間章:公爵的追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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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0-01-14
就如同世人所傳誦的,赫克托•逢•史坦因斯是舉世無雙的英雄,他成長於宮廷之中,即使作為王位繼承權最末端的王子,從小也接受著最高程度的品格教育。
然而在凶險的宮廷中與政治中,他得知了許多東西並非像書中所寫,也許貴族生活奢華絢爛,然而在那華美的外表下,卻是一層層的爾虞我詐,然這並未將他腐化為追求權力的貴族。
他的母親,一位來自鉅賈世家的女子,因為美貌與她父親的策畫,進入了宮廷,並成為了王妃,雖然不具任何政治上的權力,然而家族所掌握的財富與經濟,讓她成為了貴族與王后不敢輕易碰觸的對象。
而且她並不會輕易地碰觸政治,也因此能從爾虞我詐的宮廷中生存下來。
對於這位母親而言,赫克托才是她的全世界,也因此她對於赫克托傾注了自己所有的愛。
縱使對於年幼的赫克托來說,大人是做一套,說一套的骯髒生物,然而對於母親在睡前對自己所說的英雄譚,總是憧憬不已。
也許英雄的傳說,總有些不可置信的情節,但她母親總能用自身的智慧向她解釋。
英雄偉大之處,並不僅僅於他背負著人們的希望,而是他乘載著人們的慾望與扭曲,然而卻依舊保持正直,最終完成了自身的神聖使命。
因此他的童年,的確因為這位母親,而過的比其他王子要豐富些。
赫克托沒有成為王者的志向,所以他選擇成為了一位能夠保護他人的騎士。
為了自己的憧憬,也為了那位偉大的母親,然而,戰爭並不是擁有高尚的品格就能打贏的。
當時的王國正在快速擴張的階段,他與他的手足,理所當然必須要在戰場指揮士兵。
赫克托的第一次出征,便是對上大草原上的蠻族部落,他所憧憬的那位常勝將軍也參加了。
蠻族部落的軍隊主要是以擅長騎射的輕騎兵為主,而王國最主力是宛如鐵塔的騎兵團,還有人數眾多的步兵。
兵力完全是由王國所佔上優勢,但在經歷一系列大戰後,王國方的兵力耗損相當嚴重,草原上完全就是那些蠻族的主場。
穿著笨重鎧甲的王國騎兵,在摸到草原騎兵前,就會先被射成蜂窩。
王國方節節敗退,直到邊境的城牆之下,看著如此不堪一級的王國軍,部落的聯合決定開始趁勝追擊,對他們而言王國的財富有著非常大的吸引力。
王國全國上下都開始緊張了起來,然而一切正在那一位將軍的預料之中,就算打敗眼前的草原騎兵,也無法令草原上的勢力俯首稱臣,王國方主要的是草原勢力的徹底臣服,完全喪失抵抗力量。
然而,在蠻族正在決定要用什麼計策攻城時,草原上傳來令人悲傷的消息,部落遭到偷襲,女人、小孩傷亡慘重。
趁著蠻族追擊王國軍主力時,當時身為王子的赫克托帶著另外一支由輕騎兵組成的軍隊,繞了一圈遠路到了蠻族的後方,也就是蠻族的故鄉-草原。
由於蠻族勢力中,出了一個可以號令所有部落的豪傑,而這位豪傑幾乎將所有的兵力放到了這一戰之上,如果說此戰蠻族獲得勝利,除了獲得財富之外,他們還可以創立一個屬於自己的國家。
也因此蠻族的統帥,掉入了王國方,那位常勝將軍的計謀。
王國方的精銳輕騎兵血洗各個所見到的部落,因為男人都出去打仗了,所以部落的防禦相當薄弱,這支輕騎兵靠著打劫這些防守脆弱的部落取得必要的補給。
一開始靠著憤怒,蠻族方的戰士勇猛異常,但隨著時間過去,酋長們不斷聽聞噩耗,最終他們喪失了戰意,而且王國的城牆與堡壘已經在幾百年的歷史之中擋下了每一次蠻族的入侵。
在補給不足與戰意喪失的情況下,蠻族決定撤軍,然而當他們回到草原上時,等待他們的家人早已化作腐敗的屍體,而兇手早已揚長而去。
在這次突擊蠻族部落的行動中,赫克托扮演了極為重要的角色,身為王族的他除了安定軍心之外,還必須小心的規劃行徑路線,如果被敵人發現,這支孤立無援的軍隊就會被殲滅。
在此戰之後,年輕的王子受到王國的肯定,成為了家喻戶曉的英雄。
但,赫克托自己卻不這麼覺得,他認為他只不過是屠殺那些無法反抗的婦孺,這麼做又和匪徒之流有什麼差別。
自己的騎士道受到了動搖,這時他必須得面對真正的現實……
——騎士道就像童話裡的東西,對敵人仁慈就代表會自己的士兵與人民因此喪命。
往後的戰事中,赫克托和其他的王子也展現出了自己的勇猛來幫助王國開拓疆土。
漸漸,各個之間都稱呼他們王族為《血染的王室》,來諷刺王國軍在戰場上殘酷無情的作風。
一次次的戰爭,讓赫克托成為了一位令敵人聞風喪膽的殺戮騎士,這和他原先想成為的高尚又慈愛的騎士,有著很大的出入。
戰爭將他變成了一個熟練的殺人機器,直到魔族再度展開入侵。
作為同時代年輕人中的最強者之一,赫克托自然被選入了討伐魔王的行列。
與他通行的都是同一時代的最強者,同時也是各大勢力的代表。
來自新興王國的騎士。
來自遼闊草原的魔法使。
來自翠綠森林的弓箭手。
來自繁華帝國的主教。
來自荒蕪沙漠的暗殺者。
來自湛藍大海的戰士。
雖然一開始因為國與國的仇很,他們彼此不睦,在一場又一場的戰鬥中,他們成為了能夠鼓舞所有士兵的英雄。
在付出了士兵犧牲與傷亡之後,他們來到了魔王的面前-那位威風凜凜的女王。
縱使是敵人,她所展現的智慧與風度,卻使他們一行人敬佩不已。
最終他們成功阻止了魔王的侵略,儘管付出了巨大的犧牲。
經歷了與同伴的生離死別,甚至自身受了重傷,再也無法像全盛時期那樣子揮劍。
之後,他團隊中倖存下的魔法使成了婚,在王國中選了塊拓荒中的領土來治理。
在公爵的威望與魔法使的智慧下,領地走向了富足安定的道路。
當他的孩子出世時,那一刻正是他最為幸福的時候。
然而,兩人注意到,要是再度發生與魔族的戰爭的話,是不是自己的兒女最終得因自身的威望上戰場,生為英雄兒女的他們,天生就比普通人多上了一份責任-犧牲的義務。
現有的和平,不過只是戰間期,歷史已經證明了,魔族會不斷捲土重來。
那場戰爭的可怕,沒有人比這兩位都還要深入前線的勇者,更加清楚。
曾經無懼任何戰事的他們,這一刻,也開始害怕起了戰爭。
這也正是悲劇的開端。
致力於宣揚與魔族和平共處的公爵一家被教會逐漸貼上了異端的標籤。
自身的威望與富足的領地也遭到國王與其他貴族的忌妒。
最可怕的敵人,往往來自戰場之外,年幼的兄妹被視作了英雄的弱點。
貴族買通,並脅迫了他們的宅邸中的僕人毒殺了年幼的兄妹。
那一刻,兩位英雄迎接來了真正的敗北,因為想給孩子一個美好的未來,卻反而斷送了他們的生命。
因為自己的所作所為,讓原本光輝燦爛的未來就此葬送。
他們質疑神明。
他們唾棄正義。
他們憎恨自己。
拯救了世界,然而卻無法保護自己的孩子。
沒有甚麼比這還要更諷刺的。
英雄最終被冠上莫須有的罪名被處決,對於他們來說,死亡也許是種救贖。
之後,貴族們開始瓜分了公爵的領土與財富。
當然,領地的騎士與人民不會接受這樣子的判決,與新來統治者之間,發生了許多衝突。
為了彌平紛爭,貴族們展開了更高壓的統治。
甚至教會的力量也介入,以清掃異端分子的名義。
處處受限的日子一天天的過去,憤怒在領民與騎士心中累積。
然而,他們的敵人卻是王國與教會,若要推動抗爭必定需要一個可以抗衡的人物。
那個人物,必須要有能讓領民信服的威望,和教會對抗的氣魄與大義。
沒什麼人比曾經手持聖劍挑戰魔王的騎士-赫克托更值得令人信服的。
在反抗者不斷策畫之下,他們盜取公爵的遺骸,並染指了禁忌的術法。
能夠起死回生的死靈術,那種東西的代價相當惡趣味。
當赫克托復活的那一刻,少女與孩童的屍體宛如壞掉的人偶般,在祭壇上躺成了鮮紅色小山。
那些被挑為祭品的人,正是從那些低階貴族家庭中綁架或者誘拐而來的。
低階貴族,雖然是貴族,但他們卻不一定有著武裝可以保護自己,很多時候,他們更像是平民。
赫克托望著狂喜的人們,並看著被當作祭品的可憐犧牲者,他們的皮膚都很光滑,也沒有什麼疤痕,身上也沒有幾塊肌肉。
——眾多的屍體中居然沒有一具戰士的屍體,他們全是擁有光明未來的小孩子!
那些小孩子懷抱著希望,憧憬著成為大人,然而他們所憧憬的大人,實際上卻骯髒至極。
本著正義之名,暴力的制裁降臨在了那些無辜的弱者身上。
正當眾人認為公爵會展開他的復仇時,公爵展開了不分敵我的殺戮,對於他來說,無論是人類和自己都非常的骯髒。
重生的公爵,有著不死的肉體與強大的魔力,然而在他的身邊不再有任何能為他提出諫言的臣民與能夠陪伴他的家人,而他也因為重生的儀式,而被困在了領地之中。
領地裡只有失去靈魂的殭屍。
縱使有批騎士,即使死亡,還是效忠著他。
但他們沒有靈魂,僅僅是遵循生前的渴望。
自己的領土中,如今只剩下了自己一人。
剛開始公爵仇恨著這個辜負他的國家,然而時間一天天的過去。
那個辜負自己的國家滅亡了,雖然滅亡的原因自己並不太清楚,但他知道自己肯定是原因之一。
這也算是完成復仇吧,然而他的內心愈發空虛。
對於妻子的愛,與對於兒女的愧疚在他心中無限折磨著他。
對他而言,活著就是一種折磨。
縱使的確有些人也這麼認為,因此前來挑戰赫克托。
但赫克托認為他們太自大了,這份折磨是他所必須承擔的罪孽。
對於他所無法守護的領民,
對於他所敬畏的騎士,
對於他所愧疚的兒女,
對於他所辜負的妻子,
自己必須背負這份折磨,直到有天,有個人能夠真正替他斷罪。
然而,令他氣憤的是這群人,與自己戰鬥的理由只是為了想拿到英雄的證明-自己曾經所持的聖劍。
直到少年的出現,那位只能以弱小形容的少年。
少年沒有魔力,也就是說他不會被詛咒給奪去靈魂,然而,這也代表著他身上不會有任何奇蹟的發生。
如果沒有魔力,就無法使用魔法治癒,或保護自己。
孤身一人的少年在自己的領土中闖蕩,只要放著不管少年就會死亡。
然而少年頑強的生存下來了,並有著能夠逃離自己追殺的智慧。
在絕境之中的少年有著非常強大生存意志與靈活的頭腦。
當然,只要活下去,那少年得面對的只有絕望,而且奇跡絕不會降臨在他身上,無論他在怎樣子掙扎都不會,被神所遺棄的少年不久就會崩潰吧。
即便他在怎樣思念已逝的少女,情況也不會有任何的改變。
他的結局只有毀滅,無論是餓死,又或者被赫克托殺死。
最終少年並沒有崩潰,展開了最後的拼搏。
對於少女的追憶,讓他在瘋狂之中保留了最後的理智。
明明雙腿發軟,卻用強者的眼神看著自己,也許少年也想證明自己是個英雄吧,但對他而言最重要的並非英雄的證明,而是為了回應少女對自己的憧憬。
「朧有著與他人不同的特質,對於他來說善與惡的界線相當模糊。」
雜草叢生的墓碑中,白銀的騎士坐在了破損的方尖碑前。
燦爛的陽光映照在了破舊的白銀鎧甲上,他下了個宛如走在鋼索上的決定。
然而,內心卻無比的平靜。
他展開了自己的追憶,從自己出生的宮廷,到與少年的點點滴滴,都在腦海中浮現。
少年來自另一個世界,一個資訊發達的世界。
然而在這個和平的世界中,每日每夜依然都會有悲劇的羔羊產生。
少年正是其中一員。
然而不同的事,少年透過他人的開導走向了自我救贖之路。
正當他以為能獲得救贖時,不幸又再度降臨再他身上。
這正是少年,自我毀滅的開始。
「若要獲得救贖,他勢必得展開旅途。」
那位少年狂妄自大的同時又厭惡自我。
「因此,如果他是您所認可的勇者,請見證他的正義,指引他正確的道路。我相信他能成為一位偉大的騎士,堅守本心的同時,保護他人不受邪惡的威脅。」
赫克托伸出手,拿起放置在石桌上的劍。
他手握著套著劍鞘的刀刃,曾經他也手握著這把十字型的純白長劍。
但如今,自己化作妖物,若是貿然使用自身將被化作灰燼。
聖劍,正是擁有可以燃盡任何不潔之物的魔力。
而它正是冒險者們不惜性命挑戰它的理由,對他們而言,聖劍是英雄的證明。
然而,對於曾經的英雄-赫克托來說,最接近英雄資格的人只有一個。
那正是某位走進他內心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