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本章節 4048 字
更新於: 2018-07-12

  ——他或許太高估澤田綱吉這個人了。

  「能麻煩你去走廊上幫我倒杯水嗎?」

  完全沒將腦袋從那堆文件中抬起,褐髮青年開口問著,筆尖劃過紙張的聲音不絕於耳,「溫的,謝謝。」

  他連答應都還沒有,對方卻一副肯定自己不會拒絕的樣子。

  雖然令人惱火,但此刻寄人籬下的骸也沒辦法多說什麼。

  本以為對方至少是個黑手黨,總不會神經大條到隨便把一些機密文件交給自己……似乎是他太過高估澤田綱吉的粗神經了,根本沒有在隱密度上做多少防範措施,無論什麼樣的內容都十分大方、毫不避諱地直接交給自己,甚至還貼心地提醒說不要分錯堆。

  鬱悶地端著水杯開門,走廊上誰也不在,頂多是遠處電梯那有人看守,估計這一整層寬敞的空間都是屬於黑手黨的辦公區域。

  說到辦公,骸完全沒有想到,原來這群黑手黨的工作地點就在綱吉家的正下方。

  這棟大樓並不只是黑手黨的居所,而是包含了總部、研究室等等重要場所。

  「水我就放這邊了。」

  淡淡地說了句,他將盛滿清澈液體的杯子輕放在不會干擾到對方作業的書桌一腳,接著回到沙發上,呆然地注視著尚未有新文件加入的小山。

  早上八點,綱吉準時地進房喚他起床。有人叫醒自己的感覺十分奇特,就連千種都不曾這麼做。平常他是相當早起的,現在只是因為身體狀況不好所以比較深眠。

  兩人簡單地用了早餐,顯然綱吉的廚藝並不怎麼樣,雖然沒到難以下嚥的程度,但絕稱不上美味。

  換好衣服後一起下了樓,本以為要到先前搭電梯的樓層,沒想到居然在中途便停下腳步。

  『這一層就是辦公區域了,以後你一個人要注意別走錯。』

  聽著綱吉的叮嚀,骸的內心掀起不小的波瀾——沒想到,居然離自己這麼近。

  骸並不知道綱吉在這個黑手黨內有著什麼樣的地位,但從那張相片來看,底下應是有著不少部下,那麼至少該是幹部等級。

  這個黑手黨的作業核心居然就在此處。知道這點,令骸感到些許激動。

  領著骸進了一個寬敞整潔的房間,綱吉解釋這裡是他的辦公室。

  『從現在開始就麻煩你了,』揚起靦腆的笑容,綱吉拉開中央長桌前的椅子坐下,一瞬間看上去頗有領導者風範——雖然十之八九是自己的錯覺——,指著堆疊在一旁玻璃桌上宛若小山丘般壯觀的文件,溫和卻帶有壓迫感地開口:『那些文件,請幫我按照類別分好,依序拿過來。』

  與一堆文字奮戰了整個早上,饒是像骸這樣思緒清晰的人也不免的感到疲倦,同時也稍微對平時就得處理這些東西的綱吉感到佩服。

  起身拿過對方批改完的資料分類堆放,骸掃視著內容,目光毫不遮掩,反正根本沒人阻止他這麼做。

  「本月份守護者任務達成率統計」、「大廳裝潢設計圖與經費估算報表」……?

  從剛剛到現在他其實一直都很在意幾件事情。

  「守護者」究竟是什麼?

  未見過的字彙讓他感到困惑。

  一個早上他看了這麼多文件,發現內容相當多元且複雜,重要程度也超乎所想,實在不像是一個幹部能決定的事情。

  如此推論下來,骸認為綱吉或許並不是幹部……可能是更高一階的什麼、或許是門外顧問也說不定。

  然而門外顧問平常並不會接觸家族的事務,這又令他推翻自己的想法。

  一面思考著這樣的問題一面處理工作,數十分鐘過去,綱吉終於捏捏僵硬的肩頸,從文件堆中抬頭。

  看來是告一個段落了。

  「辛苦了。」伸了一個懶腰,綱吉站起身整理一下服儀,接著看向骸的方向,「時間也差不多……剩下的明天再做吧,我們先去吃飯。」

  「還剩不少沒有處理,沒問題嗎?」

  雖然也不想再碰這些枯燥乏味的東西,基於接下來可能還是自己負責,骸仍問了句。

  「啊啊。」

  對守衛略為點頭致意,綱吉按下餐廳樓層的選擇鈕。

  「感覺怎麼樣?」等待電梯下降的時候,對方溫和地問著,「雖然沒有徹底看過,但你的分類幾乎都是正確的,很厲害呢。」

  「沒什麼,這是應該的。」

  「身體還好吧?」

  「還好。」

  雖然明白這只是很基本的對話,但骸就是不希望對方對自己施以這種無謂的關心。

  伴隨著通知音左右滑開的門扇示意著兩人已經到達了目的地。

  綱吉從西裝內袋摸出一張半透明的卡片刷過門口的感應器,緊接著大門敞開,骸跟在他後頭步入空間。

  那是一個相當廣闊的地方,座椅數量相當多,可以明顯分辨出用餐區與點餐區。由於已經是用餐時間,裡頭已經充斥著人群,笑鬧與餐具碰撞的聲音不絕於耳。

  雖然不討厭這樣的地方,但過於熱鬧的環境仍令骸微微皺起眉。

  環視餐廳,綱吉帶著他在靠窗的座位坐下。

  「想吃什麼?」笑著如此問道,綱吉在桌面上操作一番,霧面玻璃上浮現數個視窗,寫滿了文字。大略看了一下,應該是菜單,「我去點。」

  面對這樣大方的提案,骸自然是不客氣的。有人幫自己點餐,又不必付錢,還需要在意什麼呢?

  如果要對自己不利,多的是下手的機會。既然沒有這麼做,自己似乎就不用再去擔心這樣的可能性。

  交由對方選擇後骸轉頭看向窗外,蔚藍的天空不知不覺撫平他有些焦躁的情緒。

  「啊咧,這不是骸嗎?」

  忽然,耳邊傳來驚呼。

  說話的是一個骸曾見過的男人。

  「怎麼只有你坐在這,阿綱呢?」

  山本武手上拿著一個冒著熱氣的咖啡杯,臉上揚著開朗的笑容。

  「去點餐了。」

  禮貌地微笑,骸沒有打算詢問對方為何知道自己的名字,反正早就知道他也是這個黑手黨的一員。

  「是嗎?」

  他了解地點頭,然後眨了眨眼,「早上工作下來還習慣嗎?會不會覺得累?」

  看樣子山本武有與自己聊天的打算。

  雖然並不想與他對話,但骸依舊柔和地開口:「挺好的,我覺得並不會很累。」

  就在山本武還想說些什麼的時候,端著盤子的綱吉從後頭向他打了聲招呼,同時將東西放上桌。

  「阿綱。」見到熟識的面孔,山本武很顯然地感到高興。

  拉開椅子在骸對面坐下,綱吉笑盈盈地看著山本武。

  「早安,山本。」

  「我正跟骸聊到你的事情呢,」他說著,但明明方才的談話根本沒有提到綱吉,「Reborn要我跟你說,別忘了下午的檢查。」

  「怎麼可能會忘呢!謝謝你特別來告訴我。」

  「哪裡,只是件小事,我也順便來吃個飯。」

  望著兩人平和的畫面,骸默默伸手撈過明顯屬於自己的餐點——整整比另一份少了一半的三明治——張嘴咬下,緩慢地嚼著。

  「啊、對了,」喝了口熱飲的山本武像是忽然想到什麼似的,挑起眉道:「Wade剛剛聯絡在機場確實有見到疑似Ralph的人,說是要你今天有空過去他那裡看一下。」

  Ralph?

  吞下嘴裡被嚼爛的火腿,骸側耳傾聽。

  在聽到這句話後綱吉的表情忽然陰沉下來。

  雖然很短暫,但骸仍是清楚看見那冰冷的眼神,同時也稍稍訝異了一下。

  原來他也會有這種情緒。

  雖然明白這是理所當然的,但因為他一直都是看著對方柔和的一面,才會感到驚訝。

  「知道了。」

  綱吉的聲音聽上去有些乾澀,但應該只是骸的錯覺。

  舉起手揮了下,山本武微微一笑,「沒事了,我就不打擾你們。」

  「嗯。」

  目送著他離去,爾後綱吉轉過頭望向骸,臉上又是先前那副親切的模樣。

  剛才看見的表情或許只是自己看錯了——對方的樣子令骸幾乎都要如此認為。

  「好吃吧?這個三明治可是我最喜歡的口味。」

  「很好吃。」

  拿起筷子,綱吉動作迅速地將盤裡的飯菜送入口中。因為兩人都忙著進食,誰也沒有開口說話。

  雖然想問守護者與Ralph究竟是什麼,但目前似乎並不是問這些問題的好時機。

  結束用餐後綱吉帶著他又下了幾層樓,來到一個近乎純白的空間。

  這樣的色調他很熟悉——研究室,讓人厭惡排斥的處所。

  看著整潔單調的擺設,原先封塵在腦海一角、令人不快的回憶頓時湧現,像要衝出枷鎖似的碰撞著內心,他彷彿又聽見聲嘶力竭的慘叫響徹耳畔。

  雖說親手了結了一切,但深深烙印於靈魂上的記憶仍相當顯明,短短幾個月並不足以讓他對這樣的場景無動於衷。

  雙眉緊蹙,從背脊往外擴散的緊張讓他的表情十分僵硬。

  「骸?」

  或許是注意到骸的反常,綱吉擔憂地看著他。

  「你還好嗎?」

  來到他面前微微彎腰,綱吉伸出左手輕輕抓住骸的肩膀。

  異常溫熱的觸感讓骸一瞬間回過神,他伸手拍掉了那隻帶著令人不悅意圖的手,同時尖銳地喊道:「不要碰我!」

  驚覺自己的反應過於激烈,骸連忙抬頭看向綱吉。

  對方的臉上的表情很鎮定,微微皺著眉,看上去並沒有生氣的情緒。

  「……」

  沉默充斥著兩人所在的空間。

  骸別過頭看向另一旁擺放在牆邊的盆栽,強壓下內心那份莫名的焦躁,緊緊閉上眼,深吸口氣後再度望向綱吉。

  「抱歉。」

  他輕聲說道,垂下眼簾。

  周遭沒有什麼動靜,約莫過了十幾秒,才傳來綱吉的聲音。

  那是相當柔和的嗓音。

  不像是其他男人那樣子低沉,帶著些許柔軟,同時也有著讓人放心的氣息。

  「如果你不想進去的話,我們可以改到辦公室。」

  伸手輕拉過骸因激動而握緊的拳,手掌覆上了他的手背,「不用道歉,你並沒有做錯什麼。」

  「……」

  再度沉默,骸有些恍然。

  可能是因為對方突如其來的話語,抑或者是有別於自己冰冷的熱度。

  他不知道過了多久、或許只有幾分鐘,綱吉要他在旁邊的沙發坐下,輕輕摸了摸他的頭。

  「……是的、麻煩你了。」

  微弱的談話聲從不遠處的研究室大門傳來,儘管並非本意,骸仍聽見了他們的對話。

  「對,請改到我的辦公室……」

  露出不好意思的笑容,綱吉搔著臉,向一臉不滿的研究員微微低頭道歉。

  做到這種地步究竟是為了什麼?

  只因自己的態度,就輕易改變決策。

  骸無法克制地想著、對著無人的方向提出不會得到回應的詢問。

  自己到底算什麼?

  俘虜嗎?還是實驗體?

  根本不必這麼小心翼翼地對待也無妨。

  骸甚至冒出希望對方用粗魯的態度命令自己的念頭。

  怎樣都好、反正,就是不要用這種過於詭異的態度。

  他根本不認識綱吉,可以說是對綱吉完全的陌生、而綱吉肯定也是如此。兩人從未見過面,甚至連名字都沒聽過。

  可是為了一個非家族的人,為什麼綱吉會願意做到這種地步?

  ……他恐怕不會知道理由,也拒絕接受任何類似於「關心」這種情感造成的原因。





  二修於2018/07/0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