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Falcon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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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0-01-10
  狩刀察覺天夜內心的不悅,眼明手快轉移話題。

  「倒是你,怎麼會在我這裡?我沿路問人有沒有看到你,大家都說你在部隊長辦公室,可是我去了根本找不到你,就連辦公室的人都不知道你什麼時候消失不見的⋯⋯」

  狩刀從三十分鐘前,就一直尋找天夜身在何處。

  由於目擊情報全集中在部隊長辦公室,直到狩刀找回自己的辦公室前,可說是白跑了不少地方,也耗費了不少時間和勞力。

  但天夜聽了,卻不以為意。明明就有用手機聯絡這個方法,他也搞不懂為什麼狩刀這種時候總愛像個原始人一樣,用雙腳找人。

  「既然你去過那間辦公室了,應該知道我為什麼要搞失蹤吧?」

  「因為太吵?」

  回想稍早狩刀抵達部隊長辦公室時,他才把ID放在感應裝置上開門,門內隨即傳出祐和千封大呼小叫的聲音。當狩刀聽見那兩道幼稚的爭吵聲,他便默默在心裡翻個白眼,快速用眼睛掃過整間辦公室,確認天夜不在裡面之後,就任由才剛開啟的自動門關閉,一步也沒踏進去。要不是鹽見覺得奇怪,追出來詢問狩刀的來意,狩刀大概也不會從他的口中得知天夜消失得莫名其妙。

  至於天夜,也因為狩刀這麼一問,隨之想起剛才那件令他消失的煩心事。他身為見證爭吵開端的人,只覺他們根本不是「月影引以為豪的幹部」,而是「永遠長不大的幼稚鬼」。

  「對,我真是快受夠了⋯⋯」

  「他們到底在吵什麼啊?」

  「亞澄。」

  「啊?」

  當天夜說出一個不在場、聽起來也不相關的人名後,狩刀反射性皺起眉頭,發出疑惑。

  只見天夜翻閱手中的護衛文件,繼續往下說:

  「好像是亞澄突然對雷帝的態度改變了。討厭歸討厭,卻開始想了解雷帝。祐在學校聽到亞澄這麼說,覺得很不安,所以一直在辦公室裡大叫著『怎麼辦』。」

  「乍聽之下是件好事嘛。」

  「是啊。」

  「可是亞澄怎麼會突然有這種改變?」

  「因為上次祐和白痴去看研修生訓練的時候,剛好看到有人在欺負亞澄。祐一氣之下,就闖進研修生的場子,把亞澄帶出來了。」

  「啊——⋯⋯」

  狩刀發出恍然大悟的聲音。

  儘管天夜只說了概要,他卻也大概料到後來發生了什麼事。

  「⋯⋯難怪亞澄的態度會改變。可是這是自作自受吧?」

  「對。亞澄會對雷帝稍微改觀,是祐自己惹出來的,他根本沒立場大呼小叫。那個白痴當然也這麼覺得。所以他看祐事到如今還舉棋不定,第一個被惹怒。兩個人就開始吵了。」

  「原來如此。」

  狩刀點點頭,表示了解。

  千封是個討厭拖泥帶水的人,他能忍著祐這些年對亞澄模稜兩可的態度,已經算是值得嘉獎。所以當他看到祐這次主動採取行動,事後卻不想承擔自己招致的結果,這些年隱忍的情緒才會一舉爆發。

  但狩刀還是有一點想不透。

  「天夜。」

  「幹嘛?」

  「你說祐到底想怎樣?這問題有這麼難嗎?」

  到底是想要跟亞澄坦白?還是想繼續迴避這個問題?

  雖然他們都覺得迴避問題終究不好,卻也沒有干涉祐作決定的意思,只是希望他能有個明確的決心。因此狩刀也不懂,明明是簡單的二擇一,不管選哪邊,他們都不會有微詞,祐怎麼會碰上選擇障礙?

  況且祐過去一直採取迴避的態度,就算因為某種原因想要面對了,怎麼會在一次積極之後,才開始後悔?

  這樣矛盾的心理,讓狩刀的腦筋打了個大結。

  但聽了狩刀這個問題,天夜首先傻眼地嘆了一口氣。

  「你居然跟那個白痴一個樣⋯⋯」

  「等一下,這句話我可不能當成沒聽見。你把我跟那小子相提並論?」

  「那當然。你們不要以為自己做完選擇了,就可以忘記當初有多掙扎。」

  天夜放下手中的文件,抬頭對狩刀說道:

  「那個白痴在和柚月交往之前是什麼德性,你不是很清楚嗎?還有,以前你介入研究所的實驗,和我扯上關係的時候,不也是在道德和自我原則間搖擺不定嗎?」

  當話鋒直指自己時,狩刀突然一陣喑啞。

  因為天夜提起當時的事,那些回憶就像一陣風,突然席捲心頭,讓狩刀瞬間想起——他當時的確也陷入了困難的抉擇。同時也發現到,自己上一秒的發言有多麽狂妄。

  「⋯⋯抱歉。我不該說這件事很簡單。」

  選擇意味著改變。

  而改變就像重組骨架,會帶來痛苦與煎熬。

  狩刀經過選擇,獲得了如今令他滿意的生活。這樣美好的生活,讓他幾乎忘記自己當初付出了多少血淚。

  「我知道你和那個白痴為什麼會看不過去,祐也確實不能再這樣舉棋不定了,可是你們先別管他,他已經在改變了。」

  說完,天夜頂著若有所思的表情,再度審視手中的護衛計畫。

  「以前他的立場很堅定,那就是死也不想讓自己的身分曝光。既然現在開始搖擺,代表他已經跨出一步了。我們默默在旁邊看著就行了,先別插手,也別多嘴。」

  天夜說完這席話,狩刀突然想起峰樹也有過類似的言論。

  ——小孩子就是一種不會隨著大人的意志成長的生物。我們沒有權利干涉他們的意志,只有站在旁邊擔心得要死的權利。

  「⋯⋯所以搞了老半天,還是只能在一旁乾著急嗎⋯⋯」

  狩刀小聲呢喃,引來天夜一陣疑惑。

  「什麼?」

  「沒事。我是說,你真的很了解祐。」

  「⋯⋯你這不是廢話嗎?」

  天夜彆扭地回道,這讓狩刀看了,露出一抹淺笑。

  「好了,先別說這個了。你看這麼久,護衛計畫到底有沒有問題?」

  「⋯⋯沒問題啦。」

  在狩刀的催促之下,天夜沒好氣地把手裡的文件還給他,然後又順手拿起周弘道的行動終端機,又開始思索密碼。

  本來就是為了讓他休息,狩刀才會強制井上結束討論,沒想到天夜依然不肯放過自己。見他如此執著,狩刀語帶擔憂地說:

  「天夜,我是說真的,你別把自己逼得太緊。」

  「⋯⋯⋯⋯」

  「周先生的事情也好,費利爾研究所的線索也罷,你現在這麼緊繃,小心後繼無力喔。」

  「我有好好管理自己的身體狀況,不會有事。」

  「我不是這個意思⋯⋯」

  狩刀抓了抓頭,思索著該怎麼用言語讓天夜明白自己的心思,沒想到天夜卻搶先開口,拋出一句始料未及的話:

  「看我這些年執意找到『那個人』,讓你覺得心裡很不是滋味嗎?」

  這句話就像一把銳利的長槍,猛力刺進狩刀內心深處,霸道地挖出狩刀深藏在心中那份醜陋的思緒。

  面對這樣的「攻擊」,狩刀立刻板起臉來,吐出嚴肅的語氣:

  「我也不是這個意思。」

  聽見狩刀的語氣突然改變,天夜這才驚覺自己剛才口無遮攔,慌慌張張地回過頭,一臉愧疚地看著狩刀道歉。

  「抱歉⋯⋯我不是故意說這種話⋯⋯」

  「我知道。」

  狩刀拍拍天夜的頭,體諒他似地要他別在意。

  自從他們和彼此扯上關係,「那個人」一直是扎在雙方心裡的一根刺,即使一起生活了快十年的光陰,那根刺依舊無法化解。

  狩刀討厭「那個人」,但對天夜來說,「那個人」卻是必須尋找的對象。

  「累了就睡一下吧。我要回去再叫你。」

  「⋯⋯也好,就這麼辦。」

  天夜思考了片刻後,闔起周弘道的行動終端機,隨手丟在沙發上,然後整個人放鬆靠上椅背,閉上眼睛,發出平穩的呼吸。

  狩刀看了,也挪動腳步,走到牆角的暗門處。他輕輕推開暗門,走進裡面的房間。房裡配合辦公室的裝潢風格,是深褐色的木製裝潢。裡面有一張床、一個衣櫃、兩個矮櫃和簡易的衛浴設施。

  他從床上拿起一條薄毯子,準備拿出去蓋在天夜身上。但想起剛才天夜說的話,他不自覺停下手頭的動作,靜靜站在原地,總覺得心頭瀰漫著一股苦澀的滋味。

  「『那個人』,是嗎⋯⋯」

  隨著夜漸深,暗影悄悄落入他的心中,彷彿訴說著沒有陽光的夜晚,染黑人心只需一瞬之間。

  他就這麼抱著苦澀的心情,任由黑夜的暗影壓在身上,只能等待天明。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