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0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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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0-01-05
  金黃的暮色自西方灑落,提醒外出工作的人們該是返家的時候了。

  在這個蠟燭還屬於奢侈品的時代,商家無不關上大門早早歇息,只剩下旅店、酒館還高掛著市招迎接疲倦的客人。

  照理來說,多數人在這時候都已經用過晚餐、盥洗後準備就寢了。

  身為黃道十二宮之一的「天秤宮」露娜‧格蘭特卻在教會支隊的庭院裡,倚靠著篝火忽明忽暗的照明一一為正在用餐的兵士親自檢查裝備。

  「多少吃點東西吧,格蘭特小姐。」

  阿布勒斯將一碗熱湯遞給長官,宛如一名照顧著重病少女的紳士般親切、溫柔。

  然而,露娜卻搖了搖頭,拿起油布為部屬拭去鎧甲角落的一小塊鏽斑。

  「肚子裝得太滿會影響速度和反應力──這是我師父每次戰前都會再三告誡我的規則。」

  露娜再次確認鎧甲各部件都完好如初後,才滿意的為下一位士兵的裝備進行檢查。

  「身為支隊的指揮官,我有義務要讓每一位士兵衣食無虞。但同時身為天秤宮,我也有義務要隨時維持在最佳狀態。」

  ──更何況,她是在場唯一有機會擊敗「無敗魔王」卡洛琳的人。

  露娜十分清楚這一點,曾經切身體會魔王力量的阿布勒斯也明白長官肩上的責任。

  「Lock Down(禁錮)系統的法術,必須在自己相剋對手屬性、且對手等級不高於自身等級二分之一時才能奏效的法術。在實戰上,一般都是以複數施術者同時施展來彌補這二項嚴苛的條件。但是──」

  露娜不自覺的咬緊牙關。

  「卡洛琳她單憑自己一人,就成功發動法術、限制住我的行動。」

  也就是說,卡洛琳的等級至少超過160。

  「不僅如此,令我在意的還有我們二人的配劍。」

  露娜從庭院角落取來一個布包,攤開之後,裡面裝著稍早被卡洛琳用手指輕易破壞掉的二把劍。

  除了劍柄的形狀勉強還能讓局外人看出它們原先是把武器之外,劍刃的部分已經碎得不成「劍」形,就像被調皮小孩故意捏碎的燒餅碎屑。

  「教會配給給幹部所使用的配劍,是以鋼鐵、純銀和微量魔法石共同淬鍊而出的『聖銀』、經過千錘百鍊後鍛造而成,對邪惡事物具有極強的剋制效果。」

  露娜用布將碎片小心翼翼的重新包好,吩咐阿布勒斯將其收入倉庫。

  「卡洛琳雖然不像魔族生物,混入魔法石成分的聖銀卻也不是尋常武器能夠輕易破壞的素材──然而,無敗魔王卻徒手將它粉碎了。」

  如此看來,就算露娜動用所有人手翻遍全王國,也找不到一把能夠與魔王對抗的武器吧!

  「那麼,就只能倚靠法術了嗎……」

  阿布勒斯略感不安的提議到,切身與卡洛琳交手過的露娜卻果斷的搖了搖頭。

  「除了剛才我說過的等級差距外,無敗魔王還有一個棘手的能力──Cooldown‧No Demand(無冷卻詠唱)。」

  「Cooldown‧No Demand(無冷卻詠唱)?那個只存在於神魔大戰文獻中、連天神都會畏懼的超稀有能力嗎?」

  「是的,就我所知,當今只有『碑紋騎士』奧丁、『元素操縱者』迪亞布羅、『雖死猶在』毒龍尼德霍格、『法則女神』姬氏及你我的主人,米迦勒與路西法等六名封印守護者擁有這種作弊級別的力量。」

  露娜不自覺的握緊了拳頭,雪白的掌心被主人壓出四個明顯的指印。

  「常理來說,施術者透過消耗魔力詠唱特定的語言及語調,與周遭的元素產生共鳴、進而發動法術。愈是強大的法術,就需要愈多的時間及魔力來進行詠唱。」

  露娜舉起手指,微微張開嘴唇。

  伴隨著露娜的低語,光元素開始在露娜指尖聚集,形成一顆柳橙大小、忽明忽暗的光球。

  露娜終止詠唱後,光球立刻消散無蹤,重新回到自然中。

  「Cooldown‧No Demand(無冷卻詠唱)的使用者卻可以直接驅動元素發動法術效果。魔法師要想擊敗這樣的對手,就像徒步跑者妄想在速度上勝過騎乘快馬的騎士般可笑。」

  聽完長官的解析,阿布勒斯不自覺的吞了一口口水。

  等級超越人類極限、物理力量超越神魔、能夠瞬間施放強大法術、……

  這是一個再天真的白痴都能立刻認知到、近乎絕望的差距。

  然而即將面對這位魔王的露娜,雙眼卻依然清澈有神,並沒有因為恐懼而變得汙濁無光。

  「格蘭特小姐……您打算正面迎擊這樣的怪物嗎?請恕下官怯弱,我認為應該先向教會請求其他黃道十二宮增援,再合力……」

  「既然魔王的意圖已經被我們察覺,想必她不會留給我們太多時間吧。」

  露娜直接打斷了阿布勒斯的建議,若有所思的看著搖曳的火光。

  「如果光是敵人比自己強大就感到絕望,那麼當年我就不會有勇氣面對『萬魔之王』薩魯曼,也不會有機會成為黃道十二宮了。」

  待眾人用餐完畢、稍作休息後,露娜吩咐阿布勒斯取來一面旗幟。

  旗幟以潔白如雪的高級布料作底、邊緣滾有太陽般金黃色的花紋。

  此外,正面還以精緻的工法繡有交叉的長槍與黑白二色的翅翼。

  這是光護教會賜予麾下指揮官的軍旗,數百年來已經無數次飄揚在被魔族蹂躪的土地上,為無助的人們帶來希望。

  如今,這面旗幟再次被升起,指向阿斯特蘭公國東方、如一尾沉睡巨龍的黑火山。





 ◆ ◆ ◆ ◆ ◆

  大氣中的木元素有些躁動,經驗告訴羅克斯長老這將是一個連貓頭鷹都會在森林裡迷失方向、皎月與星光被雲層所遮蔽的夜晚。

  這樣的天象對久居深山的黑火氏族來說並不罕見,族人們都會盡快在日落前返回村莊、與親人一起在火堆旁享用晚餐。

  然而此時此刻,黑火氏族全村上下一百多人不分男女老幼、都聚集在廣場上議論紛紛。

  「魔王陛下到底跑到哪裡去了?」

  「該不會一到光護教會的名字就逃跑了吧……」

  不安的情緒在人群間傳染,甚至開始有人暗地怪罪起羅克斯長老召喚魔王的倉促決定。

  這些埋怨的聲音,羅克斯長老全都聽得一清二楚,卻沒有選擇出聲制止。

  時間像流水般一分一秒消逝,無敗魔王卻始終沒有回到村中。

  「長老,我們不能再繼續等下去了。」

  一名年輕人率先站了起來,打破這份看不見終點的等待。

  「我的孩子只有三歲,她還有數十年的人生沒有享受,我不想讓她看見自己的故鄉被教會蹂躪的瞬間。」

  說完,年輕人拉著自己的妻女離開了廣場。

  見到羅克斯長老沒有阻止年輕人的選擇,有更多的人帶著自己的家人離開廣場、返家收拾行李準備逃離這片被詛咒的土地。

  不到半晌,廣場上只剩下三分之一的村人選擇繼續等候魔王歸來。

  「你們的好意我心領了,你們都先回去歇息吧。」

  羅克斯長老說出了這個晚上的第一個命令,剩下的眾人卻無動於衷。

  見狀,長老只得繼續苦勸。

  「召喚異界魔王是我一人的獨斷,沒道理讓你們陪我一起……」

  「長老。」

  羅克斯長老話還沒說完,一個農夫已經自剩下的人群中站起身。

  藉著火光的照明,大家一眼就認出他就是農夫潘薩。

  「我的腦袋不好……除了耕種父母留給我的田地外什麼都不會。」

  潘薩舉起健壯的右手,正色道。

  「但是,既然長老不惜召喚魔王、獻上大家的靈魂,也要守護住偉大的克圖格亞的尊嚴,我們自然沒有全力相助的理由。」

  「哼哼,說的倒是輕鬆。難道你忘了當初唐納德是怎麼一步步奪走我們的一切嗎!」

  質疑的聲音從篝火所照不到的暗處傳來。

  儘管其他人並沒有當場發表意見,這份質疑卻同時也是在場包括羅克斯長老在內所有人的懷疑。

  這位來自異界的無敗魔王究竟是敵是友,恐怕是現在比光護教會更急於得到回答的問題。

  「這位大叔說得很有道理,連我都不得不認同他的看法。」

  一個耳熟的聲音從後方傳來。

  眾人回頭一看,身著暗紅色軍裝的「無敗魔王」卡洛琳不知何時已經出現在他們身後。早馬巽辰作為魔王的參謀也隨侍在側。

  早馬巽辰輕輕牽起卡洛琳的手走向前方,人群不由自主的向左右退開、讓出一條寬敞的通道指向最前方的羅克斯長老,彷彿就像穿過祝福的人群、走向牧師準備許下誓約完婚的年輕佳人。

  「魔王陛下為求慎重,花了一整天的時間到路西斯市去打聽光護教會的情報,沒想到似乎被某些人當成了卑鄙的背叛者。」

  巽辰用冰冷的眼神掃視著眾人,有幾人刻意與他避開了目光。

  「魔王陛下本想將這些異議者一一扔進虛無的深淵中……」

  聽到這裡,眾人無一不露出錯愕的神情,就連支持卡洛琳的羅克斯長老和潘薩也不自覺的打了個寒顫。

  見眾人感受到魔王的威嚴,巽辰認為機不可失,便繼續按照自己與卡洛琳約定的劇本往下說下去。

  「不過仔細想想,這位大叔說的也不無道理──魔王陛下到底還是個外地人,一時半刻之間我也拿不出什麼有力證據讓你們相信陛下。」

  巽辰牽著卡洛琳走到羅克斯長老身邊,然後轉身面對眾人。

  「於是呢,魔王陛下想到一個既能讓各位明白陛下的力量、同時又不必擔心受騙上當的方法──」

  巽辰伸出食指,指向站在人群中的潘薩。

  「在光護教會的威脅解除以前,就由這位潘薩大叔負責指揮包括魔王陛下在內的所有人吧。」

  (咦?巽辰,剛才我們是這麼約定的嗎?)

  (安靜一下啦!這可是個順水推舟的好機會。)

  巽辰偷偷捏了卡洛琳的手心一把,望著滿臉困惑的潘薩輕笑。

  「放心吧,既然魔王陛下同意參戰,那麼身為陛下參謀的我自然不會置身事外,必將全力協助各位擊退強敵。」

  巽辰再次掃視眾人。

  眾人的眼神已經從稍早無盡的絕望轉變為無窮的希望。

  現在正是打鐵趁熱、一鼓作氣展開行動的時候。

  「羅克斯長老,扣除掉那些不願意信任陛下的膽小鬼後,這個小村子有多少人能夠參與對抗蠻橫教會的任務?」

  「這個麼……體力充沛的青年和壯丁大約20來人,就算加上像我這樣心有餘而力不足的老弱婦孺,恐怕也湊不滿70人。」

  「70人啊……」

  面有難色的巽辰在廣場上來回踱步,殊不知除了事先知曉計畫的卡洛琳外,沒有人發現這份為難之色全都是他所扮演出來的。

  「事到如今刻意粉飾太平只有百害而無一利,我先告訴各位陛下所探聽到的情報吧──包括『天秤宮』露娜‧格蘭特在內,光護教會大約派出了60名裝備精良、訓練有素的士兵。」

  「您、您所說的『天秤宮』,該不會是黃道十二宮之一的……」

  「別說60名士兵,就算只派20名我們也沒有分毫勝算呀……」

  巽辰帶來的消息讓眾人的眼神再次失去了光彩。

  但巽辰選擇提前公布這些消息並非要打擊士氣,而是希望黑火氏族能夠及早認識到他們將要面對的是何等強敵──旨在襯托卡洛琳對他們的重要性。

  「喂喂喂,就你們這副垂頭喪氣的樣子,也敢自稱是『無敗魔王』的追隨者嗎?」

  一直跟在巽辰身旁的卡洛琳終於看不下去了。

  只見她高舉右手,如宣示般向眾人喊話:

  「本座乃是20000戰20000勝的無敗魔王,區區黃道十二宮本座可不放在眼裡!你們就盡力替本座清除旁邊的雜魚士兵吧!」

  卡洛琳對潘薩投以自信的微笑,潘薩卻只是一愣一愣的呆望的魔王陛下。

  「為陛下開啟前往勝利的通道是我等無上的榮耀,但是教會的士兵們各個裝備精良,我們卻只有斧頭、鐵鎚之類的工具勉強可以派上用場,要怎麼對抗他們的板甲和刀劍呢?」

  一名村人發表意見,看似向滿腔熱血的眾人潑了一桶冷水。

  然而,巽辰卻不慌不忙的用手勢示意他坐下。

  接著,巽辰從地上拾起一樣東西,並將它高舉起來好讓眾人都能看清它的樣貌──一顆拳頭大小的石塊。

  「戰爭的歷史可不是在冶煉技術出現後才發展起來的。只要把這種大小的石塊綁在棍棒上、使勁往要害砸過去,就算全身都包覆著金屬鎧甲也不可能毫髮無傷。只不過──」

  巽辰將石塊放下,望著被夜幕所壟罩的黑火山微笑著。

  「非不得已的情況下,我們絕沒有必要和教會士兵正面發生衝突。只要我們善用這個夜晚,或許可以在我方零傷亡的前提下擊敗對手。」

  「早馬先生,您的意思是?」

  羅克斯長老對巽辰所說的話表示不解,巽辰卻笑而不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