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

　　前不久的那次發燒，我在吃下成藥的隔日還是去了醫院。拖著吸收稀飯營養而稍微恢復的身體，默默到附近的診所去就診。實際上已經是需要打點滴的病況，但我婉拒了轉診，內科醫師只好依照以往的處置，請護理師進行靜脈注射，並開了抗生素與退燒藥。

　　回程時，我步履蹣跚地走在人行道上，手裡揣著沉甸甸的藥袋。下午的豔陽在這個季節根本沒有用處，溫暖都隨著秋冬的冷風一瞬即逝。尤其對我這個好不容易退燒的病人更是毫無用武之地。

　　過馬路時，有一雙似乎相當眼熟的運動鞋從右方擦肩而過。然而，因為人群眾多而一下子便被沖遠。我回過頭去，一時之間停下了腳步。

　　那雙鞋子很像是桑梓以前穿的那款。腦海中閃過一雙坐在設有水塔的高台邊，交替晃動的纖細小腿。

　　人群的洪流自顧自流遠，在對向形成分流。

　　應該是我的錯覺。我當時這樣想。以前也有幾次像這樣的錯覺。

　　「那麼，這次的研究報告就以疾病致病菌及抗菌用藥為主，進行臨床人體試驗的藥理學研究。」

　　小組討論進行到尾聲時，雨煙的聲音迴盪在以紙張摩擦聲為背景的會議室內。我有點神遊，手指停滯在筆電鍵盤上，冷氣出風口發出微弱的呼呼聲。

　　「……然？莫然？」

　　我反射性地抬頭，然而視線卻自動穿透在眼前彈響指的友人，過了幾秒也無法聚焦。

　　「喂，然！」

　　我還是一臉癡呆。

　　真不愧是我的摯友，下一刻我便被迫回神。雨煙將藥理學課本對準我的頭頂高高舉起。

　　「好了！好了！我回來了！」我驚恐不已，「你這人……那種堪比百科全書的厚度和硬度，就算輕輕放下也會腦震盪啊！」

　　「你還不了解我嗎？只要高高舉起，就沒有輕輕落下的道理。我問你，剛剛的討論有好好記下來嗎？」雨煙目露凶光。

　　我點頭如搗蒜。

　　「有、有！絕對一字不漏！」我已經練就作著白日夢，雙手也能自動記錄下會議內容的功力了。這點絕對屬實。

　　分組報告一組有六人，旁觀的其他四人在一旁竊笑。這些人很有默契地將我這個獵物推給大魔王當獻祭。畢竟我們最熟，雨煙就算惱怒，也不會認真跟我計較。

　　大魔王將手上的硬皮書像自由落體一樣放到會議桌上，發出巨大的「磅」一聲。

　　「我才不信，怎麼可能一字不漏。」他咋舌抱怨，從我手中將筆電螢幕轉向自己。

　　偏紅的棕色眼眸在螢幕上來回瀏覽了一陣，頓時陷入沉默。

　　「一字不漏是誇張了點，但重點都有記到吧。」我苦笑，伸手拿取桌上的水瓶直接就口。

　　他瞪了我一眼，轉而面對其他人。

　　「大家就依照之前的工作分配蒐集資料吧！今天就到這邊，下次的討論時間我會在群組通知大家。」

　　散會。他丟出象徵釋放囚犯的關鍵詞。室內所有人收拾了一下隨身物品，魚貫走出會議室。

　　我也闔上筆電，將水瓶揣在懷裡，躡手躡腳地跟著大家往門口移動。

　　「喂！你想逃去哪裡？」

　　我的肩膀一定聳了很大一下。一回頭，雨煙雙臂環胸，倚著會議桌站立。氣氛和說出來的話都活脫像是準備質問想著其他女人的男友。而我也受到詭譎氛圍使然，一副好像真的做了什麼虧心事的樣子，縮著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