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1章 黑暗

（莎凡妮亞‧埃葵斯的視角）

當我和奧路夫趕到保健室的時候，安娜塔莎已經在門前無聲嗓泣著。在她身旁輕撫著背部的莉莉亞，褐色的大眼睛也充盈著淚水。

「安娜塔莎……」

奧路夫輕輕地呼喚戀人的名字，後者立刻撲到他懷裏哭了起來。我走到了莉莉亞那裏，悄悄地握起她的手掌。

「難過的話，哭出來也沒關系的。」

莉莉亞抬起頭看了我一眼，然後又咬著嘴唇很快地別過臉去。

「不行。艾可倒下了的現在，我就更不得不振作起來。」

「是嗎……妳一直都很努力啊。」

我以另一隻手放到莉莉亞的頭頂撫摸著她那柔順的茶髮，莉莉亞瞇起了眼睛、卻沒有反抗就默默接受。

在難熬的等待過程中，其他人也陸續抵達了。艾德蒙和鮑斯走到捷洛那邊憂傷地凝視著保健室的大門，被他們帶過來的阿妮雅則獨自倚牆而立、雙手抱胸。

經過了彷彿永恆無止盡的時間，保健室的門扉終於打開了。從中走出來的亞奈特老師一臉陰沉的模樣，讓一瞬間想象了最糟糕結局的我心裡好像有重物「咚」一聲落下。

「因為塔洛辛同學被送來的時候情況看上去很危急，所以我立刻對她全身施予治療魔法。經過詳細檢查後，她身體已經沒甚麼大礙了、只是——喂！」

還沒等亞奈特老師把話說完，安娜塔莎和莉莉亞已經擅自從她身側闖進去了。我猶疑了一下，最後還是低頭跟亞奈特老師說一聲「抱歉」後跟隨她們進入保健室。

「艾可！艾可妳沒事吧？！」

坐在病床上、有著蓬鬆紅髮的少女聽到歇盡全力的呼喚聲後把頭轉過來。和她打上正面的那一瞬間，我就心知情況極為不妙。

自從去年開學日認識艾可後，我一次也沒有見過她那翠綠的眼瞳、以這般冰冷無感動的視線望向安娜塔莎。

「妳們是誰？」

僅僅四字，就讓冰之薔薇的團長、還有最為驍勇善戰的團員，宛如撞上了隱形的牆壁般猛然停下。

「那個，從這裡的裝潢看來，應該是屬於上流階層、我這種平民一輩子裏連踏足的機會也不可能擁有的地方吧？我不知道發生了甚麼誤會讓你們趁我睡覺時把我帶來這裡，但是能不能放我離開呢？」

「……妳的名字是？」

在所有人都因為艾可過於異常的話語而驚愕之際，只有亞奈特老師比較冷靜、用右手按著額頭詢問。

「艾可‧倫伯特，平民一名。父母都是在倫伯特領地經營糕餅店。」

看來，記憶並非完全喪失、但是在入學以後，和我們相識的那些時光似乎已經完全從她的腦海中被抹消了。

「看看妳自己身上的制服，和那邊的學生屬於同一個樣式。這裡是緹爾亞高等學院，專門設立讓貴族以及擁有魔力天賦的平民入讀。妳現在已經是二年生，剛剛因為不明原因暈倒、現在看來妳的記憶也隨之喪失了不少。」

「我、擁有魔力、前往王都的高等學府就讀、還交了許多朋友、然後現在正處於失憶狀態？」

艾可移動她那毫無生氣的眼睛望向亞奈特老師，以平板無起伏的語調逐一確認後者所說的事實。她這副模樣真的跟我所認識的那位、無論何時都奮力向前邁進的少女相差太遠，使我不寒而悚。

「真是豐富的想象力啊，有考慮過從醫生轉職成小說家嗎？」

「才不是甚麼想象，這些全都是事實啊！」

在亞奈特老師沒好氣的反駁後，艾可就冷哼一聲扭頭看向窗邊的景色。她似乎已經認定了亞奈特老師所說的都是戲言、已經對這些內容失去了興趣。

「首先魔力甚麼的，我長這麼大都沒有用過。妳有甚麼證據證明我擁有這玩意嗎？」

「這可真巧了，我跟妳都是光屬性魔力的持有者。妳伸出手來、想象一幅白色牆壁出現在面前、然後念出『聖光障壁』這段咒文試試。」

在給出指示的同時，亞奈特老師也親身示範了、到現在我們大家都已經相當熟悉的光之牆如何使其顯然。艾可歪著頭撇了她一眼，然後就懶洋洋的照著做一遍、然而甚麼都沒有發生。

「那啥，我已經照著念那句跟思春期男生為了耍帥而亂湊活的所謂咒文了，然後也一如所料的甚麼也沒有發生。不管妳口中的那位是誰，都跟我無關。好了，我已經可以離開吧？」

「給我向全校的學生道歉！可惡，別以為失憶了就可以為所欲為啊！！」

雖然知道亞奈特老師一直跟艾可相處得不太好，但是她現在這副氣急敗壞的樣子似乎對於艾可的反感比起以往升了好幾級。安娜塔莎和莉莉亞此刻一副逼不及待衝上去想要跟她相認，但是我在千鈞一髮之際把她們攔下來了。

「別那麼衝動，我知道現在妳們很難受，但是艾可甚麼都未回想起來的話、強行讓她承認我們只會增加她的負擔！還是先請艾可的父母前來，讓她接受自己失憶的事實。畢竟，這個狀態的艾可除了自己的雙親誰也不相信啊！」

明明是最為合理的提議，不知為何聞言亞奈特老師嘴角卻抽蓄著。聞言抬起頭來的艾可，打量著我的眼神顯示出她對我的興趣比起其他人要稍微高一點。

「雖然不知道妳是誰，總之先讓我道謝吧。坦白說，被素不相識的人強行要求當成親友那般對待，實在非常讓人困擾。」

素不相識的人。在這位少女說出這個詞語時，我腦海中浮現出對她懷疑的回憶、跟她爭吵的回憶、感到無奈的回憶、擔心她的回憶、奮戰後勝利的回憶、一起歡笑的回憶。還有，她全心全意為大家製作的鬆餅、那讓人難以忘懷的味道。

這一切一切，都被抹去塗白、變成了僅僅「素不相識的人」嗎？

「對了，在場這麼多人都是我的朋友嗎？抱歉，我實在不覺得自己的性格有那麼人見人愛、而且也不具備跟陌生人接觸交友的積極性。果然是有甚麼弄錯了吧？」

「我是為了跟安娜塔莎姐姐在一起才來到這裡的。」、「所以，我也很尊敬妳哦，莎凡妮亞大人。」、「欸，這種事我還是知道的。莎凡妮亞‧埃葵斯，冰之薔薇的副團長，也是創團的元老、最先跟隨安娜塔莎姐姐的成員。」

在第一天相遇時所聽到的話語，此刻不受控制的不斷湧現而出。當我想要開口時，卻發現喉頭鯁住了。

「……明明，是妳先過來找我們的……」

「啥？」

不行，再這樣下去就會變得跟安娜塔莎和莉莉亞一樣了。對著一臉不解的艾可，我勉強擠出一個微笑、然後轉身向亞奈特老師低頭。

「老師，在把艾可的父母請來以前，她就拜託了。」

「當然。惱人歸惱人，對於病患我是不可能怠忽照顧的。」

得到亞奈特老師的保證後，我就先跑到門前帶大夥離去了。我不敢回頭，因為害怕自己的淚水會觸發悲傷情緒連鎖爆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