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話

　　隔天一早，沙漠過熱的氣溫，逼得奧爾蕾迪不得不於早晨時分起身。

　　「嗯……」

　　望著身旁、那穿著黑短袖的矮小男子，其蜷曲成一團的類老鼠睡姿，她居然意外覺得挺可愛的。
　　前提是，她不能看過這傢伙砍殺時、那過度扭曲的邪笑。一想到這裡，奧爾蕾迪就完全打消這種念頭。
　　儘管自己對索瑪西西還是有些困惑──尤其是她對昨晚的說法有些懷疑──但她還是確認其目前沒有敵意。不然，自己不可能活過昨晚。

　　──現在只能信他了。況且、他還救過我啊……

　　抱持著這種想法的奧爾蕾迪，緊握起隨身的曬衣竿。
　　同時間，矮小男子張眼後，映入視野中的、便是少女與她的布製連身裙。

　　「啊……早安。」「……早安。」
　　「……」

　　明明是如此平淡無奇的晨曦問候，卻讓兩人突然陷入了詭異的尷尬氣氛。
　　於沉默的這段期間，索瑪西西坐起了身軀、並胡亂拍去自己臉上沾黏的沙粒，搖搖頭讓自己清醒。

　　「……好。」
　　最後，檢查完行裝，索瑪西西總算朝少女搭話。
　　「今天我們就往南邊、和阿格諾混帳會合。希望。」
　　奧爾蕾迪也點頭示意下，他便拿出兩枚金幣；金幣分別遞給了彼此，充當今日的早點。
　　補足力氣的他們，就這樣在朝陽初升的黃沙地帶、踏上了前往南方的旅途。

　　※　※　※

　　太陽的照射，像是在炫耀著自己的熱量似的、從不間隔地傳遞著光焰；偶爾視野內發現林邊小鎮的蹤影，他們就稍微往旁邊走，直到小鎮又逃出眼角。
　　雖然這樣的走法，的確可以有效避免敵人追擊，但行進路線更加蜿蜒的結果，使得兩人的疲勞程度遞增。

　　「索、索瑪西西……我、我們還要走多久？」

　　後頭傳來少女的抱怨，索瑪西西心裡也有數；他們起床到目前為止，都還沒接觸過任何水分。
　　更糟糕的是，包括兩人身上、都沒有任何水。現在唯一的解決法，便是快點抵達河邊小鎮。

　　「快了。再一下。」
　　他嘗試以字句麻木其感官，「到時候，水喝到妳不要不要的。」
　　即使他說得輕鬆，要安慰奧爾蕾迪的口舌，效果仍舊差強人意。她的眼前因熱度扭曲空氣，已經開始有少許模糊。
　　少女甚至覺得，前方似乎有個人影……

　　──啊，這都是幻覺，嚇不倒我的。


　　「──喂！」
　　「！！！」


　　在索瑪西西緊急的呼喚下，奧爾蕾迪急忙回過神，這才以側身之姿、迴避掉前方刺來的匕首！

　　「小姑娘？妳怎麼了，恍惚到不想活了？」

　　隨著人影逐漸清晰，奧爾蕾迪定睛一看，才發現眼前的確有名男子；其身穿深藍短炮與短褲，正是帶隊襲擊他們的瘦弱男子‧孔夫西翁！
　　她馬上在驚嚇中拉開距離，索瑪西西也瞬間拔對刀上前；倒是孔夫西翁不急著追擊，一副游刃有餘的樣子。
　　那名瘦弱男子臉上的氣色，不知為何、讓奧爾蕾迪無法感受出一絲生氣；其漆黑又失神的瞳孔，更讓少女心生畏懼。
　　──滿滿的殺意。男子，明顯不打算談話。
　　就算這樣，奧爾蕾迪還是覺得該試一試。

　　「等、等一下……」少女朝他張開手掌，語氣盡量減少強勢。「我們、沒必要廝殺吧？我、我把竿子交給你，所以！」

　　孔夫西翁的回應，則是意味深長的一口重嘆。
　　「唉……所以我才討厭和新人打交道。」
　　接著，他一邊盯著兩人的動作、一邊朝他們迂迴前進。

　　「我這個人呢，做事喜歡一次做好。所以，還是得下保險啦。」

　　話畢，孔夫西翁揮出手中的匕首，馬上衝向奧爾蕾迪！
　　「鏘！」
　　在預先反應下，索瑪西西的對刀、穩穩於少女面前接下這次襲擊！
　　同時，矮男的臉上，也顯現了對戰鬥與鮮血渴望時、那抹令人發顫的喜悅。
　　「到頭來，果然還是要戰嘛。」他完全止不住心頭湧上的快意，「自動送上來的幹架，沒理由不打吧！！」
　　攻擊被擋下的孔夫西翁，暫時後退幾步；奧爾蕾迪則在索瑪西西的手勢下，移動到他後方。
　　「……真麻煩。我討厭多欺少，快點解決吧。」
　　嘴中碎念著的瘦弱男，此刻揮動匕首，引發不可思議的現象──

　　他腳下的沙漠，竟然有大量的沙石以他為中心、捲起一股小型的沙塵暴！
　　看著這超自然景象的兩人，很快就發覺這是魔力所操作；對索瑪西西來說，對手的奇招、只讓他興奮加倍。
　　「嘻……這才像話啊！」他的邪笑越發嚴重，「比你的手下好多了！」
　　才剛說完，索瑪西西便手持對刀，逕自衝向那陣人工沙塵暴中！
　　而查覺到的孔夫西翁，毫不猶豫將匕首劃出，沙石隨即如洪流猛獸之姿、全數朝著索瑪西西殺去！
　　索瑪西西此刻將對刀底部相碰，雙刀立刻被魔力的鎖鍊連接；他則雙手持魔力鎖鍊中段，將其整個朝順時鐘甩開劃圓，頓時形成一面護盾！
　　可事情發展，完全不如其所想像：沙石部分繞過了對刀，有大量碎屑、對其造成各式出血與破皮！
　　「唔──」
　　一波攻勢後，索瑪西西便因傷勢過重跪地，「嘻嘻……好久、沒這樣子了……」
　　面對矮男的好戰情緒，孔夫西翁一點興趣也沒有。
　　「怪人，結束了。看來你只是個性怪嘛。」

　　就在這時，奧爾蕾迪站在了跪地的矮男子面前。

　　「妳……」
　　那因風塵而染黃的布製連身裙，比起先前的任何時刻都還要令人安心；少女手中的曬衣竿前端，已經指向了索瑪西西的敵人。

　　「……煩人的戲碼。我不想看。」
　　孔夫西翁沒有多說，手中的匕首揮舞起，其腳邊的沙塵剎那就飛起、朝著奧爾蕾迪猛攻！
　　在敵人的攻擊下，少女也只能姑且一試：
　　她快速以手勢為曬衣竿補充魔力，接著運用些微魔力、引發竿內的魔法陣式！

　　「──！」
　　須臾間，曬衣竿的前方、爆散出多道刺眼且鮮豔的橘紅光輝！

　　而這些光芒接觸到沙塵的時刻，一口氣就將凝聚的沙群完全打散、不留任何痕跡！
　　看見自己的攻擊、突然被化為虛無的孔夫西翁，不自覺地皺起眉間。
　　「把我的攻擊……抵消了。」
　　偶然的試驗下，發覺自己能有所作為的少女、膽子突然壯了起來。
　　「──我不許你亂來。」她大喊，手中的曬衣竿對準敵人。「不許你對這個人出手！」
　　「吵死了。」孔夫西翁也以匕首指向她，「嗓門這麼大做什麼，你們都要死了。」
　　於此同時，他身邊再次引起大量沙塵，再次攻擊的意圖相當明顯；奧爾蕾迪卻神情堅定地、朝他發話。

　　「不。你的攻擊沒用了。」她順勢在曬衣竿中段做了個「上彈」的動作，以補充魔力。「那種攻擊，再來幾次都是。」

　　理所當然，這引起了孔夫西翁的注意。
　　「……這樣啊。那如果我說，」他的匕首蠢蠢欲動，「其實我能先殺掉後面那傢伙呢？」
　　「！」
　　這句話，讓少女的心頭一驚。
　　確實，索瑪西西重傷的現在，要迴避這種速度的攻擊相當困難；如果要預防針對他的攻擊，就勢必會犧牲掉奧爾蕾迪自己的安危。
　　儘管處境如此艱難，奧爾蕾迪的話語反擊、卻意外地更加鏗鏘有力。

　　「不。我再說一次，你的攻擊沒用了！」

　　這番說詞，讓孔夫西翁的眉間皺得更深了。
　　「話──別說得那麼果斷嘛。」
　　其唇間的音才剛發完，他身邊的沙群隨即兵分兩路、從左右朝著兩人展開攻勢！
　　奧爾蕾迪很快就拉上索瑪西西，兩人一同朝敵人的方向前進！
　　而那兩股飛速襲來、數量眾多的沙石，在兩人先前的位置匯流後，居然還回頭突襲、企圖從後方殺傷兩人！

　　「──果然！」
　　在奧爾蕾迪的預料下，她預先回頭、將曬衣竿對準了沙石群；竿子前方立刻散射出多道橘紅光澤，將沙石再次全數打散！

　　「！」
　　攻勢失效的孔夫西翁，不禁後退了幾步。
　　成功預測的奧爾蕾迪本人，則回頭面向敵人、同時補充竿子的魔力。
　　「跟我想的一樣！你的沙子只能預先決定流向，還只能動用腳邊的沙子！不然在這充滿沙子的地形，我們早沒命了！」

　　如此一針見血的評語，徹底惹惱了孔夫西翁。
　　「──妳知道的太多了！」
　　接著，他們之間便飛升起大量的沙石；沙群毫無保留，全部朝著奧爾蕾迪的方向攻擊！
　　少女當然是立刻引發竿內魔力，以多道光芒打散沙石；只是在潰散的沙群後，正是孔夫西翁的匕首！
　　「！」
　　匕首一度逼近奧爾蕾迪的喉間──

　　「想咧！」
　　千鈞一髮之際，重傷的索瑪西西揮舞起對刀，將過近的鋒芒給擋了下來！
　　「鏘！」「西西！」
　　隨著索瑪西西奮力一擋，受到反動力的孔夫西翁便露出極大的空檔；少女這時也將竿子化為長槍，以前端重擊了敵人的額間！
　　「唔啊！」
　　被打中的瘦弱男子後退數步，索瑪西西則趁著氣勢、手持對刀朝前追擊──
　　不過孔夫西翁馬上就回過意識，手中匕首操縱起沙石，讓沙群對矮男子的下巴重創！
　　索瑪西西接下這擊，不得不倒回少女腳邊；總算得到空間的孔夫西翁，則再次引起沙塵風暴。

　　「呿，麻煩死了！不打了不打了！」

　　在瘦弱男子的抱怨聲下，沙塵暴逐漸包圍住兩人，直至視野不見藍天；施法的本人則趁機、從這片沙漠戰場逃離。
　　感受到敵人氣息消失的他們，這才鬆了一口氣。

　　「……抱歉。」奧爾蕾迪口帶歉意，「擅自拿你的命來賭了。」
　　「不用啦。只是，妳也蠻敢的嘛。」索瑪西西強忍痛意而笑，「看一招半式就嗆聲了。」
　　「還好啦，有跡可循。」她吃吃地笑，「那傢伙似乎怕麻煩，應該一開始就會出絕招就是。」
　　「好，妳真的不笨，是天真。那麼，用用妳的聰明腦袋……」
　　索瑪西西的語氣、此刻半帶無奈。
　　「帶我們逃離這莫名的沙塵暴吧。」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