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從星空而來的少女
Chapter 4: Maiden out of Starry
【叮——】
鬧鐘發出了震耳欲聾的聲音,沒想到在星艦失速的狀態下,這個綁定在床頭的部件還能準確無誤的為我提供報時。
依稀記得,躍遷引擎啟動之後,我失去重心摔倒在地,導致頭撞到了牆壁,然後昏了過去。在那之後,有很長一段時間我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麼,直到被鬧鐘吵醒,才發現自己躺在卧室的床上。
對了,我們到底,是為了什麼才跳到躍遷引擎里的來著?
躍遷引擎造成的巨大加速度,本可能將這艘星艦撕成比宇宙塵埃還細小的碎片。但幸運的是它並沒有解體,而我也活了下來。雖然電力還沒有供應,不過生命維持系統和磁場裝置還算正常,我沒有感到窒息或者懸浮在天花板上就是最好的佐證。
按下手腕終端上的開機鍵,卻遲遲沒有反應,說不定是在通過躍遷引擎的時候壞掉了。於是,我將舷窗的遮光板打開,看向外面,想要確定一下這裡到底屬於哪片星域,但有一件事是肯定的,這裡不是仙女座螺旋星系。
這艘船還在銀河系,說不定我們能夠得到星空聯盟的幫助。
將卧室門推開,扶著牆壁向電梯走去。走廊空無一人,空調也處於失效的狀態,這時星艦內部壓力只有0.65個大氣壓,就像在勃朗峰上那樣,只有應急燈還在工作,但我有理由相信,如果不能重啟星艦引擎,後備電源和生命維持系統將撐不了多長時間。
如果這艘船上還有除了我以外的倖存者的話……就當我這麼想著,匆忙趕到了二樓的客廳,這裡可以說是相當嘈雜,而且人數也只有在到達危宿三中轉站前的一半。但他們並沒有像之前那樣同安傑麗卡艦長和我的同伴們發生爭執,因為他們中很多人都患上了艙內低壓綜合征,而安傑麗卡艦長正在幫助他們緩解這種癥狀。
「阿爾貝先生,你來了。」
安傑麗卡艦長停下了手裡的工作,向著我的方向走過來,並在我將要摔倒的時候,拉住了我的胳膊,托她的福,我的頭沒有再次撞到牆壁上。
「現在情況如何?該死,我的頭還是很痛……」
「如你所見,目前的情況並不好,我們在危宿三的中轉站上失去了差不多一半旅客,他們沒能來得及登船……襲擊我們的,是一艘來自火星的「天蠍座」驅逐艦,那艘新型戰艦的隱身效果很好,並且他一直在跟蹤我們,而我們甚至都沒能察覺到它的存在……」
「安傑麗卡小姐,我長話短說,這艘船上有來自火星的間諜。」
「你是認真的嗎?阿爾貝先生,我之前還在好奇為什麼火星的驅逐艦會襲擊我們。等等,你是不是有什麼事情在瞞著我?」
安傑麗卡艦長聽到我的話之後,做出了一副十分驚訝的表情,不只是她,就連我也沒想到,這艘船居然會牽扯到一項由火星發起的,名為「安德羅墨達計劃」的秘密軍事行動。雖然目前為止,我們所獲得的情報全都來自被我們當做火星間諜抓起來的夏洛特,但我明顯不信任她所說的那些。
「這裡並不適合談話。」
「當然,請跟我來艦長室。」
在艦長室里,我將一切過程向安傑麗卡艦長說了出來,許久的沉默以後,她提出要見一下那個被我們當做火星間諜抓起來的夏洛特。
打開防火門,走到下二層的儲藏室,夏洛特在被我們審訊之後就一直拒絕進食任何東西,她似乎想要用絕食來抗議我們。
「我寧可去死,也比在這裡受你們侮辱強。」
「阿爾貝先生,我覺得你的做法欠妥,這艘星艦等同於月球領土,所以月球的法律完全適用於你們的身上,人在異邦,首先要遵循異邦法律,對嗎?」
「是這樣沒錯……」
「那我建議您親自為夏洛特小姐解開拘束,並且向她道歉,你們獲得的污漬對比我已經看過了,我確實曾經委託過夏洛特小姐維修這艘星艦動力室部位的空調。」
「可是,那關於火星的……」
「我們已經被火星人襲擊了,這是既定事實。阿爾貝先生,我不想說的很失禮,你已經沒有理由再懷疑夏洛特小姐是兇手了,為什麼不退一步,從而爭取到她能夠原諒你的機會呢?」
我接受了安傑麗卡的建議,她來到這裡並不是要站在我這邊,而是要成為一個「調停者」。於是,我小心謹慎的繞到了夏洛特的身後,開始解除魯特綁在她手腕上的死結。為了提防夏洛特會做出一些過激的舉動,我沒有用刀子,而是單純的用手解開了綁在她身上的繩索,雖然這一過程花了大概20分鐘的時間。在這段時間裡,夏洛特表現的十分安靜,沒有亂動,也沒有咒罵我。
「抱歉,夏洛特小姐,因為我的失誤,導致我們將目標錯誤的放到了你的身上……我不奢求你能原諒我,但我會盡一切可能滿足你提出的賠償要求……」
夏洛特無視了我,她在恢復了自由之身後,活動了一下手腕和脖子,然後便一言不發的準備離開儲藏室,但安傑麗卡擋住了她的去路。
「請等一下,夏洛特小姐,我之前委託你修理過這艘星艦上的飛船,沒想到會為你帶來如此不便的影響……我向你抱歉。」
「這並不是艦長小姐的錯,如你所見,我是西方的一名情報人員,因為某位首席愚蠢的舉措,導致我們兩年來的努力毀於一旦。」
「我並不知道這是這麼嚴重的事情……」
「啊,你還在這裡啊,某位『首席』先生。當然,你當然不知道這是很嚴肅的事情,而且你道歉了不是嗎?那我也就不過分追究什麼了,畢竟我們不列顛人的心胸是很開闊的。」
「謝謝你能原諒我。」
「你以為我會這麼說是吧,你這該死的高盧人,因為你那滑稽可笑,甚至能說是幼稚萬分的復仇行動,不僅驚動了那些火星間諜,讓我們的追蹤計劃毀於一旦,還差點讓整艘船的人陪你一起葬身於星際之間,就算回到地球上把你燒死五十次都無法彌補你乾的這些蠢事。」
夏洛特突然轉過身,朝著我的臉踢過來,我下意識緊閉雙眼,用手臂擋住自己的臉。過了許久才反應過來,夏洛特並沒有踢到我,於是我睜開眼睛,看到安傑麗卡艦長用她的佩劍「碎葉」擋住了夏洛特對我攻擊,並將她擒住。
夏洛特的長靴里隱藏著一副帶有氰化物的刀刃,如果我剛才挨下她的攻擊的話,即使不死也會導致自己毀容。我從腰間的槍套里拔出手槍,將夏洛特隱藏在靴子里的刀刃打斷,安傑麗卡艦長鬆開了夏洛特,然後把折斷的刀刃踢向一邊。
「夏洛特小姐,他是我船上首席。長話短說就是我希望這件事情能就此過去,阿爾貝先生,不如你將手槍交給我保管如何?」
「我正有此意。」
將手槍彈匣拆下,進行退彈后,我將自己的手槍交給了安傑麗卡艦長。
「既然阿爾貝先生已經表明自己的誠意了,夏洛特小姐,我不管你是誰,但也請你不要再做出會讓我難堪的事情了,我不希望在我的船上出現第二具屍體。你們先好好聊一下吧,不要再打架了哦,我還要去甲板指揮船員支起救援信號發射天線,我先走了。」
安傑麗卡艦長推開了儲藏室的門,夏洛特也想跟著她走,但是我拉住了她。
「你應該知道我不只有藏在靴子里的刀。」
夏洛特反手將我壓在牆壁上,然後從袖子里抽出匕首,抵住了我的脖子,將我控制住。
「我知道,所以我讓艦長收走了我的槍。相互信任是有代價的,不是嗎?」
「切。」
「既然我們有共同目標,不如先化敵為友,我覺得這樣還是一個比較明智的做法。」
「啊,是啊,和你聯手?想都別想。」
「隨便你了,我覺得可以將現有情報交換一下,也許對我們雙方都有益處。」
「那好吧,你說來聽聽。」
夏洛特對我手裡掌握的情報提起了興趣,然後將我鬆開,把匕首收回到了袖子里。
「我之前在整理同伴的遺物的時候,發現她的一個化妝盒有被動過的痕迹。」
「真是浪費時間。」
「你先別著急,在前幾天聽了你的話以後,我想了很多,說不定那群火星間諜的目的就是一個化妝盒,所以他們才想要殺死我的同伴。」
「你以為火星間諜是傻子嗎?」
「你看了就知道了。」
我在手腕的終端上調出了梅的化妝盒的照片,然後把它和手腕終端投影出來的「歌姬的寄木細工」放在一起做了個對比。
「等等,你的意思是說,火星將那個女孩的化妝盒,誤認為是寶藏的鑰匙了嗎?」
「我想是這樣的。」
「該死的,怪不得他們的書信里還提到了一張藏寶圖。」
「什麼藏寶圖?」
「如果我猜的不錯,化妝盒和寶藏的鑰匙應該是配套的東西,換句話說,那個女孩的化妝盒就是藏寶圖,她到底是什麼來頭?能獲得這麼珍貴的東西?」
「梅是東方的貴族,化妝盒是東方的皇帝送給她的。」
「怪不得。我有思路了,那個化妝盒現在在什麼地方?」
「梅的遺物鎖在我房間的保險柜里。」
「看來你沒有讓它落到火星間諜的手上,那麼,你能不能先把那個盒子交給我?我要對它進行破解。」
「不行,我不信任你,就像你不信任我一樣。我對傳說的寶藏毫無興趣,我只希望這場鬧劇能有個收場,我會自己去調查梅的化妝盒,不勞你費心了。」
「等等,我們可以商量。我這還有別的情報……」
「謝謝你,但我不需要了。而且別忘了,星艦等同於國家領土,夏洛特小姐,既然你是一位情報人員,那你應該明白自己的立場。」
「你這狗娘養的!」
也許和夏洛特合作是一個正確的選擇,但我現在更需要保證化妝盒在自己的手裡,這件事情上我不能相信任何人,包括我的同伴也不能信任。
離開了儲藏間,我回到了自己的卧室里,將保險柜打開,找到了梅的化妝盒,開始端詳把玩起來。但是過了好久,我仍然沒能打開它,因為這個化妝盒上有機關。在這個盒子的周圍,有可以上下左右移動的滑塊,我無法想象這個東西為什麼會設計的如此複雜,我總覺得它並不是一個普通的化妝盒。
無奈之下,我拿出了希格斯-玻色子光學探照儀,將其切換到X射線照相功能。經過X射線的照射后,我才知道這裡面都裝了些什麼。除了一些化妝品,還有一塊黑色的區域,這引起了我的注意,連X射線都無法穿透,說明這部分是個暗格,而且藏有一些東西。
雖然我想強行打開它,但經過X射線的照射,我發現這個盒子的機關里還有一些液體。我想,如果我強行打開它的話,這些液體一定會像達芬奇密碼筒那樣腐蝕掉裡面的內容。
事情越發複雜了,如果這個化妝盒還在我身上的話,火星間諜遲早會再找到我們。正當我還在想如何處理這東西的時候,我的電腦收到了安傑麗卡艦長發來的通話邀請。
【阿特拉斯號區域網系統開啟】
安傑麗卡:阿爾貝先生,我們得到援助了。他們是駐紮在室宿增一(51 Pegasi)上的星空聯盟應急救援小隊,他們收到了我們的求救信號。
阿爾貝:真的嗎?那我們現在應該怎麼辦。
安傑麗卡:我們要到室宿增一(51 Pegasi)上的 Beu2中轉站,先去和當地的義警解釋一下我們遇襲的事情,然後……還需要將阿特拉斯號維修一下,這可不是小型工程,阿特拉斯號的引擎已經無法再啟動了,我們可能要停留超過半個月時間。
阿爾貝:好吧,我們也沒有其他選擇了,這不是一個很發達的恆星系……估計也沒有可以直接到達太陽系的飛船。
安傑麗卡:我會在艦內進行廣播,請留意一下減速裝置的可用性,不然的話,牽引星艦時造成的加速度可能會把你壓成肉醬。
阿爾貝:謝謝關心,安傑麗卡小姐。
【阿特拉斯號區域網系統關閉】
與安傑麗卡艦長結束通話后,艦內廣播傳來了牽引星艦時的注意事項。我用了一點時間檢查了自身的減速裝置,並沒有發現什麼問題。半個小時后,牽引星艦的救援工作開始了,因為磁場系統出現了點小問題,星艦內重力只有平時的一半,導致我差點撞到了天花板上。
我將窗戶上的遮光板打開,調整進光量后,透過窗外看到了室宿增一(51 Pegasi)的Beu2中轉站,這個中轉站是室宿增一(51 Pegasi)當局用來處理異星事務的。在辦理完簽證后,我作為阿特拉斯號上的首席和安傑麗卡艦長同一起,向星空聯盟的義警解釋了我們是如何在危宿三(飛馬座ε)被火星的驅逐艦攻擊,然後通過躍遷引擎逃到這裡的事情。
一開始,星空聯盟的義警還以為我們在說謊,畢竟躍遷引擎的成功率很低,在通常情況下,哪怕是一艘完好無損的星艦都不一定能夠撐得過躍遷引擎的加速;而我們這艘受到火星攻擊,已經嚴重受損的星艦,能夠通過躍遷引擎這件事,在他們眼裡簡直就是天方夜譚。但通過了裝甲檢測以及星空聯盟的航線報告后,他們接受了我們的說法。
所幸「阿特拉斯號」作為一艘古董型星艦,雖然速度不快,可裝甲厚度幾乎是星空聯盟標準星艦的兩倍,這也就是為什麼它能夠撐過躍遷引擎加速的原因吧。
那麼接下來,我要在室宿增一(51 Pegasi)這個恆星系度過漫長的15天了。而且阿特拉斯號上一些零件和星空聯盟標準並不匹配,我們還要去到它的行星柏勒洛豐(51 Peg b),在這裡採購能替換的零件。
「阿爾貝,你是不是有什麼心事?」
「是啊。」
在近地飛行器上,將終端的耳機抽出,開始放起一首名為「Pegasus(飛馬座)」的曲子,然後站在靠窗的位置獨自嘆氣,魯特察覺到了我的異常之處,他找了個借口離開了哈維爾和阿倫身邊,走了過來,並將他手裡的酒瓶遞給了我。
「怎麼了?開始感慨自己所經歷的九死一生?」
「不,因為歌姬。」
「就是那個你從出生開始追了20多年的機器人歌手?我記得她在10年前就銷聲匿跡了吧。怎麼,你還沒死心嗎?」
「當然,這顆星球就是她最後舉辦演唱會的地方。」
「看來有人要開始追求初戀了。」
「我多希望在10年前能夠來到這裡,不過也沒差,至少我還可以尋找她存在過的依據。」
「阿爾貝,向你那偉大,滿是一坨狗屎的戀愛故事致敬,你這個狗娘養的……你別勒我脖子啊。」
我勒著魯特脖子,然後從他手裡奪過酒瓶,將裡面剩下的白蘭地一飲而盡。烈酒和香料造成強烈刺激,讓我產生了一種恍惚的感覺。
「你家酒莊裡的白蘭地確實不錯,可惜你再也喝不到了。」
「我靠,阿爾貝你這瘋子,居然全喝了,也不知道給我留點。」
「魯特,讓我一個人待一會。」
「好吧……」
如果歌姬真的在這顆星球上,我應該怎麼去面對她?我又該如何去做?
在近地飛行器的窗邊,看著漸行漸近的目的地,我的內心開始變得躁動起來,也許是因為童年的理想即將得到實現。我來到了室宿增一(51 Pegasi),來到了這個歌姬曾最後出現過的地方。
我開始回想起,那場名為「新星戀歌(La Sonate de Nova)」的演唱會中所發生的一切細節。
這場演唱會的舉行是相當波折的,因為它的企劃進行到一半時,火星當局突然停止對她的資金援助。但憤怒的粉絲們可不吃這一套,他們通過星際間廣域網路對火星提出抗議,宣稱停止支持歌姬是一項史無前例的愚蠢舉措,於是,火星在一時間內成為了銀河系的眾矢之的。
無奈之下,火星當局在星際間廣域網路上為歌姬開放了一個不透明的眾籌通道,向銀河系的粉絲圈籌款以保證這場演唱會如期舉行。
在室宿增一(51 Pegasi)臨時搭建的衛星舞台上,歌姬身著白色的連衣裙,上面有著金色鳶尾花的刺繡。當時,專程前來觀看這場現場演唱會的粉絲達到了5.3億人次,而在網路直播上,同時觀看的人則達到了數以千億計,差點擠爆了星空聯盟的伺服器。
演唱會的最後,歌姬一如既往的向著粉絲們表達感謝。這本應該是很順利的收場,但她卻突然情緒失控,開始向粉絲們致歉,並從眼角流下了不知由什麼成分構成的眼淚,公布了一項令人遺憾的事情:
她的引退,是出於個人意志的,而不是由於火星當局的干預。
這對於很多粉絲來講都是一場晴天霹靂,但他們對歌姬的喜愛抑制住了自己狂熱的情感,經過長時間的沉默后,人群逐漸散場。但到了第二天,星空聯盟出現了另一個頭條新聞,那就是「失蹤的歌姬」。
歌姬的粉絲們終於忍不住爆發了,他們將歌姬失蹤這件事歸咎到火星當局頭上,如果火星不能解決這個問題,他們中的一些人將做出極端的方式,來干擾火星在註冊星艦的正常貿易,火星的公關部門用了將近5年時間才平息這場風波。
傍晚,我們乘坐近地飛行器抵達了柏勒洛豐(51 Peg b),這曾經是人類所發現的第一顆系外行星,它的環境和地球相差無幾,除了重力是地球的1.25倍,濕度是0.9倍,這對我們而言幾乎沒有任何影響。除此之外,這顆行星還擁有富含氧氣的大氣,山脈,以及湖泊。
也許是我們來的時間不對,當地的天氣看起來不怎麼樣。在不遠處的丘陵,一具肉眼可見的風暴氣旋令人感到不安,這使我有些擔心它會在一夜之間摧毀這座名叫「Vanta(芳塔)」的城市。但管理者告訴我們,那個行星颶風在數千萬年前一直按照固定的軌道移動,而他們也早就對此習以為常了。
這裡沒有什麼高層建築物,令人矚目的是城市中心區域,那裡有一座類似雙子塔樣式的地標,我目測了一下,它的高度大概有120米。是的,在這座平均建築高度不超過30米的城市裡,這已經算是地標性建築了。
「阿爾貝先生,還有什麼需要的東西嗎?」
「謝謝您的好意,芳塔城的管理者先生。出於好奇,我有些在意,你們這裡的『地標建築』,我想在明天的時候過去看一下。」
管理者作為這裡的主人,用很高的禮賓規格款待了我們,不得不說,星空聯盟的翻譯器是一流的,哪怕是應對複雜語言的同聲傳譯,只要是在星空聯盟登錄過的語言,它都能夠做到萬無一失。
這顆行星的環境不僅與地球類似,而且原住民的長相也類似於我們,雖然他們的頭上都長著一個帶有金屬光澤的環狀物。
「沒問題,我會跟守門人說一下的,畢竟這座建築自從0.24Syr前建好,就再也沒人進去過了。」
「為什麼?」
「出於一個很複雜的理由,這涉及到我們當地的法律。當初一位神秘的異星商人買下了那塊土地的所有權,然後指揮建造了那座建築,並支付給市政府大量的資金以用來維護。但那位神秘的異星商人已經很久沒有為我們傳達消息了,在芳塔城的法律中,有一項針對固定產權的保護原則,所以……不過那真是一座漂亮的建築,是傑作,是芳塔城的驕傲,你在這顆行星的其他城市裡,根本沒有辦法找到比它還要漂亮的建築。」
「好吧,管理者先生,我歷經了一天的旅途,所以有些勞累,我希望能夠回到酒店的房間里好好休息一下,我們明天再聊,好嗎?」
「當然,但是我突然想起,明天這個時候我要去首都開會。十分抱歉,阿爾貝先生,我給你一個通行證,這樣你在去城市中心的時候,守門人就不會刁難你了。但我必須要提醒你一下,這只是一張通行證,你可不能把它當作萬能鑰匙來用,不然的話,你不僅會觸犯芳塔城的法律,也會使我作為管理者失去最基本的信譽。」
「十分感謝您,管理人先生。」
這個夜晚,大多數時間裡我都是睜著眼睛度過的,因為我和魯特住在一個房間里,他的鼾聲如響雷一般,吵得我根本無法入睡。到了後來,我實在忍受不住魯特的鼾聲,所以穿上了衣服,從酒店裡跑了出來,離芳塔城的日出還有幾個小時,我準備在這個城市裡閑逛一下。
入夜的芳塔城非常安靜,用青磚石鋪成的馬路上根本沒有人,周圍店鋪大門緊閉,街燈昏暗,不時能夠看到天空上有奇異的鳥掠過我的頭頂。順著這條馬路向著城市中心走去,雖然有些曲折,但整體來說還算順利,我來到了那座「雙子塔」建築的附近。
但我卻不敢相信自己在這裡看到了什麼。
這根本不是雙子塔,而是一座巨大的哥特式建築,是一座天主教堂。而且無論是從風格還是從規模來看,這座建築都同我記憶中的「聖母院」一模一樣,只是建築的外觀沒有那樣殘破,而且花窗也都完好無損。
難道說那些本篤會的修士們已經將天主教傳教到別的恆星系了嗎?顯然不是的。
懷著好奇,我準備進入這座芳塔城的「聖母院」一探究竟,但是在她的周圍有著無比光滑的高牆,想要徒手爬上去是不可能了。於是我開始沿著高牆尋找,說不定能找到進去的辦法。
沿著高牆繞了差不多一周后,發現大門就在靠北的位置,旁邊有一個崗哨,裡面站著一名拿著長矛的巨人,他顯然不是室宿增一(51 Pegasi)的種族,他有很多隻眼睛,排列在身體的各個部位,就像希臘神話中的「阿爾戈斯」一樣。
「停下,停下,接受檢查,你不是芳塔城的人,異星之子趕快離開,守門人就要發怒。」
「你就是守門人?」
守門人察覺到了我的存在,這個用低沉的聲音說著四行詩的巨人用頭上的眼睛瞪著我,看來我想大搖大擺的溜進去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異星之子開口說話,他的模樣實在奇怪,我不能讓你進去,守門人履行職責。」
「我的故鄉也有一模一樣的建築,所以看到它難免會有些驚訝,你看,這是管理者給我的通行證。」
「Fa-fi-fo-fum, 尊貴的芳塔城管理者,異星之子想要進入聖地,可笑的好奇心將被滿足。」
我將通行證擺到了守門人的面前,希望能夠抵消他的疑惑。但他拿起通行證,用肚子上的眼睛盯著看了好半天,也沒有對我請求做出回應。
「那個,我可以進去了嗎?」
「異星之子快快離開,守門人就要發怒,他會戳穿你的骨頭,用長矛將肉剝下來。」
這巨人並不是一個能夠講通道理的傢伙,他睜開了肩胛上的眼睛,拿起長矛,離開了崗亭,看樣子他是沖著我來的。但我並不是赫爾墨斯,不想與這個巨人發生什麼衝突,便很識趣的離開了大門,裝作要回去的樣子。
在這之後,我來到了聖母院的南邊,這裡有一顆「芳塔柳樹(
Tamarix Vantae)」,它垂下來的柳枝十分強韌,可以用來做建築材料。我爬了上這顆芳塔柳樹,用隨身攜帶的熱能鋸,將一些柳枝砍了下來,然後用了一些時間,將柳枝編成了一個云梯。有了這個云梯,我就可以翻牆而入了。
成功進入到圍牆的內部后,我要避開守門人的眼睛,所以不能光明正大的從正面進去了,但考慮到這座建築的外觀和高盧的聖母院相差無幾,說不定我可以找到一個暗門。
四周光線很暗,我幾乎是在摸黑前進,但建築的陰影可以很好的將自己隱藏起來,從而不被守門人發現。當我到達鐘塔的下面,有一處牆壁顯得十分突兀,它摸起來是光滑的,而不是像其他地方那樣粗糙。
開啟終端上的照明功能,並將出光亮調整到最低,我得以看清楚這塊牆壁並不是和周圍一樣的石牆,而是一小塊金屬板,上面鐫刻著一個希臘語單詞。
「伊塔,伽馬,卡帕,阿耳法,扭,阿耳法。這是什麼?伊迦南(ΗΚΓΑΝΑ)?」
雖然我並不知道這個希臘語單詞是什麼意思,但它印證了這座「聖母院」的建造者確實來自太陽系,這個單詞說不定是可以解開歌姬失蹤的關鍵。
試著去推動金屬板,但它紋絲不動,看來這並不是暗門機關一樣的東西。
於是我繼續摸索著牆壁外圍,又過去了幾個小時,除了顯而易見的正門,我並沒有找到其他能夠進去的辦法。是不是我的思路錯了?就當我一邊這樣想著,然後繼續摸索著牆壁的時候,我似乎踢到了什麼凹凸不平的東西。
那是一個金屬蓋子,我趴在地上將其打開,裡面是一個希臘字母滾輪密碼筒,上面的蓋板印著水仙花與少年的圖案。
看來,那塊金屬板上鐫刻的「伊迦南」應該就是密碼了,當我將這個希臘語單詞輸進去后,卻沒有發生任何事。
我本來還在想,會不會是密碼的問題,但密碼滾筒上面只有六個可供活動的字母表,怎麼想這都應該正確的選項才對。不過,水仙花(Narcissus)和少年……
對啊,是那喀索斯(Narkissos)!那個愛上自己水中倒影的少年,看來謎題解開了,我應該把「伊迦南」倒過來輸進去。
「阿耳法,扭,阿耳法,卡帕,伽馬,伊塔……」
將「伊迦南」倒置后,我得到了一個新的希臘語單詞,是阿南刻(ΑΝΑΓΚΗ)。
阿南刻是希臘神話中,掌管宿命與定數的女神,當我輸入進去后,地面傳來了巨大的齒輪聲,看來機關被觸發了,地板逐漸開始下沉,並重新組合成一幅階梯。我順著階梯走了下去,地板又重新上升,階梯也恢復了原本的排列。
推開暗門,裡面是一部老舊的電梯,裡面只有「↑」和「↓」兩個按鍵,看樣子這老古董已經很久沒用過了。按下「↑」的按鍵后,電梯開始緩慢運轉。
我十分順利的到達了「聖母院」的內部,但是……
這裡面既沒有金碧輝煌的壁畫,也沒有華麗的祭台和管風琴,甚至沒有跪凳,只有光禿禿的混凝土。地上堆放著一些板條箱和星球的模型,上面積了厚厚的灰塵,給人一種荒涼與破敗的感覺。在我記憶中,高盧的聖母院雖然外觀殘破,但裡面仍具有宗教功能,人來人往絡繹不絕,那時的我曾陪同祖父參加過幾次彌撒,唱詩班所歌唱的聖詠為我留下了十分深刻的印象。
不過,本應該擺放祭壇的地方,有著一個巨大的橢圓形物體,走進一看,那個橢圓形物體通體呈灰色,由一種無規則的雜亂細線包裹而成,就像外星生物的卵一樣。但用光譜儀檢測后發現它不是由有機物構成的,而是一種玻璃纖維,看來這並不是什麼外星生物的幼體。
當我把手放在上面時,「卵」突然發出了綠色的光輝,把正在觀察其表面的我嚇了一跳。見此場景,我扔下背包快速逃離到電梯的位置,如果這是什麼輻射源的話,那麼伽馬射線或許會直接轟散我的基因序列,並造成臨界反應將我殺死。在電梯里躲了一會後,發現輻射探測儀沒有什麼反應,周圍的輻射指數也沒有升高,看來是我多慮了。
「這到底是什麼鬼東西?」
於是我再次靠近那顆「卵」,它發出了和之前相同的綠光,但這次我沒有被嚇到,而是拿出熱能鋸,想要剖開它一探究竟。當我舉起熱能鋸時,「卵」竟自動裂開了一道縫隙,我後退了一步。
等等……這是……
縫隙將「卵」一分為二,外殼部分的玻璃纖維細線開始由雜亂變得有序起來,並逐漸分開層次。
柏勒洛豐(51 Peg b)上沒有衛星,它的夜空顯得極為暗淡,但是隨著縫隙逐漸擴大,依靠花窗折射的微弱星光,我還是看清楚出現在我面前的是何方神聖。那是一名少女,而且還是我十分熟悉的少女。

沒想到我真的在室宿增一(51 Pegasi)上,找到了失蹤的歌姬。為什麼我會如此確定?因為歌姬那紮成了雙馬尾的藍色長發,構成了粉絲辨識她的基本標誌。而且我之前有聽說過她在失去維護後會將自己包裹在「繭(Mayu)」中,這些傳言竟都是真的。
歌姬的雙眼緊閉,她的樣貌是如此動人,精緻的像陶瓷製成的人偶,宛如做夢般,使我不敢相信她是出自我們前人之手,存在這個世界上超過一個世紀的「機器人」。
我從背包里拿出了相機,將歌姬睜開眼睛的瞬間永久定格在了菲林相紙上,但當我還想繼續拍下去的時候,相機卻顯示相紙倉已經歸零。無奈之下,我只好將相機收起,然後站在祭台前,注視著歌姬漸漸蘇醒。
構成「繭(Mayu)」的纖維線逐漸收回歌姬的體內,而這整個經歷,都讓人聯想到海倫娜燦蝶(
Morpho Helena)的羽化過程。當最後一縷纖維線被收起,歌姬睜開了眼睛,她的眼睛就像藍寶石那樣透徹,不如說,她的眼睛就是由藍寶石構成的,光譜儀的分析數據證實了我的這一猜想。
「
Ando, ma cheri, tu es enfin venu me voir!(安多!我親愛的,你終於來找我了!)」
就當我還在想如何跟歌姬打招呼的時候,她一把抱住了我,將我撲倒,這突如其來的舉動使我一時間不知道應該任何應對。歌姬的身體十分輕盈,就連肌膚的溫度和觸感也同人類無異,如果不是事先知道她是一個「機器人」的話,說不定我會對這過分親昵的舉動有所顧慮。我想,她應該是把我和別人認錯了。
「那個……您是不是搞錯了什麼?」
「
Attends, tu n'es pas Ando. Qui es-tu?(等等,你不是安多。你是誰?)」
歌姬很快就反應了過來,然後將我推開。這時我才發現她說的是法語,是我的家鄉話。
「我叫阿爾貝,是您曾經的眾多粉絲之一,不,就算到了現在也還是。」
「你……你是太陽系上的人?」
「是的,我來自地球,聖阿瑪迪厄斯帝國,也就是所謂的西方。」
「真奇怪,他真的很像安多,但卻不是安多。」
歌姬看起來很疑惑,在一邊自言自語,她並沒有將關注點放在我這個「太陽系來客」上。直到過了一會,歌姬才歪著頭,好奇的看著我,我甚至以為有什麼東西在自己身後,於是隨著她的視線扭過頭,朝自己背後方向看去,但是什麼都沒有看到。
「嘿,陌生人。雖然我不認識你,不過據你所述,你來自太陽系的話……那我能問你一個問題嗎?」
「當然!知無不言。」
「月球上的知更鳥,什麼時候才在開始上築巢?」
「什麼?抱歉,我沒聽清楚,您能不能……再說一遍?」
「月球上的知更鳥,什麼時候才開始築巢?比地球早,還是比地球晚?」
這是什麼問題?我本來以為她會問我太陽系內在這十年間發生了什麼變化,但這突如其來且不符合邏輯的問題,讓我實在無從應對。
「能允許我問一下嗎?為什麼您會對知更鳥的繁殖感興趣。」
「在地球上發生了一場史無前例的大戰前,我的戀人要去到月球避難。但他曾許諾過我,他會在知更鳥築巢的季節回來找我,那是。可根據我內置的時鐘來計算,地球上的知更鳥已經築巢過幾十次了,是不是月球的知更鳥築巢次數比較少?它們像鳳凰一樣嗎?要等70年才築巢?」
「我不知道,我並不是鳥類學家(Ornithologue)。」
「Orni?」
「…thologue. 我是一名植物獵人,不過據我所知,月球上並沒有鳥類,因為他們無法提供鳥類的生存環境,比如林地或者濕地,這些都是月球上不存在的環境。」
我看出歌姬知道這個消息后,流露出一副悲傷的表情,看來她確實對自己曾經的戀人很專一,以至於過了幾十年時間都還念念不忘。
「自從大戰結束后,我就再也沒睡過這麼長時間了。你叫阿爾貝?十分抱歉,我貌似把你和我以前的戀人弄錯了,不過,為什麼你的身上,會讓我感覺到安多的氣息?我可真蠢,就算安多還活著,他也一定是個老爺爺了。」
「等等,您是說,您的戀人是叫……」
「他叫安道爾,安道爾·雨果,安多是我對他的愛稱。」
「這個人……他是不是一個記者?」
「是啊,等一下……看你的表情……難道你認識他嗎?」
何止是認識,我從歌姬這裡聽到了一個令我驚訝到難以接受的事情。
如果不是重名,那麼我能夠想到的,就只有一個可能。
安道爾·雨果,高盧人,他生於A.D.2108年,並經歷過「恐怖紀元」大戰,曾在「費加羅報」任職的記者,歿於A.A.43年。更重要的是,他是我的祖父,但他生前完全沒有跟我提到過關於歌姬的事情,即使歌姬在十幾年前紅遍銀河系的時候,他也完全沒有在意與歌姬相關的事情,也沒有提出要去見歌姬一面。
我的祖父他……真的忘記了歌姬嗎?我不知道,但歌姬卻一直記得他,哪怕到了現在,還差點將我當成了他。
「這個人,我應該怎麼說呢……他是我的一個遠房親戚,和我沒什麼血緣關係的。」
「真的?我的天哪!他現在還好嗎?」
看著歌姬滿臉期待的想從我這知道關於祖父的消息,使我不知應該如何向她傳達祖父的死訊,她已經等了祖父差不多有70年,說不定她在得知了此噩耗后,會因此而崩潰。
「他死了,去年的這個時候,因為心臟病發作去世的。」
但猶豫了一會,我還是選擇將真相告訴了歌姬。但歌姬的反應很平淡,並沒有做出什麼情緒失控的行為。
「也是呢……我應該能夠想到的,不過,謝謝你沒有騙我,而是選擇如實告訴我,我喜歡誠實的人,雖然實話往往會讓人受傷。阿爾貝,過來,坐在我身邊跟我講一下這些年裡都發生了什麼事情。」
「樂意至極!」
我坐到了歌姬的身邊,開始跟她講起這十年間地球上的發展歷程,還有粉絲俱樂部的情況。歌姬則在一邊默默的傾聽著,時不時在打理著那藍色的長發,她實在是太迷人了,如果我的相機里還有相紙的話,一定會把這一幕永久的保存下來。
「阿爾貝,你……算了,我有個很過分的要求。」
「是什麼?」
「我需要你的血,只要一滴就好。」
「當然,如果是您希望的話,我就算把手臂截下來也可以。等等……您這是在做什麼?」
我用腰包里的破壁針將手指刺破,用力擠壓,使其流出了一些血液。然後,歌姬端起了我的手,她用嘴巴含住了我的手指。
「果然……我就知道我的感覺是對的。阿爾貝,你在說謊哦。你和安多並不是沒有血緣關係的遠方親戚,你……你是他的後裔對吧?」
「是的……我的全名叫阿爾貝·雨果,安道爾·雨果確實是我的祖父。我這麼說只是不想刺激到您,因為他從沒跟我提到過您的事情。」
「哈哈,我可不會因為這種事就去耿耿於懷。你應該知道我是仿生人(Bioroid),雖然我確實很傷心,安多明明說好了大戰結束后就回來找我,這個大騙子。不過,安多應該過得很幸福吧,畢竟他有了一個很好的家庭,這就夠了。阿爾貝,不要再騙我了哦,我可不是羅馬的傻瓜。」
「不過,您是怎麼知道我的事情的?」
「我的身體里有很多插件,其中一項是可以分析人類的基因序列。」
「好……好厲害……」
在聖喬治學院的生命科學系裡,也有一台功能差不多的基因序列分析儀,但是那台分析儀佔了半個教室大小,而且操作複雜,要取得結果至少需要三天時間,即便如此,這還是西方最先進的基因工程儀器。
而歌姬自身集成的插件,簡直就像是來自外星的科技,而且對我們來說,是難以理解其工作原理的。
「安多的晚年是如何度過的?」
「我不知道,我已經很久沒回高盧了,甚至在祖父去世的時候我都沒能回去看他。」
「你居然放任一個老人獨自生活!而且作為安多的後裔,還沒有為他送終!」
歌姬生氣了,將頭歪到一邊,看來她確實非常在乎我的祖父,這使我在突然間心生了一些小嫉妒。如果我能早出生個幾十年,而且在高盧和歌姬邂逅的話,我一定會遵守與她之間的承諾。
可70年幾乎是能承載一個人從出生到死亡的時間,能讓世界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讓樹墩發芽,重新成長為參天巨木。
「我要在北極領的斯瓦爾巴群島上學啊,而且有我的姑媽馬蒂爾德在照顧他。」
「是這樣嗎?那你的父親呢?」
「死了,在我很小的時候,死於一場西方發生的內部騷亂。」
「抱歉,阿爾貝……讓你想起了不好的記憶。」
「沒什麼,我沒有太多父親的印象,我是被祖父和姑媽養大的。祖父從科普特前線退下來后,就一直在高盧的『費加羅報』工作,直到退休。」
「科普特前線?安多沒有去月球避難嗎?」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祖父在大戰期間一直活動在前線,他是一名戰地記者。」
「
Grâce à Dieu de l'avoir laissé survivre.(感謝天主讓他活了下來。)」
歌姬一邊流著淚一邊為我的祖父做禱告,但機器人也會認為上帝是存在的嗎?
周圍環境變得越來越亮,我這才注意到,柏勒洛豐(51 Peg b)馬上要迎來黎明了。
「天要亮了,不過,因為守門人的緣故,也一直沒有人能進到這裡呢。阿爾貝你是第一個,能不能再陪我一會?」
「當然,不過,我也有想問您的事情。」
「可以哦。等等,你……是從什麼地方拿到這個東西的?」
當我拿出梅的化妝盒時,歌姬的臉色一下子變得非常難看,於是我向她講述了我們從獵戶座星域遇到殺人事件開始,到我們被火星人襲擊后落難到這顆星球的事情,她先是惋惜了一陣,然後從我手裡接過化妝盒,仔細的看了看。
「我想知道這個盒子的密碼,我試過很多次,但是依舊沒有能夠打開的辦法,裡面藏著一個暗格,如果強行打開的話,說不定會打碎裡面存有腐蝕性液體容器,使重要的數據被銷毀掉。」
「這個並不是我的『寄木細工』,只是很像而已。我是被一個叫『日邦格(Zipange)』的國家製造出來的,那裡曾是我祖國,我的故鄉。那裡有很多能製造這種手工藝品的工匠,但是現在,也許我的故鄉已經不存在了。」
「太陽系裡都在流傳著被您丟掉的盒子,是能夠打開地球秘寶的鑰匙,當然,我對那個秘寶並沒有什麼興趣。」
「那並不是什麼寶藏,是災厄。我不想解釋那是什麼。」
「我也不想了解,我只希望鬧劇能夠結束,因為這個東西,火星人在危宿三上差點要了我們的命。」
「我累了,我要回到『繭(Mayu)』裡面。」
歌姬對這件事表現出非常厭惡的態度,可能因為我那迫切的態度,使她認為我是一名覬覦流傳中秘寶的寶藏獵人,從而想要重歸休眠來結束這場談話,但我的腦海中突然閃過一個大膽的念頭。
如果歌姬真的是被阿爾戈斯禁錮的伊娥,那我就應該為了她成為「Argeiphontes(阿古革豐忒斯,赫爾墨斯的頭銜,即『殺死阿爾戈斯的』)」。
「請等一下……您……您願意跟我回到地球上嗎?」
她已經開始從背後放出纖維線了,但聽到了我的話,又將纖維線收起。
「阿爾貝,你是認真的嗎?」
「當然。」
「好吧好吧,真受不了,阿爾貝你簡直和年輕時的安多一模一樣。對了,你是怎麼進到這裡來的?外面的守門人應該很難纏才對。」
「我是翻牆進來的,然後在側面找到了暗門。我將暗門破解后,乘坐裡面的電梯進來的。」
「可以哦,帶我逃出去吧,也許這算是我的心血來潮,我也想回安多的故鄉看一看了。不過,你要答應我幾個要求。」
「什麼要求?我肯定會盡全力滿足您的。」
「第一,不許對我用敬語,為什麼要對我加『您』這種聽起來十分彆扭的稱謂啊,我可不是什麼貴婦人。第二,像安多一樣,稱呼我為『歌姬(Diva)』,親昵一點。最後,我是一個仿生人,不要對我產生什麼深刻的情感。」
歌姬在說到最後的時候,將聲音壓得很低,她似乎想要用這種嚴肅的口氣來排斥與陌生人的交往,即使是我,她曾經的戀人的後代。
「歌姬,這樣就可以了嗎?」
「嗯,阿爾貝,我們走吧。」
就當我們準備乘坐電梯離開的時候,這座建築的大門被打開了,一聲巨響后,我發現自己身上中了一槍,但是沒有傷到要害。
「阿爾貝!你怎麼了!」
「我沒事……歌姬,我們被埋伏了,快走。」
正當我還在詫異這突如其來的槍擊事件時,在大門口出現了幾個人影,當他們的輪廓漸漸清晰,我才看清,那是芳塔城的管理者,在他的身邊還有幾個身穿軍服的人。
該死的,這時我才想起,我的手槍已經交給安傑麗卡艦長保管了,而我現在連還擊的能力都沒有。
「阿爾貝先生,您被捕了。」
「什麼?芳塔城的管理者先生,您這是什麼意思?」
「因為這座建築的主人回來了,這幾位來自太陽系-火星的軍士持有建築的地契,而且我有詢問過守門人,他說並沒有允許您進到裡面。阿爾貝先生,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我應該有提醒過您,我所簽署的通行證不是萬能鑰匙。所以,根據芳塔城的法律,您非法入侵私有建築,且證據屬實。」
看來我被擺了一道,那些穿著軍服的人是來自火星的軍官,我認出了其中一個,那是曾經搭乘過「阿特拉斯號」,並與我在餐廳有過一面之交,自稱的月球在註冊躍遷引擎工程師的「本·約阿施」。
「這一切都是你的計劃嗎?」
「怎麼?首席先生,見到我,你是不是應該感到很驚訝?」
「我怎麼就沒想到呢……本·約阿施先生,不……我應該叫你『約翰內斯』。你這個可恥,卑鄙的火星間諜,就是你殺死了梅!」
這麼顯而易見的線索,從夏洛特身上截獲那封信的時候我就應該想到了。「約翰內斯(Johannes)」這個德語名字的來源,就是希伯來語中的「約阿施(Jehoash)」。
「雖然我不知道你用了什麼辦法,但是你還是讓沉寂了10年之久的『Joruri(凈琉璃)』肯露面了,我代表火星大公感謝你,並賜予你『死亡』這一獎賞。
Eric, hat ihn gefesselt. Dieser Mann weiss zu viele Dinge, Schiessen.(埃里克,把他綁起來。這個男人知道的事情太多了, 直接槍決。)」
約翰內斯指揮著另一個低級軍官,讓他將我綁起來。隨後,那個低級軍官用手槍抵住了我的頭。
「住手!」
「凈琉璃,你很在乎這個人嗎?既然你這麼關心他,我們來談個交易如何?」
「我不叫『Joruri』,我叫歌姬,我知道你的目的,你想讓我繼續和你們合作是嗎?」
「當然!如果『安德羅墨達計劃』缺了你,就無法繼續實行了,你可是大公最重視的人,不,應該說是『機器人』才對。」
「放了他,不然我不會和你們合作的。」
「歌姬!別管我,快點乘電梯離開!」
「
Quatsch nicht mehr! Hybrid Schwein! (閉嘴!你這隻雜種豬!)」
那個下級軍官用手槍砸中了我的頭,發出了沉悶的聲響。我應聲倒地,血從額頭上流了下來,但實際上,這個時候我還處於清醒的狀態。
「阿爾貝!不!快放了他!」
「不行,這個男人知道的太多了,如果你不服從的話,我們只能用強硬的手段來對付你了。歌姬小姐,我勸你好自為之。」
「我說了,放了他!」
歌姬打碎了一扇花窗,然後拿起花窗的碎片,將其抵在自己的脖子上。
「你這是何必呢?歌姬小姐,你才認識這個男人不到半天而已,但他是火星的敵人,別忘了,當初可是火星提供給你最好的條件,並讓你在銀河系內出名的。你只有兩個選擇,
Entweder Du bist für uns, oder Du bist gegen uns.(要麼加入我們,或者反對我們。)」
「如果我死了,你們永遠也別想得到那個東西。為他提供治療!」
「那好吧,我認輸了,歌姬小姐,我並不打算強迫你就範,這實在有失公國的風範。不過,就算是我們各自妥協一步的證明,我們的船已經在此恭候多時了,還請你上來做個客。
Eric, bring ihn weg.(埃里克,把他帶走。)」
「
Ja! Kapitän!(是!上尉 !)」
在一片恍惚之中,我感覺自己被人架起來拖走,然後意識逐漸變得模糊起來……
-本章完-
-The End of Chapt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