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眼

開明的左眼天生就有一些缺陷，診斷書上寫的是先天水晶體畸形和屈光異常。
這導致了他看到的所有東西都會扭曲變形，和正常的右眼視界相疊，就變成了所有東西都會伴著一個歪曲的重影，如果盯的時間越長，重影的偏移會越來越大，變形也會越來越嚴重。
在那個醫學不那麼發達，人民普遍迷信的年代，這幾乎要了開明的命。
你可以試想一下這樣的畫面，一個不懂事的小孩，某天蹦蹦跳跳的過來，天真的問媽媽說，為什麼外婆有兩個，為什麼另一個外婆的臉那麼可怕時，家人會有什麼反應。
更糟的是，不久後開明的外婆真的過世了，現在想來，除了年紀確實大了之外，一向迷信的外婆太過介意開明的話也是一個重要原因吧。
就這樣，開明成了其他人口中的」邪祟」，拜此所賜，接下來的童年生活只能用慘淡兩字形容。
開明被收過驚、驅過邪、吞過香灰、喝過符水，在神桌下睡了好幾個月，還差點被送去當乩身。
有人說這是鬼作祟、妖附身、風水犯忌、果報業障，各種意見都有，如果不是有一個陰神轉世的說法在那擋著，開明大概早被忌諱的村民打死了吧。
那段日子被周圍大人嚴厲禁止亂走亂看亂出門亂說話，所有人都對開明避之唯恐不及。
直到村長唸醫大的兒子從國外回來，建議開明的家人帶他去大醫院檢查，開明的眼睛才有了一個較為」科學」的說法。
這多少讓人覺得安慰，但只有開明自己知道，他的情況和醫生說的有很大的不同。
醫生說開明左眼的水晶體像是一個變形又帶有裂隙的放大鏡，所以看東西時才會出現扭曲的疊影，只是照他的說法，所有東西的扭曲方式應該是雷同的，就像戴上綠色的鏡片看的東西都會染上綠色一樣。
但開明沒有對此多解釋什麼，一方面是強調這些對他也不會有任何好處，兒時的經歷早已讓他習慣了不再多說話。
另一方面，就在猶豫的當下，原本低頭模仿著醫生寫病例的疊影突然抬頭，接著對開明做了一個噓聲的手勢，臉上滿是扭曲的笑容。
這些年，這些虛影開始變得越來越活躍，也越來越真實了，它們有著不同的姿態，有些人長了角，有些人多了雙手，各式各樣。
而本體相對的漸漸虛幻麻木，就像是真正的影子。
走出醫院，滿街虛影同時望向開明，有些站在人後，有些已是身前，它們伸手指向天邊，無言的指引著方向，那裡是那裡，有什麼，開明不知道。
看著玻璃門上倒映的自己，和七個眼睛的臉孔遙遙對望，開明也曾好奇，為什麼從不曾看過自己的虛影，這時，他終於有了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