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折】《陳年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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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19-12-17
秋風悠悠吹來,四人衣衫拂動,火光閃爍。

柳青青緩緩拔下束髮的銀簪,讓秀髮流瀉而下,任它在曠夜的夜風裏飄晃不停。她輕托著香腮,微微一傾,如仙般的嬌慵面容,一顰一笑,動人至極,猶如在輕風裏搖曳的蘭花。

凌婧兒眉目如畫,沉穩端坐,看似英姿爽颯,卻仍掩不住她絕世嬌嬈的玉容。火光映著她嫣紅的嬌靨,她微一俯身,眼波如水,烏黑長髮披落香肩,自然而然地帶著一股純潔不做作的優美神態。

袁少風能得兩女在旁,換作任何男人,均是天賜良福。可惜,兩位嬌美如花的少女注意力全在傾聽故事,雙目清澈,並未有半點男女遐思。

袁少風乾咳兩聲,清了清喉嚨,宛若說書人一般,試探地問道:「你們可知這段天涯,他是什麼樣的人嗎?」

凌婧兒沉吟半晌,答道:「我記得六道門文獻之中,有記載此人相關事蹟,但那本名冊我未有權限過問,所以一知半解。不過,我知道混元功乃天下奇功,進可攻,退可守,既是渾厚剛猛的外式,同時也是調解心息的上乘內功。」

柳青青眼波流轉,皓齒輕現,徐徐道:「我曾聽聞家師提過此人,段天涯乃段家後人,因混元功威震天下。但因上門挑戰者太多,他擔憂連累整個段家,所以帶著妻子離去,浪跡天涯,四處為家。」

袁少風點了點頭,接口道:「他離家之後,四處遊走,仗義助人,在江湖上獲得名聲。當時的武林盟主認可了他,所以才將長生訣交給他,可惜好人未必有福報,他妻子懷孕十月,卻因難產去世,留下一個女嬰交託於他。」

凌婧兒訝然道:「那人便是子雁姑娘?」

袁少風笑道:「不錯,段天涯為了養育她,決定久棲太陰山。他將女兒取名子雁,希望她像雁遨遊飛翔,無拘無束。可惜他萬萬沒想到子雁姑娘雖活得自在,但也因鮮少接觸人群,十七歲那年出現了她一生的轉捩點。」

柳青青睜大雙眼,意興盎然地問道:「她遇上什麼事了?」

袁少風嘆道:「她遇上了一個男人,因為她未經人事,男子又英俊翩翩,舌燦蓮花,兩人很快地便陷入了愛河之中。兩人私定終身之後,她便隨著男人下山,豈料半途遇難,她慘死賊人之手,男人得幸撿回一命。」

柳青青心中一跳,眉睫低垂,哀傷道:「問世間情為何物,直叫人生死相許,為何有情人不能終成眷屬,老天偏要開他們這玩笑。」

袁少風淒然一笑道:「妳們不想知道這男人是誰嗎?」

兩女異口同聲地問道:「那人是誰?」

袁少風淡然一笑道:「他便是唐家現任老爺,唐震天。」

柳青青詫然道:「什麼?」

凌婧兒目露訝色,驚疑不定道:「可是我接下任務之後,也曾去翻閱過六道門對唐家的文獻,對此事並未提起隻字片語。」

袁少風淡淡道:「因為這事僅少數人知曉內情,江湖傳聞,不過當成茶餘飯後的逸事,並未放在心上。若非我當時路過此地,閒來無事探查一下,只怕我也不知實情。」

凌婧兒恍然大悟,喃喃道:「原來是這樣。」

袁少風忽地面色一沉,長嘆一聲道:「段天涯經歷了此等喪女之痛,因為打擊實在太大,他不願面對現實,也因此發瘋了。他雖然瘋了,但心裡仍對唐家有所怨恨,所以只要唐家的人路過太陰山,他便會出來搗亂。

柳青青嘆道:「如此說來,唐家其他人慘遭連累,也著實可憐。」

袁少風目光陡然一閃,語氣冰冷道:「唐家的人或許可憐,但唐震天絕非如此,妳沒聽說過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嗎?」

柳青青怔了怔,知道他話中有話,問道:「難道另有隱情嗎?」

袁少風點頭道:「當初江湖傳言,有兩種說法,其一是這唐震天貪圖混元功,想要利用子雁姑娘習得此功。其二是唐震天與人打賭,說有辦法能把段天涯的閨女弄上手,好讓世人不敢小瞧他這多情種子的外號。」

凌婧兒怒現於容,忍不住道:「這太過分了吧?」

柳青青沉思片頃,囁嚅道:「或許他們真的只是單純相愛呢?」

袁少風不以為然道:「就算如此,他也是禍根,因為他根本沒能力保護子雁姑娘。妳要知道這唐震天是唐門贅婿,並非血親關係,也無當家資格,地位差了一大截。子雁姑娘若是真的跟他回去,也只是活受罪罷了。」

柳青青搖頭道:「可是子雁姑娘實際上是死於意外,並未跟他回去,也許他們回去之後,真的能過上好日子。」

袁少風臉容一變,沉聲道:「子雁姑娘長年生活在太陰山上,不諳世事,若被納妾,又如何能融入唐家?唐震天多妻多妾,曾有三名愛妾,均出身青樓,由於被外人瞧不起,最終羞愧服毒。他得知此事,僅是派人草草埋葬,像這樣的男人,真能保護子雁姑娘嗎?」

柳青青登時語塞如冰,靜望著他,一時竟說不出話來。

凌婧兒義憤填膺,憤慨道:「想不到唐家乃名門望族,竟幹出如此丟人之事。」

袁少風苦笑道:「這我就要幫唐家說話了,唐震天的妻子唐牡丹,人稱牡丹夫人,乃是唐家現任當家。自從她掌管唐家之後,持籌握算,使得唐家威名更盛,委實是個厲害人物。無奈一個女人再厲害,也要一個男人才能成家,只怪她眼光不好,揀到了唐震天。」

凌婧兒大發怒火,厲聲道:「唐震天如此可惡,難道沒人可治嗎?」

袁少風輕吁了口氣,搖了搖頭道:「家家有本難念的經,此為家務事,又有誰可管?」

正當凌婧兒還想說話之際,不遠處傳來低沉渾厚的嗓音,一字字道:「袁少風,過來!」

兩女雖未見其人,但憑聲音推斷,說話之人應是段天涯無誤。現在夜已漸深,段天涯找袁少風要做甚麼呢?兩女大感奇怪,面面相覷,似是猜不透其中原因。

袁少風聳了聳肩,微笑道:「故事也聽完了,妳們也該上床睡覺了,還是說,要我替妳們兩個小娃兒蓋被子才肯入睡?」

兩女聽她把自己當成小孩,霞燒雙頰,既羞又赧,但轉念一想,袁少風的年紀至少大她們三十歲,若說是長輩也實屬正常,並無不妥。

袁少風不等兩女反應,一個箭步,掠身向前,倏地消失在他們眼前。

不到半晌工夫,他足尖輕點,踩在水面上,輕功一施,一招「魚躍龍門」穿入澗泉裏。來到石洞裏,裏頭陰暗潮濕,地上僅有一盞老舊油燈,微弱的火光照出段天涯的身影。

段天涯望著袁少風,低沉道:「你可知道你犯了一個錯?」

袁少風驚道:「晚輩愚昧,敢請段前輩指點。」

段天涯冷冷一笑道:「我雖年老,但眼不瞎,目視五十尺,不足為奇。另外,不光這樣,我還懂得唇語。」

袁少風聞言一懍,尷尬道:「晚輩方才……」

不等他說完,段天涯截口道:「你用不著道歉,因為你說的是事實。」

袁少風猛地抬頭,訝然道:「難道段前輩早已知情,並未瘋癲?」

段天涯長嘆一聲道:「我當初確實瘋了,但這傷口被時間覆蓋了,形成一個痂,底下雖仍感痛楚,但表面上看不出來。我喪失心智後,十年已恢復心神,也記起一切事情了。」

袁少風納悶道:「那為何段前輩不下山呢?」

段天涯淒然一笑道:「下山?我該何去何從,還是你希望我去找唐家報仇?當時距離事發已過二十載,世人早已淡忘,既無人證也無證據,誰會相信我?我若指責唐家,說不定雁兒還會被當成毫無矜持的蕩婦,勾人夫婿,到時又該如何?我自己不在意,但我再怎樣,也不讓損了段家的顏面。」

袁少風目光閃動,輕嘆道:「所以段前輩就乾脆一不作二不休,繼續裝瘋賣傻?」

段天涯點頭道:「自從亡妻難產去世,雁兒也隨之香消玉殞,若非武林盟主交給我長生訣,要我好好保護,避免武林紛亂,我現在只怕早已自刎了。」

袁少風雙目閃爍,掌心冒汗,嚥下唾沫,沉聲道:「段前輩此刻說這話,莫非……」

段天涯瞇起眼睛,微笑道:「你猜得不錯,這枷鎖困了我三十年,是該解脫了。我知道你們六道門最近派人想替朝廷拿回此物,對吧?」

袁少風語重心長道:「段前輩請三思。」

段天涯哈哈大笑道:「三思?我在這三十年了,豈止三思,你用不著勸我了。」他面色忽地一沉,神情肅穆,正色道:「不過,我要你答應我三件事。」

袁少風問道:「哪三件事?」

段天涯冷冷道:「你先答應再說。」

袁少風嘆道:「我若不知道是什麼事,又如何能輕言答應呢?」

段天涯笑道:「你放心好了,我絕不會讓你難為,這三件事你均能輕易辦到。我以段天涯三個字發誓,絕不欺瞞你,否則教我死不瞑目,永不超生。」

袁少風聽他發起毒誓,雖感猶豫,仍點了點頭道:「好吧,我答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