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回A 為我和精靈老婆的初次約會力挽狂瀾(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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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19-12-09
  目的地早就已經想好。

  老婆遠道而來,第一頓當然是要品嚐東方人的傳統風味。正好附近就有一家分店開遍全國的老字號,雖然剛開始是打算帶她吃早餐的,但午飯也是同一道理吧。

  接待的侍應小哥帶領我們走進餐館,根據網路上的教學,在入座時可以藉由替女方拉椅子來展現紳士風度。但有一些不識相的侍應也會替客人拉椅子,所以想當紳士就必須爭分奪秒。

  「請坐這桌。」在聽到侍應小哥的指示後,我不捨地鬆開了老婆柔軟的小手,快步踏前,要在他動手之前搶先替老婆拉椅子。

  然而,徹底失算了。

  竟然是卡座!黏在地上怎麼拉?這是誰發明出來的垃圾設計啊!

  明明旁邊就還有普通的桌子,為甚麼這個侍應要帶我來卡座?他是不是故意在搞我?是不是嫉妒我牽著一個漂亮的老婆?忍耐……要維持風度……絕不可能為了拉椅子而要求換桌。

  我壓抑著心中的不滿,安安份份地坐到卡座上。然後,老婆也跟著入座,坐到了我的身旁。

  嗚!是單身限制了我想像力,約會當然是坐同一面啊!這個絕妙距離感,卡座真棒!卡座是東方文明偉大的一環!

  「你、你先看看,想想要吃甚麼。」我把心中的激昂隱藏起來,禮貌地把菜單遞給身旁的老婆。

  老婆隨即把它打開來低頭細看,這個畫面隱約地散發著一種淡淡的知性美,即使那只是一本餐牌而不是甚麼文學巨著。纖細的指尖撩起了書頁的邊角,翻開一頁、又翻開新的一頁、又……等等,不對啊,這個翻頁的速度是不是有點太快?

  除了第一頁之外,幾乎每一頁都只是輕輕瞄一瞄就翻去了。難道她已經放棄了文字,只有在看圖片嗎?

  所謂每個字都看得懂,串起來卻不明白。東方菜確實有很多不太直觀的名字,海南雞、金錢肚、獅子頭、夫妻肺片、螞蟻上樹……有把食材的種類寫進去已經算是仁至義盡了。

  為免老婆選上那些遠超二人份量的宴會菜式,甚麼佛跳牆之類的,我翻開了另一本餐牌向她展示:

  「這頁是午市套餐精選,要不要考慮一下?」

  老婆聽了我的介紹,便默默地靠過來細看我這邊的餐牌。

  一股清新的芬芳隨即撲鼻而來。

  仔細嗅嗅,很香,這絕非我家洗髮水的味道。再聞一遍,真的香,但不可能是香水,因為她根本沒帶半點行李。靠近髮夾深深一吸,反倒是吸到一陣淡淡的塑膠臭。

  這難道真的是老婆自身散發出來的體香嗎?離譜了吧?這個種族完全是在作弊啊?我以探究求真為藉口,繼續肆意地在老婆的頭頂不斷深深吸氣,細細品味,然後又再深深吸氣。

  此時,老婆突然轉頭過來。她輕輕皺著雙眉、以半張半閉的眼睛凝望著我……應該沒有被發現吧?應該是餐牌這邊出了問題吧?
  
  確實,精靈族的她就算看懂了菜名也可能不太清楚那些菜式是甚麼味道,我應該要多幫點忙才對。

  「你有沒有看上哪一個了?我可以介紹一下喔。」

  「……我選這個。」老婆再次低下頭去,以指尖在她的餐牌上標示出自己的選擇:「水煮魚……嗯,配白飯。」

  原來她早就選好啦?那麼,剛才的那個表情是……該不會,真的察覺到了我在聞她的頭髮?

  「……呃……那個……這裡的水煮魚好像很辣耶,你確定嗎?」總而言之,繼續點餐的話題。

  老婆應該只是察覺到一點異樣、留意到剛才的呼吸聲不太自然而已,但大口吸氣可以有很多理由啊!她就算猜對了也無從確認,只要我不主動投案,想必是能矇混過去。

  「沒問題。就要這個。」老婆的眼神充滿了自信,看起來是吃慣辣的那種人。既然如此,我也不浪費口水了。趕快下單趕快吃飯,就能趕快把她剛才的疑慮覆蓋過去。

  我招手喚來了侍應開始點餐。她操縱著手上的點餐器,同時滿臉好奇地偷瞄著我身旁的老婆。假如對方是鄰居,我必定是趁機好好介紹一番,但這只是一個素未謀面的侍應啊,向陌生人介紹自己的老婆似乎有點過於突兀。

  「老婆,你要加配飲料嗎?」所以,我說了這麼一句話,間接地解釋了精靈族的她為何會出現在市區。

  女侍應對此頗為驚訝,甚至是詫異、難以置信。種族相異的夫妻固然是相當罕見,但更重要的是——老婆她完全沒有理會我。

  她異常專注地低頭看著餐牌,表現得像是拼桌的一樣,導致我的誠信大幅下降。

  「老婆,你要飲料嗎?」

  再說了一遍,老婆仍然沒有半點反應。女侍應的視線開始從疑惑轉化為質疑和鄙視,開始懷疑我是利用精靈族不懂通用語而趁機亂喊老婆。

  危急之下,我以手掌擋在老婆的眼睛和餐牌之間,強行把沉迷餐牌的她拉回現實。

  「……?」她隨即抬起頭來,滿臉疑惑地看著我。

  「老婆,你要不要飲料?」

  老婆先是看了看桌子上的那瓶清水,然後輕輕地搖了搖頭。這兩個動作讓女侍應得知她確實聽得懂通用語,源於誤會的鄙視目光亦隨之消退。

  「明白了,請兩位貴客稍等。」在侍應離開後,老婆翻開了午市精選套餐的那一頁,再次低頭閱讀餐牌。

  「老婆?」

  這一次,她僅是稍微猶豫了一下,便馬上轉頭過來看我。

  剛才叫了好幾次都石沉大海,還以為她是不知道「老婆」的意思,才試著再叫一次。沒料到她這次竟然會馬上反應過來,結果換成是我反應不過來了,霎時間不知道該說些甚麼。老婆不知道我為甚麼突然叫住她,又為甚麼叫住了她卻不說話,便滿臉疑惑地跟我對望了一陣子。

  在她正要再次低下頭去的時候,我才驚醒過來,又再把她叫住:

  「老婆。」

  「……找我?」

  「……嗯。剛才點飲料的時候,其實我叫過你好幾次,但你完全沒有反應。我想,你也許還不太習慣老婆這個稱呼?」

  她的雙眉先是驚訝得高高揚起,隨後又歉疚地縮成一團。「……對不起,我沒有聽到。」情況跟洗澡洗太久的那時候非常相似,她的個性太認真了,即使是微不足道的過失亦會讓她非常自責。

  「不用緊張,小事而已,今後多聽幾次就會習慣了吧。」於是,我試著表現得毫不在意,並說點輕鬆的話來緩和氣氛:「只是剛才的場面實在有點尷尬啊,別人都開始懷疑我們不是真正的夫妻了。」

  「對不起。今後,我一定更加註意。」即使如此,她卻仍然未能釋懷,甚至緊張得正襟危坐。

  「……話說起來,你好像沒有叫過我老公?要不要試著叫叫看?這樣效果應該會更好。」

  我又嘗試提出一點建議。假如彼此以老公老婆相稱,必定能提升她適應這個稱呼的速度;有一個簡單具體又能即時執行的改善措施,應該可以紓緩她心中的歉疚;最後,還能夠滿足我的私心,實在是一石三鳥。

  老婆理所當然是沒有立即回應。她的眼神遊離不定,猶豫了一段頗長的時間,才吞吞吐吐地回答說:

  「我……我沒問題。但你的方面……會不會太急?進展太快?」明明是她自己害羞,卻硬要賴到我的頭上。這也太可愛了吧?讓人情不自禁地想要欺負她啊。

  「我們已經是夫妻了,太見外反而不自然吧。」

  她頓時無言以對,焦急地輕輕咬著下唇。無法找到拒絕的理由,卻又跨不過羞恥心的關口,同時還承受著過於苛刻的自責,三面夾擊,完全動彈不得。

  差不多到此為止了吧。假如繼續戲弄下去,說不定她會惹生氣……不,生氣其實也沒關係,最壞的情況是又惹她哭。

  「嗯。」她說。

  我沒有一絲反應及反悔的時間。雙唇已經貼近到我的耳邊,她以嬌柔的聲線,字正腔圓地說出了這個無比甜蜜的愛稱:「老公♥」

  世界突然變得異常寧靜。腦袋空白一片,彷彿連呼吸和心跳亦為此暫時停止。

  不知道經過了多少時間,一陣突如其來的失衡感使大腦恢復運作,我本能地以雙手撐著桌子,勉強維持著坐姿。

  喉嚨很乾,呼吸和心跳變得異常劇烈,腦袋和胸膛傳來的陣陣劇痛,彷彿從天堂的入口逃回到現實的邊緣。這是一次寶貴的經驗,是我人生中首次經歷生死關頭。

  「以後,不要……不可以在耳邊叫老公。」

  「嗯。」老婆應該是被我嚇到了,不假思索便直接點頭答應。

  這次勉強是撐過來了,但為免讓老婆背負上殺夫的罪名,今後我也許要多做點運動、強化一下心肺功能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