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本章節 2184 字
更新於: 2019-12-08
從朋友的宿舍那兒拿了暫放的幾本書，順便坐在那裡等他盥洗了一下。
我好久沒有回憶起一年前的那次事件，內心沉默得讓我對自己感到一絲畏怯。其實我只不過是想讓時間為它抹上塵埃，一層又一層，就這樣直到我注視著照片內的她時，不會受到情緒的攀附，只需曉得我曾失去，而我亦不會再追求。
她的離世是第一個打擊，緊接著的是她家人對我的冷淡。
打從我與她相依開始，我們之間的感情僅由我們自己支持，她的家人對於我的出現不曾感到欣喜甚或是一絲肯定。他們確實是個很有原則的家族，也是個擁有相當地位的世家，我不會去否認他們對獨生女選擇合適伴侶這方面的堅持，但我也不能退縮自己的立場。
若是這個社會再清醒一點，或許眾人皆知道，誰都不能斷言一段感情的是非與否。
你們想犧牲女兒的權利，去換取世俗價值觀的認可是嗎？我尊重你們的觀點，畢竟這是多數人都抱持的成見，但我堅決不會妥協，我相信你們的獨生女也絕對不會將自己愛一個人的準則託付出去，任憑你們篡改。
我不會向社會屈服，只會持續訓練雙眼，力行洞察社會的每一絲荒謬，看著它們笑得情不自禁，或是調成烈酒一飲而盡，我對荒謬的反動一向都是如此。
「你拿了吧。那個冰箱有蛋塔，你想吃嗎？」
朋友從浴室走出，頭上搓揉著白毛巾。
「不用了。」
「最近怎麼樣？」
「沒怎麼樣。系上語言學的教授頭髮變得更白了。」
「哈哈…你的頭髮也有幾根欸。」
「嗯。」
我按捺不住身子，起身準備離開。原本想跟他說的那件事遲遲說不出口。
「要走囉？」
「嗯。」
「掰掰。」
「掰。」
我接過他的備用鑰匙。
我重回大道上，在椰子樹立起的城牆內側徐徐前行。
時間飛逝，上午的課完了，下午還有，中午得去哪裡吃午餐，要吃什麼，這種問題我從不在乎。至於社團活動，我卸職了，現在的我在社團只是一隻懶蟲。
我可以這樣度過剩下的兩年，快一點的話，一年就好。老實說這種生活並不無趣，因為我能擁有更多充裕的時間，拿來細細品嚐這個世界的善惡美醜。我喜歡思考，當然就喜歡尋找思考的源頭。
到了外語教學中心的大門前，我才發現今早的那位女孩也在這兒上課，不由得勾起一絲好奇。突然慶幸自己沒急著和朋友討論她的存在。
門前只有稀疏不到十個人，她坐在印著樹蔭的石凳上，比較不引人注意，我第一眼卻看見了她。從我的視線望去，她被幾個聊天的學生擋住了，我迅速經過，右轉來到門口，從容推開大門，又回頭瞧了一下，但似乎沒聚焦到，無所謂地走了進去。
尋找那間階梯教室的同時，我又在樓梯間發現她的存在了。我不由得暗自皺起眉頭，心想這位不速之客究竟從何而來。
課程即將開始，從光影交疊的纖細走廊中，打開深色木紋的教室門，空間瞬時放寬了，我能望見階梯椅上三分之二坐滿了學生，幾乎都是熟面孔，但只僅限於肉眼的認識。
坐在較高階的地方，黑板像是青黑色的一條昆布，教授已經在寬敞的授課區整理文稿，講臺上多了一大疊講義。
學生紛紛入座，我拿出破舊的筆記本，將它擺在桌上翻來翻去，撐著下巴觀察這些人，有些看起來志如鯤鵬，有些傢伙比較粗魯，我懶得理會，有些看起來則比較衰，也有些人只能遠觀不可褻玩，他們的氣色是最嬌貴的，但只有少數是看起來活力十足的。
令我訝異又苦惱的是，那位女孩也自門口走了進來。原來她一直都跟我同堂課嗎？疑問冒出的同時，我發覺她的方向越來越不對勁。
她觀望周遭剩餘的空位子，最後腳步朝著我這裡走來，我的左手邊有很多空位，但都是教室的邊邊，沒有什麼地理價值。唯獨左邊鄰座是最有可能的位子。
「不好意思。」
我挪開袋子，她坐了下來。我感到一點尷尬。
我有很長一段時間注視著教室前頭聽課，雖說是正常標準的視線，但我不習慣這樣，反而喜歡瞄向四面八方觀察，即便這個教室的佈置是多麼潔淨而單調死板。
這段時間度秒如年，我只能隱約聞到來自她的香水味，以及感受到在餘光不斷浮現又隱去的烏黑長髮。
約莫過了半個小時多，我的左肩出現輕微的觸感。我一臉不屑地直接看去，但是神情愀然轉變。
「我可以借一下你的筆記嗎？」
「可以。」
我遞給她，隨即撇頭回去，就這樣盯著桌面好一段時間。
「嗯。謝謝。」
她還給我，我接過筆記本，忍不住瞄向了她的雙眸。
「嗯？」
「沒事。」
從那時候開始，一直到課程結束，我完全無法專心。
我和眾人魚貫走出教室門的同時，她走在我的旁邊。就維持這樣的尷尬距離，我們走出大門口，然後她停下了腳步，我原本不以為意，持續行走了幾步，但突然不自禁地停下來了。
扭頭瞥去，人潮走散，獨留榕樹下的她一人。
我們好像都不知道該說什麼，只會玩乾瞪眼。一雙死魚眼和一雙和善的圓潤眼眸形成強烈對比。
「她是誰？」
她重複了問題，清澈的音嗓劃破靜謐。
「我的前女友。」
「我…對不起…只是有點好奇…」
「沒關係。」
諸多思緒塞滿我的腦袋，我只用微笑來帶過。
「我喜歡你彈的曲子。」
聽她這麼說，我更加確定她是受琴聲引來的。
「噢…謝謝。」
「那…你是在為她彈琴嗎？」
「是啊。」
「她怎麼了？」
「她死了。」
說到這，我們倆都沉默了下來。換她尷尬了。
兩人都避開各自的眼睛，不發一語，一陣風無預警地吹來，枯葉吹滿整個路面，發出巨大的沙沙聲，我無動於衷，而她撥撥自己的瀏海，始終維持緘默。
她道了歉，與我道別，我目送她的背影離去。
我好久沒有回憶起一年前的那次事件，內心沉默得讓我對自己感到一絲畏怯。其實我只不過是想讓時間為它抹上塵埃，一層又一層，就這樣直到我注視著照片內的她時，不會受到情緒的攀附，只需曉得我曾失去，而我亦不會再追求。
她的離世是第一個打擊，緊接著的是她家人對我的冷淡。
打從我與她相依開始，我們之間的感情僅由我們自己支持，她的家人對於我的出現不曾感到欣喜甚或是一絲肯定。他們確實是個很有原則的家族，也是個擁有相當地位的世家，我不會去否認他們對獨生女選擇合適伴侶這方面的堅持，但我也不能退縮自己的立場。
若是這個社會再清醒一點，或許眾人皆知道，誰都不能斷言一段感情的是非與否。
你們想犧牲女兒的權利，去換取世俗價值觀的認可是嗎？我尊重你們的觀點，畢竟這是多數人都抱持的成見，但我堅決不會妥協，我相信你們的獨生女也絕對不會將自己愛一個人的準則託付出去，任憑你們篡改。
我不會向社會屈服，只會持續訓練雙眼，力行洞察社會的每一絲荒謬，看著它們笑得情不自禁，或是調成烈酒一飲而盡，我對荒謬的反動一向都是如此。
「你拿了吧。那個冰箱有蛋塔，你想吃嗎？」
朋友從浴室走出，頭上搓揉著白毛巾。
「不用了。」
「最近怎麼樣？」
「沒怎麼樣。系上語言學的教授頭髮變得更白了。」
「哈哈…你的頭髮也有幾根欸。」
「嗯。」
我按捺不住身子，起身準備離開。原本想跟他說的那件事遲遲說不出口。
「要走囉？」
「嗯。」
「掰掰。」
「掰。」
我接過他的備用鑰匙。
我重回大道上，在椰子樹立起的城牆內側徐徐前行。
時間飛逝，上午的課完了，下午還有，中午得去哪裡吃午餐，要吃什麼，這種問題我從不在乎。至於社團活動，我卸職了，現在的我在社團只是一隻懶蟲。
我可以這樣度過剩下的兩年，快一點的話，一年就好。老實說這種生活並不無趣，因為我能擁有更多充裕的時間，拿來細細品嚐這個世界的善惡美醜。我喜歡思考，當然就喜歡尋找思考的源頭。
到了外語教學中心的大門前，我才發現今早的那位女孩也在這兒上課，不由得勾起一絲好奇。突然慶幸自己沒急著和朋友討論她的存在。
門前只有稀疏不到十個人，她坐在印著樹蔭的石凳上，比較不引人注意，我第一眼卻看見了她。從我的視線望去，她被幾個聊天的學生擋住了，我迅速經過，右轉來到門口，從容推開大門，又回頭瞧了一下，但似乎沒聚焦到，無所謂地走了進去。
尋找那間階梯教室的同時，我又在樓梯間發現她的存在了。我不由得暗自皺起眉頭，心想這位不速之客究竟從何而來。
課程即將開始，從光影交疊的纖細走廊中，打開深色木紋的教室門，空間瞬時放寬了，我能望見階梯椅上三分之二坐滿了學生，幾乎都是熟面孔，但只僅限於肉眼的認識。
坐在較高階的地方，黑板像是青黑色的一條昆布，教授已經在寬敞的授課區整理文稿，講臺上多了一大疊講義。
學生紛紛入座，我拿出破舊的筆記本，將它擺在桌上翻來翻去，撐著下巴觀察這些人，有些看起來志如鯤鵬，有些傢伙比較粗魯，我懶得理會，有些看起來則比較衰，也有些人只能遠觀不可褻玩，他們的氣色是最嬌貴的，但只有少數是看起來活力十足的。
令我訝異又苦惱的是，那位女孩也自門口走了進來。原來她一直都跟我同堂課嗎？疑問冒出的同時，我發覺她的方向越來越不對勁。
她觀望周遭剩餘的空位子，最後腳步朝著我這裡走來，我的左手邊有很多空位，但都是教室的邊邊，沒有什麼地理價值。唯獨左邊鄰座是最有可能的位子。
「不好意思。」
我挪開袋子，她坐了下來。我感到一點尷尬。
我有很長一段時間注視著教室前頭聽課，雖說是正常標準的視線，但我不習慣這樣，反而喜歡瞄向四面八方觀察，即便這個教室的佈置是多麼潔淨而單調死板。
這段時間度秒如年，我只能隱約聞到來自她的香水味，以及感受到在餘光不斷浮現又隱去的烏黑長髮。
約莫過了半個小時多，我的左肩出現輕微的觸感。我一臉不屑地直接看去，但是神情愀然轉變。
「我可以借一下你的筆記嗎？」
「可以。」
我遞給她，隨即撇頭回去，就這樣盯著桌面好一段時間。
「嗯。謝謝。」
她還給我，我接過筆記本，忍不住瞄向了她的雙眸。
「嗯？」
「沒事。」
從那時候開始，一直到課程結束，我完全無法專心。
我和眾人魚貫走出教室門的同時，她走在我的旁邊。就維持這樣的尷尬距離，我們走出大門口，然後她停下了腳步，我原本不以為意，持續行走了幾步，但突然不自禁地停下來了。
扭頭瞥去，人潮走散，獨留榕樹下的她一人。
我們好像都不知道該說什麼，只會玩乾瞪眼。一雙死魚眼和一雙和善的圓潤眼眸形成強烈對比。
「她是誰？」
她重複了問題，清澈的音嗓劃破靜謐。
「我的前女友。」
「我…對不起…只是有點好奇…」
「沒關係。」
諸多思緒塞滿我的腦袋，我只用微笑來帶過。
「我喜歡你彈的曲子。」
聽她這麼說，我更加確定她是受琴聲引來的。
「噢…謝謝。」
「那…你是在為她彈琴嗎？」
「是啊。」
「她怎麼了？」
「她死了。」
說到這，我們倆都沉默了下來。換她尷尬了。
兩人都避開各自的眼睛，不發一語，一陣風無預警地吹來，枯葉吹滿整個路面，發出巨大的沙沙聲，我無動於衷，而她撥撥自己的瀏海，始終維持緘默。
她道了歉，與我道別，我目送她的背影離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