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7章 瀕危

（莎凡妮亞‧埃葵斯的視角）

作為安娜塔莎、阿妮雅和艾可的友人、又在冰之薔薇待了這麼久，我自認對於不顧一切地蠻幹這種做法已經頗為熟悉了。應該說，本來我自己就不算是安守已份的那一類人，只不過結交了些處事偶然過於極端、需要我來勒住韁繩的朋友，所以顯得自己比較正常而已。

沒錯，本以為對於這種做法、這類人已經相當了解，然而十五分鐘前的經歷卻將這個認知徹底推翻。在魔族的帶領下走進一條極為隱蔽的小路時混亂地思索著。總有一天，得為這件事好好勸誡娜德雷公主、甚至抗議一番才行。但要是現在面對她，我也組織不出道理、只好先保持沉默了。

「姐姐，稍微說一句……」

察覺到有人從後面悄悄地拉著我的袖子，回頭就望見薩寧里特以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盯著自己。和其他同伴一樣，他也因為娜德雷公主那暴走的言行而驚魂未定。

「在出發之前，說了甚麼姐姐跟冰之薔薇混了太久、性格變得奇怪之類的失禮話語實在很抱歉。我現在清楚明白了，跟待在甚麼位置、與甚麼人相處無關。胡來的人、不管怎樣還是會胡來的。」

老實說，這個道歉感覺挺微妙的。意思是無論跟誰當朋友我依然是一個會胡來的人、永遠也改正不了嗎？也罷，這大概也是事實、事到如今我亦不太在乎了，就這樣一笑置之吧。

走著走著，不知不覺就到達目的地了。飛快地環視四周後，我為眼前的光景跟自己所想象的截然不同而微微倒抽一口涼氣。

如果說到魔族的大本營，腦海中首先浮現的是陰暗潮濕的地牢、被不詳的霧氣所遮蓋的眾多野獸身軀拖曳著血紅色的邪惡雙眼在暗影當中往返巡邏、於木柱上掛著幾顆充當預備食糧的人頭、或許還有幾個被關在屍骨組成的牢籠裏尖聲慘叫的囚犯。

但是眏入眼中的，卻是一棟棟簡陋粗糙的石屋所形成的小村子。一眾魔族毫無生氣的或躺在地上或背靠石屋的外牆坐著，紅色的眼瞳黯淡無光、本應纏繞在身上的瘴氣完全消失讓灰色的皮膚外露出來。哪怕是旁邊就站著多名已把佩劍拔出來的人類士兵，他們也沒有移動的意欲。

有一瞬間，尼貝娜爾王國的士兵已經把這個村子屠戮殆盡、這個讓人驚恐的念頭閃過我的腦海。但是在領路的魔族重重地歎息、還有村子裏那些魔族的眼睛機械式地追隨我們的身影移動著，空白茫然的表情連恐懼也不存在時，我就理解到事態遠比我想象的還要嚴重。

哪怕是被手持利劍的侵略者接近到這種距離，魔族卻旣不逃跑也不反擊。大概是兩者都做不到吧？正如字面意義上的表達，他們全都只能坐以待斃。

「這、這是怎麼回事？！這些軟弱無力的傢伙、真的是魔族嗎？」

和我們一同目睹這幅異樣光景的捷洛忍不住失聲叫出來，大概是無法將眼前這些毫無縛雞之力的生命與在鬥技場上跟自己激烈廝殺的對手打上等號吧？反之，娜德雷公主卻似乎早已預計到這一切般幽幽地歎了一口氣。

「莎凡妮亞，作為冰之薔薇的元老成員一直跟魔族戰鬥的過程中、應該不止一次聽過他們宣言『把屬於自己一族的土地奪回來』吧？就算過往沒有特別去注意，難道你們就沒有疑惑過，為甚麼偏偏會在王都裏、跟宿敵光之聖女只有一紙之隔的危險地帶進行大邪神的復活嗎？」

居然、是這麼回事！這下子我完全明白為甚麼歷代的魔族持續地、死心不息對大杜西里公國發動戰爭，甚至在大邪神消亡後仍然不竭息地進行沒完沒了的襲擊。因為他們沒有別的選擇。

「因為土地……就是魔族的力量泉源。魔族越是靠近以王都一帶為中心的地域就會越強、反之距離越遠力量就會越發減少，是這樣嗎？」

娜德雷公主還未來得及回答，右邊傳來一陣騷動。只見一名人型的魔族腳步恍惚地走近來，然後一咬牙拚盡氣力往前衝、揮舞著僅餘的左臂試圖把我們擊倒。

「可惡……人類！！！已經把我變得一無所有……還嫌掠奪得不夠多嗎？！」

面對突然發難的敵人，捷洛輕輕閃身躲過攻擊的同時以腳踝將其絆倒、緊抓著他的拳頭往背後就輕易地將其制服在地上，連法術也沒有使用。儘管輕而易舉地獲取了勝利，但是他的臉上卻不像往常於鬥技場時展現出自信和滿足、反倒是露出了悲憫、難過的表情。

「正如公主殿下所言，這半年裏我等於此處收留了不少逃避大杜西里公國屠殺的同胞。這位是戰敗給士兵後被砍去右臂、靠著他所有家人犧牲性命作掩護才勉強逃出來的，一遇見人類就會情緒失控，還請各位能大量地不予計較。」

一直代表村莊與我們交涉的魔族明明之前屢屢強硬地出言恫嚇，現在態度卻像反轉過來似的變得異常溫順。在底牌被娜德雷公主揭穿後，他們連虛張聲勢也已經做不到了。

「剛才一直說著甚麼要把我們碎屍萬段甚麼的，全部都只是唬嚇嗎？」

坎蒂絲似乎還未能接受這種劇烈的形勢轉變，臉上寫著「難以置信」四個字瞪大眼睛地喃喃問道。領頭的魔族再一次低頭，平靜的語調裏包含著一絲絲的痛苦。

「倘若諸位真的驍勇善戰到能在我等的屬地中以實力擊敗我等的同胞，這條放著不管也在消亡邊緣掙紮的村子不可能是對手。如果你們希望我等全員血濺於此等涼荒之地，我等並沒有手段能自保。」

聽到這個悲慘的回答，我毅然抬起頭朗聲宣言。

「我們從沒有考慮過如此不由分說地把你們屠殺掉！此行的目的由始至終都是希望與魔族進行和談，只要你們願意、我們就在這裡開始遲了千年的對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