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為人知的序章
本章節 5670 字
更新於: 2018-07-10
滴答——滴答——
液體滴落地面的聲音，不停地在少年耳邊響起。
滴答——滴答——
隨著時間推移，少年恍惚的意識，逐漸變得清晰。
（——好痛。）
這是他意識清醒後唯一的想法。
來自胸口——異常灼熱的刺痛，像是要把他的意識再次淹沒一般，瘋狂向腦袋襲來。
一邊忍耐身上的巨痛，少年心裡暗想：
（……我還活著是嗎。）
既然能夠清楚地感受到身上非比尋常的疼痛——看來他很幸運，從死神手中逃過一劫，只是——
少年咬緊牙關。
劇痛超乎想像，像是有頭噬血猛獸不停啃食他胸口的血肉，他到現在才知道——『痛』是可以達到如此讓人瘋狂的地步。
每多一分清醒，疼痛也就強烈一分。
要是因為無法承受而在一次昏過去，或許——不，是絕對沒辦法再醒來。
少年努力保持清醒，想觀察身邊周遭的狀況，但是眼皮卻是連稍微睜開都有困難。
活下去——本能所產生的危機感促使少年一定要把眼睛睜開，不然他可能就要在什麼都不知道的情況下死去。
努力將全身的力氣都集中在眼皮底下的肌肉，非常緩慢的，一點一點的，睜開雙眼——
…………
那是宛如末日的景象。
地面像被轟炸過一般崩裂開來。
房屋倒塌一片——到處盡是殘破不堪的殘骸。
接近地平線的夕陽彷彿染料般渲染整片天空，讓整個天空有如火焰般火紅。
——如此的畫面，在任何人眼中應該都是在末日時才會看到的吧。
難以相信眼前所見的少年，張大著嘴，久久無法回神。
這還是他居住的城市嗎？
身邊是一塊又一塊碎裂開來的水泥，身上還壓著大小不一的瓦礫和砂石。
自己正橫躺在一棟大樓廢墟附近，一盞還看得出來原本是紅綠燈的桿子橫掛在眼前，上頭的燈還一閃一閃的亮著。
（——竟然這麼嚴重。要不是政府盡早疏散城裡的民眾，不然造成的傷亡……）
「嗚啊——！」
只是不小心動了一下身體，就讓少年痛的呲牙裂嘴，忍不住發出哀號。
他的身體究竟是什麼情況，為什麼能痛到如此程度。
死命地挪動右手，與此同時，壓在手臂上的瓦礫不停落至地面，而他卻覺得自己要被撕裂了一般。
掌心向疼痛的來源，也就是胸口靠近。
「嘶——啊啊啊——！」
比之前更加強烈的刺痛直沖大腦，少年被迫放聲嘶吼。
立即將手伸到面前一看——他倒吸一口氣。
紅色——鮮豔的色彩佈滿掌心，感受到上頭黏稠的觸感和些許的餘溫——少年不難理解，這是他的鮮血。
胸口破了個大洞——他知道自己的傷勢絕對不輕，但想不到竟然會嚴重成這樣，胸口破了個洞什麼的。
從出血量來看，傷口還不小——這樣的情況下當場死亡都不意外，但他竟然還有一口氣在，這不是奇蹟，什麼才是奇蹟。
如果不趕緊接受治療的話，恐怕就真的離死亡不遠了……
放眼望去，視野所見之處完全沒有任何像是有人的跡象。
「咳咳………」少年咳出鮮血，同時喃喃自語：「沒想到結果變成這樣……。」
意識清醒許多後，他才回想起，讓自己變成這副模樣的原因——
滿天刺眼的白光濃縮而成的一道光束，直接從他的胸膛貫穿而過。
這是當時佇立在少年前方的——白色衣裝的女子所給予的回應。
那瞬間，身體無法負荷的劇痛傳遍全身，他只能有如破布般倒下。
嘴裡不停冒出鮮血，在失去意識以前，看到身後黑衣裝扮的人——左胸口的位置也同樣被留下了恐怖的空洞，可想而知，那人肯定也凶多吉少……
他不知道自己當時是哪來的勇氣，竟然敢支身阻擋在那一白一黑兩道身影之間，妄想阻止些什麼——最後卻把自己搞成這副模樣。
「我難道……真的什麼都辦不到嗎？」
少年仰望火紅的天空，嘴角溢出鮮血。
在這個以【主角】為中心的世界裡，他想要做到那些——【主角】能做到的事情就是不可能的嗎？
「為什麼……到底是為什麼！為什麼要這樣對我！啊啊啊——！」
無力與不甘化成發自內心的咆哮。
從小到大的記憶、辦不到任何事情的挫折一一浮現在腦海中。
對自己的厭惡感，甚至凌駕於身上的傷勢，少年面目猙獰怒視著天空。
緊接著——視野漸漸被眼淚覆蓋。
「嗚嗚……為什麼……」
隨著憤怒宣洩一空，心中剩下的——只是無盡的委屈，滿滿的無奈，還有——什麼都做不到的空虛。
————
「——淚水持續不停地落下，被心中不為人知的痛苦折磨至今的少年，能做到的，唯有放聲大哭。」
眼淚就像是轉開的水龍頭，止也止不住，少年終於無法忍受內心的痛苦，大聲哭了出來，更顯得他無比的懦弱。
「有如被悲傷壟罩的空間，此時卻忽然出現了其他氣息。」
原本只剩哭聲的世界裡，突如其來響起另外一道聲音。
「少年心中一驚，轉頭望去，發現他的身旁不知何時站了一個人。」
聽到身邊的聲音，少年嚇得趕緊回頭，一個人影早已佇立在他身旁。
「哭聲停了——因為事情發生的太突然，少年完全沒聽進剛剛對方說了什麼，只是睜大雙眼，愣地看著眼前的人。」
少年茫然地望著對方，他整個人就像定格了一般，這人剛剛說啥？
「此人身著斗篷，無法見其全貌，但露出在外的雙眼卻給人說不出的神秘。」
眼前的人身上披著陳舊的灰色斗篷，頭髮和鼻子以下都被斗篷遮掩著看不見全貌，但是那雙彷彿能看透一切的鐵色眼眸卻散發著非凡的氣息。
少年看著神秘人，用充滿緊張與不安的語氣說道：
「……你、你是誰……怎麼會在這裡……」
此處是世界上最強大的『主角』間爆發戰爭的城市，一般人早就被疏散到安全地點避難，還停留下來的人，要不是戰爭的參與者——就是擁有自保能力的其他『主角』。
更何況——眼前的神秘人，就這樣突然出現在他的身邊，在那之前他竟然完全沒有察覺。
神秘人稍微頓了一下，然後張口說：
「……我嗎？只是一個喜歡，也擅長說故事的人，剛好來到這裡說故事罷了。」
他不惜不徐回答少年的問題，語氣是那麼的平靜。
一陣風吹過他身上的斗篷，使斗篷稍微飄起，顯露出他手上拿著的——一本看似古老的書。
「……什麼？」
聽到回答的少年驚愕一聲，臉上露出莫名其妙的表情。
——說故事？在這個被戰火摧殘的城市裡說故事？
少年緊盯眼前的神秘人，想從他身上尋找出更多有利的訊息，可惜的是，對方全身都被斗篷覆蓋住，除了剛才看到的那本可疑的古書，沒有任何有用的特徵。
「少年，你為何要去插手那兩人之間的戰鬥，那是『主角』——才可能去做的事情，你一個什麼都不是的普通人就算去做，也根本不可能改變任何事。」
神秘人說著話，順手將手上的古書拿出來，另一隻手不知何時多了一枝筆，在書上振筆疾書，速度快到少年眼睛完全跟不上。
問我為什麼插手？他為什麼要問這個……少年心裡疑惑。
對方現階段貌似也沒有危險，只是所有行為都讓人摸不著頭緒，不明白對方到底想幹什麼。
至於原因嗎？是啊，自己並不是『主角』，那麼又是為什麼呢……
腦海中不禁浮現出那位——他願意用一生來守護的少女身影，原本還低落的內心，彷彿被一股溫暖的雙手給擁抱了一樣。
冰冷的感覺消逝一空，少年覺得他再次充滿了力量與信心。
為了他，更是為了那位少女，不管經歷多少難關，不管過程多麼艱辛，他都一定要——
「成為『主角』，是吧。」
從神秘人口中說出來的短短一句話，卻讓少年頓時傻眼。
「——咦？你……你怎麼會……」
『知道』兩字因為太過驚訝跟空氣一起卡在喉嚨裡。
再次被震驚到的少年，不知道神秘人是如何知道並且說出他內心的想法。
「你的眼神。」
神秘人收起筆，把書闔上，雙眼直視著少年。
「我看過太多跟你一樣想成為『主角』的人，他們在說出自己發自內心的夢想時，所呈現出來的眼神——充滿決心與毅力，眼裡的光輝耀眼奪目，而你現在的眼神和那些人——一模一樣。」
神秘人解答少年心中的疑問。
原來如此，少年伸手觸摸眼睛，眼神——是他的眼神透露出他內心的想法。
少年很想知道他自己現在的眼神長什麼樣子……那雙想成為『主角』的人們所擁有的眼神。
——等等，少年忽然想到一個疑問。
「那、那些人後來都怎麼樣了？」
少年語氣包含了一絲期待，炯炯有神地看向神秘人。
「——這些人，後來一個個都成為了展現自己獨特『故事』的『主角』。」
神秘人散發著無庸置疑的氣勢，說出來的話彷彿真理，就像是在向少年預言著他將來會發生的事情。
「這樣的話，那我——」
藏在少年內心深處，從來不曾被他人所期待的夢想，此時有如一枚種子準備在心中發芽，臉上原本已經風乾的淚痕，又再一次被眼淚所浸溼。
「——我也可以……成為『主角』嗎？」
「——————」
沒有回答。
神秘人默默拿起手中的書翻開來，緩慢地翻閱著。
每一秒都有如一年般漫長，少年看著神秘人——一直看著，寂靜壟罩四周，唯有不疾不徐的翻書聲還留著。
直到神秘人翻完最後一頁後，雙手把書闔上，瞇著雙眼，從上往下俯視著少年說道：
「——很可惜的，你一點成為『主角』的可能都沒有，少年。」
……………………
——時間像是暫停了一樣。
少年眼淚戛然而止，連呼吸都為之窒息，露出茫然的表情：
「……你說……什麼？」
嘴裡好不容易擠出空氣，卻只是想確認剛剛聽到的話是否聽錯。
腦中一片空白，連思考都是奢望。
「我可以很明白的回答你，你完全不可能成為——『主角』。」
神秘人毫不留情地重複一遍他剛剛說過的話，隨後將手中的古書收了起來。
——不可能成為『主角』。
少年的心盪到谷底。
深深的絕望充斥他的內心，他不明白——為何他會被宣告這樣的結果。
明明他擁有跟那些想成為『主角』的人一樣的心，一樣的意志，但為什麼那些人都成為『主角』了，唯獨他沒有辦法。
難道不管他多麼努力，堅持著信念，都是沒有用的嗎？
少年的身體因用力而發抖，用充滿憤怒與不解的眼神望著神秘人。
「——為什麼！拜託你……拜託你告訴我究竟是為什麼！」
少年使盡全身的力氣大吼，將他的情緒全都發洩在神秘人身上。
他拚命想要做些什麼，真的把命拚搏上的那種『拚命』，他盡全力去嘗試，就是想要離夢想更近一步。
到頭來呢？原來一直都是在原地踏步。
——不曾因為努力而有所前進。
——不曾因為嘗試而有所改變。
神秘人不發一語，只是默默轉過身。
雙腳踏過碎了一地的殘骸漫步離開，留下茫然失措的另外一個人。
望著神秘人逐漸遠去的背影，少年緊握了拳頭，甚至指甲都鑲進肉裡。
深深吸了一口氣，將全身所剩無幾的力氣全都集中在肺部，然後——
「——至少告訴我！在這樣的世界裡，我究竟要抱持著什麼活下去阿——！」
撕心裂肺的狂吼從神秘人身後傳來，神秘人停下腳步。
一聲怒吼過後，少年無力地喘息，他很想知道，在夢想被人抹滅希望之後，他到底該怎麼辦，他又該怎麼做。
「抱持著什麼活下去——你問我，該抱持著什麼活下去——！？」
神秘人回過頭來，此時的語氣貌似含有一絲溫怒。
背後是摧毀殆盡的城市，與少年現在的內心何其相似。
「——人生，有如一本還為未完結的書，人們提著筆，從出生的時候開始，就用時間、用生命，在書中寫下每一段的經歷，每一刻的心情。」
神秘人一邊邁步走向少年，一邊說道：
「但是——在最一開始的時候，其實就已經被決定了許多事情，興趣、個性、喜好、家庭等等——而這些事物結合在一起，也就成為了人們所謂的——『命運』。」
神秘人回到少年面前，雙眼注視著對方。
這時，少年再次注意到了——神秘人的眼神，那是一雙看透一切，知曉一切的眼神，既無情又冷漠，卻又感覺那麼的真實，讓人無法反駁。
——是怎麼樣的人，才會擁有這種眼神。
「命運不可扭轉，不可改變，它就是規則，不管人們如何執筆，絕對不可能跳脫這個框架——」
神秘人將手上的書擺到了胸前，從來沒被少年注意到過的書名就這樣呈現在他眼前。
那本書的名子是——『說書人』。
「——命運即為書名。」
「——！」
已經忘記這是第幾次被震驚到，少年啞口無言，視線在神秘人與其手上的書來回不定——聯想到對方剛剛所說的話，得到的結論太過恐怖。
「『該抱持著什麼活下去？』，自己的命運，自己的『書名』，竟然妄想從別人身上尋求答案，會不會太可笑了一點。」
神秘人雖然在嘲笑，但是從他的眼神中卻看不到半點笑意。
「你究竟是誰……？」
這已經遠超一般人的想像，甚至是那些『主角』都沒辦法比擬的程度。
「跟你看到的『書名』一樣，我是一位『說書人』——僅此而已，好了，那麼接下來——」
神秘人抬起他的右手，啪一聲，彈了下手指。
「故事就說到這裡——是時候讓我們暫停的故事繼續下去了。」
語畢，神秘人轉身踏著原本停下的步伐，向遠處走去。
「等等……我還有話……啊啊——！」
心中還有數也數不盡的疑問，但是那消失已久的疼痛感突然回歸到少年身上。
（——別走……你別走啊……）
劇痛侵蝕著他的意識，無力的身體逐漸冰冷，視野開始模糊，眼睜睜看著神秘人的背影漸漸消失在視野之中。
少年拚命掙扎，但敵不過身上傷勢所帶來的痛苦，他什麼都做不到……對，跟以前一樣——什麼都做不到。
意識朦朧之中，腦海裡浮現了一名抱著故事書的少女，對著他露出最燦爛的笑容。
「小黯，你永遠是我心目中的主角喔！」
短短一句話，一直刻在少年心中——自己所做的一切，所付出的心血，就是想成為『主角』，把她從絕望的深淵裡拯救出來，並且永遠陪在她身旁，守護著她。
但是，
「——你絕對不可能成為『主角』。」
神秘人不容置疑的那句話浮現在腦海中，再次訴說他殘酷的命運。
——————
忽地，畫面一轉，存在在少年記憶深處——那個最不願意回想的片段，浮出水面。
一個陰暗房間的角落裡，一名少女抱著大腿瑟瑟發抖，傷痕遍布全身，她滿臉淚水，絕望的瞪著少年，用盡力氣嘶喊——
「你什麼事情都做不到！你根本不是我心目中的『主角』！」
一本故事書隨之而來砸在少年腳邊——那是少女最喜歡的故事書。
而那名少女——則是少年心目中最重要的那個女孩。
（——是阿……我不是主角，這不是很早以前就該明白的事嗎。）
少年意識就此中斷，只剩下女孩絕望的面容揮之不去。
液體滴落地面的聲音，不停地在少年耳邊響起。
滴答——滴答——
隨著時間推移，少年恍惚的意識，逐漸變得清晰。
（——好痛。）
這是他意識清醒後唯一的想法。
來自胸口——異常灼熱的刺痛，像是要把他的意識再次淹沒一般，瘋狂向腦袋襲來。
一邊忍耐身上的巨痛，少年心裡暗想：
（……我還活著是嗎。）
既然能夠清楚地感受到身上非比尋常的疼痛——看來他很幸運，從死神手中逃過一劫，只是——
少年咬緊牙關。
劇痛超乎想像，像是有頭噬血猛獸不停啃食他胸口的血肉，他到現在才知道——『痛』是可以達到如此讓人瘋狂的地步。
每多一分清醒，疼痛也就強烈一分。
要是因為無法承受而在一次昏過去，或許——不，是絕對沒辦法再醒來。
少年努力保持清醒，想觀察身邊周遭的狀況，但是眼皮卻是連稍微睜開都有困難。
活下去——本能所產生的危機感促使少年一定要把眼睛睜開，不然他可能就要在什麼都不知道的情況下死去。
努力將全身的力氣都集中在眼皮底下的肌肉，非常緩慢的，一點一點的，睜開雙眼——
…………
那是宛如末日的景象。
地面像被轟炸過一般崩裂開來。
房屋倒塌一片——到處盡是殘破不堪的殘骸。
接近地平線的夕陽彷彿染料般渲染整片天空，讓整個天空有如火焰般火紅。
——如此的畫面，在任何人眼中應該都是在末日時才會看到的吧。
難以相信眼前所見的少年，張大著嘴，久久無法回神。
這還是他居住的城市嗎？
身邊是一塊又一塊碎裂開來的水泥，身上還壓著大小不一的瓦礫和砂石。
自己正橫躺在一棟大樓廢墟附近，一盞還看得出來原本是紅綠燈的桿子橫掛在眼前，上頭的燈還一閃一閃的亮著。
（——竟然這麼嚴重。要不是政府盡早疏散城裡的民眾，不然造成的傷亡……）
「嗚啊——！」
只是不小心動了一下身體，就讓少年痛的呲牙裂嘴，忍不住發出哀號。
他的身體究竟是什麼情況，為什麼能痛到如此程度。
死命地挪動右手，與此同時，壓在手臂上的瓦礫不停落至地面，而他卻覺得自己要被撕裂了一般。
掌心向疼痛的來源，也就是胸口靠近。
「嘶——啊啊啊——！」
比之前更加強烈的刺痛直沖大腦，少年被迫放聲嘶吼。
立即將手伸到面前一看——他倒吸一口氣。
紅色——鮮豔的色彩佈滿掌心，感受到上頭黏稠的觸感和些許的餘溫——少年不難理解，這是他的鮮血。
胸口破了個大洞——他知道自己的傷勢絕對不輕，但想不到竟然會嚴重成這樣，胸口破了個洞什麼的。
從出血量來看，傷口還不小——這樣的情況下當場死亡都不意外，但他竟然還有一口氣在，這不是奇蹟，什麼才是奇蹟。
如果不趕緊接受治療的話，恐怕就真的離死亡不遠了……
放眼望去，視野所見之處完全沒有任何像是有人的跡象。
「咳咳………」少年咳出鮮血，同時喃喃自語：「沒想到結果變成這樣……。」
意識清醒許多後，他才回想起，讓自己變成這副模樣的原因——
滿天刺眼的白光濃縮而成的一道光束，直接從他的胸膛貫穿而過。
這是當時佇立在少年前方的——白色衣裝的女子所給予的回應。
那瞬間，身體無法負荷的劇痛傳遍全身，他只能有如破布般倒下。
嘴裡不停冒出鮮血，在失去意識以前，看到身後黑衣裝扮的人——左胸口的位置也同樣被留下了恐怖的空洞，可想而知，那人肯定也凶多吉少……
他不知道自己當時是哪來的勇氣，竟然敢支身阻擋在那一白一黑兩道身影之間，妄想阻止些什麼——最後卻把自己搞成這副模樣。
「我難道……真的什麼都辦不到嗎？」
少年仰望火紅的天空，嘴角溢出鮮血。
在這個以【主角】為中心的世界裡，他想要做到那些——【主角】能做到的事情就是不可能的嗎？
「為什麼……到底是為什麼！為什麼要這樣對我！啊啊啊——！」
無力與不甘化成發自內心的咆哮。
從小到大的記憶、辦不到任何事情的挫折一一浮現在腦海中。
對自己的厭惡感，甚至凌駕於身上的傷勢，少年面目猙獰怒視著天空。
緊接著——視野漸漸被眼淚覆蓋。
「嗚嗚……為什麼……」
隨著憤怒宣洩一空，心中剩下的——只是無盡的委屈，滿滿的無奈，還有——什麼都做不到的空虛。
————
「——淚水持續不停地落下，被心中不為人知的痛苦折磨至今的少年，能做到的，唯有放聲大哭。」
眼淚就像是轉開的水龍頭，止也止不住，少年終於無法忍受內心的痛苦，大聲哭了出來，更顯得他無比的懦弱。
「有如被悲傷壟罩的空間，此時卻忽然出現了其他氣息。」
原本只剩哭聲的世界裡，突如其來響起另外一道聲音。
「少年心中一驚，轉頭望去，發現他的身旁不知何時站了一個人。」
聽到身邊的聲音，少年嚇得趕緊回頭，一個人影早已佇立在他身旁。
「哭聲停了——因為事情發生的太突然，少年完全沒聽進剛剛對方說了什麼，只是睜大雙眼，愣地看著眼前的人。」
少年茫然地望著對方，他整個人就像定格了一般，這人剛剛說啥？
「此人身著斗篷，無法見其全貌，但露出在外的雙眼卻給人說不出的神秘。」
眼前的人身上披著陳舊的灰色斗篷，頭髮和鼻子以下都被斗篷遮掩著看不見全貌，但是那雙彷彿能看透一切的鐵色眼眸卻散發著非凡的氣息。
少年看著神秘人，用充滿緊張與不安的語氣說道：
「……你、你是誰……怎麼會在這裡……」
此處是世界上最強大的『主角』間爆發戰爭的城市，一般人早就被疏散到安全地點避難，還停留下來的人，要不是戰爭的參與者——就是擁有自保能力的其他『主角』。
更何況——眼前的神秘人，就這樣突然出現在他的身邊，在那之前他竟然完全沒有察覺。
神秘人稍微頓了一下，然後張口說：
「……我嗎？只是一個喜歡，也擅長說故事的人，剛好來到這裡說故事罷了。」
他不惜不徐回答少年的問題，語氣是那麼的平靜。
一陣風吹過他身上的斗篷，使斗篷稍微飄起，顯露出他手上拿著的——一本看似古老的書。
「……什麼？」
聽到回答的少年驚愕一聲，臉上露出莫名其妙的表情。
——說故事？在這個被戰火摧殘的城市裡說故事？
少年緊盯眼前的神秘人，想從他身上尋找出更多有利的訊息，可惜的是，對方全身都被斗篷覆蓋住，除了剛才看到的那本可疑的古書，沒有任何有用的特徵。
「少年，你為何要去插手那兩人之間的戰鬥，那是『主角』——才可能去做的事情，你一個什麼都不是的普通人就算去做，也根本不可能改變任何事。」
神秘人說著話，順手將手上的古書拿出來，另一隻手不知何時多了一枝筆，在書上振筆疾書，速度快到少年眼睛完全跟不上。
問我為什麼插手？他為什麼要問這個……少年心裡疑惑。
對方現階段貌似也沒有危險，只是所有行為都讓人摸不著頭緒，不明白對方到底想幹什麼。
至於原因嗎？是啊，自己並不是『主角』，那麼又是為什麼呢……
腦海中不禁浮現出那位——他願意用一生來守護的少女身影，原本還低落的內心，彷彿被一股溫暖的雙手給擁抱了一樣。
冰冷的感覺消逝一空，少年覺得他再次充滿了力量與信心。
為了他，更是為了那位少女，不管經歷多少難關，不管過程多麼艱辛，他都一定要——
「成為『主角』，是吧。」
從神秘人口中說出來的短短一句話，卻讓少年頓時傻眼。
「——咦？你……你怎麼會……」
『知道』兩字因為太過驚訝跟空氣一起卡在喉嚨裡。
再次被震驚到的少年，不知道神秘人是如何知道並且說出他內心的想法。
「你的眼神。」
神秘人收起筆，把書闔上，雙眼直視著少年。
「我看過太多跟你一樣想成為『主角』的人，他們在說出自己發自內心的夢想時，所呈現出來的眼神——充滿決心與毅力，眼裡的光輝耀眼奪目，而你現在的眼神和那些人——一模一樣。」
神秘人解答少年心中的疑問。
原來如此，少年伸手觸摸眼睛，眼神——是他的眼神透露出他內心的想法。
少年很想知道他自己現在的眼神長什麼樣子……那雙想成為『主角』的人們所擁有的眼神。
——等等，少年忽然想到一個疑問。
「那、那些人後來都怎麼樣了？」
少年語氣包含了一絲期待，炯炯有神地看向神秘人。
「——這些人，後來一個個都成為了展現自己獨特『故事』的『主角』。」
神秘人散發著無庸置疑的氣勢，說出來的話彷彿真理，就像是在向少年預言著他將來會發生的事情。
「這樣的話，那我——」
藏在少年內心深處，從來不曾被他人所期待的夢想，此時有如一枚種子準備在心中發芽，臉上原本已經風乾的淚痕，又再一次被眼淚所浸溼。
「——我也可以……成為『主角』嗎？」
「——————」
沒有回答。
神秘人默默拿起手中的書翻開來，緩慢地翻閱著。
每一秒都有如一年般漫長，少年看著神秘人——一直看著，寂靜壟罩四周，唯有不疾不徐的翻書聲還留著。
直到神秘人翻完最後一頁後，雙手把書闔上，瞇著雙眼，從上往下俯視著少年說道：
「——很可惜的，你一點成為『主角』的可能都沒有，少年。」
……………………
——時間像是暫停了一樣。
少年眼淚戛然而止，連呼吸都為之窒息，露出茫然的表情：
「……你說……什麼？」
嘴裡好不容易擠出空氣，卻只是想確認剛剛聽到的話是否聽錯。
腦中一片空白，連思考都是奢望。
「我可以很明白的回答你，你完全不可能成為——『主角』。」
神秘人毫不留情地重複一遍他剛剛說過的話，隨後將手中的古書收了起來。
——不可能成為『主角』。
少年的心盪到谷底。
深深的絕望充斥他的內心，他不明白——為何他會被宣告這樣的結果。
明明他擁有跟那些想成為『主角』的人一樣的心，一樣的意志，但為什麼那些人都成為『主角』了，唯獨他沒有辦法。
難道不管他多麼努力，堅持著信念，都是沒有用的嗎？
少年的身體因用力而發抖，用充滿憤怒與不解的眼神望著神秘人。
「——為什麼！拜託你……拜託你告訴我究竟是為什麼！」
少年使盡全身的力氣大吼，將他的情緒全都發洩在神秘人身上。
他拚命想要做些什麼，真的把命拚搏上的那種『拚命』，他盡全力去嘗試，就是想要離夢想更近一步。
到頭來呢？原來一直都是在原地踏步。
——不曾因為努力而有所前進。
——不曾因為嘗試而有所改變。
神秘人不發一語，只是默默轉過身。
雙腳踏過碎了一地的殘骸漫步離開，留下茫然失措的另外一個人。
望著神秘人逐漸遠去的背影，少年緊握了拳頭，甚至指甲都鑲進肉裡。
深深吸了一口氣，將全身所剩無幾的力氣全都集中在肺部，然後——
「——至少告訴我！在這樣的世界裡，我究竟要抱持著什麼活下去阿——！」
撕心裂肺的狂吼從神秘人身後傳來，神秘人停下腳步。
一聲怒吼過後，少年無力地喘息，他很想知道，在夢想被人抹滅希望之後，他到底該怎麼辦，他又該怎麼做。
「抱持著什麼活下去——你問我，該抱持著什麼活下去——！？」
神秘人回過頭來，此時的語氣貌似含有一絲溫怒。
背後是摧毀殆盡的城市，與少年現在的內心何其相似。
「——人生，有如一本還為未完結的書，人們提著筆，從出生的時候開始，就用時間、用生命，在書中寫下每一段的經歷，每一刻的心情。」
神秘人一邊邁步走向少年，一邊說道：
「但是——在最一開始的時候，其實就已經被決定了許多事情，興趣、個性、喜好、家庭等等——而這些事物結合在一起，也就成為了人們所謂的——『命運』。」
神秘人回到少年面前，雙眼注視著對方。
這時，少年再次注意到了——神秘人的眼神，那是一雙看透一切，知曉一切的眼神，既無情又冷漠，卻又感覺那麼的真實，讓人無法反駁。
——是怎麼樣的人，才會擁有這種眼神。
「命運不可扭轉，不可改變，它就是規則，不管人們如何執筆，絕對不可能跳脫這個框架——」
神秘人將手上的書擺到了胸前，從來沒被少年注意到過的書名就這樣呈現在他眼前。
那本書的名子是——『說書人』。
「——命運即為書名。」
「——！」
已經忘記這是第幾次被震驚到，少年啞口無言，視線在神秘人與其手上的書來回不定——聯想到對方剛剛所說的話，得到的結論太過恐怖。
「『該抱持著什麼活下去？』，自己的命運，自己的『書名』，竟然妄想從別人身上尋求答案，會不會太可笑了一點。」
神秘人雖然在嘲笑，但是從他的眼神中卻看不到半點笑意。
「你究竟是誰……？」
這已經遠超一般人的想像，甚至是那些『主角』都沒辦法比擬的程度。
「跟你看到的『書名』一樣，我是一位『說書人』——僅此而已，好了，那麼接下來——」
神秘人抬起他的右手，啪一聲，彈了下手指。
「故事就說到這裡——是時候讓我們暫停的故事繼續下去了。」
語畢，神秘人轉身踏著原本停下的步伐，向遠處走去。
「等等……我還有話……啊啊——！」
心中還有數也數不盡的疑問，但是那消失已久的疼痛感突然回歸到少年身上。
（——別走……你別走啊……）
劇痛侵蝕著他的意識，無力的身體逐漸冰冷，視野開始模糊，眼睜睜看著神秘人的背影漸漸消失在視野之中。
少年拚命掙扎，但敵不過身上傷勢所帶來的痛苦，他什麼都做不到……對，跟以前一樣——什麼都做不到。
意識朦朧之中，腦海裡浮現了一名抱著故事書的少女，對著他露出最燦爛的笑容。
「小黯，你永遠是我心目中的主角喔！」
短短一句話，一直刻在少年心中——自己所做的一切，所付出的心血，就是想成為『主角』，把她從絕望的深淵裡拯救出來，並且永遠陪在她身旁，守護著她。
但是，
「——你絕對不可能成為『主角』。」
神秘人不容置疑的那句話浮現在腦海中，再次訴說他殘酷的命運。
——————
忽地，畫面一轉，存在在少年記憶深處——那個最不願意回想的片段，浮出水面。
一個陰暗房間的角落裡，一名少女抱著大腿瑟瑟發抖，傷痕遍布全身，她滿臉淚水，絕望的瞪著少年，用盡力氣嘶喊——
「你什麼事情都做不到！你根本不是我心目中的『主角』！」
一本故事書隨之而來砸在少年腳邊——那是少女最喜歡的故事書。
而那名少女——則是少年心目中最重要的那個女孩。
（——是阿……我不是主角，這不是很早以前就該明白的事嗎。）
少年意識就此中斷，只剩下女孩絕望的面容揮之不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