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28 暗門底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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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19-11-16
跳下繩梯,眼前頓時陷入一片黑暗,但沒過幾秒,夜鳥點燃了什麼光源,讓室內縈繞出橘紅色的微光。

愛音仔細一看,發現那原來是個大壺。

用「壺」這個字眼也許不太對,但是她想不到更好的詞了。釉色的容器底部口徑頗大,從纖細的壺頸可以隱約瞧見裡頭盛滿了水,而微弱卻明亮的光暈,則是從大壺底部,正燃燒著的火焰散發出來。

「你這是在……燒開水?」愛音偏起頭。

「先煮滾才好下鍋啊。」夜鳥勾起微笑,說出某種像是居家烹飪課程主持人的台詞,「妳可以先去旁邊坐著休息,等我把材料處理一下,全部加進甕底後,才輪到妳的部分。」

喔喔,原來那個跟大壺一樣的東西叫作甕啊。

愛音思忖著,聽話地坐到旁邊的椅子上,進行她最擅長的工作——納涼。雖然說來無恥,但夜鳥現在正忙碌,剛好讓她有機會可以來觀察一下這個神祕的房間。

雖然這裡據說曾經是個十分正常的宿舍,不過想必是年久失修,原本正常的東西也都變得不正常了,什麼床啦、櫃子的通通被搬走,天花板上甚至沒有日光燈的存在。但轉念一想,既然是要進行這種見不得光的勾當,那麼就算有燈,夜鳥恐怕也不會開吧?

就像愛音現在所坐的椅子雖然不常使用,上頭卻沒有任何灰塵一樣,從這些小細節中,愛音都可以感受到夜鳥其實是個非常細膩的人。

隨著甕底的酒逐漸沸騰,整個空間泛起淡淡的藥香,橘紅色的火光也燃燒更盛,清楚地映照出周圍的輪廓。現在,她可以看見牆上懸掛著各式各樣稀奇的動植物材料,角落邊也堆置著許多瓶瓶罐罐,形成一幅有趣的畫面。

儘管如此,但愛音的注意力卻沒有被轉移太久。確切來說,她總覺得自己的目光不知為何,一直被夜鳥的模樣給吸引。

幸好對方似乎是專注在工作,並沒有轉過來看她,否則要是被他發現自己一直盯著他,那鐵定尷尬得要死。

「行了。」

偏偏夜鳥就在這時放下木勺回過頭,讓愛音整個嚇到,跳起來至少有五公分高。

什麼?五公分好像也不是很高?要知道這對愛音來說已經是極限了好嗎。

「那麼,要我做什麼?」她有些慌張地問。

夜鳥聳聳肩,「我問妳,妳調這份藥酒的目的是什麼?」

「不是我調的啊……」

「好吧,換個說法,妳委託我調這份藥酒的目的是什麼?」

「拜託琳‧伯溫莎不要殺我。」愛音認真地回道。

「只有這樣嗎?」

「呃……希望她也別殺廣海和光代?」她歪著頭。

「還有呢?」夜鳥看起來對這答案不太滿意,「如果妳有機會命令她做一件事,任何事,妳會命令什麼?」

命令……?愛音腦中瞬間刷過一連串思緒。

如果可以,她希望地獄國不要再受到壓迫和殘酷的統治;如果可以,她希望今後那飛來的殺身之禍能從此消失;如果可以,她希望她和光代、廣海不必再繼續躲藏地過日子。

但,這些都僅僅是希望。

如此遙不可及的希望,真的有可能實現嗎?

「就算只是最微小的希望,也有實現的可能。」夜鳥抬手揉了揉她的頭,讓愛音緊張到快要炸掉了,這到底算不算一個鼓勵性的動作?「迷幻藥酒的藥效可以影響別人對事情的想法,雖然不如直接操控別人的行為,但只要心意夠堅定,我相信任何事都有可能發生。」

「……藥酒師講話都這麼拐彎抹角嗎?」

「只有最頂級的才是。」他語氣中的賣弄讓愛音大翻白眼。

「夠了你……所以我該怎麼做?」

「過來這邊。」夜鳥一面說一面將那隻木勺子遞給愛音,「接下來只差攪拌幾下就完成了,但迷幻藥酒的攪拌方式必須要邊攪邊想才行。」

「什麼邊角?你跟我談數學?」愛音眨著眼睛,明顯是一時聽錯,自動把其中兩個字歪曲成奇怪的意思。

夜鳥只有扶額,果然他想的太美了,還是必須一個口令一個動作嗎?

「我不是那個意思……握住湯勺。」

「是?」愛音挑起眉,但還是乖乖照做。

「湯勺放進鍋子。」

「放進去了。」

「攪拌。」

「然後呢?」

「開始想:拜託琳.伯溫莎不要殺我。」

「喔……喔!原來邊攪邊想是這個意思啊!」愛音突然頓悟,一個拍掌,無視於身旁的夜鳥正滿臉的無言。

「就是這個意思沒錯。妳有沒有注意到隨著妳冥想的次數增加,藥酒的顏色會慢慢變動?」

「是越變越透明對吧?」愛音望著原本是深紫色,現在已經變成和芋頭差不多顏色的藥酒,「我還以為那個是因為我很用力攪拌的關係耶,原來不是嗎。」

「不是……如果是那樣的話,我自己來攪不就可以了嗎?」

「那為什麼還叫我?」她帶著微笑。

「因為妳的魔力比我充沛。」他裝作沒看見愛音頭上大大的問號,又偏頭想了想,緩緩地說:「另外一個原因是,我有東西要上去拿。」

「……後面那個才是真正的原因吧?行了,快去吧,我這邊不用你一直盯著。」

「悉聽尊便。」夜鳥眼中閃過玩味的光芒。

※☆★&※

做完夜鳥指定的動作,愛音靜靜地站在幽暗的房間中。

原本很專注的思考該想著的那些,但重複了好多遍以後,思緒卻開始變成慣性的呢喃。

不知不覺之間,她的目光又開始無意識地到處遊走。

大小不一的櫃子或抽屜佔據了整個空間,安分地坐落在每個角落,沒地方放的物品乾脆就拉來椅子擺在上面,比方說那隻潔白無瑕,繪有淡淡圖騰的花瓶。

那隻花瓶。裏頭裝有一抹艷紅。

——等等,艷紅?

愛音不對勁地瞇起眼。她終於知道自己的目光為什麼移不開那花瓶。她走了過去,摘起花瓶中僅剩一朵,給人一種孤傲感覺的紅色花朵。

這花的花蕊如同棘刺一般向外屈伸、展開,搭配上它的大紅色,視覺上莫名的猖狂,雖然非常惹眼,但絕不會讓人想要戴在頭上。

那分明是她絕對不會忘記的外表——


——彼岸花。


這是怎麼一回事?


愛音的腦袋亂成一團,某種遭到背叛的苦澀感在心底漫開。在那混亂的記憶裏頭,有個模糊的場景猛然脫出……

比方說,這朵花耀眼的紅色就很適合那邊那位紅髮的小姐呢。


她終於想起來了。

夜鳥的身影與她那天遇到的賣花少年重疊在一起。

分毫不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