２－０３

　　玥擠入大批人潮中，一面推開身旁的路人甲乙丙，一面快步追在女人身後，無奈一波波湧進的人潮不斷阻卻去路，使得距離逐漸被拉遠。他嘖了聲，將魔力快速聚集到手腳四肢，在以兩倍力量推開周圍人群的同時壓低身姿，並用奇快速度在人群被推散後的寬直大道上飛奔。
　　似乎是感受到四周一瞬的變化，那女人困惑地轉身察看，正巧對上玥焦急的視線，在他來到面前時，她露出無以言喻的驚喜笑容。

　　「沒想到隨意轉轉還真能遇見你，看來今天運氣不錯。」她開心地摸摸剛停下步伐的玥的頭頂，同時注意到他的打扮與平時不同，「你的披風跟臂章呢？還有戰鬥服呢？」
　　聞言，玥本來要質問的話在霎時全縮了回去，沒辦法，一說到這就有氣，不抱怨真的不行：「嘖，還不是那個爛規定，說什麼請假的魔使就要過著一般百姓的生活－－你他媽到底請假中的魔使穿戴顯示身分的東西礙著誰了啊！規定規定規定，健全的懲罰制度不趕快弄好，這種沒用的規定就搞得特別快特別多！」
　　「等等，你請假？怎麼會請假？」女人抓住重點，蹙眉問道。
　　「喔，因為我前幾天參加升階測驗，雖然好不容易過了但是被打得有點慘，阿堺就幫我請了－－」
　　「你過了？意思是，你現在是五階魔使？第一個五階的影？」女人訝異地睜大眸，在看見他不好意思又帶點驕傲地點點頭後，揚起慈藹的笑抱住對方，「太好了，玥，你的實力終於被看見了！阿堺想必也很高興吧？你們該去慶祝一下的。」
　　「有啊，我們等等就要慶功啦，所以才－－」說到這，玥猛然想起自己出現在這裡的原因為何，連忙把話題拉回來：「等等，我來這不是要說這些，不要把話題帶遠了！我是要說，你怎麼在這裡啊！」
　　女人眨眨眼，歉然一笑，「我知道你要我待在房屋內就好，可是，我無論如何也想上街看看。」
　　「無論如何是什麼意－－」玥沒好氣大吼，旋即發現周遭的人們貌似已經發現方才的那一推夾帶著魔力，只得一把將女人打橫著抱起，接著低聲叮嚀：「抓緊我，別鬆手啊！」
　　他把魔力集中到兩腳，用力一蹬，穩穩地躍上市集出口旁的平房屋頂，稍微環視下周遭後，他沿著商店街最靠西側的屋頂奔跑起來，一路奔向北方的濛霧之森。

　　「踏、踏、踏」的腳步聲沉沉響起，但街上的喧嘩掩蓋了過去，不過他仍是努力克制著自己發出的聲響，以免被任何人發現本該當幾天百姓的他正在使用魔力。
　　……被發現可就糟了。他忍不住打了個顫。
　　來到商店街尾端，他一躍而下，自通商暫居區和王宮後的自主訓練區之間那條狹窄小路穿過，來到蓊鬱的森林入口，為了避免被別人撞見，他又往更裡頭走去，直到聽不見鳥鳴外的聲音才停下步伐。

　　「這裡就行了。」玥動作輕緩地放下女人，呼出口氣，而後打量了下眼前人的模樣，表情古怪地開口：「你還是……先變回來好了，這模樣看了真的很奇怪……」
　　女人柔柔一笑，點點頭，將兩手輕輕於胸前合掌，下一秒，原先滿是皺紋的面容變成一張雖然滄桑卻清麗的臉蛋，那頭黑白夾雜的短髮也變得柔長、銀白，毛絨的白耳「噗」一聲在頭頂出現，雪白的尾巴隨即在背後竄出。
　　玥靠上一旁的樹幹，滿意地點點頭，「對嘛，還是原本的樣子比較適合你，剛才那樣子超級奇怪，明明是和熟人在說話卻得盯著一張陌生的臉瞧……呃，不對啦！」想到跑到這裡的原因，他立刻跳了起來，接下來的語調也跟著快了許多：「你到底去市集幹嘛？不是說過不要離開森林的嗎？還燒陶瓷去市集做買賣……你在想什麼？這麼做很危險的啊，艾澤犽！」
　　名為艾澤犽的妖狐微微一怔，像是沒料到對方會那麼激動。
　　「我知道你想早點把五陶給收回來，但我不是已經答應過你會替你找找的嗎，為什麼還要去市集？萬一有人發現你燒製的陶器正是出自白耳一族之手，他們一定會開始追查你、調查你，到時候你的身分曝光了怎麼辦？萬一、萬一被『她』給發現了－－」
　　「冷靜點，玥。」艾澤犽將兩手放上玥的雙肩，柔和音色如春風般舒適，「沒有人會發現的，我的陶瓷有稍微調整烘烤方式，就算被人懷疑也只會止於懷疑，不必擔心。再者，我有改變容貌，即使被追查也十分困難，畢竟這副容貌屬於曾在家鄉那見過的某個女性，就我所知她已經去世了，想追查也追查不了。」
　　玥眨眨眼，這才冷靜了許多。
　　「然後，之所以會去市集有三個原因，其中一個原因的確是為了找五陶，不過我知道你會幫我找到的，所以沒有特別去找，只不過是在市集逛逛時順便尋覓一下。」艾澤犽微微一笑，接著斂下眼，下一句話吐出之時聲音輕柔得幾乎聽不見：「而另一個原因，不為別的，只是想看看曾經待過的地方……即使只能夠遠遠瞧著。」
　　「艾－－」
　　「別擔心，我沒事，只是有些懷念。」艾澤犽報以一笑，然後繼續剛才未完的話：「再來，我想知道你在宮裡過得如何、有沒有盡到該行的職責，才想到宮外市集轉轉，看能不能碰上你或是打聽到宮內消息，可惜百姓們對於宮內事務一概不知。」
　　「呃，這樣啊……」玥搔了搔頭，稍微移開視線。
　　「嗯，是啊。雖然無法得知宮內的狀況，但至少可以在市集碰碰運氣，順便看看你的周遭環境如何，也能知道現在的五王有沒有遵循你和阿堺的指示來治理國家。」沒發現對方異樣的神情，艾澤犽蹲身拾起一枚野花說著，「你父王臨終前交給你的治理指示，你真的有好好傳達給五王呢，我感覺得到百姓們現在的生活與你父王那時的生活相差無幾，雖然還是有些地方需要改善，不過整體來說做得不錯。」
　　說著說著，他輕拍了拍玥頭頂，目光慈愛地凝視著那對已褪去些許稚氣的褐色眼睛。
　　「我很替你感到驕傲，相信你的父王也會這麼覺得。」
　　看著艾澤犽的眼神，玥不著痕跡嘆了口氣，硬是牽起燦爛的笑靨。

　　－－果然還是說不出口啊，他早就不住在宮裡的事情。

　　炸開的青綠光芒、殘破不堪的牆壁、洶湧襲來的謾罵聲……沒錯，從十年前的那天開始他便成了人人唾棄的對象，更被迫離開王宮來到混居區的邊界安頓，連父王託付的治理指示也被七言奪去，如果沒有阿堺義無反顧地成為他的依靠，恐怕他到現在仍是孤伶伶的一個人吧。
　　雖然這是他早有準備的結果，也沒什麼好丟臉的，但為了艾澤犽，還是別說出口比較好，讓他一無所知地繼續生活下去才是最好的保護方法。
　　絕對、絕對……要保護好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