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2 即將迎來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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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19-11-08
  悠生趕往指定地點,就見約他出來的懷特,手裡拿了一款型式相當古老的手機,「這東西要我交給你。」非常粗魯地往悠生懷裡一塞。

  得知真實身分曝光,再也顧不得偽裝出的風度,可是刑警們已佈署在悠生四周,此舉無異自投羅網,抱著赴死的心前來此地嗎?懷特當然不會死,頂多被逮捕拘禁,可是悠生和吾彥呢?或許有個生死未卜的對照組趨緩懷特心裡的不平衡,讓他更能欣然赴約,雖然他現在的表情看來不是挺快樂。

  接到的手機馬上響起震動,迅速到連懷特走往何方都無法用餘光瞄見,沒法看見懷特的歸所,悠生聚精會神在那支吵鬧的手機。

  『悠生,馬上和吾彥坐一九四四號公車。』笑意盎然的一句,通訊隨即被切斷。

  悠生掃視大街,看一輛公車緩緩停靠至後端站牌,那標示的數字正是一九四四。他拿出自己的手機撥打給吾彥,「吾彥,你知道我的位置,現在馬上趕來,我們坐一九四四號公車。」


  昨晚,遇見男子之後,悠生馬上向吾彥稟告了這件事,他以為會再度見到佛曼,可是吾彥向他聯絡,說一切聽從男子的指示,那夜擔心與緊張反覆煎熬,悠生今早臨時請假,他全沒了面對公司的心情,大約下午三點,接到吾彥來電,要他前往國際刑警組織一趟。

  看來不去上班的決定正確,縱然勉強自己到公司,到頭來還是得請假。

  悠生來到組織對面的停車場,上回看見空蕩蕩的場地停了許多車輛,依然由墨德探員引導悠生,他們走過林木,越過河流,進入曾經見過,浮現金屬光澤的銀灰色小房間。

  「上田先生,你知道此行目的嗎?」墨德探員再一次問道。

  「我知道。」悠生說:「而且在電話裡我也答應了。」

  「我們必須徵得你的同意,才能對你做追蹤及監聽。」墨德解釋,「非常感謝你的配合,現在,我將在你身上施加魔法。」

  同樣的銀色游魚,透明身軀唯有魚鰭泛著銀白色光,簇擁奔騰往悠生游去。碰觸至肌膚,沒有之前全身被輾過的難受,彷彿一瞬間撤走了魔法讓身體感受不出任何異樣,悠生站立原處,直到墨德說了聲「可以了」,才稍稍放鬆肢體肌肉。

  「這魔法主要用於跟蹤及監聽,此外還賦予其他特性,急難時,可以變換這層魔力用以稍做抵禦,當然,國際刑警會派人跟隨與保護你們兩位,這點小小的措施只是以防萬一。」墨德說著,迎向悠生。

  悠生掉頭,跟隨墨德前去的方向,門敞開亮入一道光,和外頭豔陽相比,小房間的日光燈就是大太陽下的陰影。

  「來組織的目的就為了這層魔法,東久邇告訴你了吧?」

  「是的。」悠生點頭,雖然他以為至少能走到組織內部,再和吾彥見上一次面……不過算了吧,反正幾小時之後,他們仍然會見到彼此。

  §

  大片大片的日光彷彿不值錢的碎蛋殼,砸在地板、桌面、或電腦螢幕,辦公廳過半空間,全給這碎如細末的白殼裹成茫然一片。

  大學三年級,吾彥已成為國際刑警組織的實習生,升上四年級的暑假,他來到梵斯帝支部,在世界的中心,處理的案件不若兆暘國多侷限於國內,他所屬的部門因為追緝商業竊密案意外與另一部門相互衝突、相互融合,兩方勢必合作,但主導權在他方手上,吾彥僅僅得知商業竊密與危及世界的陰謀有關聯,這程度的機密並非原本身分得以觸及,但他看見上田的名字,知曉上田拒絕誘人的提議。

  若有人與懷特在陰暗的角落立下約定,一方供給金錢,一方提供情報,刑警默默追蹤像一隻蟄伏的狼等待時機,交易的瞬間成了泯滅不掉的證據,逮捕那人至審訊室,半強迫半威脅給出一筆更划算的交換利益。

  「這暗地交易繼續維持,只要隨時反饋進度,你所犯下的罪刑就可一筆勾銷。」

  利益與脅迫,人類最信賴的守則,好言相勸的成效遠遠不及。可是在悠生身上,情況全反了過來;那日在辦公廳,聽著別的探員做簡報:關於懷特下回可能接觸的對象。吾彥便在心底盤算,一個熟識三年的高中同學,兀自出現於眼前,不正是上天的意旨,要他趕緊把握?下次機會還沒來,也不知曉能否成功,而上田悠生就在揮手可及的範圍,他是讓計畫提升層次的唯一可能。

  能不用強力就盡量不用,有這堅持不代表吾彥是良善的人,他喜歡看似更高明的手段,不必逞兇鬥狠,永遠表現最溫良的一面。

  ——當你凝視深淵,深淵同樣凝視你——在大學,印象最深的一句話。

  教授頭頂稀疏,黑中帶白的毛髮,再掛上一副金屬框眼鏡,他的課堂從不寫板書,只翻著一本厚重原文教科書,講述一套心理論調,然後提出問題。

  某一堂課,教授一樣帶著厚重原文書,卻沒翻上一頁,雙目透過眼鏡鏡片,盯著在座每一位學生。

  「心理,是將感性化為理性的學科,我們至今討論的問題,都以超然的觀點看待,倘若以後設身處地,希望各位能有同樣的反應。」
  「或許真正的心理專家,是那些至親失去於眼前仍面不改色之人,這當然不是讚揚冷酷,而是期許各位在任何情況下,都能夠不被干擾,專注於應該面對的難題上。各位都清楚,所有犯罪都有所謂的動機,無論動機在外人看來多殘忍無情,對罪犯而言,那是有血液溫度,堪比心臟的存在,利用人類情感運作方式作為突破口,就必須看穿別人的謊言,了解那些情緒只是演戲,最重要的一點,是超然度外,保持近乎冷漠的心裡距離。試問各位,看待一宗罪案,最重要的步驟是什麼?」

  教授話鋒一轉,此時馬上有人舉手發言,「剖析犯罪嫌疑人的動機,從相關人士篩選可能的罪犯。」

  「在那之前或者同時,我們需要做些什麼?」

  「我們得收集被害者資料,包括家世、交友等活動。」換另一名同學說。

  「還有更重要的事。」教授柔聲道。

  整堂教室安靜一陣,顯然陷入沉思。吾彥在此舉手,「先大致了解罪案涉入人等,若認識的親友參與其中,應當迴避此案件。」他說這論點也不真正肯定能與教授答案相符,畢竟這是行政程序,而非心理層面。

  出乎意料的,教授高舉右手,伸向吾彥座位方向,看樣子彷彿恭迎某位大人物,「沒錯,我們太常理所當然一頭栽入事件之中,好像忘了要撇除任何造成心理不安定的因素。」教授緩緩放下手,繼續說:「為什麼迴避親友的犯罪?即便沒有為他們開脫罪行的想法,看見熟識的人就大大背離維持超然。」
  「各位將來都可能進入執法單位,因為人手不足或專業才能等客觀因素,不一定能夠迴避親友的犯罪,我今日給予的這等建議未免太無用且不可能實行,像先前對你們說的那般,主旨並非對象是誰,最重要的,要防止置入私人情感,這往往是最困難的部分。」
  「當你凝視深淵,深淵同樣凝視你——雙方的對視,在不自覺的情況下,你以為掌握住的主導權已經悄悄落入對方手中。」

  課堂至此結束,時至今日,吾彥才明白他犯下最基礎的錯誤,從接觸悠生那一秒鐘不到的時間,吾彥的確順利攀上更接近核心的位子,他以為熟識的悠生是最理想的棋子,當他想用往昔的記憶套住對方,總算發現,被回憶困住的人正是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