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案之十一

新聞社辦公室裡，社員們正在上網，搜尋巿內有竹林的地方。

「嗯，植物園裡是有種竹子，但那不算竹林吧？」

「巿區裡有幾塊荒廢的空地，上面也有長一些竹子。」

「不是那個。我夢裡的竹林是很茂密那種，密密麻麻地一大片。」

「看來只能去郊區找找看了，也許山坡上會有竹林。」蘇天行做下結論。

「搞不好……哈啾！搞不好有哪個大地主愛吃竹筍，種了一大片……哈啾！」

所有人抬頭看易商禹，只見他紅眼睛紅鼻子，噴嚏打個不停，顯然玉體微恙。

「感冒啦？」蘇天行問。

「有點……哈啾！」

易商禹掏出今天的第四包面紙，開始猛擤鼻涕。

「還是晚上玩太累？」劉德禎說：「是說昨天好像開完會就沒看到你了，該不是去哪裡狂歡了吧？不小心掉進酒缸裡了？」

易商禹狠瞪他。

「對，所以我現在全身都是酒味！哈啾！來，你要不要聞聞看？」

他刻意湊近劉德禎，後者立刻跳起來。

「你跟你身上的病毒都離我遠一點！」

兩個人繞著社辦追來追去，讓蘇天行煩得要死。

「拜託，你們幾歲啦？」

然而詩堯若有所思地盯著易商禹。

「那個，易同學，你身上的味道……」

「怎麼？妳真的聞到酒味了？哈啾！」

詩堯搖頭，「不是，好像是……洗潔劑的味道。」

奇怪的是，易商禹似乎倒抽了一口氣。

「對，是洗衣精。我自己洗衣服，有什麼奇怪的嗎？又不像你們這些大少爺大小姐，大小事都有人伺候！」

他大步走出社辦。

「生什麼氣啊，莫名其妙。」劉德禎說：「自己洗衣服幹嘛那麼悲憤，難道是家裡沒洗衣機嗎？」

這時袁毅城走進來。

「商禹怎麼了？跑那麼快？」

「誰曉得？大概他跟洗衣機之間有什麼恩怨未了吧。」蘇天行眼睛仍然盯著電腦螢幕。

然而有件事讓詩堯很在意。

「老師，易同學家裡，除了叔公還有別的家人嗎？他的父母呢？也是道士嗎？」

袁毅城坐了下來，輕輕搖頭。

「商禹的父母在他很小的時候就離婚了，離婚不久，他母親就離開了五芒巿。商禹本來跟著父親，但是後來父親也要去外地工作，就把商禹托給叔公照顧。」

他的表情沉了下來。

「從那以後，他的父母就再也沒跟他連絡過了。」

另外三人都吃了一驚。

「那，不就等於被父母拋棄嗎？」詩堯的鼻子有些酸楚，這真是太慘了！

「這個嘛，他有吃有住有人管，在法律上不算拋棄吧。」袁毅城苦笑，「至於他心裡的感覺就是另一回事了。」

「老師，你好像跟易商禹特別熟？」蘇天行問出了他長久以來的疑惑。

打從一開始，袁毅城就特別關照易商禹，現在又對他的家庭環境這麼熟悉，感覺不像是一般的師生關係。

「我沒跟你們說過嗎？我家離華祐堂很近。小時候我覺得道士開壇很好玩，常常跑去那邊看易弘清作法，後來商禹被帶去跟叔公住，我們就認識了。道士沒空的時候，都是我負責照顧商禹，有時也陪他作功課。他剛來的時候很陰沉不理人，後來跟我混熟了，我們還蠻有話聊的。」

「所以老師是他唯一的朋友？」詩堯問。

袁毅城苦笑。

「好像真的是這樣呢。他雖然信得過我，對別人還是愛理不理，跟他叔公也處不好。叔公一心想培養他當道士繼承華祐堂，但他一點興趣也沒有。他最想要的，就是離開五芒巿去找他的父母，直到現在仍然如此。」

「怪了，小時候就算了，現在他都長這麼大了，要走隨時可以走，幹嘛還賴在這裡上大學？」蘇天行有點不屑，「就算沒旅費也可以去打工啊。我看他八成只是出一張嘴，根本不打算離開。」

袁毅城搖頭。

「這你就錯了。商禹從小到大不知道離家出走幾次，但是不知道為什麼，每次翹家都出狀況。如果搭公車就會遇上公車車禍，搭火車結果火車脫軌，有一次他乾脆存了一堆錢叫計程車，誰知道遇上山崩，隧道坍方。雖然他每次都有驚無險，但就是出不了五芒巿。」

三人聽得目瞪口呆。

劉德禎說：「這也太扯了吧！那如果本少爺大發善心，包飛機載他離開，會不會成功？」

「你可以試試。不過我猜飛機會掉下來。」

蘇天行嘖嘖稱奇，「沒想到易商禹的人生還挺傳奇的呢。搞不好他被詛咒了，只要想離開五芒就會出大事。下次專題就來報導『掃把星易商禹之謎』吧！」

袁毅城瞪他，「你也想一想商禹的心情好嗎？他自己也覺得他被詛咒了，所以每天心情都很不好，開始自暴自棄。他中學的時候我正好去外地上大學，沒跟他聯絡。後來我畢業回來，道士才告訴我，商禹每天翹課在街上鬼混，喝酒打架樣樣來，每隔幾天就會被抓進派出所。我花了好大的力氣才把他勸回來。」

詩堯很感動，「太好了，幸好老師救了他，他才沒繼續墮落。」

然而袁毅城的臉卻扭曲了一下，彷彿被刺痛了。

「老師？」詩堯疑惑地看著他。

「不，沒事。你們繼續討論吧，不用在意我。」

袁毅城的笑容和平常一樣，開朗，溫和，沒有一絲陰影，詩堯不禁懷疑，剛才那瞬間的痛苦表情是自己的錯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