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0-真正的麻煩

本章節 4086 字
更新於: 2019-10-31
  和白祈短暫地相聚,並且釐清了一些頭緒之後,除了尋找莫英軀體之外,又有了更為具體的目標。我們走在不久之前曾經過的馬路上,那滿是塑膠質感的道路與建築物景象,我還是看得很不習慣。

  仔細一看,藍天、白雲的樣子似乎和我剛進來的時候沒有兩樣,海灘上的人則少了些。現在時間應該是太陽準備要下山的時候,但天上的太陽似乎還高高掛著。它既沒有熱度,也沒有變動位置,硬要說的話,更像是夜界天上的靈力太陽,但感受不到靈力。

  看著我抬頭觀察的樣子,莫英和白祈若有所思地相視而笑。

  「豫也發現『永夜之國』用以保護一般光人的真相,就是『沒有太陽』吧。」

  「是啊…沒有感受到靈力得到補充,想必這裡是透過遮蔽靈力太陽來遮斷靈力的損失吧?靈力太陽是靈力之源,但也同時是靈力的歸處。無法自己遏制靈力散失的一般光人類,在靈力太陽的照拂之下反而會造成靈力枯竭。就這個角度來看,將救下的光人圈住在『永夜之國』似乎也是沒辦法的事。」

  「信不信由你,那些藍天白雲都是畫上去的,太陽也是巧妙的機械裝置,並不是真正的太陽。」白祈得意洋洋地說,「別的不說,在光界生活的人忽然落入了只有黝黑得看不見任何星點的空間裡,那種身處於太空當中的重壓感會讓人發瘋的。」

  「那倒是沒錯…」

  我望向看起來和真正的藍天白雲真假難辨的手繪天際,這片圓頂,白祈到底花了多少時間、心血,去繪製了這麼大的一片天空呢?

  「我的靈力能夠在圓頂之外的空間得到補充,這是莫英給我的『道標』和夜界有所連結的結果。」注意到我的疑惑,白祈取出了懷裡的發光骨片。

  「所以…媽也能用神道眾體系的靈術嗎?」

  「說起這個,我真是相當佩服你和小莫英呢。」白祈挑了挑眉毛,有趣地看著我和莫英,「到底是怎樣的想像力,才能在這個靈力與意念的世界裡,開創出這麼多種實用的靈術體系呢?如果沒有這些靈術的話,我也不知道要怎麼照料這個『永夜之國』呢。」

  周遭的女性光人們嘻笑著路過,她們都不忘和作為領導者的白祈大聲打招呼,看起來都格外有精神。

  「其他的光人沒有神性,她們正常的出生、正常的老去、正常的死亡,八百年來已經輪了好幾代,只有我這個『半神』一直保持年輕的樣子存活下去。」

  「我還注意到…路上幾乎都沒有男人呢?」

  「男性光人對靈力散逸的抗性更差,不明白這是怎樣的機制。」白祈聳了聳肩,「出於無奈,大部分的男性光人都生活在較深的地下,我們發現在這樣的情況下他們在『永夜之國』會比較長壽。」

  這可就成了女性大量付出勞動,拋頭露面且身居領導地位的國家了…但無論如何,幸好這些不被邀請的光人們得到了莫英她們的救助,才能夠在夜界這樣一個地方取得一方淨土,賴以生活。仔細想想,莫英在我還沒有覺醒的那些年當中,還真是做著不得了的工作呢。

  也難怪幽世旅團的人會想要抓住莫英了,如果有越多知道光界真正情勢的光界人在夜界生存的話,對於他們想要掌握整個夜界,並作為純能量利用的想法,又要產生更多變數。

  想必,這個永夜之國的存在,會是幽世旅團芒刺在背的大麻煩吧。

  一面思考著,一面聽莫英與白祈閒聊,我們不久之前乘坐升降梯的黑色巨塔正隨著我們越來越靠近的步伐,而逐漸變得清晰可辨。

  然而,從巨塔的底部湧出了一群身著白色護甲的士兵,比起黑色巨塔更加吸引了我們的注意。原因無它,正是因為她們身上的甲片此刻不但多處破損,還沾染了鮮紅色的血污。

  我們三人運起靈力,以迅捷的步伐飛快來到為數約十二人,總共兩個小隊的士兵身旁,她們神情痛苦,或坐或臥,看到了她們的精神支柱白祈之後,彷彿終於找到救星一般失去了力氣。

  在光界原為醫師身份的白祈,一面迅速的開始檢傷工作,一面心急如焚地詢問著狀況。。

  「怎麼回事?簡短的報告給我。」

  「白祈大人…」一位看起來傷勢較不嚴重的士兵,顫抖著回答,「大概在三十分鐘之前,結界的方向偵測到異常的波動,我們深怕又是誤入了結界的強大夜獸,所以派出了六個小隊的成員,分成三批依序升上圓頂察看和應對。按照順序來講,我們這兩個小隊是最後一批。」

  「怎麼會搞得這麼慘烈?其他人呢?」我焦急地詢問著。

  「她們…全都死了,入侵者太強,而且正積極破壞著我們的圓頂與升降機構!四個小隊的成員拚死掩護我們,才讓我們能夠從入口回來,我們正打算要緊急向白祈大人稟報!」

  怎麼會有這麼可恨的事情?

  「莫英,我們快上去幫忙!」我咬牙切齒地說,轉身就往升降梯的門口去。

  「豫,你等一…」

  說時遲那時快,接近巨塔頂端的圓頂忽然崩塌了一大塊,肉眼看起來大概要有一兩個足球場大的破洞,在白祈煞費心力手繪的藍天上撕裂出純黑色的缺口。數量驚人的建材殘塊從萬丈的高空墜落,伴隨猶如轟炸機的炸藥破空而至的巨大風切聲席捲而來。傷兵們難以移動,再這樣下去肯定會被砸死。情急之下,我不顧一切張開了大而強力的緩速力場,將所有墜落物像是凝結一般阻擋在高空。

  「豫!」莫英悽慘地喊著我的名字,但情況危急,她也只能盡快地採取行動。

  「快點莫英!和媽一起把傷員都先帶到安全的地方去!」

  莫英慌亂地點了點頭,與白祈一起運起了突風、巨力及迅捷,快速地搬運著十二名傷員。

  「嗚…」

  劇烈的頭痛向我無情地襲來,在這個靈力太陽被遮斷的地方,就算是靈力非常強大的我,也會因為無法取得靈力的補充而感覺到不適。

  從後腦杓處微涼而酸麻的抽離感當中可以感覺得到,我的靈力雖然被形容是「趨近於無限」,但持續驅動極大靈力維持緩速力場的消耗太過驚人,能夠明顯地感覺到自己的靈力正快速地消逝。和夜界不同,不能夠以同等速度吸取靈力的狀態下,使用超大範圍靈術真的沒有辦法支撐太久。

  眼看受傷的士兵們終於被撤離,我已經頭暈目眩,幾乎無法站立。艱難地展開迅捷術向黑色巨塔的另外一側飛撲過去之後,解除了緩速力場的我在巨物墜落的煙塵包圍之下,滴落著豆大的汗珠,不住地喘著大氣。

  重新體會到超量提取靈力的痛苦,這時的我想起了在光神殿前宣誓為真神的那一天,被靈光劍抽乾了靈力的自己。

  「你好啊,真神先生。」

  從煙霧瀰漫的天空當中,一條人影和一個橢圓形的器具落了下來,在我眼前定定地漂浮著。

  那不是別人,正是數月之前,曾經與我訂下合作之約,並告訴我莫英所在的可能方向,那另外一位不被夜界所邀請的光神:創立了另外一個靈術體系的「術神」,和我同為工程師身份的九印。

  而飄浮在他身邊的,則是受困於「神眠艙」當中,我朝思夜想也想要找到的———莫英的軀體。

  「九印!你這是做什麼?!」我氣急敗壞地拖著靈力幾乎見底的疲軟身軀,扯開喉嚨對他大吼著。

  「真神先生,有陣子不見了,我是來履行承諾的。」

  「你說什麼?」

  九印蓬亂的頭髮和當時看見的樣子一模一樣,但他的身上穿著的很明顯是與我身上年代不同的戰術特勤服,看起來更接近幽世旅團團長身上穿著的款式。

  「同為『光神』,我是來完成我們身在『光界』之人的因緣的。」九印微笑著,不懷好意地望著我。

  「你這是什麼意思,你不是說當我遇見你所說的『真正的麻煩』時,會適當地把狀況轉換成對我們有利的局面嗎?」

  「我可沒有說錯啊,你確實找到我認為的真正麻煩了,就是這個永夜之國。」九印挑起了一邊的眉毛,歪著嘴輕蔑地說著,「而我也把局面轉換成對『我們』有利的樣貌了。」

  數十條人影跟著從天而降,他們乘坐著奇特的飛行器械從上方被打破的黑色大洞侵入了永夜之國的圓球內部。焰紅色的披風下,每個入侵者都穿著與我們世代有差距的戰術特勤服,那正是「幽世旅團」的成員們。他們抽出不需要使用靈力的冷兵器,以及看起來過份眼熟的火藥式武器裝備,正殺氣騰騰地望著我。

  而身為團長的白毅,以森冷的步伐,領著團員跟隨在術神的背後。

  「去吧,把永夜之國滅乾淨…」九印輕輕地,像是不關自己的事一樣淡然地說。

  沒有任何應答聲,白毅和手下一干人等無聲而訓練有素地散開,以難以想像的神速消失在煙霧當中。

  「等一下,爸爸!爸爸!!」

  白毅的身影完全消失在煙霧當中,而我因為力竭而虛弱的喊聲並沒有順利傳達到他的耳中。

  「喔?這樣看來,好像被你們知道了一些不太想被你們知道的事呢。」

  九印拉著浮在空中的神眠艙,老神在在地來到無法動彈的我身邊。

  「你到底想怎麼樣!」我喘著大氣,汗流浹背,難看的單膝跪地著,咬牙切齒地望著眼前的術神。

  「我想要親口向你致謝啊,真神先生。」他的臉上帶著並不是裝出來的真誠表情,嘴角彎起來的弧度簡直像是要撕裂他的整張臉。

  「謝謝你這麼蠢的,像野豬一樣,一往無前的筆直前進啊,給你們一點線索,就順利地把你們引導到藏著最多光人的地方囉…果不其然啊,不廢吹灰之力就可以找到這裡來呢。」

  「你…和幽世旅團是一夥的!」我瞪著他的眼睛,幾乎要噴出火。

  「從開始就是。」術神九印聳了聳肩,一臉無奈的樣子。

  「把莫英還給我!」

  「喔,你說『這個』嗎?」

  九印反手用拇指比了比躺在神眠艙裡,沉睡著的莫英肉體,露出了可惜的眼神。

  「唉…都是因緣啊,要不是因為她那麼死心眼只想保全你一個人,拒絕了我的提案,不然也不用落得這種下場的。」

  「把…莫英!還給我!」我緊咬的牙齒喀喀作響,自從降臨夜界以來,我從沒有覺得如此憤怒過。

  「才不要。」九印在懷裡上下掏摸,拿出了幾個看起來也是非常眼熟,而且非常不妙的東西,牢牢地安裝在神眠艙的外部,那看起來是特勤人員經常會使用的高爆塑膠炸藥。

  「八百年前…我說只要她願意做我的新娘,我就把她最愛的人活著弄出冬眠艙,沒想到竟然被她給拒絕了…痛心啊…同為納契人,她這樣的叛國者我一點都不覺得有活下來的價值。」

  「等一下,你做什麼?」

  九印雙手一舉,黏上了黑色爆裂物的神眠艙迅速地擺到了我的身邊。

  「不要!不要啊!!」

  比起自己,看著發出信號的炸藥,我更加擔心的是莫英肉體的安危!

  「為了制裁叛國者,為了把萬塔伊、南柯的智障耍得團團轉的美妙時刻,讓你們相愛的兩個人死在一起...也是挺不錯的慶祝煙火吧?」

  「不!!」

  電子元件的嗶嗶聲紛亂地響起,起爆音帶來的破空在剎那間響起,純白色的光芒將我包圍時,絕望與心碎的聲音使我的世界化為一片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