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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18-07-09
烈日當空,山路越漸崎嶇,我跟在秦師兄背後,沒命地往前奔馳著。血滴不斷從師兄身上的傷口墜落,看來後面的死神很快就會循跡而來了。享譽江南,善製機括暗器的天秦莊,就在短短三日之內毀了,這樣駭人的鉅變,早在我決定南下,拜訪這位整整大我兩輪的同門師兄秦時月時,就已註定。

三天前,山雨欲來的傍晚,當我即將抵達時,在小山坡上,路旁的陰影裏發出了人聲。

「這位壯士,你可是要到天秦莊去?」卻是名女子。

我嚇了一大跳:「正是。」

「那麼,勞煩你帶話給秦時月:『一年期滿,償債之時已到。』」

天邊一道閃電劃過,映出她衣著襤褸的枯瘦身形,披散的長髮,還有蓋在亂髮後的瘋狂眼神,著實讓我倒抽好幾口冷氣。正想問清楚,她卻一晃就不見了。

當我告訴師兄這件事的時候,他的臉色先是變了一下,隨即蠻不在乎地笑道:「不過是個瘋婆娘罷了!」

然而第二天一早,當守夜的幾名弟子的屍身一字排開,吊在前廊迎風晃動的時候,他再也笑不出來了。

接下來的二天有如惡夢,不管師兄如何嚴加防備,莊內的人仍是一個接一個,無聲無息地倒下,屋裏大半的地方全拿來停屍了。有些人心生畏懼,逃出莊外,但是總是一踏出門就忽然斷氣。

最後,秦師兄把莊門封死,將牆上所有裂縫、老鼠洞一律補好;在圍牆上設了密密麻麻的一圈機括,任何人想施展輕功越過圍牆,鐵定被射成蜂窩。

結果呢?今天一早,那女子從井裏衝了出來。天秦莊弟子們一湧而上,種種暗器像雨一般朝她身上招呼下去,鮮血飛濺,她卻像是毫無所覺,仍舊揮劍不絕。天秦莊刀劍不太在行,沒一會屍山便越堆越高。

秦師兄見大勢已去,便抓起一名弟子的屍體,蹤身躍出牆外。牆上機括發動,袖箭全射在屍身上,只聽得幾聲哀嚎,原來那少年還沒全斷氣,不過這下子是鐵定沒救了。

我連忙依樣葫蘆,逃了出去。

追著師兄逃入山中,最後竟來到一處山凹,三面都是絕壁。

我大叫:「這是死路啊!」師兄搖頭:「你等著瞧吧!」

這山凹不見天日,理應十分涼爽,然而卻是草木不生,酷熱無比,而且還帶著一股令人作嘔的腐敗氣味。

這時,那女子緩緩走來,腳步已有些不穩。

「秦時月,」是嘶啞淒厲的聲音:「你今天終於要遭報應了!」

原本惶惶不安的秦師兄,現在居然在笑:「妳有膽過來呀!」

我聞到一股像臭雞蛋的氣味,聽到旁邊山壁發出奇怪的嘶嘶響聲,只覺心神大亂,持起石頭朝女人擲去:「妖女!不要過來!」

她停步,忽然啞聲仰天長笑了起來,身子一晃便倒在地上。

我吃了一驚,正想上前查看,秦師兄拉住我:「別過去!」此時旁邊的山壁猛然噴出一道白色的蒸氣,氣味臭不可聞,而且滾燙無比。要是她再往前一步,絕對會當場煮熟。

不知噴了多久,噴氣終於停止。秦師兄直起身來,看女人還是倒在地上不動,說:「看來是真的死了,剛剛只是在硬撐而已。」哈哈大笑:「怎麼樣?賤人,最後還是我贏了吧?」

「到底怎麼回事?」

「這山壁每隔一個時辰就會噴出熱氣,當者必死。哼,算這賤人運氣好先死一刻,沒讓她變成水煮肉。」

「師兄,這女子究竟跟你有什麼深仇大恨,不計性命非殺你不可?」

師兄搖頭:「哪有什麼深仇大恨,全是她自己心裡有病。韓師弟,我實在跟你說了吧。一年前我出外遠行,住在客店裏,某夜正要回房就寢,卻發現床上睡著一個女子。」

「就是她?」

「正是。她喝醉了酒,走錯房間,睡得死死的,怎麼也叫不醒。」

「那師兄你怎麼辦?」

「這個‧‧那陣子我東奔西跑,心情浮躁,二來太久沒碰女人,看她相貌不惡,所以‧‧」

「所以你就趁人不備,佔了她便宜?」

「哼!早知她下手如此狠毒,又變成這副德性,就是求我也別想我碰她!」

「那她醒來後怎麼說?」

「我本來是想,給點銀子賠個罪也就罷了,再不然,討回家當小妾,也算對得起她了。誰知這潑婦大發雷霆,怒罵不休,甚至還罵到我祖宗父母頭上,是可忍孰不可忍?我指著她鼻子大吼:『妳別蠢了!煮熟的肉擺在眼前,要是不吃的話我還是男人嗎?』」

我拍手大笑:「妙極!妙極!說得太好了!照你這麼說,此仇要是不報,我就不是女人了。一年後的今天,我必殺盡你全家,你等著吧!」

他的臉頓時變得雪白。

「她是這樣說的,是不是?」

「你……你怎麼知道?」

我伸手到耳後,撕去人皮面具:「因為,孫長秀永遠不會忘記自己說過的話。」

「你!」從他瞪得快開洞的眼中,我看到自己的倒影。那張曾經讓我深深自豪,卻從沒給我帶來半點好處的臉。至於真正的韓柳色?早給我殺了。

「那……她……」他看著地上的遺體,驚惶失措。

「她是我結拜姐妹,得了絕症,命不久長,拼著一口氣來助我報仇。」今天之前我妹子根本一步也沒踏進莊內,當然也沒殺任何人。那些人全是我殺的。今早她衝進來,我則是假裝在莊內四處逃竄,順手把剩下的人全解決了。

秦時月抖個不停,撲通跪下:「孫姑娘!孫姑娘這全是我不好,妳大人大量,饒了我吧!」

我拍他肩膀:「我不會動你一根寒毛,只是幫你換個位置。」他想開口卻出不了聲,因為我點了他穴道。

我將他往前拖,站在山壁的噴氣孔前,然後抱起妹子的遺體走了出去。

走了幾步,想想還是給他立個碑吧。抽劍,在山岩上寫下:「死有餘辜者葬身於此。」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