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回:線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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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19-10-17
彩帶從街燈銜接到下一盞街燈,周圍還綁上了七彩的氣球,歡愉的氣氛從幾天前開始蔓延。
文化祭當天教學大樓是重心,學生借用教室將它佈置成商店或者其他,莎織的演出在下午三點開始。
這天也是彩詩和倖要前去那棟屋子的日子。
看了一眼空蕩的床,經過的爭執,零和她們的隔閡更深了。那天之後,她沒有再去音樂廳,倖也沒有再多說什麼。
天野零的床下還堆疊著好幾本小說,對此彩詩極為不滿,甚至想上前和對方理論,畢竟這些都是成人文學。倖也覺得這樣不太好,不過最終還是阻止彩詩,不然裂痕可能更嚴重。
正當兩人將要走出寢室,卻和外頭回來的人撞個正著。
「媽咪、姐姐,妳們要去哪?」莎織疑惑的看著她們」。
「我們……」
「當然是去看要送妳的花準備好了沒啊!要是沒有準備好我們就要換一間。」
彩詩急忙解危,所謂的花也是本來就說好要在演出後送給莎織的。
「真的?」
莎織有些疑惑,不過很快換上喜悅:「到時候妳們一定要來哦!」
「好。」
「當然,這可是我家寶貝女兒的第一次耶!」
「什麼第一次?這說法怪奇怪的……」
※
經過小衛兵莎織的盤查,最終得到了通關證的兩人,來到校外這棟「鬼屋」前。
米白色的房子像是被惡魔詛咒一般,藤蔓從四周順著屋簷爬上屋子,像想吞噬對方一樣,庭院中的空地堆滿了雜物,破損的程度讓它看不出本來的樣貌,堆積在門口的垃圾散發著臭味,蒼蠅在上頭徘徊。
盯著大門,倖深深的吸了口氣,惡臭撲鼻而來,讓她忍不住乾咳出聲。
「順其自然吧!」彩詩說。兩人始終沒想好理由,畢竟事隔那麼久,如何解釋上門的原因?
「也只能這樣。」倖沉了沉聲,伸向門鈴輕輕一按。
等待許久,卻得不到內部的回應,她們有些懷疑這棟屋子是不是人去樓空了。
就在這時,細微的聲音從屋內傳來。周圍的蒼蠅發出嗡嗡的聲音不時干擾著她們,如果不是十分專注很容易忽略那聲細瑣。
一道撞擊聲響起,像是什麼人撞上了瓷器,或者打翻了什麼。
倖和彩詩互看著彼此,還來不及開口,大門「嘎吱」一聲推了開來,門內站著一個老人,他頭頂的毛髮已經掉光了,只剩兩側稀疏的白髮,越過他的身子看去,屋內的玄關堆積了許多的垃圾,走道幽黑,地上散落著零散的雜物,一側的凳子橫躺在地。
老者一手遮著額頭,似乎對光線相當敏感,瞇起雙眼看著她們,蒼老的臉龐布滿了皺紋。
「你好,我們是……」
彩詩才開口,對方也忽然開口:「是美緒啊!」他對著倖說。將目光落到一旁的彩詩,疑惑了片刻:「是美緒的同學吧!我們家琳啊還沒回來呢!妳們可以上樓等她,我想她很快就回來了。」
「怎麼回事?」彩詩低聲一問,倖也是皺著眉頭一臉茫然。
老者已經退到一邊,讓出空間,要讓她們二人進去。漆黑的走道,彩詩嚥了嚥口水:「我們該進去嗎?」
「還是進去吧,不是為了這件事來的嗎?」
兩人低聲交談踏入屋內,空氣泛著陣陣霉味,和垃圾的臭味交錯在一起,這讓兩人掩住口鼻。
地板油碌碌的不知道沾上了什麼,踏過木質樓梯嘎吱作響,腐朽的程度讓她們有些擔心承受不了重量。
二樓的走廊依舊晦暗,交錯的藤蔓幾乎占滿了窗子,只讓少許的陽光透了進來,整間屋子瀰漫著陰鬱的氣氛,空氣也相對的潮濕。
面對這扇門,她們有種奇怪的感覺,這是小泉琳的房門。並沒有人告訴她們,只是這扇門給她們這種感覺。上了亮蠟的木門,和整棟房子完全不搭,光滑的表面沒有半點髒污。
彩詩輕輕的推開房門,當它開啟的瞬間,黑暗在光輝下退縮了。
房間內擺設十足的少女,窗子並沒有沾上半點的藤蔓,暖和的陽光透了進來。
壁紙是溫暖的淡黃色,一旁的書櫃整齊排列著一系列的書籍,書架上的玻璃沒有半點灰塵透亮而反光,書桌上也擺著幾隻點頭公仔,中間的相框中有一張三個女孩的合照,照片中的她們堆滿了笑容,中央橫躺著一本紅色鑲邊的書籍。
「真是不可思議……」
彩詩簡直無法相信眼前的景象。
「嗯。」倖認同的點頭,她似乎有些了解老先生的狀態了,走到桌前盯著那張相片,取出手機將照片拍了下來,隨後拿起書籍翻閱……
日記並沒有標上日期,敘述也十分簡短,只書寫小泉琳覺得重要的事情而已。
§
今天是我和真廣學長第七次見面了,距離聚會開始前三天。
我是不是害姐姐和媽媽很為難?可是姐姐她如果因為這樣好起來,那麼就算被誤會也沒關係……
§
真廣學長真的是大笨蛋,我都那麼明顯了他還不知道。我真搞不懂他是裝傻還是真的不知道我的想法……
§
真的要謝謝媽媽,在媽媽的牽線下,我和他終於在一起了。而且姐姐似乎沒那麼恐懼異性了,太好了……
§
今天的天空很鬱悶,我問了他有沒有對姐姐動歪腦筋,每次他看姐姐的樣子都怪怪的,讓我很不安……
※
倖將目光收了回來,抽下手套。彩詩這時坐在小泉琳的床上,看見她的動作,有些憂心:「別太勉強。」
「嗯。」她回答,手指輕輕觸及小巧的字跡。
§
我被他惹哭了好幾次!為什麼他可以那麼呆?不過總算明白了,他對姐姐沒有那種心思,當下我鬆了口氣,不知道為什麼還有些失望……
§
他真的很呆,真的是個大笨蛋,我今天閉上眼睛,他居然問我閉上眼睛幹什麼!這種時候不是應該親我嗎?為什麼他可以那麼蠢?……
§
最近姊姊狀況好很多了,和男生交談也不會像以前那麼緊張,特別是對冬樹說話時很自然。我有點不知道該怎麼辦……
§
也許我該想辦法讓他們在一起,他是姐姐唯一不會緊張的人,而且是人家認證的,絕對是個好男生,除了呆了點。只是這樣我的心好痛……
§
他們給了我一個建議,我不知道該不該這麼做。我不是很喜歡這兩個人,我該告訴冬樹嗎?還是和姐姐商量?……
※
倖指尖滑過對方小巧的字跡,感受它所傳遞的執念。
日記到這裡結束,之後的紙張都是空白。
在她看來小泉琳確實很有可能將紀香送給冬樹,不過和「約定」不同,是自願退出,這樣的一個女孩子,真的會去傷害對方嗎?
目光轉移到書架底層那排並列的書籍,那和桌上這本日記一樣,就在她準備拿起來確認。
房門忽然打了開來,老先生站在門口盯著她們:「妳們是誰啊?」
突如其來,讓兩人嚇了一跳,面對老先生根本不知如何解釋,她們又不是闖進來的,是對方放行的,可是現在對方卻像完全不認識自己一樣。
老先生忽然重重的拍著腦袋,一聲嘆息傳了出來:「一定是我又把你們當成誰了吧!真是抱歉,真的老了。連腦袋也不好使了……這是小女的房間,還請妳們跟我下來,別破壞這裡的一切……」
他露出哀傷的表情,環顧房內一圈,落寞的轉過身。
看了一眼書架上的日記,倖打消了留下的念頭,拿起自己的手套和彩詩一同下樓。
老先生並沒有趕她們出去,而是帶她們到客廳,拉下懸吊在空中的拉環,中央的電燈閃爍幾下亮了起來,像是很久沒有使用,或者電壓不穩,電燈忽明忽暗,它的周圍佈滿蛛絲。
坐在對面的老先生,憂傷的開口:「老了一身病,很多事情都忘了。看到妳們就想起我那可憐的女兒,時不時忘記她已經離開了,每當我想起來就會去把她的房間整理一遍。哎……這些年來也沒有什麼人會拜訪我這老頭子……妳們怎麼會來?」
又是同樣的問題,兩人根本回答不出來。
「看我這記性,是不是我從路上把妳們拉來的?這病好像叫『阿茲海默症』的樣子,因為它我忘了很多事,偏偏某些事情怎麼也忘不掉……」
說著,老先生又嘆了口氣,滿是皺紋的手攤在桌上顫抖著:「瞧我這記性,也不管妳們想不想聽一個勁著說一堆,真是對……對不起嗎?那個詞應該是這樣發音沒錯……」
看著對方,倖閃過一個念頭,還未戴上手套的手伸了過去,緊緊握住對方……
※
光亮的地板,整潔的走廊,廣瀨美沙子在廚房刷洗著碗盆。
小泉修司當時還很年輕,他看著手中的報紙確認上面的資訊。
美沙子端來切好的水果,修司在同時放下報紙,看了一眼擺在桌上的水果:「妳有空也管管女兒,都幾天沒回家了?」
美沙子堆滿笑容的臉龐閃過一絲憂心:「你怎麼不自己和她說?總讓我扮黑臉?自己再去安慰她!」
這話讓修司做賊心虛的笑了出來。
美沙子望著日曆:「文化祭也結束了,她應該今天就會回來了吧!希望沒把自己給累壞了。」
這時一道急促的敲門打破了交談,美沙子轉身去開門。
不久之後她回到修司面前,雙眼已經哭的紅腫了:「他們說女兒她……她上吊自殺了!」
修司聽了連忙把嘴裡的水果吐了出來,他想告訴對方不要開玩笑,但是美沙子的悲傷卻是如此的真實。
「剛剛警官告訴我,女兒她……她在學校上吊自殺了,再過不久遺體就會送回來。她那麼開朗還有陪她的好朋友……她怎麼會自殺,一定是哪裡搞錯了!」
「是、是啊!一定是搞錯對象了,我們別自己嚇自己……」修司安慰的說,心卻涼了一半。
當天傍晚,小泉琳的遺體被送了回來,看見遺體的當下,修司的心彷彿都被絞碎了,美沙子更是當場昏了過去。
救護車在夜間鳴笛,勉強的救回了美沙子的性命。
幾天下來小泉琳的死,形成了他們心中的陰霾,空氣也替她哀悼,悲傷更是揮之不去。
美沙子日漸消瘦,修司覺得自己不能再繼續下去。
那天他抓起屬於小泉琳的東西往屋外的空地丟,想要徹底的切割這段回憶。
「你!你做什麼!那是女兒的東西,你不能這樣做,這些東西她回來還要用的!」
不顧美沙子的反對,他一把推開對方,將一件件的東西丟到空地上:「她永遠不會回來了!就算她回來我也沒有這樣一個女兒!自殺?自殺啊!我小泉修司怎麼生了這樣一個女兒,就當我沒生過她!」
「連你也當她是自殺的,我們的女兒不可能自殺,一定是被殺死的,對一定是被殺死的!那些警察他們吃案,我們應該要去告發。」
美沙子不太理智,修司也隨之煩躁起來:「妳清醒一點,她是自殺的,不是誰殺了她!是她自己承受不了壓力自殺的!」
說完他將屋內所有關於小泉琳的東西都丟了出去,只是那間屬於小泉琳的房間,修司不曾動過。
他很氣小泉琳,氣她想不開,氣她沒想過父母的感受,但是他依然愛她。他之所以這麼做一部分是氣憤,更重要的是不想讓美沙子沉浸在悲傷中。
那間房間被修司鎖上,而美沙子從那天以後再也不和他說話。
生活繼續延續著,修司用工作沖淡對女兒的思念。
過了幾個月門鈴響了起來,修司打開大門而美沙子躲在玄關的一側,最近美沙子狀況很糟。
門外站著三個人,兩位穿著警察制服,一位雙手被上了手銬,他看見修司立即跪在地上。
「對不起——伯父……真的很對不起,是我的錯,是我害死小泉琳的!」
對方的話讓修司腦袋空白,美沙子更衝了上去,緊緊掐住戴手銬的人。她嘶吼著:「是你——是你——都是你的錯,如果不是你我家琳怎麼會死——」
美沙子像是著魔一樣,恨不得扼殺對方,一旁的員警急忙架開美沙子,這時的修司發現他沒有想制止妻子的念頭,趁著員警拉開妻子的瞬間,他想完成妻子未果的事,只是看見對方哀傷的樣子,更是因為法律不允許,修司並沒有真的動手。
「我……我替琳報仇了,我親手替她報仇了!」那個人這樣告訴修司,依然跪在地上,沒有絲毫逃跑的企圖。
這段小插曲很快的落幕,員警領著這個人離去之後,修司依然無法忘懷。
他知道對方是誰,小泉琳曾經帶他回來過。真廣冬樹……他說報仇是什麼意思?難道小泉琳真的不是自殺的嗎?
身為父親的修司,怎麼願意相信自己那個捧在手心的女兒會那般結束生命呢?一直以來他不過是強迫自己接受事實,他從未相信過。
又過了好幾天,小泉琳在音樂廳的傳聞傳到兩人耳中,美沙子對修司非常氣憤。
「連你都不相信自己的女兒!她死的不明不白的!你呢?你一個做父親的卻不肯相信,難怪她不肯回家。」
「你別傻了,那都是別人亂傳的。」
「對,都是別人傳的,好端端的為什麼要說她?美緒和紀香不是也死了!女兒死的太冤枉了!所以她才會出現在音樂廳!你有沒有聽到她在哭?你這個渾蛋!」
那是美沙子跟他最後一次交談……
那天以後美沙子每天駐守在學校前的街道,等待著永遠不會回家的女兒。
日子就這麼一天天的過去,直到最後美沙子死去,她都不曾原諒修司,也未能等到心愛的女兒。
退休後的修司獨居在這間滿滿回憶的屋內,女兒死了、老婆也死了,他解開了房門的封印,每天細心打理關於女兒的一切,久了他會以為女兒還活著……
※
倖急忙鬆手,她的額頭佈滿了汗水,臉頰也變得蒼白。
這就是她的能力,這雙手能感受到執念,修司的執念起於琳,雖然患了阿茲海默症,也許他忘了許多事情,但是執念最深的依然是關於琳的一切。
剛才他想起了琳已經死去,執念便將連年下來發生的事情牽引出來。
「你們是誰啊?」修司又問了一次。
「瞧我這記性,你們是小琳的朋友嗎?」
「我們是被你強迫拉進來的。」倖選擇說謊。
「老了,真的老了,真是對不住啊……你們要不要喝茶?我去給你們泡茶……」
說著修司起身,往走廊走去,時不時被堆積的雜物牽制腳步。
「彩詩我們先回去。」他離開視野後倖說。
「那他……」彩詩看了過去。
「我們也幫不了什麼忙,回去之後我們試著看看有沒有什麼機構能幫上忙的。這也是我們唯一能做的。」
「好、好吧。」
打定主意,兩人趁著對方還沒回來之前,悄悄的離開這間房子。
希望他在泡茶的同時忘記我們來過。倖又想到執念帶來的畫面,琳是被殺的嗎?還是自殺的?
線索到此斷了開,又衍伸出另一條線索……真廣冬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