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回:真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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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19-10-17
  這幾天零和宿舍的三個人依舊沒有交集,最近她們看自己的目光有些奇怪,特別是倖每次都會在她吃藥時盯著,像是在監視自己有沒有乖乖服藥,去找學姊時也是緊盯在後。
  從那一天開始零覺得自己不再是一個人,心中住進了兩個人,一個是高木學姊,另一個是身旁這位,想到對方零不自覺的掛上微笑。
  「什麼事這麼開心?」
  隆太的聲音將她拉回當下,那天以後隆太每節下課都會陪著她,如今對方正霸佔她半張椅子。
  「沒、沒有。」她回答,不知為何臉頰有些發燙。
  「嗯?有沒有人說妳很呆?」
  「你、你才呆啦!」熟悉一些,她也不像一開始那麼膽怯了。
  那天早上,隆太提議她試著讀些小說方便知道現在社會的差異,這樣一來比較好融入大家。
  那天下午對方就借她幾本小說,雖然到今天大家依然不會接近她,不過似乎沒有當初那種目光了,這讓零信心大增。
  「那個……相澤同學,那些書真的是現在的風氣嗎?」零問他,雖然對方會直接叫她名子,不過她還是無法用對方的名子回應。
  「當然,你不相信我喔?」
  「沒有……只是內容有點……有點……」
  回想起書籍內容,讓她不知道怎麼描述。
  「哈哈,有沒有人說你害羞的樣子很可愛?內容太煽情嗎?小說本來就會誇張一點,不然哪有人看?」
  「那、那我學那些,會不會……」零詢問的看向他
  「嗯,如果妳那樣子的話,應該很不錯?」
  不知道說這話時隆太想了什麼,目光灼熱的讓零難以招架。
  「哈哈,零—-」
  他的聲音洪亮,拍了拍天野零的肩膀。這幾天的接觸,零很自然地抬頭,只覺臉龐被對方指尖觸及,讓她急忙移開臉頰。
  看著還搭在肩膀的手,以及隆太伸出的食指,零鼓起臉:「同樣的招數你還要玩多少次?」
  「玩到……」隆太故意將聲音拉長:「妳不會上當為止。」
  「對了,妳文化祭有沒有活動?」
  零根本不需要多想:「沒有,怎麼了?」
  「那妳文化祭當天是我的,就這麼說定了!如果有其他人約妳要拒絕哦!對,就像小說那樣……」
  聽出他的話另有所指,零不認為自己和對方的關係會像小說那樣發展。正想開口解釋,對方的手忽然在她臉頰上捏了一下,還不待她反應就收了回去。
  鐘聲適時的敲響,隆太跳了起來,回頭對著她做了個鬼臉迅速回到座位。
  零根本來不及開口,如今想說什麼也沒機會了。看了一眼遠處的恭子,她還是時不時監視著自己,對於這個人零依然會害怕,好在那一天以後對方並沒有來尋她晦氣。
  為什麼呢?零不敢細想,就當那件事情沒有發生過,更希望對方不要再找上自己。
  ※
  宿舍的時鐘往八點靠攏,她緩了口氣,將最新一本的小說壓在枕頭下。
  那女生太放蕩了,怎麼可以主動和男生……現在社會這麼開放嗎?真不敢想像。
  看了一眼鬧鐘,調整好心情。幾天晚上她都在音樂廳度過,高木學姊會和她聊天,雖然大多時學姊更傾向傾聽方面,不過她還是很開心,學姊還教她彈琴。
打理好一切,零替自己倒了一杯水,取出櫃子中的藥物,遵照劑量放入口中,和著開水吞下。在藥物的幫助下,讓她深信學姊並不是自己幻想出來的。
  想起相處的過程,自然的掛起嘴角,即將打開宿舍大門時,忽然被彩詩擋了下來:「妳要去哪裡?」
  彩詩讓零不安,是在三個女生中她最不想面對的對象,她看起來很兇,對她也真的很兇。零沒什麼底氣的回答:「我、我想出去一下。」
  「去哪?音樂廳?」
  「沒、沒有。」這一刻她彷彿又回到過去的畏縮,恐懼退了幾步。
  「妳和相澤隆太是什麼關係?」
  聽到相澤同學零很意外,隨即恐懼取代了意外。對方為什麼要問?這像是自己的一切都在對方的掌控下。
  「我、我和他只是朋友……」
  「最好是這樣!」彩詩冷哼了一聲:「妳今天就待在宿舍裡哪也別去!」
  憑什麼?憑什麼?她又沒有打擾她們,為什麼連自己的交友都要被干涉?憑什麼連自己和誰當朋友都不能?
  倖正好走出浴室,用著毛巾擦拭著濕淋淋的頭髮來到一旁:「祂不是妳想像的那樣,音樂廳的那個存在,祂不是人。」倖用簡單平靜的口氣跟她說。
  零忽然笑了出來,冷漠的對上彩詩,目光閃爍:「所以呢?她不是人,然後呢?最少她沒有排斥我!更不曾孤立我!」
  說完零奮力的推開對方,過程並沒有想像的費力,也可能彩詩並沒有想到她會這麼做。推開對方的瞬間,她果斷的動身,在她們來不及阻止的狀況下逃了出去。
  ※
  站在在羽音身後,零的腦海不斷播送著倖的話。她其實很清楚自己,這世界上沒有人比自己更了解自己。只是周遭的聲音告訴她,她生病了!
  她恐懼另一個世界,所以強迫說服自己一切都是假的,根本沒有什麼鬼魂,那都是自己嚇自己的!
  高木學姊為什麼能讀懂自己的想法?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第一個可能性是她是自己幻想出來的,可是這幾天她有服藥,學姊還在這裡,那麼……
  這個時候,高木停下了動作,緩緩轉過臉來,當臉龐與肩膀相同水平時,傳來「格格」的聲音,依舊向後方轉了過來。
  高木羽音的臉龐就這麼轉到了背後,她的臉龐……右側臉頰像是被槌子重擊烏黑腫脹,右眼眶有著一道神經掛在顴骨之間,使脫落的眼珠不至於掉到地面,那顆眼珠子像是被輪胎輾過,一滴滴腥紅稠狀的液體滴了下來。
  而後——高木羽音轉過身子,就如同她的臉龐一樣,腰部一整個扭轉過來,腰部以下卻維持著剛才的姿勢,腳尖踏著鋼琴踏板,她朝右手腕一握,扯下自己的手肘……
  「呀!不、不要——」
  恐懼化為驚呼,響徹整間音樂廳,零跌坐在地上,背脊被冷汗浸溼了,她雙手撐著地面連連後退。
  高木羽音像要朝她衝過來,這讓她急忙閉上雙眼,不爭氣的眼淚奪眶而出。
  旋律嘎然而止,閉上眼睛的她不知道周圍究竟發生什麼事,只有胸口不斷跳動的心跳,「撲通撲通」的不斷擴大。
  不知多久,周圍實在太安靜了。零小心翼翼的張開雙眼,鋼琴前空蕩蕩的。
  真的是幻覺嗎?零不安的張望。就在這時,一隻染血的手從她的下方飄了上來,和她雙眼等高,指尖敲打著空氣,像是在彈奏一樣。
  「妳好像很怕我?」
  聲音響在耳邊,蒼白的手從後方伸來扣住她的脖子,高木羽音的臉龐就這麼靠在她的肩膀上,黏濁的液體一滴滴落在純白的制服,聚集後又滑落到裙子。
  零恐懼的搖頭,動作不敢太大,她怕臉頰會貼上對方:「不、不怕。」
  被恭子「關心」過的她,無法理解對方希望聽到什麼答案,如果答得不滿意,是不是會被好好「照顧」,那祂的照顧方式又是……
  零不敢去想。
  忽然眼前的一切又消失了,不管是浮空的血手,環繞著自己的手臂,滴在身上的血液都消失了,身前的鋼琴依舊坐著長髮披肩的學姊。
  「坐。」羽音拍了拍身旁。
  畫面彷彿是幻想出來的,然而她知道事實並不是那樣,對方——祂在警告自己!
  看一眼冗長的樓梯,零走到羽音身後,入坐前膽怯的說:「妳可不可以……不要、不要嚇我?」
  對方並沒有回答,只是零又能逃去哪?她不安的入坐。
  「還記得我教妳彈鋼琴嗎?」
  「嗯,記、記得……」零嚥了口口水,下意識挪了一點距離讓自己離對方遠一點。
  移動的瞬間她就後悔了,因為這讓羽音直接貼了上來,兩人的距離像是沾上膠水的紙張緊貼在一起。
  「為什麼怕我?」
  羽音又問,聲音很平靜。
  「因為學姊……學姊是……」
  「鬼嗎?」羽音輕笑出聲,轉頭看向她。這讓零急忙低下臉不敢去看。羽音繼續說:「我又沒傷害過妳,也沒有對妳做什麼,妳卻這樣對我,妳覺得我該拿妳怎麼辦?」
  「妳應該很早就知道我不是人才對,一開始妳或許沒注意到,不過今天應該也有人告訴妳了,可是妳還是來了。說真的我很開心,可是妳的表現讓我『非常』難過。」
  「我和妳其實很像,雖然當初的我看不到『祂們』,不過我也被孤立排斥過,只是後來有她們出現,那段時光真的很開心……」
  「很多事情我都還記得,哪怕已經過了這麼多年,我也不曾忘記。只是真的太久了,獨自一個人呆著,陪伴我的只有這架鋼琴……」
  「那天妳出現並發現了我,我真的很開心,有個可以交流的對象。我曾經想告訴妳我的身份,但是妳似乎很害怕,所以我沒說。」
  羽音自顧自地說著,像是在表明祂的心思,祂並沒有逼迫零回應。
  單薄的肩膀依舊微微顫抖,零其實認可了對方的話,只是她還是害怕:「對、對不起。」
  「記得嗎?妳曾經問我可不可以當朋友,這句話依然算數,願不願意始終在妳。」
  祂的意思是不是說她可以離開,祂不會強迫?零有些恐懼的看向鋼琴前方那條上升的樓梯,以及遙遠關閉的大門。
  感覺一旁的目光和她看的方向相同,內心開始糾結,許久之後,零做出一個以前她絕對不會做出的決定:「我想和學姊當朋友。」
  「妳確定?」
  「嗯。可是……妳能不能不要嚇我?」
  「不能!」羽音提高了音量,陡然看向她,那張臉又化作剛剛的鬼臉,嚇得她差點尖叫,再一次壓低臉龐。
  祂嘆了口氣:「妳如果無法接受這樣的我,那還是不要當朋友好了。」
  「為、為什麼?」
  「時間在流動,很快的我就無法控制我自己了。那時我只能頂著這樣的外表,遊走在這裡。哪個女孩子不希望自己漂亮?誰願意頂著這副噁心的樣子?」
  有些詞她聽不懂,不過最少聽得出來羽音不是自願的。她又問:「學姊妳……妳是怎麼死的?」
  這個問題讓羽音沉默了,零不清楚自己是不是觸犯了祂,怯生生地看了過去,這才發現高木羽音愣愣的看著前方。
  過了一段時間,祂嘆了口氣:「我是自殺的,我似乎做了一件很對不起她的事情,所以跳樓自殺了。」
  「她?」
  「嗯,一個很好很好的朋友。」
  她試著用神社所聽到的論點解讀,這樣的話學姊因為某些原因自殺,而死前最深的執念在死亡瞬間被封存了,導致她只記得大概的事情。
  想到怪談,她又問:「學姊真的不是小泉琳?」
  「嗯,我是哦!」
  這讓零扁起嘴來,想到自己這些時間的擔心受怕,結果自己早和對方接觸了,不過如今她卻不那麼怕對方。
  就在她這樣以為的同時,羽音又開口:「如果是妳想的那則怪談,『音樂廳無人自彈的鋼琴』那是在說我沒錯,可是我並不是小泉琳,她也從未到過這裡。」
  「欸?那、那為什麼會被說成這樣?」
  「因為我是在小泉琳死後才開始彈奏的,所以大多數的人都以為我是小泉琳,畢竟他們又看不到我。」
  看著羽音,零彷彿又回到過去兩人相處的狀況,雖然身份變了,但是友誼似乎並沒有改變:「學姊為什麼這麼做?」
  「彈奏嗎?應該……想向她道歉吧!總覺得她讓我想起自己對不起的人。」
  「不說這個了,妳試著彈彈看我教你的譜。」
  「好。」
  指尖輕敲琴鍵,零彈奏的正是那首憂傷的旋律,幾天的學習,她還十分生澀,不過還是能譜完一曲。
  一曲結束後,零微低著頭:「還、還可以吧?」
  感覺祂的手輕輕撫過自己的頭髮,冰冷的感覺讓零縮了縮身子。羽音的聲音傳來:「普普通通。這是我譜的音,也是我的旋律,希望哪天妳彈出這首曲子,會是另一種音韻,每個音階都有不同,終有一天妳能彈出真正的快樂。」
  零聽不太懂對方意思,正準備提問,羽音已經提起食指,在她唇上輕輕一觸。
  「我想了想,妳以後還是不要來了。我和妳終究不一樣,妳常常陪在我身邊不好。妳應該去找真正的朋友,不過妳要學著判斷誰是真心的,誰又是虛情假意的。」
  「不要我不……」她想反駁,臉龐迎上對方嚴厲的目光,讓她不得不止住話語。
  「聽我說完。妳和我在一起,『祂們』也會注意到,妳並不是真正的巫女,更沒辦法幫助我們什麼,『祂們』接近妳不一定都是善意的。」
  「還有一件事情我並不確定,我擔心妳的出現也是命運的一環,為了不讓妳步入我的後塵,妳還是少和我接觸。」
  看著零扁著嘴一臉不捨,羽音又笑了出來:「音樂廳是大家的,我雖然警告妳,也沒不讓妳來啊!妳幹嘛裝可憐?」
  「所以學姊是說……」
  「我只是建議妳別太靠近我,剛剛的話依然有效,妳當我是朋友我們自然是朋友。當然,可以的話還是希望妳別太常來這裡。」
  「嗯。」
  她們又在音樂廳中交流許久,高木羽音告訴零,如果她不怕自己就留在音樂廳內休息,等天明再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