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致命弱點(五)

眼看觀眾們開始陸續離場，傑瑞德自然不願再浪費時間在尤妮絲身上，於是站起身，直接朝她攤開手掌，以冷酷的聲調提醒道：「我的手機，尤妮絲。妳的娛樂惡作劇，到此為止。」

聽出他話中帶有警告性的意味，尤妮絲只能無趣地撅撅嘴，不情願地從暗袋裡取出手機。當快要遞到他手上的時候，又冷不防地把手機抽開，帶著輕快的笑意問道：「有興趣陪我去喝杯酒嗎？沒有酒陪伴的夜晚太無趣了。」

「妳要去的地方是停車場，不是酒吧。」傑瑞德面露不耐煩的表情，索性把手伸長，一把搶回自己的手機，口氣冷硬得沒有半點溫度。

「就這麼心急要趕我走嗎？」她站起來，踏前一步靠近他，並伸出食指在他胸口上曖昧地畫著圓圈，語帶誘惑地說道，「不去酒吧的話，要考慮陪我去另一個地方嗎？」

「別再給我裝模作樣，尤妮絲。我沒時間陪妳玩遊戲，妳最好現在給我他媽的滾蛋。」他冷漠地甩開她的手，依舊板著一張撲克臉，嘴裡毫不客氣地吐出髒話。

「喔？你是真的希望我離開嗎？」尤妮絲挑高一邊眉毛，一副饒有趣味地盯著他，故作有意無意地問道，「難道你不想知道，那個叫凱莉的女生現在是否安全嗎？」

「妳對她做了些什麼？」傑瑞德的臉色驀地一變，語氣難掩幾分焦灼。

「沒什麼，我只是讓她在比賽結束後，自己走到樓上的舞蹈室，利用我給她的彈簧小刀一直割脈，直到看見你出現才可以停下來。」她不以為意地聳聳肩膀，若無其事的口吻充分表現出毫不在乎凱莉的死活，「你猜，她大概需要花多少時間，才會因為失血過多而死亡呢？」

聞言，他瞳孔驀然收縮，意識到事態危急緊迫，馬上轉身拔腿，以箭一般的速度衝出籃球場，全然沒有半分考慮。

「嘖嘖。」望著他急忙離開的背影，尤妮絲的唇瓣掀起得意的弧度，半嘲諷地喃喃道，「傑瑞德啊，你知道嗎？要掌握你的弱點實在是太容易了。」

言畢，她便從容不迫地跟隨他的腳步離開。

傑瑞德一路直奔到樓梯口，見四周沒有任何人經過，乾脆使用快速移動抵達至二樓。憑著靈敏的嗅覺，他清晰聞到一股鮮血的鐵鏽味從舞蹈室裡飄散出來，於是不假思索地衝上前，扭開門鎖，直接奪門而入。

裡面沒有亮著燈光，只有微弱的光線透過窗口投射進來。在吸血鬼的夜視力底下，就算周圍陷入一片漆黑，他依然能看清室內的環境——

只見凱莉背靠著落地鏡而坐，正用尖銳的刀鋒劃破自己的手腕，使溫熱的血液一秒間潺潺溢出。

傑瑞德當場愣住，眼眸略微睜大了幾分，一臉錯愕地說出兩個字來：「噢，不。」

凱莉聞聲抬頭，當發現來者是傑瑞德，握在手裡的刀隨即「匡噹」一聲掉落到地上。傑瑞德清楚看見她手腕上還有著幾道細長的紅色血痕，與她原本雪白無暇的皮膚形成一種強烈的對比。萬幸的是，她還沒有割到動脈的部分，情況不算是很糟糕。

他的視線慢慢往上移，驚覺她雙目變得木然渙散，彷彿被人奪取了靈魂，只剩下一具軀殼似的，難怪即使受傷也沒有喊痛出聲。

上帝啊，剛剛看她表演的時候明明還好好的，尤妮絲怎麼會把她摧殘成這副鬼樣？

揮散不去的血腥氣息從凱莉的傷口處蔓延開來，很容易便挑起吸血鬼對血液的饑渴。望著她手腕上閃爍著像紅寶石般的鮮血，傑瑞德忽然覺得口乾舌燥，兩顆尖利的獠牙在蠢蠢欲動，想要暴露出來。他迅速撇開視線，用力地吞嚥著喉頭，垂在身側的雙手緊握成拳頭，指甲深深陷到肉裡，快要滲出血來，可見他在竭力地壓抑著嗜血的衝動。

不行，不能再拖了，一定要讓她盡快消失在他的視線範圍內。

傑瑞德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然後一個閃身來到她面前。他蹲下身，雙手扶著她的肩膀，直視那雙毫無光彩的眼眸，清晰地發出指令：「妳必須要到醫務室處理傷口，馬上。」

「她不會聽從你的指示的，我早已經對她進行精神控制，在你還沒有喝下她的血液之前，她是不能離開。」就在這個時候，尤妮絲略帶輕佻的嗓音自他身後傳來，轉頭回望，發現她正倚靠在門框上，細長的眉毛微微揚起，玩味的笑意陡然攀上她的唇梢，「怎樣？還是覺得自己能夠忍耐嗎？」

聽聞此話，他才恍然醒悟過來，明白這一切都是她精心設下的佈局，緩緩從地上站起來，轉身面對她，臉色陰沉得厲害：「妳要我過來不是要我救她，而是要我進食她的血液。」

「為什麼要感到這麼意外？」尤妮絲的笑意分毫未減，反倒興味盎然地注視著他，理直氣壯地繼續說道，「我早就說過，會繼續用這種方式幫助你面對內心的慾望。」

「別再說這種狗屁話，妳根本不是幫我，只是在逼我而已，為的就是要滿足妳自私的樂趣。」傑瑞德咬牙切齒地朝她怒吼，藍瞳中燃燒著不可遏止的惱怒。

「噢，你這樣說就錯了，傑瑞德。我這樣做，並不是為了自己的娛樂。」雖然尤妮絲裝出一副被冤枉的模樣，聲音卻溢滿某種惡趣的意味。她把雙臂環抱在胸前，以慵懶的姿態慢慢步向他，嘴裡吐出宛如毒蛇般惡毒的言語，「就像我剛才說的，我討厭看到你跟戴維娜在一起，既然你不願意拒絕跟她來往，只有讓你找回嗜血的感覺，她才會對你產生恐懼，最後你也會因為害怕傷害她而遠離她，你不覺得這樣的結局很皆大歡喜嗎？更何況，你要是不渴望這個女孩的血液，根本可以丟下她馬上離開，為什麼還要站在這裡？」

傑瑞德憤恨地咬著牙，一時間無言反駁。她說的每個字就像是千斤巨錘般重重敲擊他的心臟，令他無法否認這個事實。沒錯，他是可以離開的，他是絕對有能力離開的。如果真的要救凱莉，他可以到外面找人幫忙，可面對著純正的人類鮮血，縱使理智提醒著他需要離開，但身體根本不聽使喚，雙腳像是被鐵釘牢牢釘在地上似的。

「答不出話來嗎？」尤妮絲將他的表情盡收眼底，笑容摻雜著些許譏諷，殘酷地逼使他面對內心深處最確切的想法，「就讓我來替你回答吧，你一方面確實是不想傷害她，但另一方面又恨不得撕破她的喉嚨，品嚐她體內的血液，從而獲得鮮血的滋潤。這兩種想法讓你感到非常掙扎，令你只能站在原地，什麼都不敢做。既然如此，不如由我來幫你一把？」

話音一落，她迅速把凱莉從地上拉起身，將她的腦袋歪向一邊，伸出泛著寒光的獠牙，毫不遲疑地咬破她纖細的脖頸，濃稠的血液即時從頸上的破口源源湧出，迸濺到她的嘴裡。待嚥下第一口血液，她才滿足地抽出獠牙，繼而拎著凱莉的胳膊，眨眼間來到傑瑞德的面前，讓對方淌著血的傷口完全暴露在他的眼底下。

「來吧，傑瑞德。現在就進食她的血液吧，你會瘋狂迷上這種感覺的。」她用舌尖將唇邊的血液舔進嘴裡，聲音聽起來既輕柔，同時又帶著煽惑的意味，「我保證她不會尖叫，更不會反抗，你可以盡情享用的。不要再壓抑自己了。」

長期埋藏在心底的慾望瞬間被她無情挑起，體內的嗜血念頭在侵蝕著他全身的細胞。儘管他的視線極力迴避著凱莉的傷口，也不能阻止血液香甜的氣味鑽進鼻腔裡，白森森的獠牙已經突出他的嘴唇，彷彿提醒著他一直以來刻意封閉的本性，以及真正的需求。

傑瑞德的額頭開始冒出細碎的汗珠，他一邊吐出粗重的喘息聲，一邊往後退開，與她保持適當的距離。他不斷舔著乾燥的嘴唇，掐緊拳頭，堅決地拒絕：「不……我絕對不會這樣做的。」

沒想到，她繼續往前移動，朝他步步緊逼，讓他難以忽視那道淌著嫣紅血液的傷口。每當她朝他靠近一步，他心中那股壓迫感就越發強烈，害怕自己終究會喪失理智，做出無法挽回的事情。他不懂尤妮絲為什麼要這樣逼他？為什麼硬要把他推進痛苦的深淵？

「是嗎？」她故意露出惋惜的神色，無奈地聳肩妥協，「好吧，既然你要主動放棄你的食物，只好由我獨自享用了。」

尤妮絲低頭咧開嘴巴，再一次無情地將尖牙刺進凱莉的脖頸裡，繼續津津有味地啜飲她的血液。

源源不絕濺出的鮮血，狠狠刺痛著傑瑞德的眼睛。要他眼睜睜看著她吸食人血，絕對是一件極其殘忍的事。而更可怕的是，他發覺自己腦海的想法並不是要救凱莉，而是從尤妮絲手上奪回屬於自己的食物，眼裡頓時佈滿獵食者掠奪的光芒。腹中的饑餓感和對鮮血的需求毫不留情地折磨著他的靈魂，使長久以來飽受的煎熬終於要來到極點。

傑瑞德從喉間發出一聲如野獸般的低吼，雙瞳轉眼間變成血紅色，臉龐浮現起如龜裂般的黑紋。他一個箭步躍上前，將尤妮絲一把推開，之後張開嘴巴，利用鋒利的獠牙刺入凱莉脖頸的傷口中，讓大量鮮紅的液體滲出來湧入他口中，貪婪地吸吮從她皮膚底下潺潺流出的血液。一股令他渴望已久的腥甜味道在他舌尖蔓延開來，直順著他的咽喉滑下去，帶給他一種暢快淋漓的感覺，令他徹底陷入忘我的狀態，絲毫沒打算停下來。

尤妮絲動作敏捷地從地上爬起身，用手將散落在額前的髮絲往上撩起。見傑瑞德緊緊抓住凱莉的雙肩，瘋狂地吸食她傷口內的血液，尤妮絲知道這個計劃進行得非常成功，臉上盡是陰謀得逞的快意。

「對，這樣做就對了。盡情享受我為準備你的晚餐吧，傑瑞德。」

要知道嗜血的慾望一旦被激發，就會讓吸血鬼欲罷不能。此刻的傑瑞德根本沒有意識到，自己的舉動會將凱莉推向死亡的局面，一心只希望獲得更多鮮血，以填充他這麼久以來空虛的饑餓感。而作為始作俑者的尤妮絲，當然不可能上前阻止他，巴不得讓他持續沉淪在人血之中，令他重新變回可怕的開膛手，這樣才會成為他和戴維娜之間最大的障礙。

想到這裡，她毫不掩飾高興的情緒，綻開如同魔鬼般猙獰殘忍的笑容，接著晃動身形，從原處不留痕跡地消失，準備採取到這裡來真正的行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