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這個世界對所有人都不溫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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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19-10-09
  「妳瘋了嗎?」

  緁爾汀打發完那些被她復活的人們,才剛要走回餐館,她那身材高大的朋友就已經來到墮胎診所附近,立刻用這句話質問她。

  「伊蒂絲,妳看到了?我的……秘密。」
  
  緁爾汀畏畏縮縮地看著她,伊蒂絲的身高將近一米八,又因為見到死瞪著緁爾汀,難免帶給緁爾汀壓迫感,儘管並非伊蒂絲本人所願。

  「對,我看到了。」伊蒂絲說:「我看到一個女高中生一根手指頭都沒動就操作什麼不知名的力量碾碎了歹徒,超能力?魔法?巫術?天曉得是什麼原理?但那是什麼不重要了,重點是我看到了,而且很多人也目擊到了。」伊蒂絲嘆了一口氣,雙手猛搔那頭棕短髮,眼前發生的事情令她十分煩躁。

  「對──我殺了他,我別無選擇。」緁爾汀低下頭來說:「如果我不這麼做的話,他可能──」

  「不是!該死的!(Bloody hell !)不是這個問題!誰關心那些恐怖份子的死活?」伊蒂絲抓住了緁爾汀的肩膀,猛晃著她,情不自禁地喊了出來:「法蘭希絲!為什麼──為什麼妳把其他人都復活了?妳瘋了嗎?妳在想什麼?用點大腦思考好嗎?妳知道讓所有人都知道妳能把人復活對妳來說會有多危險嗎?」

  言下之意,剛才緁爾汀還是拯救了所有在襲擊中的死者,她實在沒辦法放著那些人不管。

  「我、我剛才有和他們說要他們保守秘密。」緁爾汀結結巴巴的回道。

  「妳知道那沒有用的!多數人的口風都不緊!就算她們都願意替妳保守秘密,妳以為警察好唬弄嗎?妳救活了這麼多人,他們交叉比對一下立刻就能看出真相了!」

  「那妳希望我就這麼放他們去死嗎?」

  伊蒂絲明白她踩到了朋友的地雷,她在看到緁爾汀反應的瞬間,就知道了這種事情過去緁爾汀也曾經遭遇過,緁爾汀眉頭深鎖,怒視著自己的朋友。

  ──就讓他們去死。

  類似的話,緁爾汀的母親也曾對她說過,儘管她的父親更希望她能將這份天賦使用在正確的地方,她的母親則更希望她保護自己,畢竟這個世界並不溫柔,反而充滿惡意,不需要太多英雄,更不需要超級英雄,就連美國漫畫中的超級英雄不也為了自我保護經常蒙面嗎?

  緁爾汀不是不知自量的愚昧之徒。

  眼睜睜地看著自己隨手就能救下的人們去死,這種事情緁爾汀再也不想看到了,和常人不同,她擁有揮手揮就救得以拯救他人的力量。一般人遇到這種事情時,或許會產生倖存者罪惡感,旁人也肯定會和他們說「這不是你的錯,當時你並沒有辦法阻止那些事」,但這樣的話語肯定是無法說服緁爾汀的,因為緁爾汀知道自己實際上有辦法阻止這類災害。

  「妳被這樣要求過嗎?法蘭希絲?」

  鬆開了雙手,掩住自己的臉。

  「嗯……小時候,是巴士落到了河裡。」緁爾汀輕輕點了頭,苦笑說:「我想救他們,明明對我來說是輕而易舉的,動根手指都不必要,母親卻要我『讓他們去死』。」緁爾汀摸著額頭上的傷疤,笑聲越顯越苦澀。

  「對不起,我不知道,我居然蠢到連這種事情都沒有想過,我、我沒辦法怪你。」依蒂絲說。

  伊蒂絲搖了搖頭,嘆息說:「我需要一些時間去思考很多事,這件事情絕對不能鬧大!不然妳肯定會有危險,我……我還有很多事情要安排!」

  這麼說著,伊蒂絲轉頭奔去,似乎在逃離著自己的朋友,至少,緁爾汀是這麼覺得的,似乎那個朋友再也回不來了。



  天色稍暗,緁爾汀就已經回到了自己的家門前,她與母親艾達(Ida)兩人住在老式排房內,這種房子是在市區往往是一排一排建成的,都有二至三層樓,每排通常建了五到十間房子,緁爾汀的家也不例外,這可能是U王國市區最常見的建築樣式。她穿過踏過小小的自家花園,看到車庫門是打開的,母親似乎也剛到家不久,或著說她離開時忘了關車庫呢?

  於是緁爾汀走進了車庫內,將車庫的電動門順手關上了,然後走上樓樓梯上二樓的客廳,接著懶洋洋地滾去當她的沙發馬鈴薯。

  緁爾汀隨手打開電視,她本以為那件事情會鬧得很大,結果今日電視新聞也只是報導了恐怖襲擊的事,犯人被擊斃的事情被提及了,但卻不知為何被報導成了無人傷亡的奇蹟,媒體依然不稱呼那是場恐怖攻擊。

  但就算如此,緁爾汀還是鬆了口氣,並且自顧露出了笑容。

  「妳笑什麼?」

  沒有注意到母親已經下了樓,緁爾汀稍微吃了一驚,她的母親艾達無聲無息地出現在沙發旁邊,怒視著她,艾達撇了一眼電視,又觀察到了自己女兒的笑容,顯然已經察覺到了什麼。

  畢竟一位歹徒拿著衝鋒槍進入狹小的診所掃射,卻無人受傷,怎麼想都不對勁,不明白箇中理由的人可能真的會以為這是次奇蹟吧?可艾達並不是如此。

  「媽、媽……」

  「妳和格拉斯今天約在那附近吧?」母親的聲音中明顯帶著怒意,對她的女兒咆哮著:「妳在想什麼?居然跑去和那種拿槍亂射的瘋子對峙?」

  「媽!」

  「妳以為妳有這種權利嗎?隨便殺人隨便救人的權利?妳以為妳高人一等?以為可以這樣肆意擺弄生命?」母親喊著:「我和妳說過了!死了的人就已經死了!妳以為妳是神嗎?」

  「我不是……難道妳又要我放著他們不管嗎?一個警察為了救我犧牲了,好多人在我面前被殺了,那人他還想殺了我,我為什麼不能反擊和救人?」緁爾汀說。

  「我都和妳說過多少次了妳要懂得保護妳自己!妳怎麼這麼傻!就算妳沒救任何人,沒有人會怪妳的!」

  「但是我會。」緁爾汀低著頭說:「因為我明明有能力救他們!我一直希望把我的天賦用在正確的地方上!」

  聽到這些話的艾達,陷入了一陣沉默,接著嘆息說:

  「我從妳還小時候──我從妳還小的時候,就告訴妳應該好好保護自己,妳到底是怎麼長成這樣的,現實世界不需要超級英雄,我說過很多次了!」

  「但爸爸他──他就是這麼教導我的,媽。」

  聽到這句話,她母親的身子震了一下,雙眼瞪大,像是陷入茫然,就像是緁爾汀說出了什麼十分嚴重的事情一樣,嚴重到她的母親都難以置信的地步。

  「妳知道,妳的爸爸是誰?他有來找過妳?他有對妳怎麼樣嗎?我、我一定告他!」艾達憤怒地吼著。

  「他不是、他不是有來找過,我就是你們倆扶養長大的。」緁爾汀似乎被母親的反應嚇著,但還是鼓起勇氣說出了事實。

  實際上,如果不是今天發生了這事,緁爾汀可能永遠不會提出瞞了自己母親四年的事情,她實在說不出口,自己的天賦究竟造成過什麼嚴重的後果。其嚴重的性質甚至改變了她母親一生的價值觀。

  緁爾汀的母親並不知道她的父親是誰,現在不知道,過去也不知道。

  ──她是在一場舞會被迷姦,並且在警方找不到犯案人的狀況下獨自生下緁爾汀的,至少這對艾達來說,這才是事實。
  
  畢竟那種事情已經超越了維度,母親不會知道,也是理所當然的。

  「媽,妳還是沒辦法記起來對吧?緁爾汀這個名字是妳給我的,但法蘭希絲這個名字就是他取的。」

  「妳在說什……什麼?」艾達驚愕了起來,緁爾汀所說的事情明顯與她的記憶不符,但艾達發覺自己不論如何回想,也想不起緁爾汀的中間名究竟是誰取的,而法蘭希絲的名字又究竟從何而來。

  所以她察覺到了,緁爾汀所說的是正確的,自己的人生與價值觀,在不知不覺之間已經被自己的女兒所改寫了。

  噹噹──

  忽然的電鈴聲打斷了兩人的對話。

  「我、我去。」艾達就像是要找藉口讓自己冷靜下來一樣,轉身下樓去應門,離去前,還自言自語的說:「大概是推銷員吧,我去拒絕他們。」

  話才說完,她的母親就下樓去了,只留下緁爾汀一人默默看著牆壁,等待著空虛與真相,然而她並沒有等很久,就聽到了母親喊叫的聲音。

  「你們這些人渣哪裡來的!休想碰我的女兒──」

  「媽的這臭婆娘咬我!快制住她!」

  聽到母親痛叫的聲音,以及不知名男人聲音的同時,緁爾汀已經到達了樓下車庫,畢竟她不需要下樓梯,只需要想著到達發生事情的現場,她就到了。

  緁爾汀掃視了車庫的入侵者們,八名男子,全都是黑衣,並且身上都穿著厚重的防彈背心,其中一位將艾達壓倒在地,以束帶綁起雙腕,熟練地用布條纏住她的嘴巴,讓她別發出太大聲音。

  「等一下──」

  一位戴著白色圓頂帽,看上去約三十幾歲的男子想喊住緁爾汀,然而已經來不及了,緁爾汀已經想到了如何拯救她的母親,只要她想到了一切都晚了,將她母親壓倒的黑衣人已經被重重被甩在剛被打開的車庫的鐵捲門底下,緊緊地壓在那裡。

  那些男人一個個手伸往腰間,就正要拔出手槍時。

  「停下。」

  圓頂帽男出聲制止了那些人,但他的手卻緊緊握著自己腰間的槍,額上冷汗直流,圓頂帽男來此的目的就是緁爾汀,不會傻到不知道那些槍械對她根本沒意義。

  除卻颳得乾乾淨淨的鬍子以外,這個男人的長相沒有什麼值得一提之處,但他全身經過鍛鍊的肌肉並不是那身黑衣就得以掩蓋的了,緁爾汀打量著他,想來這那個圓頂帽男就是這群人的頭頭。

  「你們天殺的是誰?墨鏡?黑衣服?現在是在拍什麼科幻電影嗎?」

  緁爾汀現在氣炸了,轉眼間母親就被壓制在地上,不論她和母親之間有多少嫌隙,或是多不認同自己的母親,好歹也是陪伴她長大的母親,她現在唯一沒有捏碎這些人的理由只是因為她判斷對方沒有殺死自己和母親的想法。

  「布徹小姐,妳可以叫我達格上尉(Captain Dagger),很抱歉──我們不得不制住妳的母親,她有點失控了,雖然我們已經讓周邊的平民睡了過去,但這麼吵難免他們會醒──」

  「別說廢話,你們該死的為什麼要來找我,不快點說出來你們就能看到我失控的樣子!」

  來了。

  緁爾汀此時心裡明白,母親的預感對了,緁爾汀擁有超乎常人的天賦,必定會引來關注,但緁爾汀會是唯一這樣子的人嗎?如果不是的話,世上肯定存在著專門應對這種人的組織,不論其應對的手法是善意還是惡意,都可能對緁爾汀造成傷害──這也是為何艾達執意要她隱藏天賦。

  「這麼說好了,我們替妳今天下午在街上處理的問題做了一些收尾,因為妳的關係,我們不得不把目擊者的記憶消除。」達格上尉的聲音聽上去有些顫抖,但還是努力向緁爾汀說明:「有些事情不方便讓公眾知道──公眾還沒準備好接受像你們這種有『特殊天賦』的人,我們組織在幾年前就已經注意到妳,只是今天下午的事情可讓我們的特工嚇了一大跳,在這之前我們一直以為妳只能把鎖頭熔掉而已。」

  「你們天殺的監視我?」
  
  「是。」

  緁爾汀想起了自己十三歲時的事情,她的確有因為鎖生鏽卡住而圖方便直接把它熔掉的經驗,她記得那是在學校發生的事情,看來就在那時就已經被同學或是什麼人給看見了嗎?

  「你還是沒回答我的問題,你們天殺的是誰?」
  
  「妳從沒聽說過我們?很好。」達格上尉說:「我們的組織叫作SCP基金會(SCP foundation),我們的宗旨是控制(Secure)、收容(Contain)、保護(Protect),所有自然法則外運作的各種人事物。而對我們的這次任務來說,妳就是那個需要被保護的人。」

  緁爾汀動了動指頭,纏住她母親的束帶與布條都在一瞬間斷裂,讓艾達爬了起來,驚恐地望著眼前的黑衣人們,嘴上一邊咒罵著對方。

  「別相信他們──我的緁爾汀,妳根本不知道他們是誰!」

  「媽,我知道,至少我看不出來我哪裡需要會被我甩飛的人渣們來保護了。」緁爾汀怒視著達格上尉:「尤其那些人渣一進門就把別人的母親綁起來,還來自一個叫作糞屎尿(Shitty Crappy Pee-pee)基金會的組織。」

  「我知道妳對我們的第一印象糟透了,但污辱我們對妳來說不會有任何好處。」達格上尉說:「面對你們這種現實扭曲者我也不是第一次了,通常來說我們會採用更粗暴的手段,只是這次的狀況特殊一點,我們希望妳是自願跟我們來的。」

  現實扭曲者?緁爾汀挑起眉來,這是她第一次聽到這個名詞。

  「妳不是世上唯一靠思考就能扭曲現實的人類,我們的組織裡保護了不少你們這種人。」達格上尉說:「而且我們也不是處理這些超自然事務的唯一一個組織。布徹小姐,他們之中有一些將你們的存在視為人類的威脅趕盡殺絕,還有一些將你們當成珍奇異獸在買賣,甚至想將你們當成兵器利用你們達成自己的野心,雖然我們已經盡可能向公眾隱瞞這些事情了,但他們總是有辦法知道──這個世界對你們來說還是十分危險,我們所能做的就是將你們和公眾隔離,這是為了保護你們,也是為了保護公眾。」

  「你以為光憑是你們的一面之詞我就會相信你嗎?何況你是說要把我給關起來吧?那我媽呢?你們會怎麼對她?」

  儘管說到了這份上,緁爾汀也不是全然不相信達格上尉的話,只是沒忽然有一群人說要過來保護你,要你放棄你的自由,這怎麼樣都不可能吧?

  「虧特工Aves對妳評價這麼高,我很樂意和妳一一解釋直到妳相信我們為止──但我們沒有時間了。」達格上尉做了個深呼吸,說:「我們會改日再拜訪。」

  就算是訓練精實的特工小組,要正面對上緁爾汀這麼強大的現實扭曲者還是太過冒險了,達格上尉認為自己做出了一次錯誤的判斷,從一開始就不該和對方談話,而應該半夜趁緁爾汀在睡覺時,先注射鎮靜劑後再將她綁走才對,但考慮到負責監視緁爾汀的特工Aves回報他關於緁爾汀現實扭曲的強度來看,不依本人同意將她帶到基金會站點實在不是什麼好主意。

  不論如何,如今他只能暫且撤退,在他看來,要殺死緁爾汀可以說是輕而易舉,從過往的經驗看來,現實扭曲者只能影響他們所能感知到的事物,反過來說,在他們感知的死角上進行偷襲,例如以安排射手狙擊就能有效的殺死他們。

  但基金會宗旨是「控制、收容、保護」而不是「毀滅、毀滅、毀滅」,身為基金會的成員的他可沒將它們忘了。

  緁爾汀已經證明了她若是願意還是會殺人的。然而,因為現實扭曲者對現實的影響與他們當下的想法息息相關,緁爾汀剛才沒將他們撕成碎片,也證明了她剛才卻成功壓抑了她的殺意,或是在產生殺意時卻能抑止著自己的天賦不失控。

  不論如何,達格上尉現在知道了緁爾汀對她的天賦有不差的控制力,同時擁有如此強大力量的現實扭曲者,他希望撤退後,這個小屁孩能夠親身體會到這個世界對現實扭曲者究竟有多麼不溫柔,多加監視,做好迎擊準備的話,就算有其他組織來「拜訪」她,只要有基金會的部隊作為後援,她應該也不會被輕易被擊倒。

  於是,他後退一步。

  ──就在這時,他真的覺得自己犯下了大錯。


  ※


  這個世界對所有人都不溫柔,不只是對現實扭曲者而已。

  伯恩‧泰勒(Bowen Taylor),依照命令來到此處,他的任務就是殺死被組織判斷成對人類社會有危害的綠型──他的組織是這麼稱呼現實扭曲者的。

  泰勒並不是本地人,而是不到兩個小時前才到達這裡的。能夠扭曲現實的不只有現實扭曲者而已,泰勒所屬的組織就有不少人以學術角度去學習扭曲現實的技術,這類人則被稱為奇術師,或著是藍型,過往的時代則稱呼這些人為魔法師,不過他們專精於奇術上,通常是學者而非士兵,畢竟一個人一生中能學有限,儘管也有些例外。

  因此他所屬的組織的人有能力在一小時內將一小支部隊藉由地圖從一個國家「投放」到另一個國家,直接跨越整片海洋也沒問題,儘管需要集齊很多奇術師一起才能辦到這點。

  實際上,在他上次開槍打死一名十歲小男孩後,他變得不喜歡這樣的任務了,於是他都要求他的長官太多目標的細節都不用告訴他,只要告訴他哪些目標對人類有危害就好。

  然而他的長官並沒有同意他的要求,還是將目標為什麼被判斷成危害的事情告訴了泰勒:「那個綠型殺了槍擊案的兇手,並救活了那些被殺的死者,她要殺多少罪犯我們都不會怎樣,重點是她有能力並且在大庭廣眾下復活了其他人類,這對人類社會的結構來說是個危害。」
  
  「媽的,幹嘛告訴我這些,這不是告訴我她什麼事都沒做錯嗎?」泰勒自言自語的,躲在窗後,從狙擊鏡的視野內看著他的目標:「這世界爛透了。」

  他在目標回到家中後就一直在緁爾汀家對面的樓層盯著她,臥倒在地的泰勒一點都不喜歡自己的工作了,明明早能扣下扳機,讓槍口對面的綠型──在他看來只是一位小女生,甚至於她被判斷為人類威脅的理由竟是因為她的動機良善,這讓他心底一陣五味雜成。

  他們組織接受奇術師,卻鮮少接受綠型,因為綠型往往不是控制不住自己的天賦造成附帶災害,就是有自大狂不聽指揮,要不然就是利用自己天賦作惡的人渣,據他所知綠型成功融入他們組織的案例只有兩個,似乎其中一個還叛逃到其他組織去了,另一個則是現在組織的領導者。

  ──這是為了人類。

  他猶豫了五秒鐘,在心中如此告訴自己,或著說,催眠自己。
  
  但這五秒鐘就讓他錯失了最佳機會。

  「該死,是基金會?」

  看著那一隊黑衣人走進了緁爾汀家中,如果被基金會的人帶走,他的組織日後找到緁爾汀的機會將會變得無比渺茫,基金會是個強大的對手,儘管據他所知,基金會並不具備和他們與之抗衡的軍事實力,但在於隱蔽事物的能力水平可是遠勝他們。

  而且這次的緊急行動太過倉促了,上頭的人到底多想除掉這個綠型?還是說早就已經知道基金會會介入才會這麼倉促呢?除了他一名狙擊手以外只配置了三名觀測員、五名步槍手,假設被找到了位置,近距離與基金會駁火的話怕是雙方都會損傷慘重。

  「Martini-1!我見到基金會的人了!請求確認是否射擊!」

  他向無線電詢問他的長官到底要不要射擊。

  他下定決心了,這份工作結束後就要向上層的人申請退役,身為物理部門中專門處理綠型威脅的專家,泰勒在組織中是受到敬畏的,他們認為他站在保衛人類的第一線,以人類的力量與智慧排除當中最恐怖的一種威脅,這是件榮耀的事,當中甚至有些人視他們為偶像。

  的確,在他對那些壞事做盡的綠型或是失控的綠型扣下扳機時,他不會有任何猶豫,前者扣下扳機時他同樣會感到榮耀,固然他同情後者,他也覺得那是為了減少對人類的傷害不得不做的事。

  但他上一次的目標,只不過是個太過寂寞的小孩,讓他的玩具活過來而已──因為那個小孩實在太寂寞,太需要朋友了。在那之後他問過其他和他相同工作的同僚是不是也處理過類似的目標,得到了肯定的回答,從此之後,他不再覺得這份工作代表榮耀,而不過是一種屎缺中的屎缺。

  哪怕是必要之惡也是一種邪惡,不論嘴上說的大義多麼好聽、不論心底多麼過意不去多麼懺悔,向無辜者扣下扳機的人都是他,他是有自覺的。若有天堂與地獄,他自認肯定是會下地獄的那種人。

  「……。」

  無線電的另一端並沒有回應,只傳來陣陣沙沙聲,似乎他的長官沒辦法收到他的訊號,他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慌忙地用對講機聯絡其他觀測員。

  「Martini-3呼叫Martini-4,我這邊聯繫不到指揮官,你們呢?」

  「……。」

  「Martini-2?請回覆?Martini-5?該死的──」

  無線電的另一端仍舊沒有回應,這下泰勒慌了。

  「該死的該死的該死的──」

  是誰做了這些?他的大腦飛速地運轉著,基金會先下手為強了嗎?還是那些與組織為敵的恐怖份子們?不論敵人是誰,他現在都沒有時間了

  急躁的他,被恐懼逼得扣下了扳機。

  為了對付綠型,組織提供了這些專家配備的反器材步槍可以發射.50 BMG機槍彈,是槍械彈藥中最大口徑的類型,這種子彈要射穿混凝土牆後射殺目標、一槍打壞車輛的引擎都是輕而易舉,所以才被拿來對付最危險的綠型們。

  子彈從槍口飛出,成功命中了目標,接著──

  ──泰勒死了,他的頭顱迸裂開來,腦漿與血液都撒了滿地。

  如果世上真有地獄,他現在肯定在當中贖罪吧?

  畢竟,這個世界對所有人都不溫柔,不只是對現實扭曲者而已。

  ※

  達格上尉覺得自己簡直倒楣透了。

  不知從何而來的.50 BMG準確地射中緁爾汀的頭,其衝擊力將她向後震倒在地,她並沒有死,甚至半點傷都沒有,僅僅是受到驚嚇而已。說來諷刺,如果泰勒再早那麼一點開槍的話,那一槍早就奪去了緁爾汀的性命,他的猶豫害死了自己,也救了緁爾汀一命。

  現實扭曲者最大的弱點就是無法將力量作用於可感知以外的事物,但稍早時緁爾汀已經被槍指過,若不是那個員警保護了自己,她早就死了,當時的緁爾汀已經意識到這點,不論自己的天賦有多麼超乎常人,力量有多麼強大,反應速度跟不上就死定了。

  於是在回家的路上,緁爾汀已經試著在身體的周圍製造了一個會反彈子彈的護罩,這是個很實際的想法,既然反應速度跟不上,那麼就造一個東西保護自己免於子彈傷害,但畢竟是剛嘗試出來的東西,在緁爾汀分心時它別說是.50 BMG了,連5.56mm的步槍彈都擋不住,泰勒之所以會死,或許要怪罪SCP基金會的特工們每個身上都帶了槍,讓緁爾汀陷入緊張,不知不覺又再增強了那個護罩好幾個防護等級。

  緁爾汀爬起身來,臉上佈滿著憤怒。

  「我發誓!那不是我們做的!」

  達格上尉喊著,但他知道眼前的少女決不會相信自己,其他特工們也紛紛拔出槍,想要靠槍制止朝眼前的現實扭曲者,縱使理性知道這些舉動毫無意義──

  槍口在對準緁爾汀之前,特工們就已經聽到自己身上骨骼斷裂的聲音,指骨向不自然的方向彎折著,脫臼、粉碎,更別想要扣下扳機了,常人的意志與勇氣在現實扭曲者的強大力量面前毫無意義,而就像是要嘲笑他們一樣,他們手中一把把槍,全都變成了看上去各式外觀與口味都不同、十分美味的甜甜圈。

  此刻的現實已經不復存在,再三秒鐘,他們就會被輾碎,特工們只能面對自己的命運──就算誰都沒犯錯,有時候爛事就是會發生,明明基金會中沒有人想要緁爾汀死,無奈想要她命的人在最最要命的時候介入了,緁爾汀也因此視他們為敵人。

  「停下!法蘭希絲!停下!」

  一個熟悉的呼喊聲傳入了緁爾汀的耳裡,在這瞬間,現實全都回歸了,特工們的骨骼與血肉全都回歸原處,疼痛與傷害都回歸原處,彷彿先前的事情從未發生過──一念之間,緁爾汀就把剛才自己扭曲出來的現實再次抹除,但特工們手中的槍仍是甜甜圈的模樣,這點證明了剛才所發生的事不是幻覺。

  「妳猶豫了──妳不會想這麼做的!」

  戴著迷彩兜帽的高大女性從緁爾汀的視線死角走入了車庫之中,她雙手插在口袋中,兜帽遮掩了她的上半部面孔,但若是認識她的人看來,仍能看得出來樣貌與身分。

  「特工Aves,我不是要妳不能和目標接觸嗎?」達格上尉命令部下後退。

  「是來自庫克少校的授權,長官,你們差點死在她手上,我不得不這麼做。」被稱為特工Aves女性看了緁爾汀一眼:「自己的朋友殺死自己的上司與同僚,我不希望這種事情發生。」
  
  「特工Aves?特工Aves?哈哈哈哈!原來是妳?我這麼久以來的朋友?是妳?是妳一直在監視我?是妳引來這些該死的敗類?」

  緁爾汀看到了特工Aves的臉,頓時明白了下午那時為什麼她會邀請緁爾汀去餐廳談談,又為什麼會問起她額上傷疤的事情了──

  「抱歉,法蘭希絲,我不是故意騙妳的,我是真心──」Aves說到一半,話就被打斷了。

  「伊蒂絲‧格拉斯,妳這個滿嘴謊言的騙子,我最好的朋友居然也是假的,哈哈哈哈!」

  特工Aves就是伊蒂絲‧格拉斯,基金會派來的眼線。

  從她十三歲熔化鎖頭的那天,就已經擔任負責監視緁爾汀並回報給SCP基金會,格拉斯的她的年齡正適合擔任這個任務,格拉斯的年紀十分輕,加入基金會是因為某種特殊狀況,如果基金會的高層更加重視緁爾汀的話,壓根就不會派年紀尚小的Aves去監視緁爾汀,將她派去監視緁爾汀不如說是打發她,給她一個工作讓她忙而已。

  基金會十分強大,但再強大的組織所能用的資源也有限,光是要囚禁那群會四處亂跑亂殺人的怪獸就已經投入了大量資金與人力,當你有更麻煩的威脅要處理時,實在沒有必要將更多資源投注在一個看上去只能熔化鎖頭程度的現實扭曲者身上。

  「格拉斯?」艾達似乎也對此感到訝異,她也認識這名少女,同時是自己女兒的同學與朋友:「妳怎麼可以這樣騙她?」這句話隨即從那母親的口中說了出來。

  「聽著,伯母、法蘭希絲,妳們可以不相信我,但時間緊迫,我不知道是誰,但有人想殺法蘭希絲是真的!我們不應該繼續留在這裡,就算你不同意跟我們走,我們也會負責保護妳離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