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就是一坨屎。(2)

本章節 3096 字
更新於: 2019-10-02
因為巴哈進度超前,所以更改為每周三、還有周末各更新一次


  垃圾狂戰士蘇晴心出征完畢,將沉甸甸的麻布袋拖回我身旁,好似不合時宜出現在海邊的聖誕老人。

  她用鐵夾把撿來的垃圾一個個夾出,放入空的麻布袋,並叫我負責計算數量與種類。

  雖然很不情願,我還是乖乖按下10元原子筆的開關,「喀擦」一聲,簡直跟我的尊嚴一樣廉價。

  「來~寶特瓶兩個。」

  「嗯。」

  「拖鞋一隻。」

  「嗯。」

  「針筒一支。」

  「嗯……」

  「怎麼了嗎?」

  紀錄到針筒時,蘇晴心很細心地注意到我的遲疑,我倒希望她能一併注意到我快要爆炸的不滿。

  「雖然早就聽說過了,但還是第一次見到實物呢。」

  「哈哈,真是個只讀萬卷書,不行萬里路的人呢。」

  「正常人都不會抱著感染疾病的風險來參加這種活動吧。」

  「所以我才戴了手套嘛。」

  她動了動戴著尼龍手套的手指,像極了滑稽的米老鼠。

  「而且呢,糖尿病是不會傳染的喔。」

  「……嗯?為什麼突然說到糖尿病?」

  「你剛才不是說會被傳染疾病嗎?」

  「我是說過,但我指的是愛滋病那種的,為什麼會扯到糖尿病啊?」

  「因為這些針筒是糖尿病患者施打胰島素留下來的啊。」

  「……啥?」

  她笑得非常燦爛,讓我感到一絲不安,這傢伙已經正向到危機意識都沒有了。

  「總之妳小心一點,千萬不要碰到針頭。」

  「欸?在關心我嗎?好開心~」

  「唉……」

  雖然我不喜歡這個傢伙,但如果因為疏於提醒,害得這傢伙在不知情的情況下染上怪疾或奇症,我的良心還是會過意不去。

  看來就算我討厭這個世界,心裡還是有名為良知的部分。

  「好了,繼續吧~烤麵包機一個~」

  「……嗯。」

  不明所以的東西一個接一個,沒完沒了。

  要說這次淨灘有什麼收穫的話,大概是視野變得更加開闊了吧。我發現海灘上的垃圾無奇不有。

  從開始紀錄到現在,除了塑膠袋跟漁網這些預料之內的垃圾,其他像是裝著殘骨的炸雞桶、掌上型遊戲機……甚至還有情趣內衣。但讓蘇晴心最訝異的好像不是情趣內衣。

  「哦哦哦~這是Game Boy SP!發售於2003年2月14號,售價為12500日圓,這可是我幼稚園時的回憶啊!還記得我幼稚園的時候什麼都不懂,只能偷偷拿哥哥的遊戲機來玩,但我什麼都不懂,就把哥哥的固拉多蓋歐卡跟列空座放生了!」

  「吵死了,妳是維基百科嗎?而且幹嘛強調兩次『自己什麼都不懂』啊?」

  話說回來,原來她有個哥哥,不過不關我的事就是了。

  「為什麼會撿到遊戲機啊?」

  「Game Boy SP!全名是Game Boy Advance SP!」

  「好好好,那麼,為什麼會撿到這種東西呢?」

  蘇晴心有時候會變得趴帶趴帶的,不知是太興奮還是啥,帶給我不少煩躁感。

  「誰知道,可能是有人玩一玩忘記帶走,所以就掉在這裡了。」

  蘇晴心開心的研究那台沾滿沙子的過時電玩,跟夜市的包膜業者一樣認真。

  「你看,裡面還有卡帶欸!可是好像拔不出來……!」

  「就算拔出來也不能玩了吧。」

  「嗯……我帶回家慢慢研究好了。」

  說完,她拿出放在包包內的環保袋,很寶貝地將垃圾收起來。

  「哦?撿到寶了呢。」

  「對啊!讓我想到小時候的回憶。」

  「……」

  原本想調侃她很像拾荒少女,沒想到她卻毫不在意我的言語攻擊,反而露出懷念的表情,真是莫名其妙。

  為了不讓討厭的工作停滯,我催促蘇晴心繼續動作,並將遊戲機從記錄表上劃掉。

  「話說回來,海灘上的垃圾種類也太奇怪了吧……就像是百貨公司到這裡來舉辦特賣會,離開時落東落西弄得杯盤狼藉似的。」

  「哦~JOJO的奇妙比喻!」

  「妳在說什麼啊?」

  「啊哈哈~聽不懂就算了。」

  「既然知道我聽不懂就不要講啊。」

  「哈哈……但是你說的很有道裡,淨灘有時候就像在尋寶一樣,你永遠不知道會在沙子裡撿到什麼。」

  「連遊戲機都能撿到,出現什麼我都不會被嚇到了啦。」

  「哦~真的嗎?」

  蘇晴心對我的泰然自若不以為然,一邊竊笑、一邊把手伸進麻布袋的深處,用力抓起一樣東西。

  黑曜石般的光澤。

  鑽石般的剔透。

  珍珠……放大百倍後的球形。

  是顆保齡球。

  「看到這個你還能這麼鐵齒嗎?」

  「為什麼會有這種東西啊!」

  「可能是有人來這邊打沙灘保齡球吧?」

  「騙誰啊!」

  跟蘇晴心相遇後不只嘆息,連吐槽的次數都變多了。

  不過,比起針筒、遊戲機、情趣內衣……甚至是沙灘保齡球……最莫名其妙的果然還是蘇晴心這傢伙。

  到底要在怎麼樣的家庭環境下,才能培育出這種熱愛世界的異類,我始終脫敲不出合理的解釋。

  ◇◇◇

  蘇晴心不斷橫掃海灘,我則坐在一旁進行記錄,噩夢如同輪迴持續好幾度,我早已進入無我狀態,以涅槃之勢持續著聖人善行。

  原以為這單調簡單又輕鬆的工作,能讓我打發完整個活動時間,沒想到,我的衣襬突然被扯了一下。

  轉頭一看,是個把瀏海綁成沖天炮,露出閃亮額頭的小女孩。然而比起額頭,更加閃亮的是那泫然欲泣的斗大淚珠。

  「窩……窩……」

  沙啞的聲音──我有種不好的預感。

  「嗚嗚……哇啊啊!」

  「……慘了。」

  高額妹放聲大哭,刺耳的哭聲像雷鳴刺痛我的耳膜,讓我忍不住用雙手摀住耳朵。

  「吵死人了……誰來救救我……」

  「嗚哇啊啊啊啊!」

  糟糕,因為最近太常跟蘇晴心講話,一不小心就把惡毒的話說出口了。小女孩的精神力根本承受不住這種攻擊,哭聲像海嘯警報迅速升起。

  幸好這種時候,熱愛地球的超人就會前來救場。

  「──已經沒事了!因為我來了!」

  蘇晴心丟下手邊的垃圾,衝到高額妹面前蹲下,露出一貫的笑容,女孩在她的安撫下,啜泣聲漸漸緩了下來。

  「沒事的~我們不要理那個哥哥喔~」

  「嗚、嗚嗚……嗯……」

  「告訴姐姐發生什麼事了,這個哥哥對妳做了奇怪的事嗎?」

  「不、不是……」

  「那怎麼了呢?還是這個哥哥偷拍妳呢?」

  「沒有……」

  這傢伙……她笑容裡的惡意只有我看得見嗎?

  雖然對我很過分,但小孩果然是會把別人的痛苦當成快樂的單純動物,蘇晴心把我羞辱幾番之後,高額妹的悲傷很快就被驅離。

  「還是哥哥他──」

  「噗……哈哈哈!」

  眼見高額妹破涕為笑,蘇晴心也鬆了口氣,輕輕撫摸她的頭,跟我討去面紙替她擦眼淚。

  「妳叫什麼名字呢?」

  「阿、阿姨都叫我……小梅。」

  「哦~那麼小梅為什麼哭呢?」

  「我找不到阿姨……」

  只是個普通的迷路小孩,大概是跟阿姨一起來淨灘的吧──蘇晴心也推理出同樣的結果,從口袋又拿出一顆糖。

  「這樣啊……一個人努力這麼久,妳真棒。給妳一個糖果吧~」

  「欸、那個……」

  「不想要糖果嗎?」

  「嗯、嗯……不想吃。」

  高額妹沒有收下糖果,她比我想像的聰明多了,那個糖果泡在蘇晴心的口袋裡這麼久,口感一定噁心得跟比薩上的鳳梨一樣。

  「姐姐跟哥哥陪妳去找阿姨好不好?」

  「嗚……」

  「不要嗎?」

  高額妹輕輕顫抖,緊抓著蘇晴心的手臂,怯生生地盯著我瞧。

  蘇晴心見到這種情形,稍微思考了一會兒,帶著竊笑再次詢問:

  「『姐姐』陪妳去找阿姨好不好?」

  「好……」

  ──這個高額妹跟蘇晴心一樣惹人厭。

  「那麼~在那之前要先把小梅腳上的傷治好呢。」

  在我開始收拾東西時,蘇晴心吐出一句沒頭沒腦的話,我這才發現高額妹的穿著涼鞋的腳一跛一跛的。

  「是水泡嗎?」

  「嗯……」

  面對我的關心,高額妹立刻躲到蘇晴心身後。

  「下次來淨灘的時候,千萬不要穿涼鞋喔。」

  「好……」

  她揪住蘇晴心的衣襬,表情從緊繃轉為鬆懈。

  明明同樣是關心的舉動,為什麼對待我的態度會完全不同呢?

  這肯定是世界的惡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