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起始與終結的序言（2）
本章節 2182 字
更新於: 2019-09-29
寒風吹拂而過，人們不由自主地用雙手摩娑左右兩肩。稀疏的樹葉間隱約透出半輪冷月，映出底下傷痕累累的人群。幾經波折，優斯格村倖存的人們終於抵達了位處第一座標的簡便營地，和早先到達的親友重新會合。
有重逢的歡喜，但更多的是失去的悲傷。親友、手足、愛人……妻離子散，本該一起待在這裡的人卻不在，不甚大的避難營地如今空曠得可怕。
即使一夜折騰總算得以休息整頓，但人們此刻已成驚弓之鳥，周遭晃動的樹影也能看成前來討命的士兵，無時無刻不提心吊膽。
最不能讓人放下心的，是坐在遠離溝火處陰影中的那個他，大多數人與他之間彷彿隔著無形的牆，不想去靠近那籠罩陰鬱氛圍的所在。無論意志與否，造成的傷害都不是能一下被原諒並忘記的。
賽亞‧希卡夫坐在塊岩石上，獨自一人遠離人群到了營地邊緣。不用人們釋出拒絕的態度，現在的他同樣無法接納醜惡的自己。
鎧甲。他環顧周身，眼光所及處全被漆黑的鎧甲覆蓋，最初認為是祝福而感到喜悅的賽亞，如今眼中看到的是滿溢而出的惡意及詛咒。劇毒的果實是如此甜美，自己一度沉溺其中無法自拔，不過即使再美味，它依然是毒。
自己根本無法控制這力量，所以傷害了相信自己的大家，甚至做出害死尤莉迪絲這種無法被寬恕的滔天大罪。
賽亞望著自己那雙洗滌過後仍沾滿血腥味的手，嘗試將手甲摘下。不過無論他用什麼方式，穿戴的手甲依然紋絲不動。就好像自己被關在人型的囚籠，以為是憑藉自己的意志做出決定，實際上卻為人所擺布。
他低下頭，兩臂無力地垂在膝上。
就在一切塵埃落定的不久前，醒轉的亞里德本想立刻準備封印魔王遺產的工作，但心有餘而力不足，透支的身體早已無法負荷，就連術式的一節都無法順利建構，最終只能無奈地暫且擱置。
封印遺產的行動最快也得是兩天後，這是亞里德衡量身體狀況後給出的時間。意思是至少這兩天的日子，賽亞都必須跟心中的伊凡諾頓持續對抗，避免自己向黑暗慾望靠攏。
──真讓我失望啊，不敢使用力量？想不到你竟然如此膽小。
不是幻聽，只有賽亞一人可以聽到，那來自心中的黑暗發出不屑地數落。
──只要你放下戒備接納我，將輕而易舉得到所有你想要的。世上的榮華富貴、號令萬物的權力，都會是你囊中之物，甚至遠大於你能想像。
「別慫恿我，魔王。」
──你不也是魔王，這就忘了？
「閉嘴……我不是。」
──還再自欺欺人？依然歷歷在目、無法忘懷對吧？那親手將可憎之人摧毀的絕妙感觸。那些欺凌大家的騎士，一個個在你面前猶如嬰孩般脆弱，生殺大權盡在你手。感覺很棒吧？
「閉嘴……」賽亞握緊雙拳並搖頭，希望能揮去內心不斷發出的煽動。甲冑底下尖枯的手指不停重複握緊與鬆開，像極兩股力量間的對峙。
──想想美好的將來，不要回首不值一提的過去。現在，你正擁有絕佳的選擇權，是成為主宰一切的王，還是千夫所指的罪人，答案很簡單不是嗎？
「我不是說了閉嘴嗎！」賽亞忍不住發出低吼，驅散不住盤旋的邪惡蠱惑。
他好不容易找回僅存的心，不想讓它再次被黑暗所染指。
因為害怕而後退的腳步聲。賽亞這才察覺自己分神到有人接近都沒第一時間發現。朝聲音發出的方向望去，只見那個頂著一頭蓬鬆橘色捲髮的微胖少年，此刻雙手正端著盛滿湯料的木碗惴惴不安杵在原地，不知該進該退。
「……傑米瑞。」
「呃，是我沒錯。我在想你會不會餓？」賽亞長期相處的友人神情有些緊張，顯然被方才賽亞的自言自語給嚇到，聽到對方喚了自己名字後才鬆一口氣，重新朝這走過來。
願意靠近與接納的善意是如此溫暖，賽亞內心十分感激，本想主動起身接近但馬上就遲疑了，最後還是重新坐回石塊上。
「那個……」傑米瑞欲言又止。
「嗯……」
難以言喻的沉默。
「我……算了，沒事。我、我東西放在這，餓的話就吃點吧。」
傑米瑞將湯碗放置在賽亞手邊不遠處，他最終還是決定不說了，一臉沮喪地慢慢走開。
看著好友落寞離去的背影，賽亞深感愧疚。就算沒實際開口，他也能猜到傑米瑞是想問什麼，想必……已經從其他人口中知道了吧，關於尤莉迪絲，關於那長年伴隨大家的活潑女孩。
村人死傷慘重，卻礙於時間連埋葬親友這種卑微要求都無法進行，極為有限的馬車不可能再分配空間運載屍體。少女那冰冷的身體被卡倫一路抱來這裡，大家的勸說都充耳不聞，就是堅持要帶著尤莉迪絲一起走。
少女的雙親痛哭失聲，沒有料想到迎來的是殘酷的生離死別。卡倫將少女歸還給她的家人後一句話都沒說，拖著傷重的身體走到角落就這麼蜷縮坐著。他的眼中喪失光明，只剩下無窮的混沌，彷彿對於未來失去任何期待。
賽亞深切體悟到，自己終其一生都不可能獲得卡倫的原諒。
冷風掠過耳邊，像是正在嘲弄著賽亞，細數他的罪愆，而他也無從辯駁。
熱氣徐徐從碗中飄出，明明只是用一些蔬菜和乾糧熬煮的簡單湯料理，卻發出讓人食指大動的香氣。飢腸轆轆的人們飲用後得以恢復體力，重新讓失溫疲憊的身體暖和起來。就算經歷到彷彿將過去積累的一切全數擊垮的噩運，唯有振作起來，才能面對新的一天。
而現在的賽亞，並沒有資格擁有光明的未來。彷彿身而為人的條件一點點被剝奪，囚禁在鎧甲中的他，既無法卸除這份隔絕外面世界的武裝，也絲毫感受不到飢渴感與睡意。友人關心自己送來的湯，自己一口都喝不了。
「對不起……」
就連這麼簡單的一句道歉，都無法當面說出口。
不想讓自己有多餘的心力思考，賽亞起身往營地外走去。
有重逢的歡喜，但更多的是失去的悲傷。親友、手足、愛人……妻離子散，本該一起待在這裡的人卻不在，不甚大的避難營地如今空曠得可怕。
即使一夜折騰總算得以休息整頓，但人們此刻已成驚弓之鳥，周遭晃動的樹影也能看成前來討命的士兵，無時無刻不提心吊膽。
最不能讓人放下心的，是坐在遠離溝火處陰影中的那個他，大多數人與他之間彷彿隔著無形的牆，不想去靠近那籠罩陰鬱氛圍的所在。無論意志與否，造成的傷害都不是能一下被原諒並忘記的。
賽亞‧希卡夫坐在塊岩石上，獨自一人遠離人群到了營地邊緣。不用人們釋出拒絕的態度，現在的他同樣無法接納醜惡的自己。
鎧甲。他環顧周身，眼光所及處全被漆黑的鎧甲覆蓋，最初認為是祝福而感到喜悅的賽亞，如今眼中看到的是滿溢而出的惡意及詛咒。劇毒的果實是如此甜美，自己一度沉溺其中無法自拔，不過即使再美味，它依然是毒。
自己根本無法控制這力量，所以傷害了相信自己的大家，甚至做出害死尤莉迪絲這種無法被寬恕的滔天大罪。
賽亞望著自己那雙洗滌過後仍沾滿血腥味的手，嘗試將手甲摘下。不過無論他用什麼方式，穿戴的手甲依然紋絲不動。就好像自己被關在人型的囚籠，以為是憑藉自己的意志做出決定，實際上卻為人所擺布。
他低下頭，兩臂無力地垂在膝上。
就在一切塵埃落定的不久前，醒轉的亞里德本想立刻準備封印魔王遺產的工作，但心有餘而力不足，透支的身體早已無法負荷，就連術式的一節都無法順利建構，最終只能無奈地暫且擱置。
封印遺產的行動最快也得是兩天後，這是亞里德衡量身體狀況後給出的時間。意思是至少這兩天的日子，賽亞都必須跟心中的伊凡諾頓持續對抗，避免自己向黑暗慾望靠攏。
──真讓我失望啊，不敢使用力量？想不到你竟然如此膽小。
不是幻聽，只有賽亞一人可以聽到，那來自心中的黑暗發出不屑地數落。
──只要你放下戒備接納我，將輕而易舉得到所有你想要的。世上的榮華富貴、號令萬物的權力，都會是你囊中之物，甚至遠大於你能想像。
「別慫恿我，魔王。」
──你不也是魔王，這就忘了？
「閉嘴……我不是。」
──還再自欺欺人？依然歷歷在目、無法忘懷對吧？那親手將可憎之人摧毀的絕妙感觸。那些欺凌大家的騎士，一個個在你面前猶如嬰孩般脆弱，生殺大權盡在你手。感覺很棒吧？
「閉嘴……」賽亞握緊雙拳並搖頭，希望能揮去內心不斷發出的煽動。甲冑底下尖枯的手指不停重複握緊與鬆開，像極兩股力量間的對峙。
──想想美好的將來，不要回首不值一提的過去。現在，你正擁有絕佳的選擇權，是成為主宰一切的王，還是千夫所指的罪人，答案很簡單不是嗎？
「我不是說了閉嘴嗎！」賽亞忍不住發出低吼，驅散不住盤旋的邪惡蠱惑。
他好不容易找回僅存的心，不想讓它再次被黑暗所染指。
因為害怕而後退的腳步聲。賽亞這才察覺自己分神到有人接近都沒第一時間發現。朝聲音發出的方向望去，只見那個頂著一頭蓬鬆橘色捲髮的微胖少年，此刻雙手正端著盛滿湯料的木碗惴惴不安杵在原地，不知該進該退。
「……傑米瑞。」
「呃，是我沒錯。我在想你會不會餓？」賽亞長期相處的友人神情有些緊張，顯然被方才賽亞的自言自語給嚇到，聽到對方喚了自己名字後才鬆一口氣，重新朝這走過來。
願意靠近與接納的善意是如此溫暖，賽亞內心十分感激，本想主動起身接近但馬上就遲疑了，最後還是重新坐回石塊上。
「那個……」傑米瑞欲言又止。
「嗯……」
難以言喻的沉默。
「我……算了，沒事。我、我東西放在這，餓的話就吃點吧。」
傑米瑞將湯碗放置在賽亞手邊不遠處，他最終還是決定不說了，一臉沮喪地慢慢走開。
看著好友落寞離去的背影，賽亞深感愧疚。就算沒實際開口，他也能猜到傑米瑞是想問什麼，想必……已經從其他人口中知道了吧，關於尤莉迪絲，關於那長年伴隨大家的活潑女孩。
村人死傷慘重，卻礙於時間連埋葬親友這種卑微要求都無法進行，極為有限的馬車不可能再分配空間運載屍體。少女那冰冷的身體被卡倫一路抱來這裡，大家的勸說都充耳不聞，就是堅持要帶著尤莉迪絲一起走。
少女的雙親痛哭失聲，沒有料想到迎來的是殘酷的生離死別。卡倫將少女歸還給她的家人後一句話都沒說，拖著傷重的身體走到角落就這麼蜷縮坐著。他的眼中喪失光明，只剩下無窮的混沌，彷彿對於未來失去任何期待。
賽亞深切體悟到，自己終其一生都不可能獲得卡倫的原諒。
冷風掠過耳邊，像是正在嘲弄著賽亞，細數他的罪愆，而他也無從辯駁。
熱氣徐徐從碗中飄出，明明只是用一些蔬菜和乾糧熬煮的簡單湯料理，卻發出讓人食指大動的香氣。飢腸轆轆的人們飲用後得以恢復體力，重新讓失溫疲憊的身體暖和起來。就算經歷到彷彿將過去積累的一切全數擊垮的噩運，唯有振作起來，才能面對新的一天。
而現在的賽亞，並沒有資格擁有光明的未來。彷彿身而為人的條件一點點被剝奪，囚禁在鎧甲中的他，既無法卸除這份隔絕外面世界的武裝，也絲毫感受不到飢渴感與睡意。友人關心自己送來的湯，自己一口都喝不了。
「對不起……」
就連這麼簡單的一句道歉，都無法當面說出口。
不想讓自己有多餘的心力思考，賽亞起身往營地外走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