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世界?原來如此-Part10》
啊,想起來了。
還記得亞瑄學妹於夢境裡,確實曾提到過護龍團之間的各種不擇手段。
──搶奪其他護龍團的獵物之類的。
──阻礙其他護龍團執行任務之類的。
──陷害其他護龍團犯下錯誤之類的。
──也很可能是……暗殺其他護龍團的團員之類的。
「正是這個意思,所以夢龍者們若要相約於現實中碰面,絕對需要再三慎重的考量與留意。而關於護龍團彼此的詳細關聯與特徵,也全被寫在了龍吟所遺留下來的某個檔案裡,例如第二護龍團與第七護龍團之間,便是……屬於永久性同盟的友好關係……」
錯覺嗎?夏嵐學妹話尾的口氣好像有點無力。
搞了半天,原來這才是秀天大哥能夠被信任的真正主因?
「我很好奇,夏嵐學妹口中所謂的『預定計劃』究竟是什麼?」
接後,我決定從亞瑄學妹當時所不願意回答我的這個問題開始問起。
「景皓學長,雖然你成為夢龍者的時間並不長,於夢境裡『不愉快』的經驗或許也算不上多。但是換作絕大多數的夢龍者而言,這場惡夢我們已經作了太久,差不多是該醒來的時候了。」
藉由夏嵐學妹的話意,我很快聯想到了兩個可能性。
其一,夏嵐學妹雖然身為〈Second soul (姊姊)〉,進入夢境裡的概況似乎也與我們相同。她並非自願性的成為了夢龍者,更甚不清楚夢龍者之所以出現的任何理由與需求。
其二,預定計劃的內容──
「醒過來的意思,是指……找出能夠徹底擺脫夢龍者身分的方法?」
「再更直接一點的答案。為求一勞永逸,我們打算找到當年造成了夢中世界出現的真正主因,然後直接結束掉與〈龍之聲〉相關聯的『所有夢中延續』。」
「……結束?」
「是的,只要沒有了夢境裡的一切,自然也就不會再有任何夢龍者產生。」
「為此……難不成,你們打算要毀滅掉整個夢中世界?」
「毀滅掉?啊……真要這麼說的話,也是呢。」夏嵐學妹說出這句話時的語氣,平淡到可怕,「如果事情最終只能往最壞的情況去發展,並不排除會有這個選項的可能性。」
她的回答,實說我完全沒有預料到。
不過我相信夏嵐學妹絕不會是隨意作為的人,她鐵定擁有著更加詳細且合理的計劃。
理由很簡單。
毀滅無疑能算是一種結束,但結束的定義卻並非只能是毀滅。
假設『擁有著複數靈魂的〈嵌合人〉理論』確實存在,那麼淺顯易懂的某個道理──無論夢中世界的形成原因為何,皆等同於是〈First soul (妹妹)〉所間階創造出來的世界。
而夏嵐學妹身為〈Second soul (姊姊)〉,實在沒動機去輕易的抹煞掉……自己妹妹曾經生活在這個世界上的僅存少數足跡。至少、現階段就我來看,親手毀掉夢中世界什麼的,理應還不會是夏嵐學妹的當前選擇。
我持續的絞腦思考,不知是否該為此而鬆一口氣。
並且,以猜測接續了更多的猜測。
「預定計劃的存在,對夏嵐學妹來說,似乎相當必要?」
然而在我試探性的詢問之後……
「一定的。」
我彷彿瞬間從夏嵐學妹的眼神裡,看見了某種『堅定』。
那是目光如炬,深信不疑且無所動搖的眼神。
這無疑使我自覺自己的確認行為有點多餘。
「夏嵐學妹想要結束掉夢中世界的動機是什麼?是因為剛才學妹所刻意強調過的,『誤把夢境裡的角色原型給帶回到現實』之後的風險嗎?」
未料夏嵐學妹此時的面部細微變化,已經先行對著我說出了『答案』。
……答案顯然是否定的。
「風險──遠遠不止有這一點。」
她不經意的皺了一下眉頭,說話音量驟減,連同視線也低垂了許多。
「真有這麼危險?」
當下的我並非懷疑,而是直覺想起了亞瑄學妹所交給我的筆記本內容。
──夢龍者的十個重點。
於是我急忙補充道:
「夢龍者在夢境裡受了傷,回到現實中身體依舊會完好無缺,不是嗎?」
「景皓學長,『傷害的造成』是確實存在的。」
……什麼意思?
「傷害?」是指心理層面的嗎?
又或者是──
「對於較資深的夢龍者們而言,夢中世界裡的一切永遠都只能是一場惡夢。」
剎那間,夏嵐學妹說出這句話時的眼神猶如放棄了思考。
她態度上的變化之突然,令我隨即感受到了些許震懾。
「『惡夢』的意思究竟是……」我不肯死心。
偏偏夏嵐學妹看似非常顧忌著我的這個話題。
「啊──我們好像有點在這裡待太久了!」
她以毫無置入感情的聲音大叫。
她的目光略微無神,面部稍顯僵硬,像是正在對著我上演一齣笨拙的獨角戲。
「咦?」
這種擺明是在敷衍我的裝傻方式,好爛。
簡直爛到我不忍心去直視她的地步……
……原來夏嵐學妹是屬於不太會說謊的類型?
「再怎麼說,殮房標本室裡的東西大多都是屬於院方的重要物品。因此在被院長發現與懷疑之前,景皓學長,我們還是先直接進入到最後的話題裡吧。」
「被懷疑?」我其實一下子思考了許多,回答的內容卻很簡潔:「明白了。」
視氣氛而言,我也只能選擇順從夏嵐學妹的決定了。
「正如同剛才和景皓學長說明過的,原作版本的〈龍之聲〉內容,具有著夢中世界最絕對的『優先順序』,是近乎無法被夢龍者們給改變的存在。相對的,如果是二創版本的〈龍之聲〉內容,便可以透過一定程度上的『觸發』,來特意延伸出其對應之下的故事。」
「這個我知道,若換用遊戲設定的說法,就是『主線與副線』的概念對吧?」
「嗯,當夢龍者們進入到夢境裡時,我們的每一個選擇都正在改變(觸發)著夢中的世界。這同時也意謂著伴隨夢龍者們而來的無數風險,畢竟,既然我們可以『有目的性』的去觸發故事,自然也會存在著『無意之間』所觸發到的故事……」
我能聽明白夏嵐學妹的言下之意。
就好比,昨晚我與亞瑄學妹(朵雅)所共同參與的秘密任務一樣。
龍之聲的相關故事,確實影響著夢中世界。
而在夢中的世界裡,這些故事是可以被改變的。
因此我有著這個想法:
「又如果……假設我們都刻意的不去觸發到故事呢?」
「以困難度而言,這幾乎是不可能辦到的,我們也無法去強行限制其餘夢龍者們的夢中行為。再者,換用景皓學長的『主線與副線』比喻,倘若我們希望夢中世界的『主線』得以順利發展,在某些時候,也必須依賴著『副線』的觸發來延續出主線的進行才行。」
「可是……主線,不是夢中世界裡最優先的存在嗎?」
我忽然有點聽迷糊了。
「呵,『順序的優先度』並不代表『存在的絕對性』喔。景皓,你能否理解我的說法?」
我剎時愣了一下,原因卻和夢龍者無關。
這一次,秀天大哥的插話內容與口氣,均認真得使我感到意外。
「意思是……唔?難不成還存在著被夢中世界給隱藏起來的〈龍之聲〉原作主線?」
「答案很接近了。再舉個簡單的例子,景皓,〈龜兔賽跑〉的童話故事,你有聽說過吧?」
「有。」理所當然的回答。
「若我們把『賽跑』這個事件給視為主線,參加比賽的『龜』與『兔』等兩個角色則分別視為兩條副線。那麼,於沒有龜兔在場、或者是唯獨單方角色在場的情況之下,自然都不會觸發出主線來,你知道是為什麼嗎?」
「……」我懂了。
不得不說,秀天大哥的性格方面雖然充滿著各種惡趣味,在說明事情的邏輯上倒的確頗有本事。
秀天大哥很聰明,看來他的醫師執照並不是路邊撿到的。
「因為『賽跑事件』的最基本達成條件──只能是『龜』與『兔』皆參賽等兩條副線同時被觸發的時候,才可能真正滿足主線的劇情發展要求,是吧。」
聽及此,我情不自禁的想要佩服起秀天大哥來,結果被自己體內某個無比誠實的意識給強行阻止了。
「喔。」於是我的感想最後只剩下了這個字。
而後、幾近沒有遲滯的,夏嵐學妹接續把話題給接了下去:
「景皓學長,我們打算要逆推龍吟所留下來的故事,然後找出〈龍之聲〉真正的結局,藉此讓夢中世界的主線迎來被設定好的結束,進而達到解放所有夢龍者的目的,這就是──我們的『預定計劃』。」
原來如此,藉由原作故事『既有的結局』,來引導出夢中世界『自行的結束』嗎?
夏嵐學妹的預定計劃聽上去,其基礎理論切實可以說得通,亦絕對稱得上是個好方法。
……卻也不是毫無破綻。
「但是龍吟所留下來的〈龍之聲〉原作並不完整,目前也只有『故事大綱』以及『設定檔案』不是嗎?」
我很快發現了問題所在。
一個未能被原作者給完成的作品,常理上是不可能會有結局的。
「說起來,景皓學長還沒有看過龍吟當年在網路討論社群內,所親自公開的大綱內容吧?」
「嗯……確實還沒有。」因為放學的時候,某個唯有氣勢而絲毫沒有氣質的傢伙──搞得我一團混亂的原故。
難道,龍吟當年已經把〈龍之聲〉的結局給直接曝露在了大綱裡?
……不會吧?
然則當我正打算如此提問時,夏嵐學妹已經搶先一步給出了答案。
這個答案,再度令我始料未及。
「在〈龍之聲〉原作的故事大綱內容裡,〈First soul (妹妹)〉、龍吟,也將自己化作了角色,然後以『龍吟』的名字給寫了進去。至於這個說法的真實性,我們後續也已經藉由那十三份不同文字檔的部分內容與記錄,得到了相當有力的證據。」
「──!」
我的思緒宛若通了電一般,瞬間被接通了整個迴路。
而我此刻的表情,恰巧被一旁的秀天大哥給看到了。
「看景皓隨即露出吃驚的模樣,大概是已經自己猜測到了呢。呵,一點也沒錯,就算〈龍之聲〉的原作是尚未被完成的故事也沒關係,因為我們的手中還握有著直接找到〈First soul (妹妹)〉本人詢問結局的機會……」
秀天大哥的話聲未落,我卻早已沒了繼續聽下去的心思。
「你們打算藉由副線的觸發,來盡可能引導出〈龍之聲〉原作大綱的內容?因為龍吟所親自寫下的故事只能是『夢境中絕對優先的主線』,一旦這個計劃成功的話……」
我的聲音來到這裡,突然自己停了下來。
我努力的吞嚥起口水,卻遲遲平穩不了自己現在的心情。
我相信著夏嵐學妹與秀天大哥的一切說詞,同時也同等強烈地難以置信。
「龍吟本人、夏嵐小姐的妹妹,活生生的〈First soul (妹妹)〉,便會自行的出現在夢中世界裡。」
續著,秀天大哥一眼看出了我片刻的恍惚,擅自代替我把話給說完。
「可是。」
在我正式吐出這兩個字來作為回應的時候,時間約莫已經過去了十秒鐘甚至更久。
「屆時我們又該如何確認,夢中世界裡所出現的龍吟就是〈First soul (妹妹)〉,而不是另一個被夣境所捏造出來的角色──」
再一次,我的聲音驟然停住了。
「啊……」
真相,固然已經非常明顯。
『科學所無法證明的東西,就得用科學所無法解釋的存在來證明。』
秀天大哥剛才所說過的這句話,原來是這個意思。
如果是夢龍者的話,有關於『擁有著複數靈魂的〈嵌合人〉理論』,其實是可以被證明的。
舉凡夏嵐學妹的身體裡,曾經確實共有著〈First soul (妹妹)〉與〈Second soul (姊姊)〉的存在。那麼當夢中世界因我們成功觸發出了主線、而導致龍吟本人現身的時候,只需要當場確認她的記憶與相關認知即可知道『答案』。
而有關於負責去證明這一切的不二人選──
「哎呀,景皓。這不就是我們一直在夢裡面尋找〈一同冒險〉能力的擁有者,其最主要、也是唯一的理由嗎?呵呵……」
眼見秀天大哥刻意留下了他那招牌般的冷笑。
最後,既多餘又惹人嫌惡的迴盪在一片死寂的房間裡。
◎◎◎
《龍之聲-被埋葬的說書人》
──真實、虛構,以及成為了真實的虛構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