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8-記憶的樣貌
本章節 2157 字
更新於: 2019-09-21
黑暗當中，我任由身體與意識在混沌當中浮沈。在彷彿接近無限的墜落感裡，有像是被浸泡在水中的冰冷觸感在臉上拂過，也有像是電擊的麻痛感般四下流竄。
彷彿萬千世界變化著、激盪著，僅有墜落感始終沒有中斷過。
但在我的心裡卻沒有太多的不安，儘管誰都會在已經知道終點的旅程感到徬徨，但在這樣的晦暗裡浮遊，我的心裡比起焦慮，卻更多一些期待。
終於在墜落感逐漸消逝的同時，意識的視野裡，逐漸有亮光侵入了我的眼簾。
周遭有如電磁風暴的波瀾散盡，首先讓我的肌膚感受到的觸感是溫柔的微風，而後是混雜著泥土氣味的清新綠草氣息。在我的眼底投下光芒的，是看不見太陽的蒼藍天幕，然而在如此蔚藍的天空之下，卻連一片雲都沒有，橫斷視野的寬廣藍天本應雲淡風輕，但少了雲朵的幫襯，卻像是有些孤寂。
那無雲的深藍，彷彿是會讓人一腳踏入之後無盡墜落的深淵，既悠遠又過於深沉。
為了逃離眼前的藍色，我直起了身子，確認了自己正坐在一片幾乎漫無邊際的草地上。同樣不像是天然創生之物，色彩嚴重缺乏深淺的翠綠色青草，以幾乎相同的長度生長在散發著宜人泥土香氣的土地上。
十分綠，太綠了，和天空的藍之間，幾乎僅靠一條線將兩種巨大的色塊分隔開來。由於沒有日照，所有的一切都沒有影子。濃淡全然一致的青草地，難以區分節第與層理。
沒有影子的世界裡，一切都如平板一樣不真實。
我起身拍掉身上的沙土，發現自己正穿著乾淨整齊的日常外出服，那是衣櫃裡多不勝數的白襯衫和西褲，就算我懶得紮皮帶，那褲子也不至於會穿不住。
「這都有多久了，我都快忘記穿著戰術特勤服以外的衣服是什麼感覺了呢。」
我苦笑著自言自語，看著自己的手和衣服，缺少了影子的呈現，連我自己的雙手都看起來像是假人般不真實。衣服的縐折裡也看不出層次，當它隨著微風飄動的時候，令我有著它正不斷變形的錯覺，令我眼花繚亂。
抬頭一望，地平線上一個小小的黑點，特別吸引我的注意。正常來說，人的雙眼很難分辨遙遠處的東西，但在這裡很容易就能發現它，畢竟這裡往遠方看去，只有一條分隔了藍色與綠色的地平線，中間有了什麼不一樣顏色的物件，看來都格外明顯。
我起身朝著黑點走去，少許錯亂的時間感，提醒我又再度被丟到了另一個時空的事實。和肉體狀態有了宏大差異的外觀狀態，過於乾淨的皮膚以及衣物，也揭示著我與肉體之間的距離怕是相當遙遠。
由於失去了大部分的時間感，距離感的掌握也變得非常的差。遠方的黑點按道理，應該是有個十公里左右的距離吧，體感時間卻不過十幾分鐘就走到了。
一座建築物聳立在面前：樣式有些古舊的鋼筋混凝土牆，四四方方的格局上有著同樣方正的木窗，非常古老硬派的老式學校建築。絕大部分刷上暖白色的油漆，而最下面踢腳的部位則綴以耐髒污的深綠色，與一路延伸到無限遠的青青綠草地劃清了界線，宣示著它和地平面不同的維度。
在這個缺乏影子的世界裡，一棟沒有陰影的建築物就這樣座落在一望無垠的綠草地之中。
正面的大門上方，懸掛著似乎理所當然就應該在那裡的匾額，上面斗大的寫著我非常熟悉的名字。
「翠……綠……莊……」
我吃力地將這個名字，字正腔圓地從我乾澀的喉嚨中擠出。
匾額上所寫的，正是我和莫英直到成年之前的成長之所：戰爭孤兒收容機構的名字。
忽然之間，木門「咿呀～」的一聲打開了，門中的陰影當中緩緩浮現出一道身姿優美的人影。那是有著結實勻稱身材，美麗與可愛集於一身，金棕色長髮的女孩。
「啊……」
我看著眼前的女孩目瞪口呆，而她也面帶少許吃驚的表情望著我。
「我聽到有人的聲音，還一直覺得是不是我的幻覺呢。」女孩微笑著說，並伸出手撫摸了我的臉頰，「怎麼會呢？為什麼是你？怎麼會？」
「莫英！」
我扯開喉嚨，以前所未有的力量大聲喊著她的名字。
「莫英！」
「啊哈哈哈哈……好痛喔，豫……」女孩在我的懷裡喊著，湧出的淚水逐漸濕潤了我的胸膛，「我在這裡喔，我就在這裡。」
激動的情緒在我的胸口下竄上湧，彷彿永不止息的浪濤，裂岸著、拍擊著我的心房。
從我來到這個不受邀請的世界以來，一直在尋找的女孩。她是我最愛的女孩，她是莫英。
任憑無法停止的吶喊與哭嚎持續著，在接下來的時間裡，面對我的軟弱，莫英只是靜靜地將跪倒的我抱在懷裡，將我的臉埋在她的胸口，憐惜又疼愛著輕輕撫摸著我的頭髮。雖然明知我們都是意識體，不知道是出於想像還是真實存在的體溫，與柔軟的觸感，還是將我的情緒牢牢緊抓在她的身上。
也不知究竟過了多久時間，渾身乏力的我總算在她的懷裡止住了淚水。
「哭累了？」她微笑著，輕淡如風、銀鈴般好聽的聲音鑽入了我的耳朵。
「嗯。」
我提起衣角試圖擦臉，但莫英只是笑了笑，伸出了她的手輕輕抹去我臉頰上的淚痕。真的很沒面子，明明比她還要年長四歲的我，就像個小孩子一樣在她的懷裡放聲痛哭。
「對不起，我真沒用。」我坐起身來，愧疚地望著她，「過了這麼久的時間，我才找到妳。」
「呆子。」莫英吃吃地笑著說，「聰明如我，早就知道你有一天肯定能找到我的。」
「在這個異世界，還能這麼相信躺在冬眠艙裡的我，妳也真的很不可思議。」
在這個時候，我才終於注意到，在這個僅存意識體的世界裡，只有她看起來是立體的，和周圍的景緻彷彿不在同一個介面上。
只有莫英的身上，有著像是被實體光照到的陰影。
彷彿萬千世界變化著、激盪著，僅有墜落感始終沒有中斷過。
但在我的心裡卻沒有太多的不安，儘管誰都會在已經知道終點的旅程感到徬徨，但在這樣的晦暗裡浮遊，我的心裡比起焦慮，卻更多一些期待。
終於在墜落感逐漸消逝的同時，意識的視野裡，逐漸有亮光侵入了我的眼簾。
周遭有如電磁風暴的波瀾散盡，首先讓我的肌膚感受到的觸感是溫柔的微風，而後是混雜著泥土氣味的清新綠草氣息。在我的眼底投下光芒的，是看不見太陽的蒼藍天幕，然而在如此蔚藍的天空之下，卻連一片雲都沒有，橫斷視野的寬廣藍天本應雲淡風輕，但少了雲朵的幫襯，卻像是有些孤寂。
那無雲的深藍，彷彿是會讓人一腳踏入之後無盡墜落的深淵，既悠遠又過於深沉。
為了逃離眼前的藍色，我直起了身子，確認了自己正坐在一片幾乎漫無邊際的草地上。同樣不像是天然創生之物，色彩嚴重缺乏深淺的翠綠色青草，以幾乎相同的長度生長在散發著宜人泥土香氣的土地上。
十分綠，太綠了，和天空的藍之間，幾乎僅靠一條線將兩種巨大的色塊分隔開來。由於沒有日照，所有的一切都沒有影子。濃淡全然一致的青草地，難以區分節第與層理。
沒有影子的世界裡，一切都如平板一樣不真實。
我起身拍掉身上的沙土，發現自己正穿著乾淨整齊的日常外出服，那是衣櫃裡多不勝數的白襯衫和西褲，就算我懶得紮皮帶，那褲子也不至於會穿不住。
「這都有多久了，我都快忘記穿著戰術特勤服以外的衣服是什麼感覺了呢。」
我苦笑著自言自語，看著自己的手和衣服，缺少了影子的呈現，連我自己的雙手都看起來像是假人般不真實。衣服的縐折裡也看不出層次，當它隨著微風飄動的時候，令我有著它正不斷變形的錯覺，令我眼花繚亂。
抬頭一望，地平線上一個小小的黑點，特別吸引我的注意。正常來說，人的雙眼很難分辨遙遠處的東西，但在這裡很容易就能發現它，畢竟這裡往遠方看去，只有一條分隔了藍色與綠色的地平線，中間有了什麼不一樣顏色的物件，看來都格外明顯。
我起身朝著黑點走去，少許錯亂的時間感，提醒我又再度被丟到了另一個時空的事實。和肉體狀態有了宏大差異的外觀狀態，過於乾淨的皮膚以及衣物，也揭示著我與肉體之間的距離怕是相當遙遠。
由於失去了大部分的時間感，距離感的掌握也變得非常的差。遠方的黑點按道理，應該是有個十公里左右的距離吧，體感時間卻不過十幾分鐘就走到了。
一座建築物聳立在面前：樣式有些古舊的鋼筋混凝土牆，四四方方的格局上有著同樣方正的木窗，非常古老硬派的老式學校建築。絕大部分刷上暖白色的油漆，而最下面踢腳的部位則綴以耐髒污的深綠色，與一路延伸到無限遠的青青綠草地劃清了界線，宣示著它和地平面不同的維度。
在這個缺乏影子的世界裡，一棟沒有陰影的建築物就這樣座落在一望無垠的綠草地之中。
正面的大門上方，懸掛著似乎理所當然就應該在那裡的匾額，上面斗大的寫著我非常熟悉的名字。
「翠……綠……莊……」
我吃力地將這個名字，字正腔圓地從我乾澀的喉嚨中擠出。
匾額上所寫的，正是我和莫英直到成年之前的成長之所：戰爭孤兒收容機構的名字。
忽然之間，木門「咿呀～」的一聲打開了，門中的陰影當中緩緩浮現出一道身姿優美的人影。那是有著結實勻稱身材，美麗與可愛集於一身，金棕色長髮的女孩。
「啊……」
我看著眼前的女孩目瞪口呆，而她也面帶少許吃驚的表情望著我。
「我聽到有人的聲音，還一直覺得是不是我的幻覺呢。」女孩微笑著說，並伸出手撫摸了我的臉頰，「怎麼會呢？為什麼是你？怎麼會？」
「莫英！」
我扯開喉嚨，以前所未有的力量大聲喊著她的名字。
「莫英！」
「啊哈哈哈哈……好痛喔，豫……」女孩在我的懷裡喊著，湧出的淚水逐漸濕潤了我的胸膛，「我在這裡喔，我就在這裡。」
激動的情緒在我的胸口下竄上湧，彷彿永不止息的浪濤，裂岸著、拍擊著我的心房。
從我來到這個不受邀請的世界以來，一直在尋找的女孩。她是我最愛的女孩，她是莫英。
任憑無法停止的吶喊與哭嚎持續著，在接下來的時間裡，面對我的軟弱，莫英只是靜靜地將跪倒的我抱在懷裡，將我的臉埋在她的胸口，憐惜又疼愛著輕輕撫摸著我的頭髮。雖然明知我們都是意識體，不知道是出於想像還是真實存在的體溫，與柔軟的觸感，還是將我的情緒牢牢緊抓在她的身上。
也不知究竟過了多久時間，渾身乏力的我總算在她的懷裡止住了淚水。
「哭累了？」她微笑著，輕淡如風、銀鈴般好聽的聲音鑽入了我的耳朵。
「嗯。」
我提起衣角試圖擦臉，但莫英只是笑了笑，伸出了她的手輕輕抹去我臉頰上的淚痕。真的很沒面子，明明比她還要年長四歲的我，就像個小孩子一樣在她的懷裡放聲痛哭。
「對不起，我真沒用。」我坐起身來，愧疚地望著她，「過了這麼久的時間，我才找到妳。」
「呆子。」莫英吃吃地笑著說，「聰明如我，早就知道你有一天肯定能找到我的。」
「在這個異世界，還能這麼相信躺在冬眠艙裡的我，妳也真的很不可思議。」
在這個時候，我才終於注意到，在這個僅存意識體的世界裡，只有她看起來是立體的，和周圍的景緻彷彿不在同一個介面上。
只有莫英的身上，有著像是被實體光照到的陰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