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

1
　 「誒，安哥，問你一個問題喔……」

　 「說就說，別跟女人一樣。」

　 「我想問──」一旁的傢伙打斷我：「阿翰你寫什麼阿？還特地買這種娘砲的信紙？」他指著我剛剛遮了半天的紙，我放棄掙扎：「我就……想寫情書但不知道怎麼寫──」

　 「我肏！阿翰你想追誰？」坐我對面的安哥問。

　 「『春天已到，又是一個新的求偶時節……萬物生長，妳需要我的滋養──』」我受不了揮開掛在身上的人：「小亮閉嘴！」我抽回他手中的信紙。

　 「哇靠！那是你寫的情書？你確定你要用這種東西求偶？」視線斜前方有著濃密睫毛的陳睿笑得眼睛都瞇起來了，安哥才說：「阿翰，你是認真想追那個暴力文青女嗎？」

　 「暴力文青女？」陳睿一臉狐疑，我卻陷入回憶……

　　大概之前安哥聽我說過不少次我覺得某人很任性很可愛，完全跟輕小說的夏娜有得比，不過可惜是個文青云云下略三千字的讚賞，只差沒被皺緊眉頭的安哥拖到學校後巷痛揍一頓；那之後他完全認為我只是發情期晚到，但我認為不是阿？以致現下的我決心寫封情書卻一個不小心寫出這種開場……

　 「阿翰你別這種表情阿？我們不過就讚嘆一下你的文學造詣之高，遠遠甩我們好幾條紅線之外──」正當小亮還打算把沒營養的梗說下去，陳睿便用看白痴的眼神看他：「你可以不要對著還沒破處的魯蛇說『幾條紅線』就更好了。」在場誰不知道小亮就是那個私生活最不檢點的：喝茶、約砲、踏船樣樣來──最經典的還是上次聚會他說想分手的理由……

　 「我想和她分了。」

　 「為啥？你們不是很順嗎？」我來了興致，他卻一臉生無可戀、拿吸管狂戳杯底：「──因為幹膩了。」

　 「靠！才一年多你就幹膩了？」安哥差點噴出口中的咖啡。

　 「媽的，有免費的砲就要感恩戴德懂否？奢侈的煩惱！」當下我是真的惱火，卻聽小亮說：「齁！就膩了阿。最近打砲都好沒動力……」

　 「幹！交往又不是只能打砲！你們還能去做更有營養的事好嗎！是不會帶她出去走走喔！看看電影、踏青之類，明明有很多事能做──」陳睿這種規矩的男人，如果不是因為我下面有屌，一定也會愛上他吧。這根本說出我的心聲阿──

　　兩個人在一起又不是只能打砲，一定還能做很多其他的事來增溫的。

　　突然間，我覺得膝蓋痛痛的。一定不是剛好被陳睿踢到的關係……吸了兩下鼻子，已然放棄向閱女無數的小亮尋解，正當我想問陳睿這個姊控時，他倒是直接從我的眼神裡得到訊號開口：「我之前追學姊是有寫過幾封情書啦……」

　　欲語還休，根本就想炫閃吧……我又覺得膝蓋更痛了，可能箭還沒拔出來──「你以前寫給高中學姊的那件事嗎？」未等我問完，他搶答：「不是高中，是大學的學姊。但兩個都寫過──」一臉嬌羞，我整個不忍直視；這時只聽小亮那沒怎麼變聲的少年音傳來：「學──姊──最正了！」每次說到「學姊」大家都直覺要鬧陳睿，唉。

　 「齁！年少輕狂你們懂不懂阿！」眼看陳睿就要暴走，安哥終於開口：「同間學校的戀愛都馬畢業就分，練個經驗也不錯啦。」就不知道是「練」還是「戀」了。

　 「安哥你終於願意說話了！你一定寫過情書吧？」他嫌棄我的眼神直說：「當然！我之前和老婆都每週一封情書，各大節日除了情書還送花、燭光晚餐或是送蛋糕、她喜歡的小禮物──」一時間大家才熊熊想起不該和安哥提起戀愛話題，他愛妻狂魔的屬性會使人崩潰──尤以我這隻單身狗所受傷害最高，HP幾乎直接歸零──

　 「安哥、安哥──」

　 「跟你們說，小禮物最好送自己手做的或是平日留心過對方喜歡的，這樣比較能──」

　 「安哥……」

　 「還有約會的餐廳一定要去別人去過評價很好的，要提早一兩個月時間定位才能確保到時候──」

　 「安哥！」、「安哥！」

　 「怎麼了？」安哥後知後覺看著陳睿和小亮這才想起自己又暴露了屬性，趕緊咳嗽：「咳！你們也知道我──」還沒說完，怕他繼續不理民意說下去的小亮完美出擊、打斷他：「安哥！你應該發揮你過去追老婆的精神來教育我們的工程師，讓他能寫出好情書不再當回收業，有朝一日他才能嚐嚐一手貨的美好──噢！」

　　陳睿傻笑著拿手機側拍暴力現場，不知道和哪個妹子說得開心，安哥看著我毆打小亮的過程也湊頭去看他的手機，更是笑著和螢幕的人打了招呼；這時小亮一拐子打在我的肋骨上、我痛到瞪著他，他才跟我說：「看看他們在幹嘛！我們上電視了……」

　 「上你妹電視！」

　　他問陳睿跟誰視訊，陳睿這才把螢幕轉過來，只見裡面不只一個妹子，是兩個妹子和一個漢子的組合，只是那個漢子是彎的──「我靠！是他！他們今天有約喔？不是說要來吃飯嗎？害我們等這麼久！媽的咧！」

　 「還用說嗎！三個『女人』一起遲到！」小亮不屑，這時陳睿開擴音，只聽彎的那隻怒吼：「女你媽啦！小心有天你申裝ADSL！你這Bitch！」小亮聽著笑得更邪惡了：「喔？你確定不是你先裝嗎？」

　　這種感覺就像兩個私生活極度糜爛的人在相互投毒一樣……我不禁又吸了兩下鼻子、朝視訊窗問：「你們還要多久才到？」眼睛卻很難從窗內某兩人的身上移開。

　　小七回著：「還要十分鐘吧？我們剛下捷運，走過去！」陳睿聽著直接交代：「噢！好啦，先這樣。到的時候打來吧？我快沒電了。」

　 「好！」

　　直到看見手機的背影，我才回過神，卻發現除了關掉視訊的陳睿繼續朝LINE窗敲打文字以外，安哥和小亮都看著我，眼神有些古怪……

2
　 「阿翰，你真正想追的人到底是誰？」小亮的表情簡直像吃了某種噁心味道的食物，我卻不知道怎麼開口，早就知道真相的安哥倒是替我解圍：「相信我，你不會想知道的。」

　　──你不會想知道的。

　　在一群異男堆裡說了這句，可不是再明顯不過的？

　 「靠！我就說你看小七的眼神不單純！」小亮不歧視同性戀，他也和男人試過的。但最後覺得女人的身體抱起來更軟（當然還有各種床上因素）最後還是選擇和女人在一起；可現在，當他說出這句話竟讓人渾身都起上雞皮疙瘩……

　　至於安哥這個異男那句「你不會想知道的」我倒沒那麼難過，但被小亮知道我只覺一陣難堪。
　　他們都知道我太潔癖無法和人隨便發生關係、隨便交往。至今對我開的魯蛇梗也都是拿女人說嘴。直到剛剛前都是這樣……

　 「不就喜歡小七嗎？小何還喜歡我咧？」陳睿毫無邏輯就是一句；這話直接讓小亮和安哥同時露出傻眼的表情。

　 「靠！真假的？」小亮一個聽到八卦很興奮的神態，轉頭看，只見陳睿還是那副嘴角帶笑的爾雅貌，神清氣爽地說：「真的阿。」

　　安哥直呼：「現在年輕人的戀愛阿──」我忍不住打斷：「安哥，他們沒在一起。」

　 「什麼？你怎麼知道？」小亮控制不住音量轉頭看我，我尷尬地將手掛上他的肩膀小聲說：「因為陳睿是姊控阿？小何雖然和他同年，但實際月份比他小，一看就沒戲阿？」

　　我耳邊卻響起過往小何在我們私下聚會所說的片段內容，不外乎都是「我都已經跟陳睿告白過為什麼他不答應」云云的內容。

　　一個人往往會因為許多遠因選擇告白或不告白，放棄喜歡或繼續單戀。
　　如同陳睿這個人，因為早已規劃好未來要去美國工作，就算真的有點好感也不可能答應小何破壞朋友關係，他一定也思考過很多未來「萬一」變成遠距離戀愛怎麼維持的內容；一定也一個人偷偷想過很多次不同的未來情境了，最終才選擇用這種相處的距離對小何──
　　畢竟，很多關係只要改變了就很難再回去……
　　想想，國中那年，我也喜歡過同班的誰……

3
　 「你們在聊什麼阿？這麼開心？」爽朗的女聲使我回神，倒是沒看見小七的身影……

　 「沒，我們……」陳睿有心掩飾，但小亮那個天地不怕的倒是直接說：「阿翰想寫情書送人，我們幫他看呢！」

　 「我肏！你有喜歡的人喔？」吐槽如預期出現，簡直使人就地毀滅，便聽小何又是一刀：「阿翰喜歡誰阿？誰這麼倒楣？」──妳明明知道！

　 「狗嘴！吼！」我終於受不了了：「最近喜歡上一個文青女，感覺寫情書告白好像滿有用的……」快停下來阿這張嘴！

　　安哥和陳睿的表情越來越微妙，我想他們已經放棄幫忙掩飾了……

　 「拜託，你長這樣就算情書找人代筆人家都不會──」

　 「顏柒，不要說了！」陳睿難得嚴肅的聲音讓小七挫到抖了一下，隨即又懷疑地看著他們：「你又不是他，我說兩句他會死嗎？你們今天也很怪耶？以往不是早落井下石了嗎？」那眼神讓我特別對不起今天來幫我想內容的兄弟……「夠了，別說了……反正不過就一紙情書──我行！」

　 「我認真說，你約我們前應該已經寫了一些了吧？」小何剛把外套掛好坐定就伸手想向我討情書……「雯婷你怎麼知道他要寫情書阿？」

　 「我不是在車上說過他最近想追一個──」小七聽了搶答：「妳說的時候阿燁睡著了，妳忘了？」

　 「對吼！難怪我真的忘了……」

　 「阿翰，寫個情書還要這麼多人幫你丟不丟臉阿？」這時小亮又回到正常狀態繼續揶揄我，一雙眼眨呀眨的，我無奈配合演戲：「我就沒寫過阿……我覺得我大概需要大綱……」

　　這時我看見陳睿身邊的小何朝我露出歉意的神情，之前第一個得知我要寫情書給人的還是她，她明明知道我想寫給誰的……

　 「你當寫小說嗎？還大綱？」這時阿燁招牌白眼出現了，對面的安哥看著輕輕笑出聲，我羞窘直說：「吼！救救工程師！」

　　小七卻像真新鎮萬年十歲的小智：「何雯婷！上！」跟呼喚自己家的皮卡丘一樣呢！

　 「我決定使用小七七神奇寶貝──」

　 「造反阿！」

　　眼看兩個人正準備隔空決鬥，我突然覺得還是回到我們聚會的本意比較好……「你們要先點些吃的嗎？」

　 「喔！對了！我都忘記我們約來幹嘛的了！大家好久不見最近過得怎樣阿……」小七不愧有主角光環，馬上就投身身家調查的行列了，畢竟和安哥他們都幾年沒見了……

　　這時阿燁突然坐到我身旁抽起來不及藏的情書速讀一番，最後用看垃圾的表情看我：「你確定這是情書不是小黃文？」

　 「當然！」我手捧心臟直呼：「天地日月星辰可鑒我情──」

　 「你還是少吹點！我怕我們作古的國文老師會從墳墓詐屍。」她又忍不住翻了白眼，我悄悄試探：「有這麼糟嗎？」

　 「你這樣追得到人，對方應該是個奇葩吧……我倒是滿喜歡這種垃圾文的，好笑！哈哈哈！」看她笑得開心，我突然覺得一直懸著的感情事或許有譜了，趕緊再問：「哈哈！我也覺得！對方也是很有趣的人……對了！等我之後重寫過，妳再幫我看看好嗎？」

　 「嗯？好阿？」

　　魚，上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