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聲 一道陽光的距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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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19-09-02
  歌曲全部都播放完畢了。
  我摘下耳機,收回口袋,跟我的遺書放在一起。
  來到這座無人海岸後,我把蕭宇薇的遺書又拿出來重讀了一次,就撕碎撒向大海,然後把自己先前寫好的遺書裝進空了的信封。
  毫不逃避回顧完自己一塌糊塗的人生,我心中感到踏實不少,也更加篤定了要在人生這條賽道的終點前,搶先一步自行宣布棄賽的決心。
  這將是我對這個毫無道理可言的世界,最後、最大、最荒謬卻也是最華麗的復仇。
  雖說我本是冀望能死得乾脆,才興起在死前回顧人生的念頭的,但實際抵達此處,我卻只是純粹近乎本能地想再重溫一次過往。
  我很慶幸自己選擇這麼做,現在心中有一種如釋重負的感覺。
  我終於認清了自己是誰。儘管我確實做過太多為自己帶來痛苦的決定,而那些痛苦我至今也依舊無法一笑置之,但至少我並未對此感到半分後悔。
  無論開心也好,痛苦也罷,這都是我唯一的真實。能夠作為我自己而活,並作為我自己而死,我很幸福。唯獨這一點是我不容許任何人異議的。
  我想我也已經做好我的覺悟了。
  我站起身,從背包裡取出用來當作踏腳台的小垃圾桶。走進防風林,找到一棵緊鄰海岸、枝幹條件又適合上吊的樹,我著手開始進行最後的準備。這裡杳無人煙,景色又優美,我實在很幸運。準備過程十分順利,我一定也是個很有天分的人吧。
  時機成熟了。
  我站上踏腳台,把脖子套入打了稱人結的麻繩中。
  最後再讓我來看一眼星空吧。
  嗯,果然很美。
  然後垃圾桶被我一腳踢開。
  
  我作了一場夢。
  這是什麼地方?樹林裡,青藍色光芒夾雜幾分顫動的火紅,自濃密枝葉的縫隙中滲出,成為我唯一的照明。陰鬱的樹叢整個地染上藍與紅,腳下只見一條狹窄的木製階梯蜿蜒向下。我循著階梯一步步往下走,耳中聽不見任何蟲鳴鳥叫,皮膚也感受不到空氣的流動。整座樹林籠罩著一片死寂,唯一還在動的只有我,以及那搖曳的紅光。我繼續向前。沿著階梯走下山坡,我連自己的腳步聲都聽不見。終於,靜謐的青藍與晃動的火紅愈發強烈,出口似乎到了。
  探頭一看,眼前是一片無人海灘,和樹林一樣,被來自天空的光芒潑上了藍與紅的膜。但嚴格說起來,這裡似乎並非「無人」。有一個黑色的人影,在沙灘上靠近海的那一邊抱膝而坐。我走近對方,逐漸能倚賴天上光輝看清她的背影。那是一位長髮過肩的女生。我輕輕走到她身旁,坐下。她轉過頭來,對我露出微笑,又回過頭去仰望天空。我跟著她一起抬頭。
  青藍色的夜空散布了無數璀璨的白色星辰,然而這一幅夢幻景色,只因一名火紅的不速之客便淪為背景。一團燃燒的大火球,正拖著它長長的紅尾巴緩緩墜落。那是顆足以毀滅人類文明的巨大隕石,此時此刻又彷彿夜空中的太陽,照亮了地表上的我們。
  我和我身旁的她,只是靜靜望著這幅光景,一句話也沒說。我很清楚,她現在一定和我有著同樣的感受。我們就這麼在沙灘上並肩而坐,如同當年在公園相遇的那一天,兩人之間隔著一道陽光的距離。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