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24 探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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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19-08-25
事後,愛音很悲劇地躺床了。

望著白茫茫的天花板,有個奇怪的印象,這有點像學校在教生物學裡的視覺暫留時,都會做那種先把眼睛聚焦在一朵紅花綠葉上整整六十秒,再把視線轉移到全白的大片螢幕上,看看紅花綠葉是不是有機會變成綠花紅葉的這種舉動。

她用力眨眨眼,甩掉那些不著邊際的想法。

這裡是埃特奈綜合醫院,她已經待了一整天。

馬術課事件之後,愛音是被緊張兮兮的教練(當時麥可也變得和莫拉差不多神經質)送了過來,之後就一直在這裡接受各種儀器的奇怪檢查,完全沒機會去得知這意外事件在皇宮裡興起的風波。

其實愛音自己相當確定除了暈眩之外,絕對是毫髮無傷。這算是一種奇蹟吧,在被瑪莉貴婦重重摔下來以後,還可以輕輕落到地上,若不是因為所謂神明的保佑,那就是此事必不單純……

直覺告訴她是後者。

算了,別想太多,她只要一直盯著醫院裡純白天花板,就什麼問題都沒有了──

「愛音!愛音?」

她跳起來。燦金色和海藍色的兩雙眼睛正瞪著她,一邊是好奇,一邊是擔憂。

廣海和光代出奇不意地現身在病房中,嚇得她回過神來。

「妳在發什麼呆呀?」

「抱歉,昨天他們問了我們一堆話,沒什麼時間來探望妳。麥可教練還一直拚命告訴我們,說那隻瑪莉貴婦平常也很溫馴的,搞不懂牠為什麼會這樣,真的是太危險了。」

說著,光代一屁股坐到愛音的床上,露出大大的笑容。如果愛音現在是躺在床上奄奄一息,光代這一坐下去她就準備腳殘了,但現在後者只是盤腿靠在床邊,同時努力整理凌亂的棉被。

廣海立刻表示異議,「這樣不好吧,光代?」

「沒關係啦,我又沒有受傷,只不過是在這邊做了一堆檢查……」愛音嘟噥道。

「我就說嘛,我們家愛音肯定是史上頭一個摔到馬背下都沒事的人!」

「妳剛剛明明就擔心得要死耶……」廣海忍不住說。

「才沒有!」

「總之,我們以後不上馬術課了。」廣海續道。

「那真是唯一的好事。」愛音由衷地說。

這回反駁的是光代,「那根本是天大的壞事!想想看,從此以後我們的課,都會變成悶在教室裡看著黑板的那種課,簡直無聊死了!」

「至少比較不危險。」廣海小聲說著,瞥了愛音一眼。

「也不盡然啊,」光代說,「我覺得魔法課聽起來就蠻危險的……」

「魔法課?」愛音瞪大眼睛。

廣海皺了皺眉,似乎是有點不想提起這話題。

「對啊,我們去看了新排好的課程表,妳出院以後可以去找弗利拿,他會給妳的。」光代說,「魔法課只有妳可以上,一個禮拜一節,這好像是一種傳統吧──總之,那節課我和廣海都有空堂了,這樣也不錯啊。」

「或許吧。」廣海停頓一下,然後藍色的眸子輕輕瞥了愛音一眼,若無其事地投下一顆炸彈。

「對了,光代,我們看過那封信了。」

愛音與光代都愣住。愛音這邊是沒料到廣海會這麼快全盤托出,而光代那邊——純粹是錯愕。

「我知道。」似乎在光代自己注意到以前,這句話就已脫口而出。「我的意思是,我——我在那東西不見的時候我就猜到了,可是,呃,我不知道──我覺得不要跟妳們提比較好──」

她的樣子就像把一整句話說完是件很困難的事情。

噢……雖然這並非自己的本意,不過這樣也不錯啦,愛音想。

「何必呢?如果妳在我們一開始認識的時候就告訴我們,我們也不一定會以為妳是瘋子啊……」廣海的聲音有點顫抖,因為只要對光代有點認識的人,都很明白她最不擅長的事就是隱瞞。

「不對吧,廣海,我要是說了,感覺上妳會是第一個把我當成瘋子的人。」

廣海沉默了一陣,最後,她突然伸出手抱住了光代,對方明顯嚇到了,望見廣海眼角的淚水滑落,只好不知所措地伸手替她拭去,一邊叫著「不可以哭出來啦!俗話說男兒有淚不輕彈,女孩有淚好好談嘛……」。

愛音忍不住覺得心裡有點感動。

她們其實還蠻常因為意見不合而開始冷戰的,畢竟廣海的脾氣一向很好,也只有光代那種大剌剌的個性才會跟她犯衝。

兩人總算能好好相處,以愛音的立場也是喜聞樂見。

但當光代瞥見被晾在一旁的她,並像是找到救星一般地伸手把她摟過來的時候,愛音就有點無奈了。

「妳快把我勒死了……」

抱怨被無視。

接下來,她就聽見光代用很細微的聲音呢喃道:

「知道嗎……我一直都是把妳們當姊妹看待,從來沒有變過。」

別過了頭,燦金色的馬尾輕輕晃動,但她的嘴角卻是上揚的。

※☆★&※

原定在上完馬術課的那天晚上,舉行的「三名公主與國王皇后見面晚宴」,因為騎馬時發生的意外而就此取消。

其實愛音還是蠻希望能早點見到國王陛下的。畢竟,住在皇家的宮殿裡頭,又沒有事先和主人打個招呼,這簡直就是一種近乎不速之客的行為。

正當她沉浸在自己思緒中,門開了。

「嗨,愛音,」她的機器人管家 (光看外表你絕對不會發現這一點)弗利走了進來。「妳看起來比我想像中要好。」他微微一笑。

「喔,呃……我其實還比看起來還要再好一點啦。」是真的,畢竟剛剛她和廣海與光代鬧成了一團,頭髮被弄得亂糟糟。

「那就好。」弗利溫和地說。「看看妳,不是從馬背上摔下來嗎?能毫髮無傷簡直是奇蹟。」

愛音沉默了下,「弗利,我有一種很奇怪的感覺,好像我在墜落的時候,是帕拉戴茲時鐘塔突然響起來,然後我那匹馬就突然昏過去了,我才能保住一命。」她皺著眉,「聽起來很奇怪吧?」

「我不這麼覺得,殿下。」弗利若有所思地說,「傳說中帕拉戴茲時鐘塔的鐘聲是驅邪的鐘聲,古代的時候,甚至有對抗黑魔法的作用。」他微微一笑,「也許真的是鐘塔的音樂聲救了妳一命,誰知道呢?」

「這座時鐘塔真的有這麼厲害啊?」愛音興致勃勃地問。

「當然。」弗利說,「我相信昆伯教授在上課時有講解過這點。也許妳應該更認真上妳的歷史課,殿下。」

「哈哈……」確實沒在認真上課的愛音無法反駁。

弗利偏起頭,「有人來了?」

卡得‧皇家就站在門外,透過一塊玻璃。

他有著一頭皇家特有的褐色頭髮,是娜娃皇后的親生兒子,而愛音、光代和廣海並不是。這代表卡得和她,剛好是同父異母的——呃,姊弟。說真的,愛音感到自己討厭和這裡的人扯上親緣關係,所以她決定卡得還是只要是卡得就好。

愛音發現這人存在感其實很低,即便他和她初次見面時,曾對愛音很跋扈囂張,但在那之後卻不然。總之卡得真是真是難以捉摸。

「我先走囉。」

房門敞開,卡得金色的披風晃進來,而弗利一看見他就微笑著走開了。

「妳的僕人沒對妳用敬語啊。」他在床邊的椅子上坐了下來。

愛音端詳著卡得,希望他只是單純來探病,但事實上他的神情有點累。

「不用敬語有什麼壞處嗎?」

「如果是我,還是會跟自己的僕人保持一點距離。那樣對他們也比較好。」

卡得的臉色有點凝重,這不知怎地就讓愛音笑了出來。然後她沒來的及看見對方那有些不滿的表示,就飛快地翻下了床,提起弗利留下的那壺茶,斟了一點朝他遞過去。

卡得抬起頭。

「妳對我突然沒戒心了,啊?」他玩味地說,啜了一口茶,「這茶該不會是療養用的?裡面有中藥的味道。」

「中藥?不曉得耶。」她含糊地說。「而且,這麼說吧,既然我已經看過你最爛的一面,那麼現在,我好像沒有什麼理由再對你提防,不是嗎?」

卡得盯了她半晌。「妳這樣講也對,不過小心……有時候敵人是會隱藏的。」

他繼續喝了口茶。

「那麼,白兒最近好嗎?如果以你那種危機將近的口吻來說,也許你應該和對你的僕人一樣,跟牠保持一點距離才是……」

講到白兒,他們倆人又借題發揮,閒聊了一陣,最後話題扯回了那封卷軸的身上。愛音坦承她對於那個從地獄來的警告,目前還是呈現完全無視態度,而卡得卻在此時提到皇宮一樓正在整修的事情,感覺很明顯是在轉移話題。

「喔對,差點就忘了。」卡得看了看手錶,「我母親要我告訴你,她有事想找妳聊聊,星期三下午,她會在她的房間裡等妳。」

「等我——?為什麼……等等,她的房間在哪裡?」

「哎,這不是很好形容,妳就到時候再問人吧!抱歉,我該走了。」

「啊,那,再見。」

愛音才剛目送卡得離開,弗利後腳就又踏了進來,彷彿是就在等兩人聊完似的。

「那麼,殿下,」他若無其事地收拾茶具,「準備好去辦出院手續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