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戰(六)

本章節 8282 字
更新於: 2019-08-23
  
  意識甦醒時,耳畔有著熟悉的聲音,對話著,辨認得出的是山本、里包恩、十代首領,所以勉強撐開乾澀的眼皮,模糊間所見是一片白濛濛,與刺鼻藥水味。
  
  自左邊有陽光照入的方向傳來笹川笨蛋的聲音:「哦!章魚頭醒了!」
  
  「什麼章魚頭?已經換髮型你眼瞎了嗎?」不滿地以沙啞到刺痛的低聲回嗆。
  
  「那,小雞頭。」「去你的。」
  
  左側胸腔下明顯的撕裂般劇痛,被打上石膏的左腕同樣傳出陣陣鈍痛,右手則因插著針頭釣上點滴也痠麻疼痛著。但仍是勉強撐起身子,眼前視界在眨了幾次眼後緩緩集中,先是吸引目光的是正對面的大屏幕電視機不停晃動光影的映像,然後是湊上來的十代首領與里包恩關切的表情,在左方靠窗的角落有著六道抱胸倚牆而立,意外的是他身上也有多處包紮,然後是右方另一個棒球笨蛋那沒心沒肺的聲音:「終於醒啦?你都睡一天了。」
  
  「一天?那戰況如何?」這才想起黑手黨戰爭應該還持續著,但怎麼似乎參與作戰的人都集中在這裡了?包括十代首領。
  
  綱吉看他沒事,鬆了口氣,然後陪著笑臉:「已經沒事了,現在已經進入談和階段,暫時休戰。」
  
  里包恩以著有點無奈感的嚴肅臉說:「彭格列的霸權已經底定了。」
  
  「這不是好事嗎?里包恩先生為什麼一副有心事的樣子?」獄寺不解。
  
  里包恩回應:「在這之前,沒向你解釋過戰況和戰力分配吧?敵對家族聯盟中最強的四位大空首領已經全滅,一支被瓦利安滅掉,一支被六道骸滅掉,本來阿綱要負責其中一支的,剩下的六道你自己解釋。」
  
  六道輕咳一聲,那掩口的手上纏著重重繃帶,連臉上也難得地貼著幾片貼布:「敵對家族們其實在偷襲日本失利時就已經蘊釀談和了,是我大力鼓吹他們繼續攻擊,讓他們把你當成目標,並推動繞過澤田綱吉去攻擊你的計劃。」
  
  「……為什麼?」獄寺並不意外六道會倒戈,畢竟從來不覺得那是自己人,但原因必須問一問。
  
  「這可是很難得的把澤田綱吉推向世界最大黑手黨教父的機會啊,若是那時就談和,那澤田綱吉的地位就稱不上頂峰,所以我要令戰事持續,逼澤田綱吉滅去所有有實力的敵對家族,方法就是讓你成為戰犯,若是拿下你的性命,我認為澤田綱吉不會放過他們,這麼一來……」
  
  六道侃侃而談,那面上微笑似是完全沒有歉意,但不知為何,獄寺腦中響起了一聲若有似無的『對不起』,應該是要對他發火的,但那迴於腦中的道歉聲,卻令他發不起火。回想起來,原本就沒什麼交情,會突然跑來給自己警告就是件很奇怪的事,也許他並不是真想要自己的性命。沉思過後冷冷地回應:「本來是該揍你幾拳的,看在你也是為了十代首領的霸權著想,這次就放過你。」
  
  「什麼霸權?那種東西我寧可不要。」綱吉聽了獄寺的話感到生氣。
  
  六道的微笑僵在那兒,里包恩不鹹不淡地說了:「他身上的傷就是阿綱打的。」
  
  「活該。」躺在病床上的三人異口同聲。
  
  「你們這些人啊……我可不是彭格列的人,出手幫你們給我好好感激啊。」
  
  「還不是為了搶十代首領的身體。」
  
  「是這樣沒錯。」六道兩手一攤微笑道:「不過這次我的損耗過大,搶身體的事等我回去休養好身子再說。澤田綱吉,你就把身體洗乾淨等我吧。」
  
  沒有道別,那人就這麼悠然自在地,舔了下嘴唇步出病房。
  
  「那是什麼說法啊?」綱吉雖然生著氣,但臉上難忍地浮出一抹紅暈。
  
  獄寺自行拿了一旁床頭櫃上的水與免洗杯,給自己倒了杯清水。抿了一口潤潤喉後,才想到:「這是哪裡?我記得我應該是在魯波那裡……」
  
  「位於馬賽的醫院哦。」里包恩回答:「不過選這裡只是因為這裡是簽定和平條約、雙方首領高峰會的開會所在啊。」
  
  「大家都受了傷,所以我想集中大家在這裡,也好安心。」綱吉這麼淺笑回答。
  
  「雲雀呢?」雖然猜著不愛群聚的人現在大概在哪裡吹風逗鳥玩吧?但還是有點在意而這麼問了。
  
  「那是誰?」
  
  里包恩冷淡的問句,令原本還在假想著各種蹓鳥畫面的獄寺回神,視線集中於眼前的人們,那朝他看來的目光,全是疑問。
  
  「你的部下嗎?」山本單純的疑問。
  
  「說什麼啊?不就是……」
  
  『最糟的情況,是會退回到出生前,就這麼消失也有可能。』應該不是很介意的,入江說過的可能性,清晰地、巨大地在腦中響起,佔據了一切思考能力,呆愕、困惑……
  
  「不認識啊,我們應該認識嗎?」里包恩冷淡地說著。
  
  『我最後見到他的時候……』回憶也顫抖著,發覺那黑影如此模糊,記不起最後見到他時,他應該是怎樣的表情?記不起最後的觸感、最後的溫度。為何呢?一切總發生得太過突然,突然到總令他措手不及。
  
  「嗚啊……哭了哎?有那麼嚴重嗎?」耳畔傳來山本那白痴的聲音,而低下頭以雙手掩上痠熱的雙眼。
  
  『我又失去你了……為什麼?再怎麼努力,依舊敵不過意外嗎……』
  
  『我還擔心著留下你,結果又是我一人被留下了嗎?』
  
  「護妻狂魔爆炸了。」「咿呀!!!我什麼都沒說啊!」「沉默同罪。」「我傷患啊!!!」「我就說這樣整人很不好了啊!!!」
  
  亂七八糟的撞擊吵鬧聲,還有那熟悉的聲音,獄寺驚愕地放下了掩面的雙手,頭頂雲豆的雲雀正掄著拐子追著十代首領和里包恩,而兩旁的山本和笹川已經被揍下了床,在地上抱傷哀嚎中。發現自己又被擺了一道,獄寺臉一紅,立刻雙手亂揮地撥開眼眶中的殘淚。
  
  左腕被揪著,被說了:「這裡有骨折的情況,盡量別動。」
  
  里包恩冷淡出聲:「獄寺太不冷靜了,作為阿綱的左右手還遠遠不夠呢。」
  
  「我讓他和你們同房不是為了讓你修理他。」雲雀放下床旁的欄桿,側坐上床沿,將眼淚越撥卻掉越多的媳婦摟進懷裡,安撫似地輕拍著他的背。
  
  「你太嬌慣他了。」里包恩有點不滿地。
  
  「嬌慣我愛的人有什麼不對?」雲雀冷淡回應。
  
  笹川被綱吉扶回床上,邊慌亂解釋:「是里包恩早上看了那部電影,說要這樣整你一下!我也極限覺得不妥!」
  
  「但是你反應也太誇張了吧?」山本自己爬回床上,撓了撓頭傻笑:「雖然很對不住啦,但是就忍不住想嚇你一下。」
  
  「獄寺君一定會當真啊……因為他就是這麼認真的人。」綱吉無奈地,邊為笹川拉好被子。
  
  見低頭不停拭淚的獄寺擠不出支字片語,雲雀起身將隔離簾拉起,隔開這群草食白痴的視線,回到床沿坐下,拉開獄寺忙個不停的手,說著「好了,沒事了。」,心疼著那對揉擦得發紅的眼眶。
  
  總是要把自己偽裝得很堅強的人,也有哭得像孩子似的時候。
  
  獄寺忍著就連呼吸聽來都像哽咽的喉音,點了點頭。
  
  雲雀伸手拉出那病人服領下的狗牌項鍊,將之解了開,拿下那隻戒指,持起獄寺的左手,仔細地為他套上無名指,低低地說了句:「我願意。」
  
  獄寺想起昏過去前,自己又重新對他求婚了一次,並注意到雲雀的左手無名指上,已經戴回了那枚同款的婚戒,輕輕回了聲「嗯。」,嘴角微勾起,眨了眼時,不慎又落了一滴淚。
  
  堅強的、令人眷戀的胸膛,任著他依靠其中,簡直像在作夢似的。
  
  簾外傳來里包恩的聲音:「不要看雲雀現在一副很跩的樣子,聽他部下說,你倒下去後他一直都是一副活死人的樣子,跟他說話都沒反應的。」
  
  「你話太多了。」雲雀冷冷頂嘴。
  
  「……我反省。」獄寺低聲回答,明白了里包恩向他開了個過火玩笑的理由,是想讓他體會一下雲雀是以怎樣的心情面對自己倒下那一刻。回想起來自己總是受傷,雲雀看著這樣的自己,心情該有多沉重呢?
  
  「再偷看我會把他換去單人房。」
  
  雲雀這麼說著時,隔離簾傳出一陣明顯的震動,獄寺羞紅了臉。震動靜止後,雲雀冰涼的手指撫上微熱的臉頰,所以伸手捧上那手背,斂下眼簾,眷戀地以頰蹭著、溫暖著,以為再也見不到面,現在稍微任性一點不會遭天譴吧?
  
  雲雀只是靜靜看著,那蒼白無血色的微涼唇瓣觸上掌心,細碎乾硬的病態觸感,還有淺淺的溫暖呼吸。
  
  病房門開啟的聲音伴隨著陌生的腳步:「獄寺隼人,醒了嗎?」「啊,是的,醫生。」
  
  在簾子被掀開前,一個人鬆手,一個人放手下床站到床尾去,靜靜等待簾子被拉開,走進有點年紀的醫師與一名護理師,簡單寒暄後一連串的檢查,在點滴裡注入一管藥劑,交待著:「胃部有動過手術,暫時三天只能進流質的食物……喝過水嗎?有沒有想嘔吐的感覺?」
  
  獄寺搖搖頭,醫生回答:「創口不大,應該很快就能康復,觀察幾天看看。」
  
  在醫生離開後,被山本調侃:「看不出來你還是我們三個裡傷最重的。」
  
  「要你囉嗦。」
  
  也許是藥效的關係,小心地進著飲水,過沒多久就發睏了。躺回枕上,身旁那穿得一身黑的人仍守候著,雖然面無表情,但顯然有著無比耐心,所以對他說了:「想出去吹風就去吧,我得睡一下了。」
  
  「嗯。」那人簡單地回應了一聲。
  
  這次可以安心的睡去了,身旁有可靠的夥伴,摯愛的人也在身邊,像陷在毛茸茸的綿羊團成的小床裡,舒適、甜蜜並安心的夢鄉。
  
  在他熟睡後,雲雀伸手為他整好被子,瞥見領口下的重重繃帶,將他的領子理好,輕輕拂開掩面的銀髮,已回復了不少血色,相較前天夜裡,那一身血淋淋,只有肌膚無血色的蒼白發冷,像要把血流盡似的,前一刻還一副能說能笑的模樣,下一刻就如斷線的人偶,癱在他的懷裡,一動也不動。
  
  一直認為總有一天他會為了澤田去死,直到那刻才清楚感受到,他會因自己而死。
  
  為什麼最後一刻想著的是求婚這件事?他不明白,直到想起兩人之所以結婚的理由,並非是相愛、有著理解與覺悟才做的決定,那只是獄寺的一句玩笑話,自己賭氣做的決定罷了。
  
  那時的自己,將不想察覺的感情定義成反感,想著膩了、厭了、有想娶的對象再和他離婚也不是什麼問題,然而卻在知曉他的心意後,過度興奮地強將這份過重的感情推給他。整理起過於紊亂與龐大的記憶,才發覺,自己盡是在掠奪他,心、時間、自由,連生命也……
  
  立下了承諾,背棄了承諾。
  
  說過會保護他,說過會讓他做自己想做的事,然而……
  
     *     *     *     *     *
  
  「這麼多天,會議還在開嗎?哪裡卡著問題了?」
  
  住院第四天,獄寺已經卸除了點滴與一堆管子,雖然被交待飲食注意事項,但身上的傷已好得差不多,只剩肩上大傷、左腕骨折和胃部的傷了。坐在床上,攤著本書,面向一臉疲倦的綱吉問。
  
  左邊的拳擊笨蛋腿部骨折還沒好,已經忍不住以坐姿打拳空練了。右邊的棒球笨蛋則玩起了電視遊樂器,以著遙控搖桿在自己床上打得歡。
  
  坐在靠門一側、拿著杯熱咖啡的綱吉長嘆口氣:「對面的家族希望我們歸還一切武器和人員,原本因地盤和利益起爭執的,希望維持戰前的狀態。我方的同盟聽了當然表示不願意,畢竟這次大有折損的是對方,同盟老大們都認為敗者該聽勝者發落。」
  
  獄寺回應:「我認為同盟老大們說的沒錯,但是里包恩先生的看法如何?」
  
  「里包恩說全權給我發落,因為我是彭格列十世,這也是學習的一環。」綱吉皺著臉:「我根本不明白吵地盤的人在吵什麼,總覺得隨便出聲會惹同盟老大們發脾氣。至於武器的事,他們想要我認為還給他們也沒關係,留在我們手上也不能做什麼……」
  
  「聽起來十代首領完全沒把他們當敵人看待,對於敵人根本無須留情,您想把敵對家族也變成同盟嗎?」
  
  「呃……同盟已經很多了……但我認為戰場沒有永遠的敵人。」
  
  「沒關係的,同盟之間會彼此牽制,同盟多不代表您管的人變多,跟之前一直小紛爭不斷的情況比起來也不會變得更糟。」獄寺回以淺笑:「若成為彭格列的同盟,我們也可以認真考慮他們的利益分配是否公平,您說對嗎?」
  
  一直專注打電動的山本這才出聲:「嗯……對同盟老大們是不錯的藉口啊。」
  
  「有何不可?眼下的事情先解決,以後有問題再解決就行了。」不知何時坐在綱吉旁邊的里包恩一樣捧著杯熱咖啡,吐出一口氣:「我想回日本了。」
  
  「結果你只是待不住了啊?」綱吉不知道該哭還是該笑。
  
  「總之快點給我解決。」說著時,以列恩變成的手杖敲上綱吉的頭。
  
  「不要這麼任性啊。」綱吉不滿回嘴。
  
  獄寺伸了伸懶腰,雖然身上各處還痛著,但活動似乎沒什麼不便,所以起身:「床上躺久了,我去頂樓吹吹風。」
  
  「外頭有點冷,多加件衣服吧。」綱吉起身,將身上帶帽外套脫下給獄寺。後者有點受寵若驚地接下,穿上身:「謝謝十代首領。」
  
  「都十二月了,日本是不是有下雪?」山本看向灰濛濛的窗外天空:「回日本咱們來打雪仗吧?」
  
  「都不是小孩子了……」獄寺不滿地低聲回嘴,然後出門去:「掰!」
  
  走過安靜的醫院走道,來到電梯,乘上最頂,電梯門一開便感到些寒意,但還是揪著外套領子往逃生梯踏上,打開重重的逃生門,寒風吹來,於是立刻將外套帽子拉上,才感到點溫暖,馬賽的冬天是濕寒的,陰鬱的天空隨時一副要降雨的樣子。
  
  朝上空四處張望著,果不其然地在水塔旁找到那身黑,於是以著笑意朝那方踏出步伐:「果然在這裡。」
  
  雲雀一見到他便自那兩公尺高的地方跳下,走來他的面前,儘管依舊一臉看不出情緒的樣子。獄寺低頭見他的手上並沒戴上手套禦寒,便執起他的雙手,往自己的頸子環上,在帽下、髮間,為他如冰的雙手添上暖意,並伸手將雲雀外套上的帽子拉起,把那凍得瞇起眼縮成一團的雲豆包進帽裡。
  
  「你來做什麼?」
  
  「這幾天沒怎麼見到你,也沒怎麼說上話,所以想來看看你。」
  
  那淺淺的笑意會驅走冬寒,柔軟溫暖的頸子只用幾秒便暖了他的手指,可愛的人,可憐的人……行走在血之道上的人如此輕易地就將要害交到他的雙手之中,就為了……明明之前才差點絞斷這頸子。
  
  『這個人……是用他的生命在愛著我。』
  
  『如果我不能保護他,那麼,我不該讓他再為我做出任何犧牲……』
  
  『否則,總有一天,我會害死他。』
  
  以著冷淡的語氣,說著數日來的決定:「我們離婚吧。」
  
  銀色的瞳孔,不可置信地放大了:「……為什麼?」
  
  雙手狠心地自那溫暖中抽離,回到寒冷的風中,冷冷地回應:「你介入我的戰鬥,那是我最無法容忍的事。無論是替我擋下攻擊,或是輔助我攻擊。」
  
  「認真的?」臉上的笑仍無法收回,太過突然、太過錯愕,連表情都忘了該怎麼擺。
  
  「這裡的事處理完,我們剛好往荷蘭去辦離婚,我會等你。」
  
  說完,錯身而過,忍住了緊緊擁抱他的衝動,忍住了吻上那嘴唇的衝動,徑直往逃生門走去,頭也不回地。
  
  獨自被留在頂樓上的人,腦中瘋狂地飛轉著最近的記憶,太過突然以至於必須立刻找上什麼蛛絲馬跡,來合理化這一切、來消化這一切、來接受這一切。
  
  『之所以肯把我和笨蛋們放同一房、之所以這幾天不怎麼見我……』
  
  『所以那句『我願意』、所以那些過於溫柔的舉動,只是最後的可憐我嗎?』
  
  『我傻子嗎?為什麼不早點發現?問什麼為什麼?當然沒有什麼為什麼,沒有感情了,那也只是個應付我的理由而已……』
  
  『分手是因為……我只是過氣的玩具、不聽話的寵物。』
  
  腳步輕飄飄地像沒踏在地上,怎麼回到病房裡的,自己也沒在意,徑自爬回中央的病床上,屈膝而坐。見他一臉天地毀滅的呆滯樣子,難免引起朋友們的關心:「發生什麼事了?」
  
  連是誰問的也沒去辨別,只回答:「雲雀和我提離婚了。」
  
  「那不是很好嗎?兩個男人在一起本來就極限不正常了吧?」在家族事中沒腦漿應付的笹川這才有說話餘地:「去找正常的女孩子戀愛結婚生孩子不是很好嗎?」
  
  『嗯……對啊,好幾次都這麼想過。』想起自己被打亂好幾次的規劃與想像。
  
  山本異常沉默,綱吉起身為他拉起隔離簾,安撫著:「前輩那邊我再去問仔細,不然這太奇怪了,你先冷靜冷靜。」
  
  「他說是因為我介入他的戰鬥,他不能容忍。」但這理由自己也不信,所以說來異常平淡。
  
  「話先說在前頭,這回不許你離家出走,要好好跟我們回日本。雲雀那邊阿綱你去也沒用,我去。」里包恩起身,壓低帽簷往門外走去。
  
  在醫院外的廣場,見到那黑色坐於石椅上的背影。靠近,里包恩的第一句話是:「把他整到哭還不夠你消氣嗎?」
  
  「我沒生氣。」雲雀頭也不回地,冷冷回應。
  
  「我不認為你是這麼快就膩的人。」
  
  雲雀沒給任何回應,里包恩也只是坐到他身旁,靜默著,良久。
  
  約半小時後,里包恩才起身回去醫院裡的病房,房裡病床上的三人依舊和他離開前一個樣子,一個傻傻練拳、一個在隔離簾裡一聲不吭、一個還在打電動,只有綱吉一臉擔心地迎上,關上門到病房外交談:「你左右手的純粹、一條筋不只煩死你,還嚇到雲雀了。」
  
  「嚇到前輩?不可能吧……」
  
  「廢綱你不會懂的,因為京子和小春都會乖乖在家等你。」
  
  「你這麼說我也會懂啊……前輩能不能收回這決定?」
  
  「這可不是說說就能治好的重症,先照他的意思做吧。」
  
  「那獄寺君怎麼辦?要放著不管嗎?」
  
  「不用你操心。」里包恩冷哼一聲:「還有你在,他不會走上絕路。」
  
  「那我該做什麼好?」
  
  「什麼都不用做,一切照舊。」
  
     *     *     *     *     *
  
  『雲雀不是會捉弄我的人,說要離婚,是真的嗎?』
  
  『他真的……不要我了……』
  
  『我做錯什麼了?果然……真的不該插手他的戰鬥嗎?還是……一直黏著他,不惜從日本追到這裡來,太煩人了?』
  
  『還是……』看著手上的婚戒:『他終於發現,這是綑綁他的枷鎖了?』
  
  『我……沒有那個能耐……令他願意留在我的身邊?』
  
  『終於能專心做好十代首領左右手的工作,不是太好了嗎?』
  
  床尾處,殘破的枯骸站起,那是長久以來被自己認定的,被自己一手毀滅的自我。森森白骨的枯爪持起了頭顱,裝到只餘白骨的頸上,回過頭來時,變成了G的模樣。
  
  淡紅的髮、火焰紋上的臉頰,與自己相似的容貌,那是自己的理想、行動的標竿、初代嵐守護者、首領左右手的典範。
  
  那幻影面帶嘲諷的淺笑,來到床上,湊上自己面前:『這下你該明白,你的心不該交給任何人。什麼『主人和愛人只能二選一』?對你我而言沒有選擇權,誰也不能選。』
  
  「G……」
  
  『這顆心連主人也不能給。』那修長的手指指向獄寺的心口:『你要為主人打算,但不能不負責任的全權交託他,一旦沒有心,你也不過是個任人擺佈的傀儡。』
  
  雪白冰冷的手掌遮掩上銀色的眸子,順勢將獄寺推躺於床上,黑暗佔據了所有視野,一道冰冷觸上那說不出話的唇瓣,以著若有似無的聲音,輕拂過。
  
  『好好睡一覺,隼人。明天開始,用一切力量去實現你的願望。』
  
  『只要你正視自己的使命,我便會給予你力量。』
  
  不要期待誰的體溫、不要期待誰的珍惜、不是努力就能有回報、不是下跪掉眼淚就能得到自己想要的東西。只是糾纏上的回憶不會就這樣饒過自己,分分鐘碾得靈魂疼痛不已。
  
  但是,「只要這個身體還能工作,就夠了。」
  
  這句話出自自己的喉嚨,帶著幾分笑意。
  
  無論接不接受,事情就是這樣了,不容自己要還是不要,除了接受,別無他法。
  
     *     *     *     *     *
  
  那隔離簾的安靜沈默一直持續到隔天早上,阿綱與里包恩一同來病房時,簾子已被拉開,病房顯得通透明亮,而他的左右手已經著好一身灰色西裝,正站在床旁整著自己的領帶。一見到首領的到訪,揚起一貫溫暖的淺笑,並優雅低頭行禮:「十代首領您早。今天的會議,請讓我陪同吧。」
  
  相較另兩床睡得打呼的兩人,顯得精神亦亦、英氣勃發,但那美麗的銀瞳中,似乎少了點什麼。里包恩小力踢了下綱吉的腿後:「就說不用你操心了。」
  
  「啊……嗯。」
  
  也只能為難地這麼應和著。
  
  「那麼,今天的會議幾點開始?」左右手以著溫和淺笑問。
  
  「早上十點整,距離現在還有一個半小時。」綱吉回答後並試探地問:「……你真的沒問題嗎?」
  
  「嗯。」獄寺揚起明朗的笑容:「昨天剛聽到時的確蠻錯愕,但冷靜下來意外能接受,也許是之前已經有過經驗,也許是差點失去他的緣故,我認為兩人還能好好活著、各自去尋找更適合自己的幸福是很好的結局,總好過其中一人死掉,留另一人悲哀的活在這世上。」
  
  「嗯,你要是能這麼想……」綱吉不知道還能說上什麼,只能這麼回。
  
  其實早就醒來只是躺著假睡的山本這才起身,撓著睡亂的頭髮打了個呵欠:「大家早啊,今天我也跟阿綱一起去開會吧。」
  
  「你去幹嘛?」「好歹我是阿綱的左右手啊。」「我才是十代首領的左右手!」
  
  慣例的拌嘴,綱吉也只能陪笑:「好啦,還有點時間準備,吃過早餐再去吧。」
  
  於是花了點時間整理山本的服裝,嫌他動作太慢的獄寺親手為他繫領帶、整領口,忽視山本一副想咬上他的神情,弄好就拍開他:「麻煩死了,走吧。」
  
  「嗯。」山本回以嘻笑:「感覺很久沒這樣,三個人走在一起。」
  
  「以後機會多得是啦。」獄寺回以不耐煩的語氣。
  
  「沒算我嗎?」里包恩不滿提醒。
  
  「你們真是輕鬆,我都要胃痛了。」綱吉嘆氣。
  
  邁開步伐,四人離開醫院,踏上紙屑紛飛的人行道。風吹來,獄寺撥開被吹亂的瀏海,上方似乎掠過黑鳥的影子,像提醒他另一個人在等著,和他撇清關係的約定。所以說起:「離婚需要證人,你們能陪我走一趟荷蘭嗎?在這裡結束後。」
  
  「我沒問題。」「我陪你去吧。」「既然是獄寺難得的請求。」
  
  心裡一暖,所以展露淺笑。
  
  「謝謝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