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9-奉法的遭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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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19-08-14
  也許是因為時間尚早,所以在莊園裡面並沒有正在行駛的卡迦籠車。奉劍帶領著「自投羅網」的離音,走在安靜而忙碌的莊園走道上。

  走道上整齊清潔,連一片枯葉也沒有,早在主人起床之前,侍女與園丁們將莊園中的走道清潔得一塵不染。在走道兩側,能看得到舒印提及的七彩花圃。

  異人少女的血肉與內臟餵養而成的七彩花卉……

  色彩鮮豔的花草並沒有散發什麼特別難聞的氣味,想必樂東池在「昇華」這些少女的時候,這些原本屬於少女肉體的成分都經過適當的處理,以適合成為肥料使用。

  可惡至極。

  「小莫,分析看看這些花草的名稱與種類。」

  「無法歸類,判斷該植物不屬於夜界。」

  埋葬具有異神靈力的神胎,竟然會使得夜界裡生長出不屬於夜界的植物?

  我將這個疑惑埋藏在心裡,繼續以隱匿的身姿跟隨在離音與奉劍的背後。

  綠衣衛士的傳訊之下,侍女們老早就在伶人屋的前方集結,迫不及待地要再次服侍這位曾經走丟的異人少女。

  仔細一看,這些夜人侍女們的身上都有新舊雜陳的傷痕,華貴的侍女服有的破損,有的則是沾染了血污。

  「姐……姐姐們?」離音以蓮音的身份,驚愕地看著不久之前還相當健康美麗的夜人侍女們,「妳們怎麼都受傷了?」

  「不必在意,蓮音妹妹。」看起來遍體鱗傷的侍女長帶著痛苦的表情,強顏歡笑地說。

  「全都是因為舒印逃走了。我們的主人,只要心裡最喜歡的少女伶人不在寢間,就會拿我們這樣玩弄的……」

  夜人侍女們雖然看起來疲倦,但臉上看得出來開心的神情。

  「幸好,蓮音妹妹妳回來了,這樣一來,姐姐們可就能輕鬆一點了呢!」

  這到底是什麼惡劣至極的噁心怪胎……

  一想到前天在義風堂前面拚命求饒,怕到失禁還各種醜態百出的樂東池,再對比他趾高氣昂地虐待這些侍女的樣子,我心中的怒火簡直能把整個用來藏伶人的庭院與宅邸給燒個精光。

  到底是怎樣的垃圾,才能夠囂張跋扈到這個地步?知道了在鎮子裡面有我「真神」的存在,他的惡意竟然依然故我嗎?

  「姐姐們,妳們難道覺得這樣子的生活沒問題嗎?」離音畫眉微蹙,小聲說道。

  「有了替罪羔羊,百年的時光裡,一再地看著少女在有限的生命裡被疼愛,換得妳們短時間的舒坦,而後,眼睜睜看著她被殺死?」

  「蓮音妹妹,妳全都知道了……?」侍女長神色凝重地看著離音,隨即低下了頭。

  「我們又有什麼辦法呢?不斷地因為領主扭曲的『愛』而凝聚,不斷因為他的虐待而被玩弄至死。我們領主莊園的侍女、侍從們,一代、一代、又一代,每隔幾年的凝聚,就是出生在這個受到詛咒的莊園裡。」其中一位侍女如夢中靨語般,青著一張滿是傷痕的臉訴說著,「世世代代,為服侍這位可怕的領主而生,不及天年,在夜人逐漸衰老的年紀,就被賣到化奇鎮鄰近的礦坑或農場當便宜奴隸……」

  「這……這樣的事情……」離音圓睜著眼,不敢置信地望著眼前面露苦澀的夜人侍女們。

  「稍微有一點能力的,大概就像是奉劍、奉法這樣,作為領主的『愛』 而凝聚的存在,卻少見地擁有比別人都強的資質與靈力,偶爾能得到較好的學習機會與照顧。」

  令人痛心……

  在光界裡,曾聽說過嚴重階級制度與種族分隔主義的國家裡,「階級世襲」的情況非常嚴重。

  也就是說,出生在奴隸之家的人,永遠都是奴隸。出生在富貴之家的人,則註定要過著養尊處優的生活。

  在這個並無父母的夜界裡,為何這麼可怕的特質也透過「凝聚」的機制重現了呢?

  作為「人類」的仿生體,夜人到底要真實而軟弱到什麼地步,才會讓舉目無親的夜人們實現階級複製?

  「對了,奉法姐姐呢?」離音想起了舒印的表情,擔心地問。

  「正被關在舒印本來待的房間裡被當成洩憤用的玩具呢。」侍女長漠然地說,「被斬斷了手腳,縫起了嘴巴讓她無法使用靈術,像個人偶一樣地被毆打、割裂、穿刺……」

  「不……不要再說了!」離音尖叫著。

  「唯獨,就是不會讓她好死。放心,主人不會這麼簡單就弄死她的。」侍女長低著頭說,「她自願代替我們承受了所有的怒火,落得了這個下場。」

  「離音,讓她們服侍妳,把人都拖住。」

  我用念傳悄悄地告訴離音,只見她緊咬著下唇,艱難地點了點頭。

  「相信妳的主人吧,我可不像樂東池那個混漲有這種噁心變態的嗜好,在我的眼皮底下,不應該有人這樣子受苦。」

  趁著離音和侍女們周旋的時候,我靈巧地從窗口翻入舒印的房間,並解除了匿蹤。

  確實有個人影就在昏暗的房間裡,但頭身比例很明顯就不太對勁。我點起了幽光之火,突然亮起的房間裡,使得眼前的人影變得清晰了起來,但其慘況簡直筆墨難以形容。

  那並不是「一整個」夜人。

  雙手從肩膀部位被殘忍地截斷,失去了一隻眼睛的眼窩處,還有著凝結的血塊。原本美麗修長的雙腿,一支從膝蓋部位被斬去,另一邊則連同大腿都不見了蹤影,原本閃著銀藍色光輝的美麗長髮沾滿了血污,幾乎全部變成了紫黑色。

  為了讓她活命,斷肢的缺口處被用火粗暴地燒焦,焦灼的地方雖然不會再流出鮮血,但因為嚴重的潰爛,漸漸已發出腐敗的氣味。

  從破爛的黃綠色長袍裸露而出的灰藍色肌膚上處處是割開以後放置不管的開裂傷口,就算是沒皮開肉綻的地方,也盡是一塊塊青紫色的淤痕。

  被縫起來的嘴無法說話,仍從縫線邊緣泊泊而出的鮮血,像是她仍炯炯有神的紅色瞳孔一般紅。

  「是我。」我強忍著悲愴的心情,和她搭了話。

  只見奉法看清了我的樣貌之後,便軟軟地垂下了頭,她的眼神稍微失去了光彩,就像是領受了恩惠或者是解脫般的安祥。

  「想得太美了,我不是來殺妳的。」我在手上凝聚了英祭的靈力,慢慢轉化為癒手的強大治癒能量。

  「助紂為虐了這麼久,妳以為偶爾做了一件好事,把舒印放走了就可以安心去死了嗎?給我好好活著償還幫助惡人的罪。」

  我咬著牙,當前的我到底應該是憤怒,還是同情,又或者是對眼前的一切感到荒唐?竟已分不太清楚。

  「忍耐一下,我要把妳因為受傷而凝結的地方先處理過……不要以為我會溫柔地做,沒那種時間」,我一面說,一面抽出腰間的靈光劍,並將劍刃調整為鋒利的刀片形狀。

  「給我咬緊牙關!」

  奉法緊緊閉著僅剩的一隻眼睛,吃力地點了點頭。

  以最快的速度,我將她被粗暴斬斷的四肢傷口處,迅速地用靈光劍刃削出新的切口。

  「咿嗯嗯嗯嗯~~~~!!!」

  混合著鮮血的眼淚從她僅剩的一隻眼睛湧出,從斷肢的部位,噴出了更多的鮮血。旋身一劍,我再將她被亂七八糟地縫起來的嘴巴連同縫線切了開來。

  「呀啊啊啊啊啊!!!!」奉法的額頭上冒出的青筋,說明她正痛得幾乎暈過去。

  「抱歉,忍耐一下!」

  利用癒手與夜祭的「加速」,我將純白色的英祭靈力附著在她所有被我新切開來的破口上,並以凝神看透她的所有微血管與神經、血肉甚至骨骼形狀,以超乎想像的速度重新將她的四肢「重建」出來。

  在英祭的純白光芒逐漸散去之後,重新獲得了修長雙腿與纖細雙手的奉法,彷彿失去生命一般,如斷線人偶癱軟在地。

  我將她扶了起來,看起來雖然虛弱至極,但她還有意識。撇開她是服侍著樂東池這種大惡人的身份,她確實是極為堅忍而有毅力,論心志之強悍恐怕不輸雪風。

  「能聽得到我說話嗎?」

  「能……。」奉法虛弱地說。

  「聽著,妳是個為了惡人善盡了愚忠,而甚至出手想要殺死蓮音的人,我救了妳,所以從今天開始,妳就如同我的僕人們一樣,從今以後必須聽從我的命令,瞭解嗎?」

  「我……難道有得選嗎?」奉法恢復了美麗線條的嘴唇上露出慘淡的笑容,「能有所選擇的人……是幸福的。」

  「當然,我正在讓妳選擇。」我粗暴地捏住了她的臉,「選吧,死,還是背叛樂東池,效忠於我?」

  「哪有這種選法的?」奉法慘澹地笑道,「我願意幫助你。」

  「哼,交易成立。」

  我在手中凝聚了金黃色的靈力,悉數灌入頹軟的奉法身體當中。

  「啊……呀啊啊啊……」

  奉法的面色變得潮紅,她不自覺地扭動著上半身,雙腿不安地交纏著,像是要抵抗什麼,又像是迎合著什麼。

  直到金黃色的靈力慢慢地隱沒在她的身體裡,她雙眼微闔,從口中吐出微甜而溫熱的生命氣息。

  「好溫暖……」

  「是吧?活著不是比較好嗎。」我哼了一聲,將她小心地扶上了椅子。

  「我……當時想都不想,就出手想要殺死蓮音,是有理由的……」

  「雖然這件事情我搞不好永遠都會記仇,但妳可以說來聽聽。」

  「真嚴格啊。」奉法癱在椅子上,無奈地露出愁苦的笑容,「我們夜人,難得兄弟姐妹,一般舉目無親,唯一能夠貫徹的,只有忠義。你現在是我的恩人了,我不會有所隱瞞。」

  奉法從甜膩的喘息中慢慢緩過來,並深深嘆了一口氣。

  「想必您已經從舒印妹妹那裡知道了,在這個地方活著,對被買來的異人少女而言是一個延遲的地獄。從養尊處優的款待,一夕之間變成掏空身體的殘殺,靈魂會永遠地被禁錮在這個活生生的地獄裡。」

  「所以妳殺死她,並不是因為她是義士,而是因為她看起來就是有一天會被『昇華』的異人?」

  「正是如此。」奉法低下了頭。

  「數十年來,我看著無數的異人少女變成那個模樣,也許我心中的一個角落,已經毀壞得無法復原了也不一定。」

  「不,我改變主意了,我不記仇了。」我在奉法的面前昂然地發誓,「以『真神』之名,以當世之神的權能為誓,我要把這個活生生的地獄給徹頭徹尾的顛覆。」

  奉法看著我,她那猶如冷凍了千年,寒冰般漠然的瞳孔裡,有那麼一瞬間,重新放出了光芒。

  「您說自己是『真神』?」奉法艱難地從椅子上起身,「那便讓我……帶您到『那個房間』看看吧,就給我見證一下,『真神』能帶給我們——不,帶給『她們』怎樣的拯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