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本章節 15310 字
更新於: 2019-07-25
  第三章
  「以後你就住在這裡。」
  我把他翎帶回阿爾法莊園後,給了他最靠近圓心花園的空房。
  他的臉上毫無半點血色,就連身為吸血鬼的我都覺得毛骨悚然,比起慘白,那是更接近透明,可以清楚看見血管紋路,像是翡翠或是白玉一樣的皮膚。
  尤其是在黑髮黑眸的映襯下,更為清晰。
  他身上根本沒有半點血的味道,有一瞬間我甚至懷疑他到底是不是活物。
  「等一下……」他抓住我的衣角「妳叫什麼名字……?」
  「諾拉。」我不耐煩的回答。
  「諾拉……妳會喝我的血嗎?」
  「如果你再不放開的話,我就殺了你。」
  「那麼,」無視於我的威脅,他反而抓的更緊「妳可以留下來陪我嗎?我討厭一個人。」
  「不關我的事!」
  我甩了他一掌,或許是因為握的太用力,他扯下了一截布料然後摔倒。
  他的左頰一片通紅,眼睛緊盯著地面。
  他確實有著少有血族能夠比擬的外貌,我一時不知如何是好,呆楞楞的望著他。
  「那是什麼?」
  「徹、斯特?」我往後踏了一步,看見比我高出一個頭的徹斯特阿爾法,一臉好奇的靠了過來。
  「是新品種的人類嗎?」
  「我不是人類!」翎突然抬起頭,憤怒的大叫「我是鷝我叫翎,絕對不是人類!」
  伊爾伊德大概在他身上下達了某項指令,禁止他說出鷝鴒這兩個字,所以他才會逼不得已的改口。
  「翎?」徹斯特維持著平時的沉穩,蹲了下來朝他伸出手「我是徹斯特阿爾法,十三殺席之一。」
  「十三殺席?」
  「對。除了塔萊絲女爵之外,十三個被冠上阿爾法這個姓的我們。」
  翎滿臉困惑,我留下一問一答的徹斯特和他,獨自離開。
  就像是一開始說過的,真正的阿爾法只有一個,那就是塔萊絲女爵。
  剩下的我們都只是孤兒,而成為頂尖的十三個殺手十三殺席,就有資格擁有阿爾法這個姓氏。
  我差點被某個大家族當成消遣物殺死時,是塔萊絲女爵沒有半點厭惡的拯救了我,甚至給了我向他們報仇的機會。
  從那時候開始,我就一直努力想要站在女爵身邊,就這樣一直努力到現在,原本無法觸及的神聖如今就在眼前。
  「過來吧。」
  女爵坐在書桌前,桌上擺放著許多書本、梳子以及幾面被打破的鏡子。
  「要我幫您梳頭嗎?」
  和我有如稻草般的紅髮不同,女爵的頭髮是如同絳色絲綢般閃耀著光澤的柔順長髮,非常美麗。
  「好啊。」
  「諾拉,妳有聽過人類的信仰嗎?」半晌,塔萊絲女爵突然問道,桌上的書似乎就是這方面的研究。
  「沒有。人類是善於自欺欺人的種族,他們的信仰根本沒有參考價值。」
  「是這樣嗎?」女爵話鋒一轉「對了,妳見過他了吧,他叫什麼名字?」
  問起從伊爾伊德家族帶回來的生物。
  「他說他叫做翎。」
  「嗯,很好聽的名字。」
  他差點害死您!
  我忍不住在心裡吶喊,為什麼要稱讚那種東西!?
  「他現在在哪?」
  「我把他安置在圓心花園旁邊,他現在跟徹斯特在一起。」
  我有些不高興的回答。
  「我去看看他。」
  「但是」梳子從我手中滑落。
  「聽說他們的壽命比我們還長,我總得要見見可能會在這裡住上永遠的人。」塔萊絲女爵對我展露出爽朗的笑顏「如果心情不好的話,就去城裡晃晃吧。最好挑早上的時間,說不定會有妳感興趣的對象出現哦。」
  人類說,正午時間是吸血鬼力量被削弱最多的時刻。
  我挑了這個時間走進城裡,目的是避開可能引發糾紛的同類,街上一片冷清,畢竟吸血鬼是夜的產物。
  血城裡不是沒有人類,沒有能力離開的人大多都聚集在貧民窟裡。
  確切而言,血城是提供給一般吸血鬼的住區,貴族們大多會將莊園或是城堡健在城與城之間,還有更甚者,會建在人類所謂聖者之邦附近。
  白天不要出門。
  斗大的警語闖進眼裡,我盯著幾乎難以辨識的塗鴉笑了出來。
  如果是在人類城裡這句話會怎麼寫?晚上不要出門?
  「那句話是有意義的。」
  一個有著少年身軀的吸血鬼走了過來,他是由人類轉化而來吸血鬼,對於陽光特別敏感,身上穿著黑色斗篷。
  預估,兩百歲。
  「妳是貴族所以不會懂,最近有個吸血鬼獵人跑來城裡,好幾個吸血鬼都是白天被殺掉的。」
  「哦?」這就是塔萊絲女爵所說的?「再怎麼樣也不可能抓不到他吧?你們可勉強算是血族的一部分。」
  吸血鬼獵人似乎是不久前人類興起的職業,不過就是一群不自量力,打算尋死的人類,想不到現在還有這種東西。
  少年聳了聳肩,沒有做出反駁。
  「聽說之前有個吸血鬼向吸血鬼獵人所隸屬的宗教團體投誠,不過在半路上就被殺了。」
  「後天的吸血鬼?」
  「不,是先天的,人類教宗說你們和他們是完全不同的生物。」
  我點點頭,血族和人類本來就是各自演化的物種。
  「是人類都市的教宗?」
  我向來不屑稱呼他們為聖者之邦或是聖城。
  「並不是。他們是英雄論的信奉者。他們相信在本世紀末將會有進化後的人類誕生,成為救世主,然後帶領人類消滅血族。
  這是物競天擇論的預言!面對天敵,人類遲早會為了生存而進化為更強大的存在!
  他是這樣說的。」
  外表維持少年型態的半吸血鬼模仿著人類的語調,看起來十分滑稽。
  「你倒是知道的很清楚嘛。」
  「嗯,因為他們會接納像我這樣的後天吸血鬼。」
  我訝然的重新檢視了他一番,血族鮮少將半吸血鬼視為同類,更遑論是人類?
  「所以你也打算跟隨他們?」
  「我不知道。原本夾在兩者之間的我們終於有人願意接受了,雖然我不是很喜歡人類。」他的話散發出半吸血鬼特有的頹喪感,卻又隱約帶著希望。
  說不定,就連吸血鬼都將迎接進化的時代。
  「管他的,老子要活在當下!那種事以後再說。對了,他們最近打算進攻阿爾法莊園,不知道那群惡魔會怎麼對他。喂、妳是貴族吧,到時候告訴我他們最後的下場吧?我跟其他人開了賭局……」
  「我答應你。」
  我草草結束對話,拋下他,轉頭跑回阿爾法莊園。
  已經很久沒有這麼振奮人心的事了!
  幾乎是在踏入莊園的同時,我立刻聽見了不屬於這裡的足音。
  吸血鬼是沒有腳步聲的,我很確定那隻鷝鴒也沒有,所以只有一個可能。
  「你來了啊,吸血鬼獵人。」
  我選擇了最短的距離朝聲音方向移動,能夠在不被侍衛發現的情況下闖進莊園裡已經十分令人佩服,更何況身為人類,他一定穿著厚重盔甲。
  他的所在卻是我極為反感的地方。
  翎的房間。
  十三殺席中的其餘十二人早已察覺到,率先在門口等候。
  「他是我的。」其他人絲毫沒有干涉的意思,似乎只有我是唯一感興趣的人。
  「無所謂,我也不想參與。」莉莎乾脆的掉頭,另外幾人也跟著離去,最後只剩下徹斯特一人。
  「我不會插手的,妳放心。」
  我不置可否,果斷的推開門。
  「你們想幹嘛!」劍尖反射性的直指向門邊,吸血鬼獵人把翎護在身後,翎竭力想要甩開他的手。
  翎意外的極為討厭人類,這一點清楚映在他的神情裡。
  「你們為什麼要抓他!?殺人還不夠,現在還要把我們當成家畜眷養嗎!?」
  吸血鬼獵人的臉扭曲成一團,像是我們做了什麼十惡不赦的事情。
  「放開我!我才不是人類!」
  「為什麼」
  翎掙脫他的箝制,圓心花園裡突然傳出人類的聲音。
  「沒有必要救效忠吸血鬼的人!瓦布拉,快點攻擊他們!」
  十個。
  十個吸血鬼獵人藏在圓心花園裡,加上翎房間裡的一共有十一個。
  他們是怎麼在不被發現的情況下闖進來的?想通這點花不了幾秒,種植在他們身邊的大蒜驀然說明了一切。
  我和徹斯特交換了眼神,沒想到傳聞是真的,吸血鬼確實聞不到大蒜的氣味,連帶的隱藏了他們的存在。
  雖然還是聽的見呼吸聲,不過吸血鬼對沒有氣味的東西向來不會加以留心,他們是跟著昨天購入的大蒜偷渡進來的。
  「謎題解開囉。」
  為首的那人驚慌失措的下達指令,吸血鬼獵人毫無組織可言,他們根本是臨時湊出來的烏合之眾。
  「全部都去死吧!」帶頭的人類拿著以銀鑄造而成的劍,一邊奔跑一邊砍了過來。
  他身上穿的不過是密度不一銀色盔甲,我把護在脖子上的那片扯了下來,從那裡撕開他的動脈。
  雖然說安然死去的人類之血比較好喝,有時候還是要嚐點刺激味蕾的血液。
  其他幾人馬上失去戰鬥的想法,武器不約而同的被丟下。
  除了一開始打算帶走翎的吸血鬼獵人除外。
  他的武器是非常漂亮的兩把斧頭,站立的姿勢彷彿隨時都打算攻擊。
  「啊啊——」
  他大吼,那似乎是人類的習慣,揮舞斧頭的影像讓人眼花潦亂。
  不過還不夠快,我輕易找到數個空隙,然後抓住他的頸部。
  「怎麼可能——!?」他的話裡藏不住驚駭「為什麼銀對妳沒有用!?」
  「因為這不是純銀啊。」
  開玩笑的,真正的原因是手套,不過這恐怕會是你在世界上所聽見的最後一個謊言。
  「住手!」
  「?」在我粉碎他的頸骨前一秒,人類又再一次的以叫聲打斷我的動作。
  「如果不想要我殺了他的話,就讓我們走!」
  其中一個藏身在圓心花園的吸血鬼獵人抓住翎,把刀架在他的臉上。
  「我說過不會插手的。」旁邊的徹斯特裝出無辜的表情。
  ——保全他的性命。
  我掐著擁有斧頭的獵人的脖子把他舉起,稍微控制了力道讓他不至於直接死掉。
  「我們來交換吧?怎麼樣,用他,來換那個小子。」
  「絕對不可以!!」吸血鬼獵人嘴硬的叫鬧,我壓碎他的喉嚨,奪走他全部的聲音
  「妳、妳聽到他說的話了!我們絕對不會妥協的!讓我們走!」
  「你說呢?徹斯特。」
  「救他的話會有點麻煩。」
  「反正是在可以接受的損失範圍內。」
  唯一麻煩的大概就是伊爾伊德的復仇,不過失去這隻最後的鷝鴒,他也沒有辦法做出什麼。
  況且我討厭他。
  接下來就先解決其他九個,給他足夠的時間殺掉翎之後再對付他。
  我捏碎吸血鬼獵人的脖子,血液像是水柱一樣射往四周,挾持翎的人類手抖了一下,刀子差一點滑落。
  「讓他走。」塔萊絲女爵突然出現在我身後。
  「妳聽到了!」人類歇斯底里,儘管他可笑的會錯了意。
  「我是要你放那走那個孩子,翎。」
  「那我們不就死定了!?」
  「理所當然。」
  女爵打了個響指,一團呈現淺灰色的龍捲風在他頭上形成。
  不只有他一個人的頭被籠罩在旋風中央,其餘九個人無一倖免。
  他的手無力落下,翎把原本威脅自己性命的刀子從地上撿了起來。
  接下來的畫面帶著殘酷的美感。
  糝落的陽光把玻璃折射成一片萬綠的倒映,旋風將人類頸部以上的物體
  抽起,溶入光塵之中,從脖子的缺口同時拉出數十條殷紅的軌跡。
  吸血鬼獵人像是失去支撐物的人偶一樣癱倒在地,被拋入空中的頭部比軀體晚了幾秒才回歸塵土。
  我抓起旁邊唯一躲過塔萊絲女爵斷頭之刑的屍體,掌心不小心被破裂的盔甲劃傷,原本衣服裡的鏈墜從鏈子上脫落,掉了出來。
  澄金色的菱形寶石不偏不倚的插入他的瞳孔中央。
  從他眼裡繞出數道金色光芒,彼此錯落,纏上菱形寶石。
  「這是什麼?」
  在我眼裡極為刺眼的光芒卻沒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簡直就像是那道光芒只對我而言是可視光。
  光芒慢慢流為點點螢光,最後完全消失,帶走了屍體眼睛的色彩。
  我把它拔了出來,吸血鬼獵人的眼睛奇蹟似的沒有半點傷痕,只是單純的變成絕望的灰白。
  「快點把他一起丟過來吧。」
  「啊、噢。」
  我回過神,把礦石重新釦回鏈子上,隨後把屍體丟給徹斯特。
  「跟我走吧。」
  塔萊絲女爵向翎伸出手,那是邀約的姿態,向上的掌心救像是承諾的延續。
  「歡迎你成為阿爾法家族的一部分,從此以後,不幸絕對不會降臨到你身上。」
  當時女爵大人也是以同樣的方式,幾乎同樣的話語拯救了我。
  「我相信妳。」翎回應。
  那種生物根本不配塔萊絲女爵的承諾。
  我不爽的把漏下的斧頭丟向圓心花園中央,手上破裂的傷口不小心碰觸到了銀製的刀鋒。
  「該死」預料中的灼傷之痛沒有到來。
  怎麼可能?我把手套整個脫掉,用皮膚碰觸刀鋒。
  銀沒有在表皮起任何作用,沒有半點因直接與銀接觸而產生的灼傷。
  如果他身上出現了妳無法控制的特殊力量的話,就用這個,直接剝奪那種能力,然後把他毫髮無傷的送回來。
  我想起伊爾伊德說過的話。
  原來那句話所代表的是這樣的意義?
  人類對於銀不會出現和吸血鬼一樣激烈的燃燒反應,雖然我不太明白那為什麼會被歸類為能力的一種。
  不過,如果真的是這樣的話,只要把礦石插入的眼睛裡
  「諾拉,那兩把斧頭我來處理就好了。剩下的就交給其他人處理。」
  「知道了,那我先走。」
  我緊握住藏在胸口的祕密,無法掩蓋興奮之情。
  只要擁有著這個,說不定我就可以奪走他的力量。
  銀色死神。
  沒有必這更適合那套甲冑的名字了。
  這是拿米安對於那群銀色人情的最初記憶,為首的人手上拿著彷彿能斬碎一切巨大鐮刀,讓他更加如此確信著。
  明明是死神卻絲毫不會給人冰冷的感覺,他因此而感到憧憬不已。
  「他們把之前跑來村裡撒野的吸血鬼通通都趕走了。」
  悅耳的聲音這麼說著。
  「說不定有一天,你也會成為他們之一吶。」
  達米安被爆炸的威力衝擊到幾公尺外時,腦海裡浮現了以往的畫面。
  畢坎堤以毫無任何存活希望的方式自殺,極其諷刺的拯救了危在旦夕的他們。
  (莫名其妙莫名其妙莫名其妙)
  (為什麼要為了一張信箋就這樣犧牲生命?根本就莫名其妙到了極點!)
  那時候的銀色死神,也是因為命令所以才去去驅逐吸血鬼的吧?
  達米安忍不住這麼想。
  獲得喘氣機會的銀色死神顯得狼狽不堪,失去鎧甲的羅姆下半身灰飛湮滅,卻還勉強活著。
  再一次被突如其來的銀塵風暴殺傷的吸血鬼尤其是卡佩拉如今被全然激怒。
  她脫開下顎,像是蛇在吞噬比自己巨大的獵物時的樣子,過長的尖牙可以輕易毀滅一個人。
  血盆大口四周的皮膚開始剝落,露出底下整齊排列,介於咖啡色與紅棕色之間的詭異鱗片。蛻變進而演化至全身,皮膚的碎屑向後飛去,露出比原先龐大一倍以上的表面,逐漸放大的身軀勾勒出她的外型,卡佩拉瑞內瓦正在轉化為一條巨蛇。
  天花板被完全撐開,地面上的廳室以及長廊兩側的牆壁也被撞成砂石碎片,除此之外卡佩拉毫無阻礙的向上延伸,他們當時所穿越的走廊四周其實什麼都沒有。
  只有為了容納而她而誕生的虛無空間。
  根本不可能活命。
  達米安看著意識到這件事的所有同伴,驚覺自己過去的想法根本膚淺無比。
  對於自己所扮演的角色感到的自豪,因為同伴在身後所以有恃無恐,認為已自己已經成為理想中的人物。
  眼前殘酷的存在狠狠敲碎了憧憬,自以為是的假象被趕盡殺絕,一點都沒有剩下。
  「你們一個都逃不了!包括那些讓你們送死的同伴!」卡佩拉的聲音從巨莽的喉嚨裡傳出「還有膽敢背叛我的人!」
  「對不起,我不該失手的。」
  露娜移動到他身旁,把自己的掌心和他的交疊,有如褐色瀑布般的髮絲被壓在她的頭盔之下,部分散落在胸前。
  「沒關係,反正我們是人類。戈爾他們應該就快來了。」
  碰!
  附近的牆面被外力炸開,銀色兵團踩著節奏不一的金屬步伐出現。
  「殺!」
  站在所有人前方的戈爾手持著和他等高的巨大銀鐮刀,那是屬於歷任團長的武器,貫徹銀色死神之名。
  「依萊,你負責救援傷患,剩下的就交給我們!」
  戈爾盡量冷靜的下令,他們手上還有兩發銀塵風暴,只要燃放的地點正確,不是不可能殺掉眼前的龐然大物,但是現在更重要的是拯救同伴。
  「達米安、露娜,你們兩個有受傷嗎?」
  「沒事!你們去救羅姆還有卡藍夫斯基,他剛剛被吸血鬼咬了!」
  達米安和露娜撐起彼此的身體,往牆面的大洞撤退。
  「我知道了。」依萊帶著負責救援的幾人前往羅姆的所在。
  露娜癱坐在地上,帕斯卡把他們安置在暫時駐紮的營地後方。
  「他們沒有勝算的」
  沒有被拯救的喜悅,他們隨時都有可能全軍覆沒。
  同一招不可能上當那麼多次,更何況那群吸血鬼一定早就記住了銀塵風暴的外觀,伯西特唉瑞內瓦以及身後兩名侍衛到現在也還沒出手。
  「達米安,你想要做什麼!?」
  露娜訝異的看著達米安扔下她,跑向營地的前方,隨後追了上去。
  「我要回去。」他從帕斯卡那裡拿了許多鮮少使用的槍枝和子彈,雙刃蓄勢待發。
  「我跟你一起去。」
  「不可以。」達米安拒絕了她的幫助「妳的狀況不好。這是妳自己說的吧?明明不可能失手卻失手了,如果妳跟過來的話說不定會拖累我們!」
  「不是這樣的」
  「我走了,祝我好運。」
  「聽我說」
  「露娜!」帕斯卡連忙拉住想要跟上達米安,一臉慘白的露娜。「達米安說的沒有錯!」
  「我絕對不要達米安去送死!絕對不要!」
  無與倫比的地位。
  帕斯卡試著想要理解露娜的執著,最後只能放棄對她的牽制。
  「如果想要幫忙的話,還是先補滿子彈吧!」
  人間煉獄。
  巨莽的口中還有半截痙癵不已的腳暴露在空氣中,吸血鬼侍女嘴角全是未乾的血漬,而戈爾正在揮舞鐮刀抵禦的,卻是一群身穿銀色鎧甲,斷了頭的屍體!
  廳內的空氣熾熱的令人喘不過氣,有如身處在地獄之中,嘗試殺掉他的斷肢殘體朝他聚集而來。
  達米安從人群中殺出一條小徑,他所砍殺的已經不是同伴了,而是一心想置他於死地的殭屍。
  「戈爾!」
  他將想要偷襲戈爾的屍體攔腰截斷,和戈爾呈現背靠背的姿勢抵禦來自四面八方的敵人,同時捍衛彼此的死角。
  「哈哈哈哈」嗜血成性的吸血鬼侍女刺耳的笑聲成了背景音樂,銀色死神至少已經死了一半,牆上大片高速噴濺的污血。
  「這是誰弄出來的?」
  銀色鐮刀爆裂達米安眼前的屍體頭部,無視於他的問句,戈爾低吟:
  「給我專注!」
  雙方一來一往僵持了許久,這樣的局勢卻逐步瓦解,原因是無論他們破壞了原本同伴身上的哪個部分,只要驅體還在,它們就會繼續撲上來。
  「達米安,你聽好,」身後的戈爾以幾乎細不可聞的聲音對他說話,手上的動作絲毫沒有因此而放慢「不要回頭也不要分心!不要讓他發現!」
  達米安依言照做
  「你看到那個男人的手了?控制它們的就是他,等一下我會幫你清出一條路,你就立刻攻擊!」
  伯西特埃的手指再空中話著幾何圖型,他慢了一秒才解到,他就是操縱死屍的人!
  「我知道了。」
  鐮刀揮出數個巨大的圓,圓內的屍體被全數肅清,達米安緊跟著戈爾,一步步朝真正的威脅核心伯希特埃瑞內瓦移動。
  「趁現在!」
  達米安以以戈爾的肩膀為支撐點飛越過去,高舉雙刃砍落伯希特埃的頭。
  「可笑的人類。」伯希特埃側身閃開,旁邊的屍體動作靈活了幾來,幾秒就逼退他「這些寶貝可同時是我的眼睛和耳朵啊。」
  「達米安!」
  噗
  他轉過頭,頃刻間,視野被撲天蓋地的紅所淹沒。
  達米安用力抹去噴濺到臉上的血,眼前的戈爾夾在他和那把致命刀刃之間,從他心臟位置噴出了超越常人能夠理解的大量血液。
  一個人的體內真的能夠流出這麼多血嗎?
  原本站立在所有人前方的龐大身軀朝他倒了下來,毫無生息的屍體再也握不住鐮刀,戈爾死亡的衝擊毀掉了達米安的思考能力。
  「達米安!快點回神!」
  露娜的叫喊隱約傳進他耳裡,他的淺意識拒絕回頭,然後
  那樣的畫面霸佔了他所能看見的每一個角落,就像是從四面八方觀看整個棋盤的格局,被完全看穿的動作軌跡,排山倒海而來。
  在達米安反應過來之前,他持著銀刃的手已經做出反擊,刀刃惡狠狠的插入戈爾另一側胸膛。
  不對他瞄準的是站在戈爾背後,害死他的那名吸血鬼侍女!
  視線清晰了起來,太過於清晰的近乎異常,五感被放大到極限,腦袋正以超越常人的高速處理這些資訊,並對他的肢體下達指令。
  砍、劈、刺、殺、殺、殺、殺
  巨莽注意到了他,佈滿毒牙的口腔開成噬人的黑洞,身軀靈活的滑了過來,然而達米安卻輕易閃了過去,銀色刀刃緊接著發動攻擊。
  (吸血鬼全部都應該去死!)
  那是他僅剩的思緒。
  雙刃順著前進的動作切開巨莽控下顎的肌腱,所帶來的痛處讓卡佩拉的化身發出了彷彿來自地獄的慘叫。
  不,或許他們確實身處於地獄之中。
  屍體以驚人的速度增加,接二連三落入伯西特埃掌控中,像是蔓生的紫藤一樣嘗試以團圍牽制達米安。
  (看穿肌肉運動模式這招不可能用在屍體上。)
  伯西特埃胸有成竹的思考著,他的布局卻在下一秒徹底瓦解。
  因為達米安所攻擊的屍體脊椎中央,正是他操控屍體的那一點!
  伯西特埃自亂了陣腳,所有策略都派不上用場,而現在成堆撲上去的屍體,只是單純的人海戰術。
  那幾乎無法造成任何傷害。
  那名身穿銀色鎧甲的少年,宛若惡魔之子般殺紅了眼,每一個動作都是為了粉碎眼前的人而存在,致命的姿態簡直就像是要讓死亡降臨在永生的血族上。
  (殺、殺、殺、殺、殺、一個都不放過!)
  遮蔽視線的活屍逐漸減少,成為無法再次操縱的屍塊,露娜壓根無法相信出現在眼前的事物。
  達米安不知道獨自一人對付了多少的敵手,身旁沒有一具完整的屍體,裡面甚至包含了吸血鬼侍女。
  而他精準至極的殺戮,會令世界上所有生物都感到不寒而慄。
  「這樣下去沒完沒了!達米安!」露娜試著喚回他的理智,「我不要跟這樣的你一起戰鬥!」
  無視於她聲音,達米安甚至和伯西特埃的兩名侍衛打了起來。
  「這樣下去沒完沒了……」她喃喃念著,旋即下定決心「對不起,達米安」
  轟。
  牆面傳出被打破的轟然巨響,出現了數十個人型大洞。
  露娜停下自己的動作,瞪大雙眼盯著出現的東西。
  達米安絲毫沒有分心,反倒是侍衛立刻被吸引住了目光,就連巨莽也因此分神。
  「那是什麼?」伯西特埃煩躁的叫道。
  達米安跟著回頭,他的腦內自動以所見判斷出大量可用的攻擊資訊,卻沒辦法回答最基本的問題。
  那是什麼?
  數十名和人類等高的生物,有著人類的面孔,身上沒有多餘防護,只穿著相同的制服,然而他們的背上,卻有一對宛若天使的巨大翅翼。
  「是鳥嗎?」
  「不知道,不過好像很好吃。」
  吸血鬼侍衛捺不住性子衝了過去,被當做目標的生物不閃不躲,傾刻間左臂上出現六道血痕。
  「!」
  碰!
  突如其來的槍聲響徹雲霄。
  開槍的人是露娜,槍管抵著她自己的太陽穴,恐懼的神情即使在扣下機板之後仍然清晰可見,儘管失去生命的軀體已經無法顫抖了。
  「為什麼」
  那是達米安在昏過去之前最後一次咆嘯。
  「吶,你居然沒有死啊?真不愧是被神特別寵愛的傻子。」
  隱約間,少女的外型出現在他一片模糊的視線裡,達米安下意識打算伸手去揉,手臂卻毫無反應。
  「喂?你撐不下去死了?」
  少女影像逐漸貼近他的身體,髮絲落在他的臉上,傳來些許薄荷香氣。
  達米安竭力想搖頭,然而他身上的肌腱卻選擇罷工,毫無反應。
  「算了,給我睡覺!」少女粗魯的闔上他微微張開的眼睛,黑暗佔走了所有的感官,隱藏在那之後的記憶,卻像是幻燈片般在他夢中反覆播放。
  等到他再一次清醒時,已經是三天後的事了。
  身上蓋著潔白的被褥,偌大的落地窗率先映入眼簾,其次是身下的巨大床鋪,最後他才發現坐在床沿的那名少女。
  她的眼瞳以及長及腰際的頭髮都是不含一絲雜質的黑色,標示著她正統的東方血緣,小巧的臉蛋散發出貓咪般的優雅氣質。
  達米安從床上坐正,慶幸的是這次他終於拿回了身體的掌控權。
  「露娜人呢!?」
  他想都沒想立刻提出質問,甚至沒有詢問少女的名字。
  「你是發情的動物嗎?才剛醒來就要找你的戀人?至少也該先謝謝我們救了你吧?」
  少女的語調帶著顯而易見的嘲諷,她靈巧的在床單上翻滾,最後以趴姿靠在達米安旁邊,興致富饒的眼神毫不掩飾的筆直注視著他。
  「喂,看見同伴死在眼前是怎麼樣的感覺?你應該有印象吧,倖存者先生,對那樣深沉的絕望。」
  他低下頭,躲開赤裸裸的視線,半張臉被隱沒在陰影裡。
  「很抱歉,但我不記得了。」
  「不可能,你根本沒有傷到頭部哦,我知道了,是人類什麼可笑的心裡創傷吧?」
  少女失去興趣,用同樣的方式離開床舖,逕自朝門口走去。
  「對了,你做了三天的噩夢,說不定是那時候腦子壞掉了,有空就去找醫官檢查吧。」
  她離開時洩憤似的大力甩上門,全然沒有讓他發問的打算。
  達米安放棄追上去,旋即開始檢視自己四周。
  床邊整齊排放著銀色甲冑,勾勒出人形,就連雙刃都被仔細擦拭過,沾染的血痕消失無蹤,還有清洗過的乾淨衣服事先預備在旁。
  他身上穿著白色的病患服飾,繃帶自胸口纏繞到他的手臂,儘管有甲冑保護,長時間的攻防戰似乎造成了嚴重內傷,粗糙的手術痕跡遍佈於身體之上。
  他用牙齒咬開從指尖到手腕的繃帶,攤開的掌心上有著一層厚繭,以及縱橫交錯的褐紫色結痂。
  換回原本的衣服,達米安直覺性的將雙刃放在身上,然後推開門扉。
  「達米安!?」
  卻差點撞上了同時打算開門的人。
  「帕斯卡,你也在這裡?」
  「你已經可以行動了?」身型修長的青年有些難以置信的掃視了他一番,接著放心似的咕噥道「不過,沒事就好。」
  「你打算要去哪裡?」帕斯卡問。
  「去找露娜,還有你們。」
  「我知道了,那我們一起去看露娜吧。」帕斯卡沉思了幾秒,對還有著諸多疑問的達米安如此說道:「你昏過去後發生的所有事情,我再慢慢告訴你。」
  「這裡是聖城軍隊的據點,他們就是那支大名鼎鼎,把許多吸血鬼家族夷為平地的守護者。」
  達米安和帕斯卡穿過庭院的走廊,這是一間半廢棄的宅邸,駐紮在此處軍隊卻將一切整理的井然有序。
  「你衝進去之後,我和其他人救出最後幾個人。那時候,我們剛好遇見將要發動突襲的守護者軍隊。」
  「他們也要攻擊泰坦莊園?」
  「嗯,只不過比我們晚。他們順道救了我們,把其他人帶回這裡接受治療。因為你跟露娜還在裡面,所以我只好待在那裡像個瘋子死盯著那個大洞半天。
  「直到你被拖出來。對,你是被拖出來的,跟屍體一樣,我還以為你死了。」
  帕斯卡的表情像是那樣的畫面還歷歷在目。
  「我不知道你在裡面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不過出來後你睡了整整四天。重點是,不管我怎麼問,他們都決口不提這件事情。」他頓了頓:「你要自己跟我說嗎?」
  「抱歉。」達米安一時不知道該如何開口「我以後再告訴你。」
  「知道了,我不會再問。」
  帕斯卡身上並沒有來自那場戰鬥的傷痕,然而他卻雙頰削瘦,像是被死神扼住了脖子,抽去靈魂,至今仍未從他手裡逃脫。
  「還有,多少人活著?」他終於問出這個問題。
  「四人支援小隊沒有受傷,卡藍夫斯基跟羅姆雖然被吸血鬼咬了,不過都還活著,也沒有轉化的跡象。我們救回的七個人之中,有兩個人已經……回天乏術。」
  帕斯卡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冷靜。
  「他們沒有一個人願意再次戰鬥,或許這就是銀色死神的到了。」
  「?」
  他們停在一扇白漆斑白的門前。
  達米安腦海再一次播放露娜最後影像,忍不住低聲自嘲:「怎麼可能還活著?」
  那時候無比精準的分析早就證實了這一點,那種程度的爆裂就連一絲發生奇蹟的可能都不會有。
  那麼他即將見到的,會是屍體吧?
  「這也是我這幾天以來第一次探望她,」帕斯卡輕輕推開門「他們也不讓我見她。」
  「是誰?」
  門後的人馬上警戒性的發聲。
  他身上穿著這所宅邸裡最常見的制服,隨即訓問:「你們是誰?」
  「我是怕斯卡阿克西亞,這是達米安艾依德洛。我們是銀色死神的成員,讓我們見露娜。」
  「未經允許」
  「沒關係的,讓他們進來,還有可以請江鐸先生先出去嗎?」
  既輕柔又熟悉的女性聲音自房間的深處響起,達米安直接推開推擋在眼前的江鐸,跑了進去。
  躺在潔白軟床上的不是一具熟悉的女性屍體,取而代之的,是還活著,對他們露出溫暖笑容的女子。
  數據崩解了。
  「露娜。」
  「妳、還活著?」
  他難以置信的看著眼前的少女,似乎想從中看出謊言的蛛絲馬跡。
  「是的,雖然目前沒有辦法讓達米安親手確認,但是我還活著。」
  露娜所有暴露在空氣中的皮膚,除了臉部以外都纏繞著繃帶,白布上還滲透出刺眼的血跡。
  一而再,再而三被扭曲的視覺當然會出錯。
  達米安如此自我解釋。
  「太好了,妳沒事……」
  支離破碎的記憶以露娜的笑容為基準點,重新架構成型,不,他不曾忘記這一切,而是那些現實終於被接受。
  「戈爾,死了。」
  他從喉嚨深處擠出粗嗄而不成調的聲音,逼迫自己正視他反覆否定的畫面。
  「……嗯,我看到了。」
  「不會再發生了。」
  是他的愚昧害死了所有人,害死了他以為已經夠重視的人。
  自責的話梗在胸口,或許是因為他一連串的一意孤行,才會讓一直以來照顧著他,從來沒有看輕過他的戈爾面臨死亡。
  如果吸血鬼不存在的話
  原先梗在胸口中的強烈情緒像是原子爆炸般席捲了他的五臟六腑,匯集了所有不甘與後悔,從他的身體內側切斷了與其他情感的連結。
  恨意。
  儘管他的童年包含了屠村後的場景,但那和親眼看著如同他父親般的戈爾、如同他家人般的銀色死神死掉,卻是截然不同的經驗,就像是站在遠方看著房屋被燒毀,和身處在高溫及濃煙肆虐的火場之中,自身也將被慢慢毀滅,成為灰燼的一環。
  親身體會人類的脆弱。
  這是第二次,明明就近在他眼前的人死亡,不明白永遠失去的意思的過去,遠遠不及體悟到絕望定義的現在。
  「你還好嗎?」露娜和帕斯卡的對話告了段落,她擔心的詢問:「達米安的眼神,好陌生呢。」
  「我沒事。」
  「我先離開吧,」帕斯卡退出門外「達米安好像有些話想對妳說。」
  「謝謝。」
  露娜看著他順手將門關上,旋即將同樣經過細心清理的銀槍遞給達米安,以僵硬的語氣開啟話題。
  「最近我在想要幫它取個名字,畢竟它陪著我經過了那麼多事。」
  「我不會再讓那種事發生。」
  達米安放大了音量,表情無比認真的向露娜承諾。
  他沒辦法再經歷一次,眼睜睜看著同伴被吸血鬼殘殺。
  豁出一切的復仇心態和這樣的守護情感彼此矛盾,卻又相互融合成單一的信念。
  而現在的他有足夠能力這麼做。
  那時在泰坦莊園裡發生在他身上的潛能異變,現在幾乎完全定型。
  過人的記憶、分析、判斷力,彷彿擁有吸血鬼的觀感,而唯一跟不上這高速節奏的,只有他的情緒。
  被刻意區隔開來的情感系統,喪失了介入決定的權利。
  ——那樣才能避免他失控,才能保護最多人。
  最後做為啟動開關的,則是吸血鬼這個無法抹滅的存在。
  那時他堂而皇之的仇恨現在聽起來既可笑又膚淺,他已經沒有辦法懷抱著和以往一樣,自欺欺人的天真。
  「謝謝你。達米安果然永遠都不會變吧?」
  「我會試試看。」
  露娜的神情逐漸由不確定轉為嚴肅。
  「接下來,我要告訴你關於最後出現的那群天使的事。」
  「他們,就是守護者的王牌?」
  「可以這麼說。」
  至目前為止達米安還不知道那場戰役最終結果,而露娜則打算重頭說起。
  「他們並不是人類,而是鷝鴒。那是是非常古老的種族,很久以前就被認為絕跡了。一直到三年前,有個自稱是鷝鴒的人,加入了聖城的軍隊。
  「鷝鴒,擁有著能夠擊敗吸血鬼的奇異能力。得到夢寐以求的力量的聖成,隨即開始著手進行鷝鴒的繁衍。」
  「然後他們就向血城宣戰了?」
  「嗯,達米安推論的沒錯。不過聖城並沒有成功繁衍,那時候我們看到的,事實上都只是混種鷝鴒。」
  聖城借用當時吸血鬼的醫學技術,抽乾了正常人類一半的血液,然後以鷝鴒的取代,造就出長出翅膀的半人類。
  「那是……非常殘忍的行為……死了許許多多的人類,然而為了打敗吸血鬼,他們卻不惜這麼做。」
  達米安可以理解那樣的行為,甚至產生了極度危險的想法。
  「我不懂……為什麼要為了終止殺戮而創造出更多的死亡呢?」
  她的話沒有得到任何回應,只能撕開守護者的面紗。
  「在那之後,所有聖城的軍隊裡都有鷝鴒的存在,而守護者則是唯一一個大部分成員都是由鷝鴒所組成的小隊。
  「瑞內瓦家族已經被消滅了,守護者就連瑞內瓦的分系都沒有放過,只有伯西特埃瑞內瓦一個人逃走。」
  伯西特埃瑞內瓦——害死戈爾的元兇,他還記得他嘲弄的話語,那張扭曲的臉龐上也會出現驚慌失措的神情嗎?
  「銀色死神,已經不可能回到從前了。」露娜說,彷彿在朗誦訃聞。
  她從帕斯卡那裡聽說了,僥倖存活下來的人就連握住武器都辦不到,只要看見血就會進入瘋狂的狀態。
  所以那些武器才會被擦拭的如此乾淨。
  「只要還有人活下來,銀色死神就不會瓦解。」達米安執意的回答「我會代替戈爾,繼承下他的鏈刀跟所有一切。」
  「如果繼續戰鬥的話,同樣的悲劇不就會一直上演嗎?」
  白色的門突然由外向內被打開,掃出一陣微風,露娜不再說話,兩人旋即警戒起來。
  那時候出現在達米安房間裡的神秘黑髮少女身後跟著一名一身潔白的男子走了進來。
  「時間快到了。」
  儘管男子盡量放輕了聲音,他仍然給人有如大天使般神聖而不可侵犯的印象。
  「時間?」
  「嘖,妳還沒告訴他啊?該不會連問都沒問吧?」黑髮少女臉上掛個一貫的不悅神情「我們把你們那群人的屍體全部挖出來了,真不愧是叫做銀色死神的自殺團隊,屍體的情況都慘到根本拼湊不出原形了」
  「是葬禮。」男子打斷她的話「我們將你們同伴的屍體全數放入一個棺木,下葬的時間就快要到了,帕斯卡先生和其他人已經在進行最後的告別。」
  「非常感謝您,翎大人。達米安,這位就是唯一的純種鷝鴒,翎。旁邊的那位是小雅小姐。」
  達米安按捺住心底的詫異,畢竟現在不是提問的時候,他向翎深深鞠躬,旋即作勢要抱起露娜。
  「謝謝你,我們立刻就過去。」
  「行動不便的人就不要去了吧?免得創造一堆麻煩。」
  小雅語帶諷刺,對躺在床上的露娜表露出赤裸裸的敵意,後者因這句話僵直了身體。
  「這是銀色死神的葬禮,不管是誰都要出席!」
  「我帶你們過去。」翎的臉上出現淺淺的笑容「小雅,跟上來。」
  帶著馨香的女性軀體枕在他的胸前,些許柔軟的觸感隔著一層布料依然清楚傳來,達米安不知所措的望著前方,一邊逼自己轉移注意力。
  「銀色死神不會再出現了,這是最後一次。」他的音量剛好能讓懷中的露娜聽見,那是訣別過去的話語。
  不能再讓同樣的悲劇發生,沒有人能夠承受得起,達米安差不多想通了這一切。
  「可是達米安還是會繼續戰鬥下去,對吧?更何況伯希特埃瑞內瓦也還沒死。」
  「我無論如何都要殺掉他。」
  「果然。那麼,我也有話要說。」
  露娜半撐起身體,雙手攀過達米安的肩膀,嘴唇覆在他的耳旁。
  「我會一直陪著達米安的,就算只有兩個人,就算要一直戰鬥到再也站不起來為止,我都不會離開。」
  加快的心跳讓他感到燠熱難耐,令人難以無視的柔嫩以極其曖昧的姿勢貼在他的胸口,從外人眼裡看來,兩人就像是親暱的戀人。
  「等到葬禮結束之後,我們就一起離開這裡吧。」
  「好,離開這裡。」
  「怎麼樣?摸夠了沒?」
  迎面走過來的帕斯卡嘴裡發出女性的聲音,不對,那是突然佇足在他身旁的小雅在說話,即使挺直背脊也只有到他胸口的高度讓他產生了這樣的誤解。
  儘管帕斯卡揶揄的眼神傳達出了相同的想法。
  達米安小心翼翼的將露娜放了下來,帕斯卡立刻伸手攙扶她,然後變魔術似的遞給她一串白色花朵。
  「那麼我就先過去了,達米安,不要忘記我們的約定哦。帕斯卡先生,麻煩你了。」
  達米安紅著臉點了點頭。
  「你最好不要太相信那個女人。」小雅惡狠狠瞪了他一眼,扔下一句意味深遠的話。
  守護者所在的宅邸建立在泰坦莊園的附近,不遠處就是半毀的莊園。
  原本矗立的兩棟房屋現在只剩下一邊,另一側連同吸血鬼的屍體被燒得一乾二淨,就連連接兩側的長廊都沒有留下。
  莊園的內部已經沒有半圓形廳室的蹤跡,僅剩的一側看起來就像是只剩下空殼的尖塔,抬起頭就清楚看到建築頂端的輪廓。
  巨大的棺木四周都站立著達米安熟識的人,掀開的棺蓋讓難以抹去的傷痕清楚刻在他的眼裡。
  羅姆和卡蘭夫斯基早就移開了視線,露娜則呢喃著悼文,將花束放在難以辨識的肉塊上。
  「其他人不會過來了。」帕斯卡對著沉默不語的達米安說「他們已經決定退出,也不打算再干涉任何跟銀色死神有關的事。你是最後一個來告別的人,等你結束之後,就要下葬了。」
  比起棺木,那更像是他們曾經用以接受命令的巨大箱子,只不過這一次裝載的是既定的命運。
  「再見了。」
  他和其他三個人合力抬起箱子,深沉的坑洞吞噬了銀色死神的屍骨,裡應跟著被埋葬的絕望吶喊卻還在所有人的耳際徘徊。
  泰坦莊園是個不錯的埋葬地點。
  那口巨大棺木更像是負責保存記憶的時空膠囊,總有一天有人要在豎起的墓碑前告訴它:「我替你們報仇了。」
  蓋上最後一層塵土後,帕斯卡恢復了以往的理性,旋即問道所有人的將來。
  「你們要跟其他人一樣,從此不再和吸血鬼有所瓜葛?」
  「那是不可能的。」卡蘭夫斯基最先回應「就算躲進聖城的最內圈都市也遲早會遇上殺進來的吸血鬼。我和羅姆應該會加入別的團隊。如果再碰上這樣的慘劇不,到那時也該是我們的死期了。」
  自從聖者之邦向血城宣戰後,和平的假象隨即被打破,尤其是聖城軍隊所取得的勝利更是激怒了許多吸血鬼,讓過去唯一的人類都市現在也不再安全。
  那也是軍團林立的主要原因之一。
  「守護者幫我們把所有剩餘的裝備都整理好了,用那些再打造一隻和以前一模一樣的兵器,綽綽有餘。」
  「他們不打算留下那些裝備?銀器對他們而言也是價值不斐吧?」
  「天知道。不過到目前為止,我沒有看過他們任何一個人拿著銀製的東西,就連守護者所使用的劍也是最原始的鐵製品。」卡蘭夫斯基不在意的慫了聳肩「達米安你們兩個呢?以後打算怎麼辦?」
  「要不要加入我們?」
  小雅沒有半點聲息的出現在圓圈附近,忽然加入話題,引來所有人訝然的眼神。
  「守護者,不是你們鷝鴒的軍隊嗎?」
  「是這樣沒錯,但不是所有能夠成功轉化為鷝鴒的人都適合戰鬥,我們當然希望可以將傷害降到最低,而且你們幾個的戰鬥能力非常優秀。」
  這番話從比起讚美更擅長批評的小雅嘴裡說出來十分詭異,她本人的語調也因為不習慣而顯得特別僵硬和制式化。
  「我們打算招募的人也包含你在內,帕斯卡……先生。」
  「居然連招募這樣的詞都用上了!」
  被點名的帕斯卡還沉浸在詫異中。
  「你給我閉嘴!像這樣的機會不可能會有第二次。只是幫守護者開路、對付雜魚,還有保護鷝鴒的簡單工作。況且只要有我們在的話,那樣的事情」她比了比塚墓的位置「絕對不可能發生,我們可是吸血鬼的天敵。」
  「我加入。」卡蘭夫斯基躍躍欲試,帕斯卡則是第二個答應的。
  原先一心只想離開的露娜鐵青著臉勉強擠出字句。
  「我沒有意見。」
  「那麼,既然連小公主都加入了,你也會加入吧?達米安艾依德洛。」
  「我有一個問題。」達米安半舉起手「鷝鴒是吸血鬼的天敵,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噢,對了,你們都還不知道啊。首先對吸血鬼而言,最重要的就是血液吧?」小雅自信的笑了,話裡不經意流露出驕傲「至於我們身上流的,是他們喝了就會死的血。」
  話才說完,她的眼角立刻捕捉到了襲來的武器動向,靈巧的驅動身體躲了開來,反倒是身邊的卡蘭夫斯基被削落了幾根頭髮。
  「對不起!我馬上抓住她!」
  幾名身穿著白色制服的人影追了過來,大面積的光影從從被甩開的門灑了進來,將攻擊者的樣貌照的異常清晰。
  少女的纖細的身姿靈活的躲開所有追擊,她的手上拿著一柄幾乎和她等高的銀色兵器,在揮動的同時閃爍著不可逼視的刺眼光芒。
  鏘!
  兵器頂端的巨大鐮刃凌空劈向達米安,他在離刀刃只剩下幾公分的距離時抽出雙刃,擋下了攻擊。
  兩只反射著陽光色調的武器彼此撞擊之聲在尖塔內迴響,擦出火花。
  盛怒的神情闖進達米安的視線裡,來歷不明的少女向後跳開,束在腦後的紅色長髮跟著她的跳躍晃動。
  那樣的情景卻讓他聯想到了另一個人。
  「給我去死吧!你、這、個、兇、手!」
  少女朝達米安怒吼,然後不要命似的再一次發動攻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