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拙劣演員

「毫無疑問，最高貴華美的魔獸非烈焰鳥莫屬，他們不需要特意做什麼，便能讓群芳失去顏色。噓，請別輕易誇讚，他們驕傲起來，可是會幼稚得連三歲幼童都不如。」──桑˙桐雪《碧海史話》

是夜，葵獨自一人先去星耀旅館找殷。
能冠上和帝國相同名稱的旅館當然非凡，和魔法師工會長期合作，在旅館外圍設置了裝飾魔法，在夜間旅館頂樓如星星環繞般美麗。
經過魔法賦予功能或加成的物品，被稱之為「魔具」，刻石也是其中之一。魔具在各地廣泛流通，但價格不低廉。星耀旅館豪氣滿滿，特愛搞變化。前天開始，旅館門口持續施放著半人高的小型焰火魔具，無噪音、無煙塵，紅綠藍三色的火花齊噴發到半空中，散落在地面星火點點還能駐留一刻。
接近旅館門口時，葵停下腳步。視線中，殷的艷紅色長髮依然耀眼，俊美的五官讓地上的焰火都相形失色。所經的人紛紛在門口駐足，懷疑這間旅館要倒了，竟然淪落到需要『色誘』的地步。
殷的身旁站著一道不顯眼身影，閉著眼睛像對周圍的一切不在意，過了一會兒，他睜開了雙眼，和葵四目相交。
葵踏出了一步、兩步，直直衝過去，緊緊抱住他，喊道:「銀夕──」
銀夕低下身來回抱住葵，臉埋在她的肩上，低聲問:「......妳過得好嗎?」
她笑了出來，「你現在還要把信中的話問一遍嗎?吃些什麼、錢還夠用嗎、天氣冷嗎......」
「我很想妳。」銀夕抱起葵。
「咳。我實在不是很想打斷你們......不，其實是超級想打斷你們。」殷表示心中的痛楚誰能理解，理直氣壯道:「在人家門口卿卿我我是不對的行為。」
「好啦，我知道你寂寞。」葵慢悠悠地從銀夕的懷中滑下，遞上一枚藥劑，道:「吶，我給你的禮物喔。」
「禮物!」殷周身開滿小花，立馬接過呈現七彩的藥瓶，睨了一眼什麼也沒收到的銀夕，笑呵呵地問:「這是什麼?」
「嗯......說了就沒驚喜，你快喝喝看。」
「真是的。」殷笑開懷地輕拉葵的臉頰，一口氣喝光了藥劑。他抿了抿嘴唇，「好像......沒什麼感覺?」
葵瞪大眼睛，「真的嗎?你再仔細感覺。」
「沒......」殷正要搖頭，眼睛的餘光瞄到了一根不尋常的髮絲，迅速低下頭，嘴角一抽崩潰慘叫:「啊啊啊啊啊啊啊──」嚇得樹上的鳥全墜地啦!

「葵!」到了集合點，六葉奮力揮了揮手，身後跟著淺笑的杜依朵，和耐心漸空的綠葉。
接過杜依朵買的紅蜥蜴腿排，葵吃得雙唇油亮。杜依朵悄悄靠近她的耳邊，道:「左邊那位先不說，右邊那位......瑞德先生打扮太前衛了。」
葵微微轉頭，殷和銀夕並排走在最後，她噗哧了一聲。
銀夕不知道怎麼想的，不穿白衣，竟然穿了一套深黑色緊身衣，從脖子包到腳踝，雙手、雙腳還穿著同色系的手套和短靴。直接了當地說，頭部以下黑漆漆一片。
不過，因為衣服的貼身，彷彿產生了類似於裸著上身的效果，胸前緊實的肌肉輪廓顯而易見，一塊塊的腹肌讓人手指垂涎。呀，葵邊走邊摀著臉，小小年紀這太刺激了。
這邪惡的主意一定是殷出的──銀夕不怕，我為你報仇了!葵握拳。
「銀夕，你還我純真無邪的葵寶貝。」殷聲音有氣無力，覺得鳥生無望。一向自豪的艷紅長髮沒敢隨意散落身後，反而被綁在腦後悠悠垂下，能多低調是多低調!
喝完葵給的藥劑，殷一頭寶貝頭髮頓時呈現一段紅、一段橙、一段黃......顏色恰恰七種，像暈了水的彩虹，在腦袋上擴散。「啊啊啊啊啊──我的頭髮啊啊啊啊!」五分鐘後，殷再次崩潰抱頭慘叫。
「大叔，我知道你為了葵特意染頭髮，但不需要大叫，大家都會注意到啊。」六葉啃著第三根腿排。
「我沒有特意染!我一點都不想引起大家注意!」殷火冒三丈，瞇起眼睛質問:「還有，為何叫我大叔，我明明很年輕!」
六葉無感，喀喀喀地咬著骨頭，施捨了殷一眼，「大叔的審美觀都很少女。」
「啊啊啊啊啊──」殷再次崩潰了。
綠葉呼呼哈著氣，憋出一句話:「好冷。」
見殷的頭上一層濃濃黑氣罩頂，終於撼動葵的良心，她安慰:「乖啦。一小時內效果就會消失。」
殷苦著臉:「葵寶貝就在英露塔學這些東西嗎?」
「還有很多。」葵淺淺一笑，「但這瓶七色變化水，是我特地拜託老師教導的。」
「變化水!」綠葉凍僵的臉龐瞬間興奮得面色紅潤，「金克斯先生嗎?他已經研究出可以持續一小時以上的變化水嗎!果然是碧海藥劑界無人可超過的第一人啊!金克斯先生有說什麼時候會開變化水課程嗎?啊啊啊啊!有生之年啊!」
葵謙虛地說:「他還正在摸索。」
殷臉色發黑，瞪著銀夕，咬牙切齒:「我恨......」
「什麼?」葵傻笑。
「沒事。」殷一臉正色。
葵笑著揚起音調:「喔?」
一個轉角，一群達爾法拉的學員迎面而來。走在隊伍前方的人注意到這裡，驚喜地打起招呼:「葵。」
「水波先生。」
「更先生。」看見走在金髮男子旁邊的矮人族，眾人齊齊出聲。更先生像沒聽見似的，目光一撇而過。
「英露塔派人帶我們參觀著名的商業街。」莫斯里特面帶溫和笑容走近，和葵道:「待會有空.....」
「沒空。」一路上不怎麼出聲的銀夕，走上前插在他和葵之間。
莫斯里特的笑容一僵，怎麼哪裡都能遇見缺乏禮貌的人，惡狠狠瞪人的模樣還驚人相似。他很有骨氣地堅持說下去:「我想邀請妳去茶飲店......」
「天哪。葵妳看更先生的表情。」杜依朵湊在葵耳邊細語。
什麼?葵順著她的視線望過去，驚呆了!
加爾頓˙更，他們的主授刻石、魔礦學的教師──平時面無表情、呆板念著課文的矮人族，孩童般的臉上第一次出現了豐富的表情。他白嫩嫩的面孔，一面震驚、微張開嘴，一面哀戚、眼睛泛紅含著淚。
再順著更先生的眼神，葵看見表情有略微呆愣的殷。
「......他們認識?」杜依朵顯然也注意到，眼睛透著八卦二字。
殷不確定道:「你是......加爾頓?」
這時，眾人紛紛感覺到氣氛的不尋常，屏著氣息旁觀接下來的發展。是久別重逢?是曾經怨恨深結?是有恩未還?是互搶了同一位女性?
莫斯里特率先打破沉寂，道:「葵，可以嗎?」
可以嗎?可以什麼?葵前方是銀夕寬大的背，連莫斯里特一根頭毛都見不著。
喔......她是願意啦，畢竟和對方相處非常輕鬆愜意。但現在是說這些的時候嗎!他知道自己打斷了多少人的遐想嗎!不解風情!
加爾頓剎時回過神，滿是笑容地轉向莫斯里特，道:「水波先生，我突然想起了要事，孩子們就交給你了。」
「我記得他上次也是用這種溫柔的笑，用槌子一把打爛了我前前座的桌子。」六葉的聲音不大不小，恰好一群人都聽見了。
「更先生......」莫斯里特不屈不饒地還要說什麼，被同行的灰袍女性制止。
她無奈地說:「更先生去忙吧。」說罷一個眼神警告莫斯里特，帶著學員走人。
莫斯里特走了幾步，回頭依依不捨道:「葵，我可能找出原因了，下次我們再深入討論!」
深、入、討、論!
頓時，銀夕殺氣四溢，葵立刻握緊她蠢蠢欲動的手，嘴角彎了彎道:「水波先生，我們先走了。」
終於目送三不一回頭的莫斯里特離開，回頭便見殷一臉懵逼地被更先生挽著手晃到別處。葵八卦之心熊熊燃起，還在和道德掙扎要不要悄悄跟上，杜依朵已經亦步亦趨跟在兩人身後了。
看得興致正激昂，被葵攔了下來，杜依朵不滿地嘟起嘴。剛想說服葵一起秘密探究二人關係，就見一名少女脫離達爾法拉的隊伍跑了過來。
杜依朵臉色黑得像吃了咳......體內代謝物般。
「妹妹!妹妹!」呼喊由遠而近。黑袍少女氣喘吁吁地停在杜依朵面前，張著深藍眼睛，柔柔地道:「妹妹!」
杜依朵像這時才發現，微微一笑道:「妳也來英露塔呀?」
「嗯，我......」少女點了點頭，發現「大家」都盯著自己，說話跟著磕磕絆絆起來，「尊貴的先生、小姐好。我、我是瑪盈˙莉莉卡，請多、多多關照。」看起來十分緊張，嘴唇還是精準上揚了適宜的弧度。
好像......來自相同的家教。
杜依朵是斐拉公爵府的小姐，出入都代表著「斐拉」的身分，得宜的禮儀是她必學的生存技巧。人前「尊貴的先生、小姐」，轉身便是毫無形象的「別管那誰，限定活動衣服!買買買!」看慣了杜依朵人前人後的極端變化，葵內心毫無波動。
只是這名少女臉上僵硬的微笑，唉，看起來是生疏到有些尷尬。
「妳找我?」杜依朵直言直語。
「想妹妹了。」瑪盈微微低下頭，一頭長髮跟著垂下，模樣實在有點小可憐。
「好吧。我和她說下話，你們先走吧。」杜依朵和小夥伴們道:「你們可以再進一步。」
六葉依然精神滿滿，「好好好，妳們快去溜搭。」
杜依朵迅速抓起葵的另一隻手，「我說的是妳，難得相聚牽牽小手就想了事嗎!」
「......妳們快去溜搭。」有一瞬間，葵真想一掌把她拍到星辰大陸哪一座魔獸森林裡。
杜依朵面露無辜聳了聳肩。
「這位小妹妹。」瑪盈突然朝葵開口，「妳不記得我了?」
葵困惑，「妳誰?」
「妳們見過?」杜依朵問，想起與葵的初次相遇，莫非是在萊亞鎮?
「看來我和小妹妹很有緣份呢。雖然她不記得我了。」瑪盈說得委屈，臉上卻帶著猶如分別百年後再次重逢的喜悅。
葵一臉茫然，道:「確實可能是我不記得。我總是記不住無關緊要的人呢，哈哈哈。還不知道我名字吧，我是葵。」伸出友好之手，主動抓著瑪盈貼在腿側的手，隨意上下晃了幾下。
「慢走，不送啊。」在杜依朵複雜的眼神中，葵笑瞇瞇地歡送她們。
二人剛走不遠，綠葉開口道:「有點冷了，我先回去寢室。」
「不是下定決心要出來買件冬衣嗎?」六葉雙眼瞪得大大的，「你為何不乾脆冬眠!」
綠葉閉了閉眼，深吸一口氣:「總之，我要回去了。妳要不要走?」
她不領情:「不、回!」
綠葉沉吟道:「我突然想起來，我還殘留一些藥材，還沒想到要做成什麼藥劑......營養劑也做膩了，看能試試看能運用到實戰的......」
「你不是早就耗盡藥材了嗎?」六葉懷疑道。
六葉睨了她一眼:「還有。」
於是乎，六葉一臉抱歉地和葵說:「我去為自己爭取福利了。」
葵不吝嗇地繼續笑瞇瞇地歡送他們。
於是乎，葵緩緩仰頭道:「銀夕，剩我們兩人了耶。」
兩人了耶。
了耶。
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