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2-母親的淚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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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19-07-21
  在接取了委託之後,從徽章裡可以明顯地感受到類似於脈門開啟的靈力。從這個時刻開始,另一個靈力系統已確實納入了我的體內,似乎從我們喝下了義風堂的盟誓神酒之後,義風堂的靈力系統就能為我們所用。

  「在搜查夜狼之後,改搜查小孩嗎……?」

  我一面喃喃自語,一面翻了翻委託密信。上面的文字被靈力密碼化,沒配戴義士徽章的人眼中,這恐怕只是一張沒有內容的白紙吧。

  密信上不但顯示了委託內容,同時還標示著委託人的姓名與位置。看起來,就像是一份能夠即時顯示我們所在位置的電子地圖,使得尋找這個委託人就像是在玩遊戲解任務一樣。

  「那我們走吧。」我抬頭向離音、刑餘說,雪風則是眼睛瞪得大大的。

  「九方大人您可以看得懂接下來要做什麼嗎?」

  「嗯?不就是依照地圖的指示走到目的地,然後先去找委託人聽取情報嗎?」

  雪風好像大受打擊似的蹲了下來,讓我百思不解。

  「這是怎麼啦?」

  「哇哈哈哈,九方義士,你有所不知吶!」屠貞發出了誇張的笑聲,「雪風俠士和劍星大俠,在剛開始的時候可是東西南北都分不清楚,在信上的地圖從來沒有發生過作用喔!」

  真的假的……

  「九方大人,您瞧,朱印從來沒有必要用到地圖這種東西啊!」雪風急急忙忙地解釋,「來到化奇這麼大的地方,第一次看到地圖這種東西,難免要出這種洋相的……」

  「喔,原來是這樣啊,那也是呢,嗯嗯,呵呵。」我苦笑著附議。

  原來雪風其實是只能靠身體力行,仰賴路景和街景才有辦法認路的類型嗎?看地圖反而會迷路……

  我和莫英在光界也沒少玩過遊戲,那些線上遊戲、角色扮演遊戲之類的,解任務都是一樣的邏輯。就算我現在甩進的是另一個次元異界,而不是掉進一個龍與魔法的世界裡,遵守類似的規則去做任務準不會有錯。

  別的不說,就算是現實生活當中要偵辦案件,按照手機的電子地圖尋找報案人並瞭解現場也是很基本的行動吧……

  「呃,做妳們的主人,總有些時候,也是要在妳們面前逞逞威風的吧,會看『地圖』也是理所當然的能力喔。」

  「真……真不愧是……九方大人。」雪風眼睛瞪得更大了。

  「九方大人,真的是非常抱歉,看來我們神道眾當中,智力不足的怕不只是當維一個……啊噗!」

  刑餘的話還沒說完,已經被雪風一腳踹了出去,撞破了本來就已經很爛的木門飛到了街上。

  忽然有種很累的感覺……

  來到門外,利用「振土」和「曳火」瞬間燒製出替代用的石門裝回去,在屠貞嘖嘖稱奇的讚聲當中,我拎起了像塊破抹布一樣的刑餘踏上偵察之路。

  從地圖上看來,這一個街區和一般市街相比較為偏西邊,佔整個化奇鎮大約只有十分之一不到的大小,而且非常鄰近城鎮的圍牆。和我們剛進入化奇鎮的街景相比,這裡荒涼又破落,要形容的話,只有「貧民區」和「垃圾場」這兩個詞感覺適用。

  化奇鎮的市鎮規模有居民一萬四千餘人,其中有一萬多人都是夜人,夜人當中約一百人是貴族,其餘均為平民。

  而異人只有一千多人,絕大多數都居住在這個破爛的街區裡。

  在這個最靠近城鎮圍牆,最容易受到外界侵襲的地方,生活機能最差的地方生活的異人們,就是貧民區的主要組成份子。

  失去朝氣與活力的遲滯氣息飄散在這個街區,讓人幾乎喘不過氣的憂傷與陳舊,摻在混濁得化不開的鬱悶空氣裡。

  委託人是一位住在這個街區的貧窮異人母親,和自己唯一的女兒相依為命。我們走在散發濕潤腐臭味的泥道上,好不容易接近委託人的住所時,映入眼簾的並不是個可以稱為房子的東西。

  那就是一大堆的生鏽金屬、腐朽木片,利用舊釘子相連,甚至只是堆積起來的遮蔽物集合體,與其說是住所,不如說更像是死所。

  我們拉開散發霉味的布簾,一位看起來纖瘦的女性異人正以不自然的姿勢趴在地上發出微弱的呻吟。

  「離音!」我轉頭喊道,離音隨即一個箭步向前,和刑餘兩人將她扶到旁邊的乾草堆上,二話不說就開始以「凝神」與「癒手」開始實施診治。

  幾分鐘不到的時間,溫暖的癒手靈力白光之中,她的臉色漸漸和緩了下來。當她看到我們身上的徽章之後,更是露出了安心的微笑。

  「『花與劍』,你們是義風堂的……」

  「正是,鄙人九方,這幾位是我的夥伴,離音、刑餘、雪風。除了雪風以外,我們都是見習義士。」我帶著溫和的語氣對她介紹。

  「謝謝你,我以為肯定不會有人接受我的委託的……」

  女異人掙扎著從稻草堆上坐起身,並彷彿要用全身的所有力氣向我懇求似的跪拜了下來。

  「我名叫舒玉,求求您,救救我的女兒!」

  她的雙肩無助地顫抖著,整個人虛弱得像是要從稻草堆上滾下來,雪風見狀,急忙趨前將她攙扶起來。

  「別這麼客氣,義風堂就是為了幫助黎民百姓而存在的,無論妳有什麼委屈,既然接下了委託,那我等必然會幫妳的。」

  「謝謝……」舒玉抬起了頭,艱難地對著雪風露出一個微笑。

  「我已經很久沒有好好吃東西了,藉此省下了一筆小小的費用,就是為了要給義風堂的義士們更多一點的報酬……」

  「自己的身體才是最重要的,否則,未來妳又要如何守護妳的女兒呢?」我牽起了她因營養嚴重不良而顯得孱弱又細小的手,輕輕地安撫著。

  「能夠具體說一下您的女兒是在哪裡,又是怎麼失蹤的嗎?」

  舒玉空洞地看了看我,又掃視了一下所有人的面孔。

  「我的女兒舒印,實不相瞞,正是在這個家裡,被貴族給帶走的……」

  「被貴族給帶走了?這樣可以稱得上是失蹤嗎?」刑餘帶著不耐的語氣說道,「這是『搶奪』或是『綁架』的事件吧,怎麼就輕描淡寫地寫成失蹤協尋了?」

  「刑餘,不要緊。」我按了一下刑餘的肩頭,他小聲哼了一聲,閉上了嘴。

  「是的,我知道如果是牽涉到貴族的話,大概就沒有人願意接手了吧。」舒玉帶著抱歉的表情說。

  的確,昨晚在大鬧的時候,隱約有聽蒙悅解釋過「義風堂」有個非常核心的處事原則,就是絕對不會介入國家機器的運作當中。「花與劍」當中的「劍」必須是為一般民眾而揮動,而不會當諸侯國或權貴的打手。就算委託人是平民,但針對貴族或政府要員的搜查,仍因為有可能牽涉到國家利益,而發生一些難以控制的局面。更別說有的貴族會利用平民當作人頭,對有能力的義風堂發出委託,藉以排除異己。

  為了避免變成「白手套」,所以當事件牽涉到貴族的時候,多數義士都會特別謹慎考慮是否要接受。而如果是這類的事件,通常也不該由經驗不夠豐富的見習義士接手。

  但我們的狀況很特殊,神道眾原本就是一個準備積極入世的團體,利用這個機會一口氣取得鄰近封建貴族的情報,特別是和「萬塔伊」有關的訊息,更是求之不得。

  「不必多言,總而言之,這件事情,鄙人是管定了。」

  我摸了摸離音的頭,又拍了拍刑餘的肩頭,離音帶著一如既往的笑容,而刑餘則舒展開了他微微皺起的眉頭。

  「更何況,我們可還有『謐劍』的雪風在呢,安心吧,告訴我們細節。」

  「真的……非常感激!」舒玉的眼淚登時奪眶而出。

  「大概在二個月前,我生了一場病,那時為了籌足為我治病的費用,異人區的許多獵師們相繼外出狩獵,以期獲得能夠交易的資源,而我女兒也拚命加工這些毛皮、獸骨等工藝品,想盡各種方法做出值錢的東西。然而不知道為什麼,幾乎所有的買賣都失敗了,外出的獵師甚至全數失蹤,至今生死未卜。」

  這聽起來太不自然了。

  「……鄙人深感遺憾。」

  「就在這個時候,化奇鎮的領主大人竟然派使者到了我家來,在我們走投無路的情況下,提出了要用鉅款買下我的女兒舒印的請求。女兒不顧我的反對,自己答應了這個請求,當天就隨著領主大人的使者走了,如今也是杳無音訊。」

  「這可真是慘案哪。」

  「雖然一開始看見委託就很想問了,但『女兒』究竟是什麼意思呢?」似乎是因為反覆聽到自己不熟悉的詞彙,離音疑惑的問道,刑餘也面露不解的神色。

  「啊,諸位是夜人吧?夜人是沒有父母的,是在不特定的兩人相愛並結合之下自然凝聚而成的。但我們異人不同,我們會相愛、結合、並直接在女性的肚子裡凝聚自己的孩子,十個月後,孩子就會出生。」

  會有這麼曖昧的設定,恐怕是因為創世的祖神莫英本身在嬰兒時期就成為孤兒的緣故吧。她對父母的概念非常薄弱,所以這個因為她的凝望而成型的世界裡,夜人們全都不知兒女為何物。

  「這樣的存在,互相之間會以『兒女』、『父母』相稱,那是在光界被稱做『家庭』的羈絆。」我補充道。

  「九方大人您竟然知道的?」舒玉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議地望著我。

  「嗯,鄙人並不是夜人。」我笑著點點頭。

  「雪風,想像一下離音被不講理地強行抓走,然後送給別人當僕人,妳會怎麼樣?」

  「在下必不計代價將那人的居所化為死地!」剎那間,雪風的眼睛像是要迸發火焰般,渾身散發令人膽寒的殺氣。

  「這樣妳就懂了,我們有個說法叫做『骨肉分離』,那是血濃於水的親與子之間不情願的分隔時,必定會產生的無限悵惘。雪風妳就把妳的憤怒轉換在舒玉小姐的視角上,就能夠理解了。」

  「……我對自己的無能感到非常的絕望……」舒玉難過地低下了頭。

  「後來……我們尋遍了化奇鎮所有修習『醫者』咒術的靈術師,但他們說:依我的病情,可能要『上位』或甚至是『超位』階級的『自然醫療咒』才能夠治好我。得知我的病原來在化奇這個地方算是不治之症後,我便下定決心要把女兒找回來。」

  舒玉說完之後,倒退了一些,再次深深向我跪拜。

  「求求你們,不論是求醫的錢還是吃飯的錢我全都不要,那些全部都會是各位的酬勞……求各位義士救救我的女兒吧!」

  我回頭望向我的祭司們,大家都無聲地點了點頭。

  「實不相瞞,鄙人與我的夥伴們,在『見習義士』的身份之前,我們更是『光神教』的神道眾。」

  「光神?神道眾?」

  「我們神道眾也是為眾生分擔憂患的存在,請不用擔心。只要妳相信『真神』,並由衷地祈禱妳的女兒平安歸來,那麼一切都會好起來的,包含妳的病。」

  「我……我信!我相信你們!」舒玉像是懇求著什麼似的,保持著跪姿對我伸出了手。

  「那麼,請跟著我唸吧。」離音微笑著牽起舒玉的手,「願祖神與真神的凝望永在。」

  「願祖神與真神的凝望永在。」

  我將金黃色的靈力球凝聚在掌心,混入英祭的癒手之靈力,溫柔地包覆住舒玉的全身上下,只見她在金色的光芒緩緩吸入身體同時,面色變得越來越健康紅潤。

  直到金黃色的光芒隱沒,她瞪大了眼睛確認起自己身體的變化,並有力的直起了身子。

  「治好了……這莫非是超位的自然醫療咒?不,大人您並沒有詠唱……這並不是『術之國潘查』的靈術?」

  術之國潘查?這說法我倒是第一次聽過。

  「此乃我光神教之真神所給予的祝福。」我裝模作樣地說,「是鄙人身為神道眾大祭司的權能。」

  「不……不可思議!」舒玉一面說著,淚水從她紅腫的眼窩當中再度不受控制地湧出。

  「謝謝妳們……謝謝妳們……」

  看著在離音溫柔的懷抱裡,痛哭失聲的舒玉,就連不苟言笑的刑餘,也似乎閃過一絲笑容。

  戰爭和權力,不管在怎樣的世界裡,都能拆散深愛的人們,就像失去了父母的我,或者根本不認識自己父母的莫英……

  舒玉不僅只是個夜界的異人,更是一位母親。我在心中暗下決定,以真神之名起誓,絕對要拯救這對母女,讓她們重新找回團聚的時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