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４

　　
　　「席法大人，這些衣服我們先拿去洗了。」
　　
　　兩名新攬的僕役恭敬地行禮後，將那套深褐色的行裝與斗篷放入竹籃裡拿走。偌大騰著水煙的澡堂就只剩席法一人，剛洗好澡而已只拿了條白色大毛巾圍著下半身，以一塊吸水毛巾拭著正滴著水的頭髮。視線移向一旁的木櫃處，僕役在收走他的髒衣服前就在這兒放了個竹籃，籃裡裝著一套白衣，想著大概是給他用的乾淨替換衣服，光著上身走出澡堂就是長廊，的確不大好看。
　　
　　大致吸乾身上的水份，才把那件白衣打開來披上，那是件質地輕軟光滑的寬鬆綢緞長袍，一邊想著不愧是貴族，一邊繫上腰帶，拿好隨身帶著的黑色咒布包，把匕首、手槍、皮帶等重要物品整理進竹籃裡，才出了澡堂，往甘伯利在三樓備給他們的客房走去。
　　
　　三樓除了客房外，還有一間被打掃得相當乾淨整齊的書房，雖然狼王不再使用了，但那是真正已故的甘伯利男爵所留下來的東西。在客房外佇足時看著那半掩的門，裡面被掩得只剩一線的書櫃光景卻像在誘惑他，移著尚未全乾、只著涼鞋的腳，往那方去。
　　
　　悄悄地推開那扇塗著漆的光滑紅木門，裡面的空間並不大，大致看來就是佔著兩面牆放滿書的大書櫃、採光極佳的大窗，與一張白木桌、兩張面對面放著的白木椅。席法將籃子擱在桌上，開始認真一本一本地掃過架上的書本名稱，大多都是在潘拉莫圖書館就有的書，文學著作佔大多數，發現了幾本作者名為馮萊莫．桑．克雷斯帝亞的小說，忍不住一笑－－男爵也讀魔王大人的著作嗎？
　　
　　在角落發現了男爵整理成書的與王函件，基於好奇打開來看，從第一封書信開始，就是對人狼森林的討伐請求。
　　
　　『人狼森林距離王都的確有點近，這麼說來，這日期……』
　　
　　讀著信末的日期，那是距今約十五年前了。
　　
　　『國王的確派兵討伐過人狼森林，但我記得似乎花上很長一段時間投入大量兵力也……所以後來才轉而雇請民間的妖魔獵人，大舉獵殺狼人。時間是……』
　　
　　往後幾頁，有著國王認同並委派當時的老將軍募兵並討伐的全國告示、將軍的兵力募集數量與薪金食糧的數字報表，接下來是投入討伐與死傷，分作好幾個日子的傷亡統計，之後就是貴族們對甘伯利的彈劾，有著各自表述的多頁記錄，言論大多是【與獸王和平相處數百年，胡亂討伐平添戰士冤魂，並浪費國力】、【人狼森林位於甘伯利領地內，男爵自己無法平定的妖物卻進言要國王陛下派兵，十分無理並且不恰當】等等。之後有位貴族提出了懸賞制度，國王便放棄討伐獸王之事，但對甘伯利男爵則並未多作懲罰或推諉過錯。甘伯利男爵則因無法忍受其他貴族的嘲諷責怪，與對討伐失利的自責，而離開王城，在自有領地上整修過城堡，與妻子避世而居。
　　
　　【妖魔有著無窮止盡的時間與生命，人類憑藉著對神的堅定信仰信念，與併肩合作的高度協力，才能在面對妖魔的獠牙時無需後退並在這世界上佔有大多數土地與資源。但人類似乎忘了，妖魔也有著智慧，一旦某日他們打破僵化的思考模式，他們有了和人類相似的計謀思量，那麼，人類的末日亦不遠矣。】
　　
　　男爵寫在書後的落寞思緒，像預言般地切中了他的末日。
　　
　　思考著時，布拉德的聲音自耳畔轉來：「這個人是不是也忘了，狼人本來就是人類變的，包括不死族那些爛肉骨頭，原本也都是人類。」
　　
　　「布拉德……」席法有些訝異他的出現，而這時才發覺他正自身後抱著自己，雙手環上腰，正摸著他的腹部，不由得被那涼冷的搔撫弄紅了臉，立刻騰出一手扣著那不安份直往下摸的其中一手。
　　
　　「你沒在臥房等著我，看這邊門開著，就知道你到這兒來了。」
　　
　　布拉德沒說的是，那認真專注的姿態有著一分難以形容的潔淨，才不急著出聲打斷他。嗅著那身溫暖的淡香，若是在臥房可能就直接把他推到床上，但現在不行，而退了開來，看向在門口已換上貴族禮袍的甘伯利：「拿進來。」
　　
　　「啊，是。」甘伯利手上捧著個豔紫帶金流蘇的軟枕，枕上擱著一只黑色項圈，項圈上有著以綠松石雕刻出的血族紋章，帶扣則是簡單的白銅。
　　
　　『作為一個項圈，受到的待遇還真高啊。』席法忍不住這麼想，布拉德將它拿來打了開，仔細小心地為席法繫上扣好：「這是你躲在潘拉莫那幾天讓甘伯利找人做的，裡面鑲織金屬網，不用擔心會讓我咬穿。意外的……沒人知道這是血族的紋章。」
　　
　　布拉德的語氣聽來幾分惆悵。想著該安慰一下眼前這極少表露出自己情緒的高傲男子，席法伸手撫上還沒自他頸上離開的手，鼓起勇氣抬頭在那黑色面罩上輕輕印上一吻，立刻避開了視線躲開了臉：「謝、謝謝，很漂亮，我們可以畫在旗子上掛得城堡到處都是。」
　　
　　殊不知，方才布拉德只是在心裡感嘆『人類的腦子就是記性不怎麼樣。』，但現在席法羞慚地別過頭去的模樣，讓他可以不去計較席法剛剛又誤會了什麼。
　　
　　像想轉移注意力，席法闔上了與王函件，想了個話題，看向甘伯利：「啊……那個……赫柏拉帝爾，你從什麼時候想到假裝成人類貴族的模樣，混進人類之中使喚他們？」
　　
　　「很久以前嘍。其實在變成狼人之前，我原本就是人類的貴族，所以剛開始的時候我很努力的過了一段扮演原本身份的角色、假裝重病不方便見客、一邊將死囚找藉口移送並吃掉的日子，也這樣在某個小國的王城裡過了好長一段快樂時光，只是後來太長壽引起人類的懷疑，不得不換了個國家，那時也的確流浪了不少地方，後來就在這裡的森林裡定居下來，這兒的森林待起來莫名舒服，就像那一直都是為我存在那樣，宿命真的是很神奇。十幾年前抓到了一名路過的邪法師，讓他教我變成人類外表的邪法，因為要變成某人的樣子必須先吃掉某個人的肉、以他的皮來施法，後來就看上不住在王都裡的甘伯利，大概就是如此。」
　　
　　聽著狼王娓娓道來，席法這才想起：「你為什麼要那麼對待妖魔們？」
　　
　　披著甘伯利外貌的赫柏拉帝爾拉高了音量：「你不需要那麼大反應吧？身為妖魔，你不是最清楚這些事？而且我也的確是在做些正經的實驗，反而是你，身為妖魔為什麼會是聖屬性？妖魔是違背神性的存在，怎麼可能會存在著神聖屬性的妖魔呢？你在跟我開玩笑的對吧？」
　　
　　一直沒出聲的布拉德這才打斷他們：「夠了，我們要去休息。甘伯利，儘快把我交待給你的事處理好。」
　　
　　「啊……是的，布拉德大人。」狼王只得這麼恭敬回答。
　　
　　「休息？天不是還亮著嗎？」席法困惑，令布拉德蹙起眉頭：
　　
　　「我們有比讀書更重要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