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有人之處即有惡，有人之處即有愛之二

　　依舊穿著合身白襯衫搭黑色圍裙的老闆，神情高冷地斜睨了我一眼。
　　「等等再料理妳。」
　　老闆拋下這句話後，便舉高纖細的手臂，我這才發現他的手正抓著那抹影子，並且，他的腳邊有一隻只剩下半截尾巴的貓。
　　這隻貓，很眼熟。
　　細細端倪後，我恍然大悟。
　　「貓老大？」
　　現在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我在作夢？
　　我現在在作夢吧？
　　為什麼大家都來了？
　　無視於我的驚愕和滿腔疑惑，貓老大一瘸一厥著牠那花紋宛若乳牛般的屁股，朝我走來，磨蹭著我的腳踝撒嬌。
　　我愣愣地將貓老大撈起來抱在懷中，就這樣看著老闆將那抹影子又搓又捏，又踢又踹，彷彿像在揉麵團般玩弄於股掌和腳尖間。
　　儘管影子沒有哀嚎也沒有呼叫，但光看就覺得很不舒服很難過，尤其正痛下狠手的老闆一臉喜孜孜、笑咪咪的，形狀優美的菱唇越咧越開，漾出一抹詭異的笑。
　　「老闆，那個影子沒對我怎樣……」我忍不住出聲求情。
　　「別打擾我用飯。」他猛然回頭，厲聲訓斥。
　　影子像是正待此良機般，趁老闆回頭和我說話之時，突然將身體拉的又長又扁，繃到極限時便宛若橡皮筋般咻地彈向遙遠天際。
　　「想跑？」
　　老闆一甩銀色長髮，髮絲僵硬如刀片般當空揮下，影子的末段瞬間斷裂，並被銀髮捲起送至老闆的面前。
　　「雖然還未將貪婪和飢餓揉成貪欲，不過，也能稍稍解饞了。」語畢，老闆的嘴忽然大張，就這樣一口將影子的末端吞下，連點渣都不剩。
　　就算是作夢，老闆也太厲害了。
　　頓時，我對老闆充滿敬畏。
　　「小善。」
　　「是。」我答的畢恭畢敬。
　　瞬間來到我面前的老闆先定定地看著我好半晌，而後，輕輕地打了我一巴掌。
　　我嚇得說不出話來了。
　　「醒了嗎？」
　　儘管不明白老闆所指為何，我仍點頭如搗蒜。
　　「妳被蠱惑了，那惡靈並非妳父親，它想吃妳，所以前來蠱惑妳。那惡靈已經嚇跑了。哼！虧它跑得快。」老闆用長輩教訓不懂事的晚輩的口氣地說︰「連自己的父親都認不得，該打。」
　　「是……」我愣愣地摸著左頰。「但為什麼惡靈會在我的夢中？」
　　「當然是想取而代之，屆時惡靈就是妳，真正的妳卻消失了。」
比女人還要美麗的雙眸露出鄙夷的眼神。「罷了，看在妳讓我稍稍打了點牙祭的份上，稍微指點妳一些，免得落人口舌。」
　　老闆抬起頭，白皙如玉的膀臂朝我們的頭頂一劃，七彩的雲霧散去，露出宛若海洋般的廣穹夜空，但其上並無星子，唯有彎月，而且還是開口朝上的微笑月。
　　「妳的夢海之門，也就是破洞，即是此月。」
　　我楞了一會兒才想起小霆頭一次進入我的夢時，他曾說老闆的強者朋友告訴他，之所以有永睡者找我託夢，是因為頭一個進入我的夢的人──我的父親──離開前沒有把該處理的處理好，導致我的夢出現一個門──破洞。
　　自此之後，搭得上我的電波的永睡者，便能入夢與我接觸了。
　　老實說，當初我聽的半信半疑。
　　因為儘管這些事情是真實發生在自己身上，但理解和真實體會是兩碼子事。
　　好比我們都知道地球是在太陽系中，周遭環繞著其餘八大行星，我們卻不曾親眼見過，儘管理解這樣的知識，但若要對此有實際的感受，還是得身歷其境一番才行，我現在的情況就像這樣。
　　頭一次真正的明白何謂「夢海之門」。
　　「老闆，你那個強者朋友有說解決辦法嗎？」看著那抹彎月，我的心情非常複雜。
　　是很美啦！但真的欣賞不起來，因為這個破洞就是害得自己睡不好，還惹上一堆麻煩事情的兇手。
　　連什麼猛鬼惡靈都跑來了是怎樣？把我的夢當旅館，想來就來，想走就走嗎？開什麼爛玩笑。
　　「他說他不知道。」
　　「啊？」之前給了那麼多建議還幫忙分析有的沒的的，結果現在卻說不知道解決辦法？老闆你朋友也太不靠譜了。
　　彷彿看穿我的想法似的，老闆挑起刀裁般的墨眉︰「擇善，妳和妳父親很特別。自妳們父女以前幾乎沒有前例可循。這位給予擬建議的前輩因著它是食夢貘，本就以夢為生並活在夢中，才能回答一些切合妳需要的答案和建議。」
　　「我們曾討論妳和妳父親怎麼會有這份恩賜。從妳父親搬離湧泉鎮後便不再做夢，直到回來此地後才又被永睡者找上的情況推斷，或許是湧泉鎮這方水土和妳及妳父親特別合；兼之你們家的所在地後面是墳場，多方情況彼此影響之下，造就了妳和妳父親的特異體質，使妳們擔負得起這份替永睡者了結遺願的恩賜。」
　　「恩賜？」我訝道：「這根本就不是什麼恩賜，我沒那麼偉大，我只想好好睡一覺。就不能請那些永睡者去找哪位什麼食夢貘前輩幫忙嗎？我只是個人，只想過平淡簡單的生活。」
　　我嘆了口長氣，忍不住發起牢騷。「而且，老實說，光應付現在的情況就已經耗盡我的全部了。這次是運氣好，期末考之前就把事情解決了，這才沒有影響到我的成績，否則我早就被老師盯上了……」
　　「我明白。」
　　我有些煩躁地搔搔頭。「老闆你明白什麼？我都不明白我自己在說什麼……」
　　「所以，我和食夢貘討論後，決定助妳一臂之力。」
　　一股不好的預感湧現。
　　才剛剛要出聲阻止，老闆便又舉臂劃下第二道口子，第二道彎彎的上弦月出現在我的夢海破洞旁邊，一個人從裏頭掉了下來，落至我們身前。
　　「咦？我不是在籃球場灌籃嗎？怎麼突然……啊，小善存、老闆，你們怎麼跑到我的夢裡來了？」
　　我沒有回答身穿籃球裝，頭髮又變成捲捲時尚髮型，並且額頭冒出一尖角的小霆，而是轉頭對老闆扁了扁眼睛。
　　「這就是你說的幫助？」
　　「你們人類不是常說「三個臭皮匠勝過一個諸葛亮」？」老闆一副他不懂我為何這麼不爽的模樣，隨即又恍悟道︰「是了，還差一個。」
　　「別再在我的夢裡開口了啦！」我急得大喊，所幸這回老闆僅僅伸手接過原本窩在我懷中的貓老大。
　　「喵嗚──」
　　「貓老大？」我瞠目結舌的看著牠對我咧開嘴，露出柴郡貓般的詭笑。
　　「牠的名字是歹勿食。能嗅出邪惡的味道，若惡靈又回來，能幫上妳一把。」
　　「明明就是貓老大。」
　　「在妳眼中是貓老大。」
　　「啊不然咧？」
　　老闆又不說話的對我露出一抹意味深長地笑。
　　裝什麼高人……
　　「嗯，這樣就夠了。」
　　夠你的大頭鬼啦！一個看起來像獨角獸的未成年青年，和一隻不會講話只會喵喵叫的短尾貓，最好能想到什麼比諸葛亮還強的方法啦！我在心中破口大罵。
　　「妳需要他們的時候再在夢中呼喚即可。」老闆揮揮手，小霆和貓老大同時消失。
　　「好了，妳也該走了。」
　　「我？」
　　「是她。」
　　沿著老闆手指方向看去，我這才想起自己忘記了什麼。
　　「對不起。」林欣瑜膽顫心驚的頻頻偷覷著老闆，結結巴巴的說︰「我……很寂寞，希望古同學能陪我一起去。」
　　老闆沒說話，僅哼了一聲，林欣瑜嚇得縮了縮肩膀。
　　「沒關係。」我說。「如果是我也可能做出同樣的事情。」
　　「謝謝妳，古同學。」
　　「滾。」語畢，老闆一個揚手，一陣無形的大風揚起，將她吹向流轉七彩霓虹的雲端。
　　「我有件事情要和古同學說。」身形越來越小的林欣瑜大喊。「當初是她父親和我們說可以找她幫……」
　　「幫什麼？」聽不到後面的話的我連忙大喊。
　　老闆淡淡的說︰「電話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