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算

　　「我可愛的重焚，妳要好好記住。雖然接下來我會嚴厲的磨練妳，可是我希望妳能珍惜自己的所有。不要勉強自己去做不喜歡的事情。這只是讓妳擁有可以保護自己能力的做法之一。」

　　「媽媽……」

　　「小寶貝，我覺得妳喊我媽咪比較可愛。別突然改口好不好？永遠不要改口好嗎？」

　　鬼人教官重夏在心愛的女兒決定開始跟著自己訓練的那一天，僅僅因為這簡單的稱呼變化就差點掉下眼淚。見到愛情過於猛烈的母親這副模樣，年幼的重焚趕緊改回之前的叫法。

　　「媽咪……我想變得比那些『正常』的鬼人還要厲害……」

　　因為長年的嘲笑留下的陰影，稚嫩的臉蛋出現不合適的陰影。

　　這讓心疼她的母親只能緊緊的抱住她，哀嘆自己沒有辦法給予她一對正常的鬼角。

　　她從沒想過，自己的同族思想竟然會腐化到連這種幼小的孩童都只因為小小的缺陷就蒙受這種影響思考的嚴重欺凌。她究竟還得為了自己的家人跟這種腐敗的思考方式對抗多久？這位堅強的母親在日後相當後悔教導女兒戰鬥方式這個決定。



　　「喂喂～重焚！獨角者上甚麼戰場，妳的工作不就是待在帳棚裡面張開雙腿嗎？」

　　「別碰我！那種事情去找『夜鶯』！」

　　沒有容身之處，只能待在自己分配到的軍帳外盯著營火瞧。

　　特別喜歡欺凌弱者的人就會盯上獨角者。

　　重焚拍掉這個發言低俗的男人伸出來的手，那個中年男人碰了個硬釘子，不掩不悅的表情轉身離去。

　　看著他走進『夜鶯』專用的大帳中，重焚對那完全沒有母親所告訴她那高潔的鬼人意志者咋舌。

　　受到妖神祝福的那天，神明仰望天際告訴悠鳶與重焚，近來少有像她們這樣擁有純粹鬥爭心的孩子。

　　祂認為鬥爭並不是件壞事，那無疑是激勵人心的一種手段。

　　所以妖神嚴正告訴過每一代的鬼人族長，絕不能為了追求紛爭就無節制的釀造他人的地獄。畢竟戰爭與良性競爭根本扯不上邊。

　　鬼人頂多只是以受雇於人的戰場傭兵出沒於世界各地。



　　「哈哈……哈……」

　　無人的荒野。

　　只有自己還站著的荒野。

　　剛才了結了好幾名同族的重焚趕到那道城牆下時，那裡只剩作戰失誤而出現的屍山血海。

　　「啊……啊啊……怎麼會、這樣……」

　　那套讓自己覺得受到認同的戰鬥服上全是同族的鮮血，她看著眼前的慘劇發出痛徹心扉的哀號。



　　裝載奴隸的貨車，單獨受到『禮遇』的處境。

　　就算已經限制了她的魔力，他們還是害怕鬼人那天生強健的肉體。

　　好幾度都認為特製的鐵籠會被她破壞。

　　充血的雙眼盯著籠子外的奴隸狩獵者，自額頭流下的鮮血早已乾涸。

　　模樣淒厲的惡鬼死死盯著他們，彷彿對上眼就會被詛咒那般。



　　「……盡是夢到這些。感覺真糟！」

　　在營地的帳篷中睜開雙眼的重焚按著低血壓的腦袋咒罵糟糕的既成事實。

＊

　　一路的車程沒有發生甚麼意外。

　　除了福拉芙聽硬要凡把窗邊的位置讓給她，結果被凡從後面扯著她的兩頰按到玻璃上好好欣賞一翻沿路風景後沒什麼特別的事情。

　　蝙蝠人駱通斯開口：「快到了。」

　　那是他用種族特有的聲波定位器官去感覺到的，其他人的肉眼還無法見到目的地。



　　村子的名字是瑰箱。

　　村外圍了一圈樹林，村子與森林的交界處則挖了溝渠引水用於阻隔外在危險，渠道上則築有簡單的石牆阻隔水棲生物。

　　規模中等的農業型村落。因為處在兩國的交界點上，也有幾間稍有規模的旅店。

　　這次的委託人正是其中一間旅店的主人，內容則是最近有不知名的水棲怪物正試圖推倒石牆引起他們的恐慌。

　　通過村口類似哨點的地方，站哨的凡人青年對著駕駛座的米海德投以有些複雜的眼光。

　　福拉芙聽看著那個青年：「窮鄉僻壤。」

　　發達城市出身的福拉芙聽對這裡的環境感想很沒禮貌。

　　在凡看來是尋常不過的農田平房。



　　村內行動的村人們有的神情陰鬱，有的則對外來人充滿警戒。

　　在凡看來，這裡的凡人和亞人的相處模式不知為何的有些隔閡。

　　就算住在同一個村落也無法放下芥蒂嗎？

　　「重焚小姐……」

　　「我有發現，你……」

　　駱通斯在重焚的耳邊說了甚麼，重焚則回了有些謹慎的話。

　　「這裡對外來人的態度不像是一座收容了多種族的人該有的樣子……」

　　「或許他們還帶著兩邊國家根生蒂固的觀念。也不是每個離開家鄉的人都討厭自己的家鄉嘛。」

　　除了福拉芙聽之外，女鬼人艾西法爾莎好像也對這個村子的氣氛很不滿。男鬼人喀喀拉基亞則給出有理的回答。

　　大蝙蝠駱通斯在途中要米海德停車，他好像打算獨自行動去做甚麼。

　　坐在副駕駛一語不發的重焚那張表情尖銳的臉蛋好像很不高興，忠犬福拉芙聽看見主人這個模樣從後面搭著她的肩膀。

　　「重焚小姐重焚小姐！」

　　「怎麼？」

　　「等等跟我一起去那邊的花田賞花！」

　　「是誰說這裡是窮鄉僻壤的……」

　　現在興致頗高的福拉芙聽在上下抖動之餘不忘往吐槽她的凡甩出側馬尾，早有預料的凡一把抓住稍加力道一扯。完全不懂得憐香惜玉的行為讓福拉芙聽放聲尖叫。

　　「哈……你們。已經在工作地點了，多少有些緊張感好嗎？」

　　知道凡如果不傾盡全力就難對同族學生造成嚴重傷害的重焚僅僅用這種柔和的話語勸導他們在車內吵鬧的行為。

　　「人家是看重焚小姐很沒精神嘛……」

　　「謝謝妳的關心，我只是昨晚沒睡好。」

　　「總之請跟我一起去散步！」

　　「工作結束再說。」

　　「好！」

　　對話結束不久，米海德停下車子。其他人紛紛打開車門下車。

　　抵達委託人住所，米海德在他們下車後找了個方便的地方停車。

　　他一邊往凡他們的方向走來，一邊觀察著田裡耕田的農人。

　　「……他們會不會太拚命了？」

　　「是呢。」

　　看他們滿頭大汗也死命地繼續揮舞鋤頭的身影，凡也有相同的感覺。



　　委託主的旅店是間規模略遜望希的紅磚屋的洋房，充滿復古情懷朝左右推開的兩片式大門後面是一片寬闊的大廳。

　　門口左右兩邊則有兩道通往二樓的樓梯，走道的內側設有欄桿預防有人翻落掉下一樓。

　　正面則有一座吧檯式的櫃台，在大廳中擺有餐桌的這點看來，這裡或許還會提供餐點給住客。

　　不過……

　　「沒有人？」

　　「會不會是剛好去上廁所了？」

　　採光充足的大廳竟然不見半個人影，喀喀拉基亞皺眉、福拉芙聽側著頭尋找人影。

　　「不對，這裡太安靜了。重焚小姐！」

　　除了駱通斯那種對聲音特別敏感的種族，在場的人當中就屬艾西法爾莎的感官最為發達。

　　連忙轉頭請示重焚意見的艾西法爾莎看見她很不耐咋舌。同時，一道腳步聲彷彿要否定艾西法爾莎的話語唐突的出現。



　　腳步聲迴盪在遼闊的洋房內。

　　安靜的空間突然有了動靜，眾人自然將目光轉向那個刻意營造這種氣氛，故弄玄虛的男人那邊。

　　第一印象是他的額頭有著嚴重的撕裂傷，還有左邊刻意胡亂轉動的義眼。

　　除了頭部，他全身都用黑色的衣物包裹，臉上帶著不善的微笑，視線直向著重焚。

　　而讓他看著的重焚則向看到幽靈一樣，滿面難以置信。

　　「竟然是這麼回事嗎……曲獄！」

　　音量雖小，蘊含在其中的憤怒與不齒卻清楚地傳遞給所有人。

　　左額的魔角紋路瞬間充滿魔力，重焚怒瞪不該存在這裡的男子。

　　男人彷彿很喜歡那種眼神，中年的面容嶄露開懷的笑容。張開雙手：「歡迎啊～不知道這是陷阱還傻傻跳進來的神明大人。你就是重焚現在的飼主嗎？」

　　他不是對著重焚，而是對著凡這麼說了。

　　「神明？」

　　「當然是在說你了。按照我教教義，你這樣貧弱的存在就是神明啊～哼～這是不爭的事實，我其實沒有對你們這些人類原石抱有敬意。不過這種事情不是我特意在這裡等你們的重點……」

　　「這間旅店的人們怎麼了？」

　　不等他說完，重焚就陰聲詰問。

　　他沒有因為話題遭到打斷不悅，原本就對凡興趣缺缺的他重新看著重焚揚起嘴角。

　　那是凡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笑法，下作、讓人噁心。

　　「怎麼樣了？不對，重焚～妳應該早就覺得不對勁了吧？要不然怎麼會讓那隻蝙蝠先下車了呢？雖然他現在應該已經變成我們那破四位數的殺害名單中的一員了。不是旅店而已，而是全部！全部啊！亞人當然能殺的就殺！能賣錢的……先讓我的部下們玩個開心再就近賣給雲壤各地。至於那些神明大人嘛……沒什麼，請他們去隔壁的隱貘作客罷了。呀哈！」

　　男人越說越激動，口手並用說得相當真實。

　　「你竟然把全村子的人都……！」

　　他所謂的神明大概就是凡人族。他們去影貘作客這種說法不過是過度修飾後的慘劇。凡人去到亞人的國家跟亞人進去凡人的國家是一樣的。

　　那根本就是把那些人賣去隱貘的意思。

　　聽他說完，米海德立刻反應過來：「我們完全陷入敵陣。」

　　經他提醒凡也知道剛才在村內走動的人們究竟是甚麼人。

　　「妳知道我在發現妳變成奴隸之後沒有辦法立刻買到妳的事情讓我有多痛苦嗎？之後還發現妳對著一個貧乏無力的東西張開大腿就讓人來氣，當時還裝的跟真的一樣。竟敢把老子的兄弟們都給宰了啊！去妳的賤女人！」

　　這話聽得讓福拉芙聽湧現想要撕爛他的嘴巴的衝動，只是重焚的教誨讓她在觀察後明白對方不是自己能夠打倒的人物，她藉此冷靜下來。

　　受辱的重焚握拳握的指節發白，目眥盡裂。

　　「讓一族蒙受嚴重損失……還因為一己私慾，害的部隊全滅的渾蛋有臉對我說這種鬼話！」

　　重焚重重向前踏出一步，看見地板凹陷的男人滿不在乎吹了口哨。

　　「所以呢？那些只懂得戰爭的蠢蛋死在戰場會有甚麼不滿嗎？」

　　「你這……！」

　　「克制！」

　　米海德在重焚即將衝出去的前一刻按住她的肩膀，挑釁失敗的男人斜嘴朝米海德的方向吐了口口水。

　　「怎麼，妳跟這頭牛也有一腿嗎？」

　　「……！」

　　「這種人只會那一套，別中計。」

　　行動讓人阻斷的重焚輕拍米海德的手示意自己已經冷靜了。先觀察她的臉色，米海德在確定沒有問題後才放手。

　　「無聊，真是無聊！你們就在受死前多玩一些同伴戲碼吧！反正不管是你們，還是你們能待的地方都已經完了。你們已經徹底完蛋了！」

　　說完男人用吊在腰間的鐵劍製造聲響，潛伏在房屋內的手下們聽到訊號立刻開始行動。

　　重焚一個手勢，鬼人隊的成員立刻明白意思奪門而出。

　　凡不知為何吃驚的楞在原地，重焚一把抓起他拉出洋房。

　　即將要抵達門口前，大門就自己打開。外面不斷滾進炸彈，那些出現在屋內開放式階梯上的人也都往大廳投擲炸彈。

　　女鬼人艾西法爾莎的臉都綠了，男鬼人以冷靜註冊的喀喀拉基亞已經開始以手勢向神獻上禱告。這是他冷靜分析情況的結果。

　　重焚對米海德伸手，無聲的交流瞬間明白她意圖的同伴立刻將自己的愛用石斧遞給她。

　　忽視強行催動魔力的後果，這種主動擾亂生命氣息的行為可能會在之後造成內傷。

　　重焚用強化過的身體能力一手抓著凡、另一手側拿曜黑斧。將剛才已經凝聚好的魔角之力灌注到容易流通魔力的魔法礦物──不壞曜石之中。



　　──一掃。



　　村中升起通天爆響，亞人消失在爆炎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