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打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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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19-06-22
<第六十一章>

洛星垣趕到時,洛星羽正與兩個築基修士對峙,那兩個築基修士後面還跟著七八個年紀大約在十一至十三歲間的練氣修士。

「洛星羽!你憑什麼打我明倫堂的人!」

說話的是對方兩個築基修士中的一個,看起來眉眼剛毅,長得頗為正氣。另一個年紀比較大,也比較刻板嚴肅,但修為較高。

「你別亂講啊…」洛星羽雙手一攤:「我根本沒碰他,是他自己跌倒的。」

對方躲在後面的一個衣著狼狽的練氣修士憤怒了:「明明是你將我踢跌倒,你敢做不敢當,卑鄙小人!」

「有證據嗎?沒證據就誣賴人,你們明倫堂真是好家教。」

「你…!」那練氣修士氣得說不出話,其實方才情況混亂,他也不知被何人弄跌倒。

「那你們呢?」那修為較高的築基修士說話了:「你們的證據在何處?」

「眾目睽睽,有的是人證。」洛星垣牽著忽邯耶:「物證在他的臉上。」

對方兩個築基修士相視一眼,修為較高的那一位一聲嗤笑:「那又如何,教訓一個蠻夷而已,有什麼大不了?」

洛星垣臉色一冷:「『四海之內皆兄弟也』,莫非還有儒教弟子不遵聖人之訓的?」

忽邯耶此時已經受不了了:「先生,我忍不住了,草原的雄鷹不能受辱!我要和他決鬥!」

忽邯耶說完指著對方那衣著狼狽的練氣修士,目若噴火。

那練氣修士被忽邯耶的氣勢一嚇,一聲驚呼、連退兩步。

旁觀眾人見他如此沒膽量,心中不免看他不起。

「蠻夷就是沒教養。」眉眼剛毅的築基修士冷笑:「說不過人就動手腳。」

「這樣就怕了?」洛星羽直接嗆回去:「你這麼怕你們的人被我們修理?」

「師兄且慢。」洛星垣將忽邯耶護在身後,堅定的目光望著對方:「阿加草原迭經戰亂,確實發展較慢,但如今草原再度興盛,子曰:『焉知來者之不如今也』,何必如此看人不起?」

洛星垣話一說完,對面就響起一片嘲笑聲。

那修為較高的築基修士,雙手背在身後,下頦高抬,面容倨傲:「夷狄之有君,不若諸夏之亡也。」

「敢問閣下姓名?這句話什麼意思?」

「吾乃萊師袍。」萊師袍雙手一揖,隨後回復那倨傲的模樣:「方才那句話出自《論語》,意思是,蠻夷就是蠻夷,就算有了君主,也不如我偉哉華夏,沒有君主,仍然禮儀之大、服章之美。」

這句話說得很刻薄,幾個草原子弟此時已經到場,聽得清清楚楚,立刻怒火難當,開始騷動,洛星垣急忙轉身壓制,端木琬幾人與洛星垣配合已久,也立刻幫忙。

有了幫手,洛星垣轉身看著萊師袍:「明倫堂的師長真的這麼教?該不會是你們故意謬解經義吧?」

萊師袍身邊的築基修士大怒:「我明倫堂就是這麼教的!」

洛星羽一臉不屑:「你叫什麼名字?出來獻醜嗎?」

「醜?我林雨深飽受聖學薰陶,一言一行,循之以禮,你竟敢詆毀我!」

「不是我詆毀你。」洛星羽痞痞一笑:「是你們在詆毀聖人,又拖你們師長下水,我勸你們還是快點認錯吧。」

「別想拿聖人的名頭來壓我們!」萊師袍語氣很冷:「蠻夷就是蠻夷,我們不怕!」

「別動不動就叫人蠻夷,我跟你們講,蠻夷也出過儒門聖人的。」

「胡言亂語!」、「亂講!」、「卑鄙無恥!」、「造謠!」…

明倫堂那一方一陣亂罵,周圍的觀眾也是面色不善,喧嘩聲漸大,明顯不相信洛星羽所言,顯然他們師長教的也與明倫堂相同。

洛星羽看著一切,呵呵一笑:「那我們來賭一場,敢不敢?」

此言一出,周圍立刻安靜,明顯等著看好戲。

「當然敢。」萊師袍前進一步:「賭什麼?賭注為何?」

「就賭『蠻夷有無出過儒門聖人』,我們這一邊贊成,你們那一邊反對,賭注嘛…師弟,賭注給你決定。」

「你們輸了,就…抄書吧,抄什麼書、怎麼抄、抄多少,由我們決定,我們輸了…」洛星垣想了想,拿出一個盒子打開:「這裡有半塊『伯雷格』,我們輸了就給你們。」

周圍觀眾深吸一口氣,萊師袍、林雨也深吸了一口涼氣,全身微微發抖。

這個賭注太大了!

半塊伯雷格差不多重一斤半,而且眼前這塊靈氣盎然,明顯是上品,只要得到其中的三分之一,足夠築基修士提升不少修為,若是獻給堂中前輩,絕對可以得到相當程度的幫助。這賭注太貴重,讓他們感覺承受不起,但若贏了…不!絕對會贏!堂中師長都是這樣教的!怎麼會錯?

萊師袍、林雨深相視一眼,立刻應允:「好!我們與你們賭一場!」

「那就將賭約寫上立信岩吧。」洛星垣轉身對喬從文一揖:「請喬前輩做公證人。」

「好。」喬從文點點頭,又對著萊師袍等人問:「你們沒異議吧?若沒有就一一報出名字,包括那幾個練氣修士,我來寫賭約。」

連那些練氣修士也算?這不就多幾個人分賭注?

萊師袍頗感意外,看了看林雨深,又看了看身後的同伴,想到"獨吞顧人怨"這句名言,才不情不願的點頭:「可以。」

須臾間,喬從文便將賭約寫好,雙方簽下姓名,以為憑證,喬從文拿起賭約貼在立信岩上,至此,賭約已成。

「說出你們的狡辯之詞吧。」萊師袍大袖一揮,自信滿滿。

洛星羽一笑,拍拍忽邯耶的肩膀:「草原的雄鷹要親自洗去屈辱,將《孟子.離婁篇》,『舜生於諸馮』那一段背給他們聽。」

忽邯耶點頭,立刻朗朗背誦。

孟子曰:「舜生於諸馮,遷於負夏,卒於鳴條,東夷之人也。文王生於岐周,卒於畢郢,西夷之人也。地之相去也,千有餘里;世之相後也,千有餘歲。得志行乎中國,若合符節。先聖後聖,其揆一也。」

沒幾息,忽邯耶背完,萊師袍等人面如死灰,旁觀眾人盡皆沉默不語。

孟子被儒家尊為『亞聖』。舜更被孔子稱為「德為聖人,尊為天子」,是公認的儒家道統傳承者之一。文王不用說,也是儒家道統繼承人之一。偏偏孟子說舜是「東夷之人」,文王是「西夷之人」,還說,先聖後聖,其揆一也。

兩個「蠻夷」不但入主華夏,還被孔子、孟子尊為「聖」。

萊師袍看著賭約上寫的「蠻夷有無出過儒門聖人」那一句,臉色蒼白。

洛星羽看著對面垂頭喪氣的一群,微微一笑:「我師父說過,『夷狄之有君,不若諸夏之亡也』,真正的意思是,夷狄還知道尊敬自己的君王,不像華夏諸國,上下僭亂,蔑視自己的君王。」

林雨深此時抬頭,眼帶恨意:「說出你們的處罰吧。」

洛星垣被那目光看的很不爽,略一思索:「既然你們書讀的不透徹,那就罰你們抄《孟子》吧,自今日開始,練氣修士每人每天抄三遍,築基修士每人每天抄十遍,用正楷,抄在紅格紙上,字跡必須工整,每一字都不可超出紅格,每十天將成品寄至草原女神峰批改,但有錯處,整本重抄一次。」

「你…你真殘忍!」萊師袍被嚇的面無人色,其他人也是快要昏倒。

眾人皆知,孟子最是多話,整本《孟子》三萬四千多字,整天這樣抄,除了吃飯睡覺,連修行的時間都沒有,而且還沒有說明結束的日期,明顯要讓他們抄到不能抄為止,這根本就是要將他們逼死。

「這個處罰好!」喬從文呵呵一笑:「不傷人、不見血、還能讓人熟悉經典,算是『雅罰』,我現在就將處罰補上賭約。」

「且慢!」萊師袍出聲制止喬從文的動作:「閣下何必如此相逼?」

「願賭服輸,古今同理,你這種反應,該不會是打算反悔吧?」

「君子一言既出,駟馬難追,我們當然不會反悔。」林雨深看著喬從文,臉帶恨意:「不過,我等學藝不精,想請問閣下出身何處,日後上門討教。」

後面幾句話滿滿的威脅,四周眾人聽到後,頓時開始喧嘩,紛紛議論明倫堂的無恥。

喬從文很看不起這種行為,呵呵一笑就要反嗆,沒想到洛星羽先站出來。

「與你們對賭的是我文心堂,要找麻煩儘管來,我等隨時候教。」

「沒錯!」洛星垣說完,也站在師兄身旁。

萊師袍冷冷看著眼前那面目可蹭的兩人,心中盤算著如何躲過這場處罰。沒辦法,身為修士,卻被逼到沒時間修煉,若干年後,壽命盡時,也是黃土一坯,因此,賴掉賭約是必行之道。

這時突然靈光一閃,他想通了林雨深為何要問喬從文的背景出身。先摸清公證人底細,將其逼退,殺雞儆猴,讓旁觀者不敢出聲,再尋機將賭約毀掉,那麼人證物證俱無,賭約也就沒有了。

「願賭服輸,我們當然不敢找文心堂麻煩。」心中計議已定,萊師袍對著喬從文一揖:「然而我等是真的誠心請教,還請閣下不吝告知。」

喬從文心情很好,對方執迷不悟正合他的心意,他的新配劍還沒有出鞘見血,正好藉此機會試一試鋒芒,腦中還想著如何將對方逼上比武擂台,卻沒想到四個結丹修士無聲無息降落在他的身旁。

「從文學弟真是愛捉弄人。」勤學儒生的語氣仍然滿是疲累:「何必與這些人一般見識呢?走吧,學長遇到困難要請你幫忙。」

勤學儒生說完就轉頭離開,正食、不亂兩儒生跟在身後,喬從文無奈,只能一聲嘆息跟著離開。

好德儒生走到賭約前面,提起毛筆將自己的名字簽在喬從文旁邊,並將處罰補上,一邊寫還一邊說:「從文是我天機學府的學生,師從吾師白霰,是我們的學弟,諸位若想登門指教,只要能通過『十里雪景』,隨時歡迎。」

萊師袍、林雨深等幾人聽完,知道喬從文背景深厚,賭約已經賴不掉了,頓時手腳冰冷,一個個跌坐在地,更有幾個練氣修士嚎啕大哭,如喪考妣。

好德將賭約補完,轉身對洛星羽兩人一揖:「這幾日要在『耕墨園』叨擾,還請兩位小兄弟多多包涵。」

洛星羽立刻回禮:「不敢,這是晚輩的榮幸。」

洛星垣雖然也回禮,但表情有點…便祕…

好德呵呵一笑:「正食學長餓好幾天了,還請星垣小兄弟多費心。」

「最近比較忙,要請前輩多擔待。」

「那是當然,正食學長很能忍,小兄弟無須有壓力。」

好德說完再度一揖,隨即轉身離開。

洛星垣嘆了一口氣,牽著忽邯耶的手:「走吧,回去敷藥,明日比射藝,是草原雄鷹的專長,好好表現,讓大家見識什麼叫『草原的英雄』。」

「好!」忽邯耶喊得很大聲,雙眼燃起熊熊鬥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