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4.倒地之前
本章節 6490 字
更新於: 2019-06-21
【第四章】04.倒地之前
跑。及膝靴子的鞋底有良好抓地力與避震效果，讓跑者即便在巷弄中反覆急速拐彎、翻牆飛簷走壁、從高處躍下著地皆得以身輕如燕。
她必須跑，就算橫隔膜因短時間內突然過於劇烈起伏運動而產生痛感，她也要奮力向前跑。呼吸急促，倉皇夾在頻率中。
邁開雙腳，三步併作兩步。末那識有點後悔自己為了省去出入口檢查岡哨的武裝警衛盤查，而換上一襲TSA專用軍裝。TSA黑色軍裝猶如一張便利的通行證，至少在種子實驗室、TSA辦公大樓和NO.3市政治勢力範圍首長府裡出入時是如此。離開起源島上由高聳白色金屬圍牆與透明天頂構成的巨大蛋型建築罩住的空間，來到外界後感受到路上眾多行人以好奇目光盯著她瞧，末那識才意識到自己一頭火焰般紅色長髮加上全身漆黑軍裝模樣（身後還背一把黑色長劍）過於醒目，趕緊閃身遠離人多的大馬路，改從大樓與大樓之間的巷弄和民房屋頂上趕路。
來到連接起源島與NO.3市臨海邊界的跨海大橋附近。正當苦惱如何通過長距跨海大橋時，末那識看見一輛停靠在路邊地磅秤重等待核發通行驗證的大型聯結車，在左顧右盼確定無人注意到她從小路走出來往車子後方靠近後，便迅速從未上鎖的門縫間鑽進運送物品的貨櫃車廂內躲藏。
「喂，司機要將貨櫃的門鎖緊啊！不想過橋了是嗎！？」一名男性檢查員大聲喝斥。
「抱歉抱歉，我剛剛為了檢查東西所以忘記關上。」年輕司機邊陪笑臉邊將貨櫃金屬門扇上多道鐵栓一一拴上。檢察員再次確認車況無誤後揮動手中紅旗，年輕司機順著旗子指揮的方向開動車子。聯結車駛離起源島，奔馳在長距跨海大橋上，往NO.3市的亞羅達區前進。
「希望楞伽能順利找到韋克禮指導官。」盤腿坐在紙箱上喃喃自語的末那識，感覺左胸膛裡的心臟和耳朵裡的薄膜，同時跟著引擎運轉時產生的轟隆聲一起大力震動。握住黑色長劍的手掌心汗濕，少見的忐忑不安正在作祟。
末那識決定離開羅曼特指導官的個人研究室回自己房間換衣服的途中，路過了余伯斯指導官的個人研究室。不得不路過，因為和她的寢室是同一個方向。
「楞伽，你坐在地上幹嘛？」末那識皺眉問道。雖然不應該多作停留，不過楞伽跌坐在研究室門口前的地上發愣，還不回答她問題的模樣實在有點怪異，於是她決定走到楞伽身旁。伸手抓住稍嫌纖細的臂膀，準備將楞伽從地上拉起時轉頭順著他的視線方向看去，她總算知道為何楞伽會這樣了。
余伯斯指導官躺在研究室內的地上。不，應該說曾經的余伯斯指導官，被人以鋼絲絞斷成十幾二十塊，整齊擺放在滿是血的地上。犯人將項上人頭、左右肩膀、左右手掌、左右胸、每個內臟、左右大腿、左右小腿直到左右腳掌依序排好。鮮紅沾染金色短刺頭髮，噴濺在男人臉上，頭顱裡兩個窟窿盛滿血液。有著藍色瞳孔的兩顆眼球不見了。
「伯斯⋯⋯」楞伽跪在仍舊溫熱的紅色液體中。
「到底發生什麼事了？」一臉不解。
「伯斯生前有交代，看到他的屍體表示蒲珩要強行奪取『太極』。」楞伽眼神裡恨意湧現。
「蛤？太極？你在說什麼鬼話？」還是一臉不解。
「伯斯說『太極』體內總共有三個人格，『莫寧兒』、『莫靜兒』是實驗編號：F9267016的殘存人格，以外力方式植入『太極』腦內。其中以『太極』與『莫靜兒』兩個人個最為彰顯。
若失去『太極』、『莫靜兒』兩個彰顯人格來平衡軀體腦意識，改由隱藏人格『莫寧兒』掌控的『太極』軀體將會成為最強異能武器。隱藏人格『莫寧兒』本身是個失控的人格，由『莫寧兒』掌控『太極』的話，『太極』的控制異能『視覺病毒』將會從控制他人視覺變成控制他人腦波。
蒲珩已派人在NO.3市二十二個行政區的水源處施放由猿猴病毒40（Simian virus 40，SV40）改良而成的GS50（Gene virus 50）病毒劑，當病毒100%感染全身，控制儀發送下達命令的波段頻率，這些把自身DNA訊息插進宿主DNA染色體的病毒基因組，便會聽從控制儀發送的命令限制或操控宿主的任何行為。
到時無論宿主是普通人類或異能者，皆無法反抗身為控制儀的『太極』所下達的任何命令。蒲珩和羅曼特這兩人，都想搶在對方之前握有最強異能武器的控制權。」楞伽將余伯斯生前告訴他的事一股腦全說了。他必須說，這是真相。
「難怪羅曼特故意無視做出叛逃行為的兩儀，把太極關在自己研究室裡的特殊空間內，看來他是想用姦刑讓『莫靜兒』、『太極』兩個人格崩潰誘導出『莫寧兒』。沒有兩儀待在種子實驗室，太極就不足畏懼。既然羅曼特敢這樣誘導一個失控人格，想必他有什麼方法可以強迫『莫寧兒』聽命於他。」
「讓人格在痛苦記憶中反覆回想痛苦，產生大量純粹殺意，滿溢出來的意識越單純，越能輕易為他人所掌控利用。據說羅曼特已在種子實驗室的超級電腦內備妥控制程式，還有一個裝滿福馬林的玻璃桶隨時待命。
只要隱藏的失控人格『莫寧兒』一佔據『太極』這副異能軀體，超級電腦就會執行控制程式，萃取『莫寧兒』的痛苦，萃取完成，即會馬上徹底刪除『莫寧兒』，並將『太極』的肉體活生生裝進福馬林桶內保存。」
「永久的控制。」雖然末那識不是很喜歡余伯斯，但自從羅曼特下令對太極處以姦刑開始，她看到羅曼特的嘴臉只覺噁心至極。聽了楞伽說的事，末那識的胃已糾結到簡直快把胃酸吐出來。
「伯斯說，看到他的屍體就要立刻去通知韋克禮指導官蒲珩和羅曼特的邪惡計畫。要韋克禮派出他藏在卡登諾沙的N6451079，只有實驗編號：N6451079能夠制衡TSA最強殺手第一階層的太極與兩儀。只有他能中斷那兩個神經病的瘋狂邪惡計畫。」
「我們必須快點離開這裡。」刻不容緩。要趕在羅曼特知道余伯斯死訊之前通知到韋克禮和N6451079。要是羅曼特為了封鎖余伯斯死訊還有不讓蒲珩靠近種子實驗接近太極，而下令關閉巨蛋建築所有出入口（恐怕會封鎖整個起源島），她與楞伽肯定被困在裡面。
早上，末那識走到羅曼特指導官個人研究室的特殊空間內，與伽藍交接輪值監視姦刑的時候，隱約聽見羅曼特和阿賴耶識的對話。她將羅曼特和阿賴耶識的對話內容告訴楞伽，韋克禮指導官似乎是去了一趟位在亞羅達區的NO.3市政治勢力範圍首長府，不在種子實驗室。但他們兩人一起行動既太過顯眼又沒效率，於是楞伽負責通知韋克禮，末那識負責通知卡登諾沙。反正在遇到楞伽之前，她也答應「莫靜兒」要去卡登諾沙找楞伽口中的N6451079。實驗編號：N6451079，名字：陸迦儂，殺手代號：沙利葉。黑髮，二十三歲男性。
末那識盤腿坐在紙箱上焦躁不安，好不容易等到擎運轉時產生的聲響奮命嘶吼終於停止，她看了看電子錶藍色冷光顯示的時間，加上外頭傳來年輕司機講電話的內容，末那識得知聯結車現在停靠在NO.3市臨海沿岸公路上一間加油站附近休息。過了跨海大橋後，距離亞羅達區便不遠了。末那識無心等待年輕司機休息完後才繼續開車，她抽出長劍，朝貨櫃的門扇中央垂直一劃，踢開門跳出車外。將劍身俐落收回劍鞘，轉身往亞羅達區市中心方向快步奔去。風，聞起來是鹹的。
「站住，末那識。」最不想聽見的聲音在她面前不遠處響起。
「呿。」另一名同樣穿著TSA黑色軍裝的女性身影擋在前方，迫使火焰髮色女性必須停下腳步。末那識啐了一口。
「末那識，妳不待在指導官研究室裡監視太極跑來這裡幹嘛？」出聲的人是伽藍，她以爲羅曼特會派阿賴耶識出馬。
「哼，伽藍，虧妳平常都在看書，怎麼連一個問句都說不好啊。又沒人說我一定要二十四小時都待在羅曼特指導官研究室裡，這時間不是應該輪到妳值班嗎，妳不待在種子實驗室跑來這裡幹嘛。」雖然嘴巴上這樣說，其實背部已滲出冷汗。
從種子實驗室離開起源島，來到NO.3市亞羅達區的市區外圍，一路上末那識對自己被跟蹤毫不知情。不是末那識沒有提防被跟蹤的可能性，而是對方來的太快，還悄然無息。伽藍不是只有一項結界異能「伽藍摩僧」嗎，為何她看起來好像很擅長隱匿蹤跡？算了，不能多想。現在也不是多想的時候。眼看差一點點距離就能抵達亞羅達區的市中心，末那識趁著說話的短暫時間內看了看周圍，這裡似乎是市中心外圍的廢棄住宅區。等下若是必須打起來，她也必須利用地形和環境創造機會，想辦法甩掉伽藍。無論在這裡停留多久，都是浪費一分一秒。
「看來妳並不知道自己被跟蹤吶。」二十五歲的伽藍，相較於十八歲的末那識，鄙視眼神中多了點成熟感。
「哼，妳怎麼不會覺得自己是被我引誘出來解決掉的弱小角色呢？」她抽出身後的闇黑烈焰邪神，漆黑劍身開始吸收陽光產生的熱能。逐漸發燙，顏色仍是暗黑。
「這話，果然只有中二病少女才說得出口。」伽藍皺眉，一副不小心聽了什麼不該聽的話，結果髒了自己的耳朵般。滿臉嫌棄。
「誰中二病了！！！」末那識杏眼怒瞪，毫不猶豫提劍朝伽藍脖子猛然刺去。
「十二地支。」伽藍雙手快速打完結印。子－丑－寅－卯－辰－巳－午－未－申－酉－戌－亥。十二個半透明暗紫色戒環瞬間緊箍住末那識全身關節，動彈不得。還有一個暗紫色正方結界空間將她倆籠罩在內。
「羅漢摩僧。」十八個淡藍身影憑空竄出，從四面八方朝中央的火焰髮色少女攻擊。姿態各異。
「十二方天！」十二道豔紅火焰從少女身軀中冒出，由內而外擋下十八個淡藍身影的圍攻。十二個戒環硬生生被火焰吞噬，從定格姿勢重獲自由的少女雙腳蹬地向後躍去。
「十天干。」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壬－癸。十支半透明暗紫色飛箭急速射向人在半空中的少女，飛箭軌跡故意凌亂，以防對手預測判斷。
「伽藍，少瞧不起我。」闇黑烈焰邪神在末那識迴身輪舞中，將十支飛劍全砍斷。黑色及膝長靴著地，揚起灰塵。長髮在燃燒，舞動如焰。喚靈異能，顧名思義能召喚出靈體的異能。「十二方天」，十二個方位的神靈——東、西、南、北、東南、東北、西南、西北、日天、月天、上方天、下方天——和十八名「羅漢摩僧」在兩位主人身旁周圍相互纏鬥著，又是藍色，又是橘紅。眼花撩亂。兩位異能者即使沒有親自動手，也能用這種方式暗地較量彼此對靈體的掌握度，以及考驗彼此異能力量的蘊含深度。
與末那識同樣可以控制「靈」的阿賴耶識，其喚靈異能「天龍八部」、喚鬼異能「八部鬼眾」，與末那識的喚靈異能「十二方天」，以及伽藍的結界異能「伽藍摩僧」，三者之間並無差別。
同屬能夠超量匯集大氣中蘊含能量的分子，並隨意改變能量分子排列結構。能量分子聚集在一起，會散發搖盪光線。一團搖盪光線看起來和鬼魂很類似，因此命名為「靈」。若以定量分子為一個「靈」的單位，伽藍能匯集十八個單位，阿賴耶識能匯集十六個單位，末那識則是十二個單位。
伽藍的靈只能在結界內使用，相較於不需要結界設定使用範圍，可主動式匯聚並使用「靈」的阿賴耶識與末那識，伽藍的異能顯然傾向於被動性質，故被分類在結界異能。至於喚靈、喚鬼之間的差別，不過是一個屬於散發熱能，一個屬於吸收熱能。伽藍匯集的能量分子屬於中性。
三人同樣身為TSA第二階層異能殺手，硬是要比較的話，自是擅於使用專武、高度掌握發熱性靈能的使用技巧、個性好強喜鬥的末那識，略勝其他二人一籌。伽藍只能敬陪末座。
「輕敵的人是妳，末那識。以為拿了把武器就能打贏沒有武器的對手？還是妳以為揮劍砍一砍就能打破我設下的結界？別忘了，未曾有任何人從我的結界裡活著走出過。」伽藍面無表情，她解開身上的皮製背帶，將一本厚書揣在懷中。深褐色皮革書封沒有任何字，末那識看不出伽藍揣著厚書在打什麼主意。
「伽藍，太極被肉體加上精神雙重凌辱，羅曼特以如此可怕的方式虐待一個人，為何妳還要幫著他！？」趁著十二方天牽制羅漢摩僧，末那識舉劍攻擊伽藍。還有一段路要趕，她不能再拖了。
「我們異能者，不是人，是殺人工具。指導官是我們的使用者，他有權選擇要如何使用工具，當然也有權選擇以任何方式對待工具。」伽藍邊說邊用書背擋下末那識手中那把黑色長劍一次次的凌厲攻擊。劍，還是鑽到空隙，劃破伽藍的臉頰，砍傷她的雙臂和大腿。
難怪末那識會把長劍取名叫「闇黑烈焰邪神」，吸取光線、火焰發散出來的熱能儲於劍身，被砍中同時還會像被熱鐵燒炙發出滋滋聲。傷口冒煙焦黑，疼痛難忍。只要一有動作，立即裂開淌血。
「妳瘋了嗎！同樣身為女性為什麼妳不能設身處地替太極想一想啊！」末那識的瞳孔就像她那一頭紅色長髮般，火光搖曳。
「同理心，是殺人者最不需要的東西。不，不是需不需要的問題。心，是根本打從一開始就不存有的東西。末那識，妳很有問題啊，竟然會有這番言論和情緒。」伽藍無法理解所謂的「設身處地」是什麼概念，她只知道「人性」在異能者的基因編輯中早已被設定成零。沒有人性，才是正常的。
「啊，我確實不知道為何自己會有這樣的心情，但直覺告訴我，放任羅曼特是不對的！」末那識趁伽藍在戰鬥中忙於回答她的質問時，意識出現零點幾秒的停頓，她抓緊這零點幾秒的時間，左手抵住右手握著的劍柄底端，大力突刺伽藍身後的結界牆。暗紫色四方結界應聲碎裂，消失無蹤。
末那識發動瞬移能力，繞過伽藍，右腳踩上斑駁牆面，左腳在後一蹬，在空中騰轉一圈於屋頂落下後，頭也不回地往亞羅達市中心方向狂奔。她手中依然緊握闇黑烈焰邪神，提防伽藍跟在後方追擊。無論如何，她必須趕緊離開這片荒廢住宅區。
「可惡！煩死了！」伽藍以末那識未曾見過的腳程速度立即追上，緊咬在後。伽藍的手可沒閒著，雙手打了個「戌」印結，半透明暗紫色戒環倏地箍住末那識右腳踝。突如其來的限制，讓末那識朝前方跌了個踉蹌，她左掌往屋頂用力一擊，使身體以此為支點翻身站穩。闇黑烈焰邪神舉在胸前，往來到她面前的伽藍砍去。
「執行代碼輸入，目標確認，反叛者末那識，即刻清除。術式啟動。」伽藍彷彿已預測到末那識會來這招動作，早打好結印，以半透明的暗紫色盾面接下正面攻擊。雙眼瞳孔放到最大，杳無生氣。腦晶片裡的AI系統以伽藍的唇瓣，發出成熟的女性聲音大聲宣讀。
「什麼！？」末那識以為自己看錯了，以她全力奔跑二十秒的速度加上使用瞬移，至少可以將伽藍甩在後方一公里以上。為何伽藍完全沒有落後？而且還遇刺測到她如此臨時的攻擊招式？然後伽藍那宛如死人的眼眸是怎麼回事？執行代碼輸入？術式啟動？
只見那本有深褐色皮革書封的厚書漂浮在伽藍面前，發著淡藍光芒。伽藍咬破食指前端，將血滴落在深褐色書皮上。
「以吾之真名僧伽藍摩（Samgharama）起誓，以吾之智為令，以吾之身為獻，以吾之血為祭，喚十八羅漢真名，命十八尊者全真力為吾所用——」書本兀自打開，書頁在急速翻動。伽藍高聲詠唱。
「賓度羅跋囉惰闍（Pindola-bharadvaja）－迦諾迦伐蹉（Kanaka-vatsa）－迦諾迦跋厘惰闍（Kanaka-bharadvaja）——」超大範圍的結界展開，罩住整個荒廢住宅區。空間內散發著淡藍光芒。
「蘇頻陀（Suvinda）－諾距羅（Nakula）－跋陀羅（Bhadra）——」前所未有過的強勁能量不停湧進結界內，像千軍萬馬蜂擁而至。來勢洶洶。
「迦理迦（Karika）－伐闍羅弗多羅（Vajra-putra）－戍博迦（Svaka）——」靈能產生的龐大壓力從天而降，末那識站不穩只能雙腳跪地。她以手撐地，勉強讓身體不致倒地。
「半託迦（Panthaka）－羅怙羅（Rahula）－那伽犀那（Nagasena）——」嗡鳴聲在末那識腦內震天價響，頭痛欲裂。
「因揭陀（Ingata）－伐那婆斯（Vanavasin）－阿氏多（Ajita）——」彷彿有人拿袋子悶住她的頭一般，末那識倒地不停喘氣。空氣越來越稀薄，意識漸漸模糊。
「注荼半託迦（Cuda-panthaka）－迦葉波（Kasyapa）－梅呾利耶（Maitreya）——」痛苦到面容扭曲的末那識，伸出顫抖的手，扭動身軀緩慢爬著，她要拿起她的劍，她不能停在這裡⋯⋯
「願——末那識者，六根清淨，無明煩惱，了脫生死，正入涅槃。」十八道藍色光芒化作獅虎豺狼，十八張巨齒鋭牙咧嘴貪婪撕扯啃咬。
是夢嗎。
夢中的園子裡，兩儀和那名黑髮男性站在綠草皮上。
「快⋯⋯去⋯⋯救⋯太⋯極⋯⋯⋯⋯」這是她僅存的意志力。顫抖乾裂的蒼白唇瓣，已經說不出更多的話。
跑。及膝靴子的鞋底有良好抓地力與避震效果，讓跑者即便在巷弄中反覆急速拐彎、翻牆飛簷走壁、從高處躍下著地皆得以身輕如燕。
她必須跑，就算橫隔膜因短時間內突然過於劇烈起伏運動而產生痛感，她也要奮力向前跑。呼吸急促，倉皇夾在頻率中。
邁開雙腳，三步併作兩步。末那識有點後悔自己為了省去出入口檢查岡哨的武裝警衛盤查，而換上一襲TSA專用軍裝。TSA黑色軍裝猶如一張便利的通行證，至少在種子實驗室、TSA辦公大樓和NO.3市政治勢力範圍首長府裡出入時是如此。離開起源島上由高聳白色金屬圍牆與透明天頂構成的巨大蛋型建築罩住的空間，來到外界後感受到路上眾多行人以好奇目光盯著她瞧，末那識才意識到自己一頭火焰般紅色長髮加上全身漆黑軍裝模樣（身後還背一把黑色長劍）過於醒目，趕緊閃身遠離人多的大馬路，改從大樓與大樓之間的巷弄和民房屋頂上趕路。
來到連接起源島與NO.3市臨海邊界的跨海大橋附近。正當苦惱如何通過長距跨海大橋時，末那識看見一輛停靠在路邊地磅秤重等待核發通行驗證的大型聯結車，在左顧右盼確定無人注意到她從小路走出來往車子後方靠近後，便迅速從未上鎖的門縫間鑽進運送物品的貨櫃車廂內躲藏。
「喂，司機要將貨櫃的門鎖緊啊！不想過橋了是嗎！？」一名男性檢查員大聲喝斥。
「抱歉抱歉，我剛剛為了檢查東西所以忘記關上。」年輕司機邊陪笑臉邊將貨櫃金屬門扇上多道鐵栓一一拴上。檢察員再次確認車況無誤後揮動手中紅旗，年輕司機順著旗子指揮的方向開動車子。聯結車駛離起源島，奔馳在長距跨海大橋上，往NO.3市的亞羅達區前進。
「希望楞伽能順利找到韋克禮指導官。」盤腿坐在紙箱上喃喃自語的末那識，感覺左胸膛裡的心臟和耳朵裡的薄膜，同時跟著引擎運轉時產生的轟隆聲一起大力震動。握住黑色長劍的手掌心汗濕，少見的忐忑不安正在作祟。
末那識決定離開羅曼特指導官的個人研究室回自己房間換衣服的途中，路過了余伯斯指導官的個人研究室。不得不路過，因為和她的寢室是同一個方向。
「楞伽，你坐在地上幹嘛？」末那識皺眉問道。雖然不應該多作停留，不過楞伽跌坐在研究室門口前的地上發愣，還不回答她問題的模樣實在有點怪異，於是她決定走到楞伽身旁。伸手抓住稍嫌纖細的臂膀，準備將楞伽從地上拉起時轉頭順著他的視線方向看去，她總算知道為何楞伽會這樣了。
余伯斯指導官躺在研究室內的地上。不，應該說曾經的余伯斯指導官，被人以鋼絲絞斷成十幾二十塊，整齊擺放在滿是血的地上。犯人將項上人頭、左右肩膀、左右手掌、左右胸、每個內臟、左右大腿、左右小腿直到左右腳掌依序排好。鮮紅沾染金色短刺頭髮，噴濺在男人臉上，頭顱裡兩個窟窿盛滿血液。有著藍色瞳孔的兩顆眼球不見了。
「伯斯⋯⋯」楞伽跪在仍舊溫熱的紅色液體中。
「到底發生什麼事了？」一臉不解。
「伯斯生前有交代，看到他的屍體表示蒲珩要強行奪取『太極』。」楞伽眼神裡恨意湧現。
「蛤？太極？你在說什麼鬼話？」還是一臉不解。
「伯斯說『太極』體內總共有三個人格，『莫寧兒』、『莫靜兒』是實驗編號：F9267016的殘存人格，以外力方式植入『太極』腦內。其中以『太極』與『莫靜兒』兩個人個最為彰顯。
若失去『太極』、『莫靜兒』兩個彰顯人格來平衡軀體腦意識，改由隱藏人格『莫寧兒』掌控的『太極』軀體將會成為最強異能武器。隱藏人格『莫寧兒』本身是個失控的人格，由『莫寧兒』掌控『太極』的話，『太極』的控制異能『視覺病毒』將會從控制他人視覺變成控制他人腦波。
蒲珩已派人在NO.3市二十二個行政區的水源處施放由猿猴病毒40（Simian virus 40，SV40）改良而成的GS50（Gene virus 50）病毒劑，當病毒100%感染全身，控制儀發送下達命令的波段頻率，這些把自身DNA訊息插進宿主DNA染色體的病毒基因組，便會聽從控制儀發送的命令限制或操控宿主的任何行為。
到時無論宿主是普通人類或異能者，皆無法反抗身為控制儀的『太極』所下達的任何命令。蒲珩和羅曼特這兩人，都想搶在對方之前握有最強異能武器的控制權。」楞伽將余伯斯生前告訴他的事一股腦全說了。他必須說，這是真相。
「難怪羅曼特故意無視做出叛逃行為的兩儀，把太極關在自己研究室裡的特殊空間內，看來他是想用姦刑讓『莫靜兒』、『太極』兩個人格崩潰誘導出『莫寧兒』。沒有兩儀待在種子實驗室，太極就不足畏懼。既然羅曼特敢這樣誘導一個失控人格，想必他有什麼方法可以強迫『莫寧兒』聽命於他。」
「讓人格在痛苦記憶中反覆回想痛苦，產生大量純粹殺意，滿溢出來的意識越單純，越能輕易為他人所掌控利用。據說羅曼特已在種子實驗室的超級電腦內備妥控制程式，還有一個裝滿福馬林的玻璃桶隨時待命。
只要隱藏的失控人格『莫寧兒』一佔據『太極』這副異能軀體，超級電腦就會執行控制程式，萃取『莫寧兒』的痛苦，萃取完成，即會馬上徹底刪除『莫寧兒』，並將『太極』的肉體活生生裝進福馬林桶內保存。」
「永久的控制。」雖然末那識不是很喜歡余伯斯，但自從羅曼特下令對太極處以姦刑開始，她看到羅曼特的嘴臉只覺噁心至極。聽了楞伽說的事，末那識的胃已糾結到簡直快把胃酸吐出來。
「伯斯說，看到他的屍體就要立刻去通知韋克禮指導官蒲珩和羅曼特的邪惡計畫。要韋克禮派出他藏在卡登諾沙的N6451079，只有實驗編號：N6451079能夠制衡TSA最強殺手第一階層的太極與兩儀。只有他能中斷那兩個神經病的瘋狂邪惡計畫。」
「我們必須快點離開這裡。」刻不容緩。要趕在羅曼特知道余伯斯死訊之前通知到韋克禮和N6451079。要是羅曼特為了封鎖余伯斯死訊還有不讓蒲珩靠近種子實驗接近太極，而下令關閉巨蛋建築所有出入口（恐怕會封鎖整個起源島），她與楞伽肯定被困在裡面。
早上，末那識走到羅曼特指導官個人研究室的特殊空間內，與伽藍交接輪值監視姦刑的時候，隱約聽見羅曼特和阿賴耶識的對話。她將羅曼特和阿賴耶識的對話內容告訴楞伽，韋克禮指導官似乎是去了一趟位在亞羅達區的NO.3市政治勢力範圍首長府，不在種子實驗室。但他們兩人一起行動既太過顯眼又沒效率，於是楞伽負責通知韋克禮，末那識負責通知卡登諾沙。反正在遇到楞伽之前，她也答應「莫靜兒」要去卡登諾沙找楞伽口中的N6451079。實驗編號：N6451079，名字：陸迦儂，殺手代號：沙利葉。黑髮，二十三歲男性。
末那識盤腿坐在紙箱上焦躁不安，好不容易等到擎運轉時產生的聲響奮命嘶吼終於停止，她看了看電子錶藍色冷光顯示的時間，加上外頭傳來年輕司機講電話的內容，末那識得知聯結車現在停靠在NO.3市臨海沿岸公路上一間加油站附近休息。過了跨海大橋後，距離亞羅達區便不遠了。末那識無心等待年輕司機休息完後才繼續開車，她抽出長劍，朝貨櫃的門扇中央垂直一劃，踢開門跳出車外。將劍身俐落收回劍鞘，轉身往亞羅達區市中心方向快步奔去。風，聞起來是鹹的。
「站住，末那識。」最不想聽見的聲音在她面前不遠處響起。
「呿。」另一名同樣穿著TSA黑色軍裝的女性身影擋在前方，迫使火焰髮色女性必須停下腳步。末那識啐了一口。
「末那識，妳不待在指導官研究室裡監視太極跑來這裡幹嘛？」出聲的人是伽藍，她以爲羅曼特會派阿賴耶識出馬。
「哼，伽藍，虧妳平常都在看書，怎麼連一個問句都說不好啊。又沒人說我一定要二十四小時都待在羅曼特指導官研究室裡，這時間不是應該輪到妳值班嗎，妳不待在種子實驗室跑來這裡幹嘛。」雖然嘴巴上這樣說，其實背部已滲出冷汗。
從種子實驗室離開起源島，來到NO.3市亞羅達區的市區外圍，一路上末那識對自己被跟蹤毫不知情。不是末那識沒有提防被跟蹤的可能性，而是對方來的太快，還悄然無息。伽藍不是只有一項結界異能「伽藍摩僧」嗎，為何她看起來好像很擅長隱匿蹤跡？算了，不能多想。現在也不是多想的時候。眼看差一點點距離就能抵達亞羅達區的市中心，末那識趁著說話的短暫時間內看了看周圍，這裡似乎是市中心外圍的廢棄住宅區。等下若是必須打起來，她也必須利用地形和環境創造機會，想辦法甩掉伽藍。無論在這裡停留多久，都是浪費一分一秒。
「看來妳並不知道自己被跟蹤吶。」二十五歲的伽藍，相較於十八歲的末那識，鄙視眼神中多了點成熟感。
「哼，妳怎麼不會覺得自己是被我引誘出來解決掉的弱小角色呢？」她抽出身後的闇黑烈焰邪神，漆黑劍身開始吸收陽光產生的熱能。逐漸發燙，顏色仍是暗黑。
「這話，果然只有中二病少女才說得出口。」伽藍皺眉，一副不小心聽了什麼不該聽的話，結果髒了自己的耳朵般。滿臉嫌棄。
「誰中二病了！！！」末那識杏眼怒瞪，毫不猶豫提劍朝伽藍脖子猛然刺去。
「十二地支。」伽藍雙手快速打完結印。子－丑－寅－卯－辰－巳－午－未－申－酉－戌－亥。十二個半透明暗紫色戒環瞬間緊箍住末那識全身關節，動彈不得。還有一個暗紫色正方結界空間將她倆籠罩在內。
「羅漢摩僧。」十八個淡藍身影憑空竄出，從四面八方朝中央的火焰髮色少女攻擊。姿態各異。
「十二方天！」十二道豔紅火焰從少女身軀中冒出，由內而外擋下十八個淡藍身影的圍攻。十二個戒環硬生生被火焰吞噬，從定格姿勢重獲自由的少女雙腳蹬地向後躍去。
「十天干。」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壬－癸。十支半透明暗紫色飛箭急速射向人在半空中的少女，飛箭軌跡故意凌亂，以防對手預測判斷。
「伽藍，少瞧不起我。」闇黑烈焰邪神在末那識迴身輪舞中，將十支飛劍全砍斷。黑色及膝長靴著地，揚起灰塵。長髮在燃燒，舞動如焰。喚靈異能，顧名思義能召喚出靈體的異能。「十二方天」，十二個方位的神靈——東、西、南、北、東南、東北、西南、西北、日天、月天、上方天、下方天——和十八名「羅漢摩僧」在兩位主人身旁周圍相互纏鬥著，又是藍色，又是橘紅。眼花撩亂。兩位異能者即使沒有親自動手，也能用這種方式暗地較量彼此對靈體的掌握度，以及考驗彼此異能力量的蘊含深度。
與末那識同樣可以控制「靈」的阿賴耶識，其喚靈異能「天龍八部」、喚鬼異能「八部鬼眾」，與末那識的喚靈異能「十二方天」，以及伽藍的結界異能「伽藍摩僧」，三者之間並無差別。
同屬能夠超量匯集大氣中蘊含能量的分子，並隨意改變能量分子排列結構。能量分子聚集在一起，會散發搖盪光線。一團搖盪光線看起來和鬼魂很類似，因此命名為「靈」。若以定量分子為一個「靈」的單位，伽藍能匯集十八個單位，阿賴耶識能匯集十六個單位，末那識則是十二個單位。
伽藍的靈只能在結界內使用，相較於不需要結界設定使用範圍，可主動式匯聚並使用「靈」的阿賴耶識與末那識，伽藍的異能顯然傾向於被動性質，故被分類在結界異能。至於喚靈、喚鬼之間的差別，不過是一個屬於散發熱能，一個屬於吸收熱能。伽藍匯集的能量分子屬於中性。
三人同樣身為TSA第二階層異能殺手，硬是要比較的話，自是擅於使用專武、高度掌握發熱性靈能的使用技巧、個性好強喜鬥的末那識，略勝其他二人一籌。伽藍只能敬陪末座。
「輕敵的人是妳，末那識。以為拿了把武器就能打贏沒有武器的對手？還是妳以為揮劍砍一砍就能打破我設下的結界？別忘了，未曾有任何人從我的結界裡活著走出過。」伽藍面無表情，她解開身上的皮製背帶，將一本厚書揣在懷中。深褐色皮革書封沒有任何字，末那識看不出伽藍揣著厚書在打什麼主意。
「伽藍，太極被肉體加上精神雙重凌辱，羅曼特以如此可怕的方式虐待一個人，為何妳還要幫著他！？」趁著十二方天牽制羅漢摩僧，末那識舉劍攻擊伽藍。還有一段路要趕，她不能再拖了。
「我們異能者，不是人，是殺人工具。指導官是我們的使用者，他有權選擇要如何使用工具，當然也有權選擇以任何方式對待工具。」伽藍邊說邊用書背擋下末那識手中那把黑色長劍一次次的凌厲攻擊。劍，還是鑽到空隙，劃破伽藍的臉頰，砍傷她的雙臂和大腿。
難怪末那識會把長劍取名叫「闇黑烈焰邪神」，吸取光線、火焰發散出來的熱能儲於劍身，被砍中同時還會像被熱鐵燒炙發出滋滋聲。傷口冒煙焦黑，疼痛難忍。只要一有動作，立即裂開淌血。
「妳瘋了嗎！同樣身為女性為什麼妳不能設身處地替太極想一想啊！」末那識的瞳孔就像她那一頭紅色長髮般，火光搖曳。
「同理心，是殺人者最不需要的東西。不，不是需不需要的問題。心，是根本打從一開始就不存有的東西。末那識，妳很有問題啊，竟然會有這番言論和情緒。」伽藍無法理解所謂的「設身處地」是什麼概念，她只知道「人性」在異能者的基因編輯中早已被設定成零。沒有人性，才是正常的。
「啊，我確實不知道為何自己會有這樣的心情，但直覺告訴我，放任羅曼特是不對的！」末那識趁伽藍在戰鬥中忙於回答她的質問時，意識出現零點幾秒的停頓，她抓緊這零點幾秒的時間，左手抵住右手握著的劍柄底端，大力突刺伽藍身後的結界牆。暗紫色四方結界應聲碎裂，消失無蹤。
末那識發動瞬移能力，繞過伽藍，右腳踩上斑駁牆面，左腳在後一蹬，在空中騰轉一圈於屋頂落下後，頭也不回地往亞羅達市中心方向狂奔。她手中依然緊握闇黑烈焰邪神，提防伽藍跟在後方追擊。無論如何，她必須趕緊離開這片荒廢住宅區。
「可惡！煩死了！」伽藍以末那識未曾見過的腳程速度立即追上，緊咬在後。伽藍的手可沒閒著，雙手打了個「戌」印結，半透明暗紫色戒環倏地箍住末那識右腳踝。突如其來的限制，讓末那識朝前方跌了個踉蹌，她左掌往屋頂用力一擊，使身體以此為支點翻身站穩。闇黑烈焰邪神舉在胸前，往來到她面前的伽藍砍去。
「執行代碼輸入，目標確認，反叛者末那識，即刻清除。術式啟動。」伽藍彷彿已預測到末那識會來這招動作，早打好結印，以半透明的暗紫色盾面接下正面攻擊。雙眼瞳孔放到最大，杳無生氣。腦晶片裡的AI系統以伽藍的唇瓣，發出成熟的女性聲音大聲宣讀。
「什麼！？」末那識以為自己看錯了，以她全力奔跑二十秒的速度加上使用瞬移，至少可以將伽藍甩在後方一公里以上。為何伽藍完全沒有落後？而且還遇刺測到她如此臨時的攻擊招式？然後伽藍那宛如死人的眼眸是怎麼回事？執行代碼輸入？術式啟動？
只見那本有深褐色皮革書封的厚書漂浮在伽藍面前，發著淡藍光芒。伽藍咬破食指前端，將血滴落在深褐色書皮上。
「以吾之真名僧伽藍摩（Samgharama）起誓，以吾之智為令，以吾之身為獻，以吾之血為祭，喚十八羅漢真名，命十八尊者全真力為吾所用——」書本兀自打開，書頁在急速翻動。伽藍高聲詠唱。
「賓度羅跋囉惰闍（Pindola-bharadvaja）－迦諾迦伐蹉（Kanaka-vatsa）－迦諾迦跋厘惰闍（Kanaka-bharadvaja）——」超大範圍的結界展開，罩住整個荒廢住宅區。空間內散發著淡藍光芒。
「蘇頻陀（Suvinda）－諾距羅（Nakula）－跋陀羅（Bhadra）——」前所未有過的強勁能量不停湧進結界內，像千軍萬馬蜂擁而至。來勢洶洶。
「迦理迦（Karika）－伐闍羅弗多羅（Vajra-putra）－戍博迦（Svaka）——」靈能產生的龐大壓力從天而降，末那識站不穩只能雙腳跪地。她以手撐地，勉強讓身體不致倒地。
「半託迦（Panthaka）－羅怙羅（Rahula）－那伽犀那（Nagasena）——」嗡鳴聲在末那識腦內震天價響，頭痛欲裂。
「因揭陀（Ingata）－伐那婆斯（Vanavasin）－阿氏多（Ajita）——」彷彿有人拿袋子悶住她的頭一般，末那識倒地不停喘氣。空氣越來越稀薄，意識漸漸模糊。
「注荼半託迦（Cuda-panthaka）－迦葉波（Kasyapa）－梅呾利耶（Maitreya）——」痛苦到面容扭曲的末那識，伸出顫抖的手，扭動身軀緩慢爬著，她要拿起她的劍，她不能停在這裡⋯⋯
「願——末那識者，六根清淨，無明煩惱，了脫生死，正入涅槃。」十八道藍色光芒化作獅虎豺狼，十八張巨齒鋭牙咧嘴貪婪撕扯啃咬。
是夢嗎。
夢中的園子裡，兩儀和那名黑髮男性站在綠草皮上。
「快⋯⋯去⋯⋯救⋯太⋯極⋯⋯⋯⋯」這是她僅存的意志力。顫抖乾裂的蒼白唇瓣，已經說不出更多的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