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所謂女子

　　廣大的草原上，兩名少女正對峙著。

　　松雨落花劍雖然有靜的部份，但汪小橘並不是靜得住的那一種人。

　　「由我先攻！」

　　提起劍，她向她的對手傅晴芸衝了過去。

　　對方的力量不足，速度也在自己之下，象徵生命的點數寥寥無幾，不論再怎麼掙扎，她都不覺得有救。

　　汪小橘的生命是滿的，容錯的空間很高。

　　「鯉魚擺尾！小貓碎步！」

　　先是橫向揮砍的劍法，後是高速的轉向點刺。

　　第一劍，傅晴芸一個後仰閃過，第二劍，一個側翻倒坐在地，一手揪住胸口，深吸口氣，好像很難受的模樣。

　　「這不是──和剛才沒兩樣嗎！」

　　第三劍，不一樣的地方出現了，傅晴芸在地上又移了一步，旋轉手臂甩出了劍，原本直挺挺的劍，瞬間變成像彩帶一樣捲曲，旋轉纏上對方猛刺過來的劍。

　　「什麼！？」

　　感覺繼續深入會有危險的汪小橘，立即退步抽劍，但還是晚了。

　　鏗鏮──

　　她的劍被推了開來，胸口露出破綻。

　　傅晴芸如天鵝一般優雅的旋轉起身，同時再一次甩劍。

　　原本像是彩帶一般柔軟的劍，反轉回直線，刺向對方胸口。

　　「哇啊～」

　　汪小橘立刻一個後翻，閃掉那下攻擊。

　　隨即又一劍甩了過來，小橘迅速傾身頂劍，彈開那發攻勢。

　　收劍，然後趕緊後退，避免自己的劍又被奇怪的「蛇」給纏上，引導到奇怪的方向。

　　對方沒有速度優勢，因此沒有追上，確認有保持安全距離的小橘開口問道：

　　「這招，叫什麼名字？」

　　傅晴芸回復基本架式，回答道：

　　「東施效顰。」

　　「咦？明明那個翻身行雲流水，看起來像是在跳什麼舞一樣，竟是這種名字？」

　　眾所周知，東施是一位醜女，以為學習西施的動作就會變美，結果反而將人都給嚇跑了，就「嚇跑」這一狀況來看，如蛇的劍確實是東施，但後面那劍……

　　「西施捧心。」

　　才是它的名字。

　　「原來是兩招組合呀……西施捧心……」

　　第二劍，確實是往心臟襲來。

　　「咦咦咦咦──原來西施這麼惡毒嗎！？」

　　想捧的竟然是別人的心。

　　「不論是善的、惡的，美的、醜的，都是女子的一部分，不能分割。」

　　「雖然不太懂妳在說什麼，但是，確實，如果只有美女才叫女子，沒有三十公分的就不能叫做男人。」

　　傅晴芸的臉紅了一下，假裝矜持的說，「我……我也聽不懂妳在說什麼。」

　　「嗯哼～不要騙人惹喔～小芸不是一直在追尋所謂的『男子氣概』嗎？要我說的話和小芸相反的應該就叫做男子吧～」

　　「是……這樣嗎？」

　　「好啦～不廢話！再來過招！我覺得我已經看懂小芸的劍法了～和我的松雨落花劍一樣是喜歡用刺擊做為主要攻擊手段的劍法吧～同樣很靈敏，不過靈敏的感覺不太一樣，是利用對方攻勢進行反擊，技形的劍法吧？和仙岳派擅長的太極劍有點相似，太極劍也是軟軟的，我不太喜歡，但小芸的好像更軟，固態的劍竟然能變得像流體一般……」

　　太極劍在該使力的時候還是會使力的，但對方的劍法，從頭到尾都像是沒骨頭一樣。

　　因為是女子，所以不進行力的比拼嗎？

　　「沒關係，反正我也不是擅長使用力氣的類型呢！接招──」

　　再次展開攻勢的小橘，想法十分單純，加速、加速再加速，連續的、多變的刺擊，盡量避免揮砍，只要快到被『蛇』纏住之前便將劍抽出轉向攻擊，那麼再柔軟也沒用，除非對方有十把劍！

　　那樣手也不夠拿吧？

　　「木鳥連啄！」

　　那是模仿啄木鳥啄木般，以一點為中心向附近進行每秒至少七下的高速刺擊。

　　速度過快，不是緩慢的傅晴芸能夠接下的等級。

　　但她卻不慌不忙，虛晃起劍，讓劍一下像是拂塵、一下像是掃帚，一下又變成雞毛撢子。

　　彷彿對方並不是什麼木鳥，而是飛蟲，是反過來會被制裁的壞壞蟲子。

　　清潔打掃可是女子的強項，傅晴芸輕輕地挽起衣袖，配合步法的閃躲，一一化解掉了對方的攻勢。

　　蟲子是贏不過蛻變為主婦的女子的。

　　她們不再像是年輕時，看見蟲子只會尖叫。

　　尤其在有了孩子之後，她們會變身，成為這個世界上最強的生物。

　　傅晴芸雖然還無法完全理解那樣的境界，但無私與奉獻的部份她可是受過嚴格訓練。

　　即便心裡害怕，怕的想要逃走，她也不會去做。

　　此時此刻，這個荒廢的小小菜宅方格裡就是她的家。

　　區區幾隻蟲子，怎能反客為主的將自己給趕出去呢？

　　該走的，是對方，這便是女子的底線！

　　鏗鏮──

　　幾回交手後，明白佔不到便宜的汪小橘決定退出這個小方格子，拉開距離，回到靜止動作，看看自己的手環，帶著淡淡的紅。

　　「呀呀～竟然被劍點中了比想像還多的次數嗎？」

　　大概損失了近四成的生命點數。

　　這波交手，是對方的勝利，不過……

　　「嗚……」

　　對方也損失了快一成的生命，手環已是黑紅。

　　接下來就算不攻擊要害，只對手腳進行淺層攻擊，再一兩劍，也能讓她出局。

　　「能讓我受到這麼多的傷害，已經是值得嘉獎的事，小芸還滿厲害的嘛～要是打從開始就使用這套劍法一對一的話，或許我還真沒勝算。真想再玩一下，但再玩下去恐怕會被會長罵的～姊姊那邊感覺也要結束了，所以我也來做了結吧！」

　　所謂的結束，不知道是哪邊勝出？

　　傅晴芸相當在意，但現在的她沒有替人擔心的本錢，她不想成為洪門的累贅，最低限度，也要再奪下對方一半的點數，最好是同歸於盡。

　　『妳不是……還有「想做的事」嗎？』

　　心中突然響起了師姐對自己說過的話。

　　傅晴芸搖了搖頭，打定主意。

　　不想輸在這個地方，因為她還有想做的事……

　　所以……

　　傅晴芸將架在中段的防守架式，改為向斜下架劍。

　　在女子劍中，這代表了要從半反擊，改為全反擊，限制對方的腳步，進而打出破口。

　　汪小橘是靜不住的人，她知道她一定會全力進攻。

　　「接招！」

　　來了。

　　傅晴芸閉上眼睛，感覺風的流動，靜下心，讓噗通噗通跳著的心臟，冷卻下來，然後再一次的張開眼。

　　「霧鬢雲鬟。」

　　啪刷──

　　「什麼！」

　　明明感覺是砍中的，但實際上卻什麼都沒砍到，就像對方留下了幻影、化為了雲霧一般，突然的消失了。

　　汪小橘直覺對方應該是向下閃的，於是她向下一瞄。

　　「！」

　　只抓到了一點殘影。

　　「右邊！」

　　順勢揮過了劍，但還是沒有砍到。

　　「靜如處女，動如脫兔。」

　　這是女子劍的心法，雖然本是兵法中的一段，兩句是做為對比存在的，但女孩子，又何嘗不能是活潑的兔子，靜謐的處女之姿不過是人們擅自的想像，每個女孩心中其實都藏有一顆蹦蹦跳跳的心。

　　「竟然，比我還快！？」

　　實際上並非如此，但利用柔軟身段貼著對方並踩著舞蹈般的步伐鑽進死角這一件事，讓人產生了這樣的錯覺。

　　直線奔跑、直線出劍，這種單純的運動上汪小橘無疑更上一層，但在迂迴旋轉之間，她比不上傅晴芸。

　　打個比方就像讓很強的短跑選手與芭蕾舞者比賽轉圈，肯定是贏不了的。

　　汪小橘還來不及轉回正面──

　　「回眸一劍──！」

　　背對著敵人的背，理所當然的被深深劃了一劍。

　　「嗚啊！」

　　夾帶著大量陰氣的攻擊，威力十分了得，使手環變成了深紅。

　　不過……

　　「還沒結束呢！」

　　對方的「全力」並不夠力，單就生命點數來看，汪小橘仍在傅晴芸之上，而且，她還能動。
　　
　　稍稍退開一步的距離，閃過對方第二劍的劍尖，回到正面。

　　「這一局，是我拿下了！」

　　利用速度的優勢，發動最後的刺擊。

　　不過對方的「蛇」卻跟上速度攀上了她手中的劍。

　　「我就知道會這樣！」

　　磅鏮──

　　汪小橘放開手，將劍獻給了「靈蛇」。

　　「沒有特別規定的話，拳腳也是被許可的呢！」

　　向前一步，揮出正拳。

　　由於對方選擇彈開了她的劍，胸前的位置理所當然會暴露出來。

　　哪怕一拳的威力有限，對方生命已經見底，打下去，肯定能夠讓她出局。

　　「是我贏了！」

　　傅晴芸不可能回防，稍稍的傾身是無法閃開的，還未將劍收回的她也難以後退離開攻擊範圍。

　　不過她的眼神，卻還沒放棄。

　　刷──

　　是後傾，但並不是普通的後傾，傅晴芸整個人躺到了地上，同時借用慣性與對方的力，以腳輕頂對方腹部，將對方整個人頂飛向天際。

　　「竟然！」

　　在空中的汪小橘，順勢做了個空翻，沒有任何損傷的安全落地，而且幸運的是，她被踢到了剛剛被捲走的劍附近，順手便能將劍給撿起。

　　而傅晴芸還在起身的途中，局勢並沒有改變，汪小橘仍佔先機，對方就算用跳的，也沒有她快！

　　只要向前飛越一步，揮出劍，就能拿下勝利。

　　刷──

　　對方的動作比想像中快一些，立即回敬了她一手。

　　「！」

　　不過……

　　那個姿勢太勉強了……

　　空翻前跳之後，立刻迴旋轉身甩出一劍，她沒能站穩，高跪在地，而那劍，離自己還有六十公分之遠，全是破綻，只要不笨到直直往對方的劍上撞去，踏步，微微調整切入的角度……

　　碰轟──

　　「什麼！？」

　　一道強烈的陰氣，擊中了小橘。

　　沒錯，那劍確實碰不到她，但利用旋轉之力讓陰氣如同龍卷一般飛向前方直擊對方心臟，才是傅晴芸的目的。

　　「情意穿心。」

　　汪小橘的嘴角，流下了一點鮮血。

　　同時，她的手環隨著嗶聲變成了完全的黑。

　　「看來……是我輸了呀……」

　　飛過傅晴芸的小橘，沒能出手，僅是讓自身保持住站姿，就用盡了她全部的力。

　　「情意，原來是這麼可怕的東西嗎？這樣的『告白』，我可承擔不起。」

　　用手背，擦了一下嘴角鮮血……

　　汪小橘重新立直身子，收劍入鞘。

　　喀嚓──

　　回過頭，露出一點也不像失敗者的開郎笑容對著傅晴芸說道：

　　「在『地上』想打贏小芸似乎有些勉強～何況又是在小芸的『陣地』裡。下次換到我『這』玩吧～」

　　「嗚……嗯……」傅晴芸不太明白對方所說的『這』是指什麼，但還是說出了，「好。」

　　「那麼……」

　　她們兩人互相鞠躬，同時說道：

　　「「謝謝指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