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1
本章節 3190 字
更新於: 2019-06-10
每次地點都不一樣，餐廳、書局、自動販賣機，他從指定位置收取任務字條，再把寫上當前進度的小紙放入，由素未謀面的陌生人取出。
於公共場合交付信息，好讓人潮為不正當交易做遮掩，可今日不同以往，他們約在一條荒涼的巷弄裡，不為了交貨，是懷特先生另有事情委託他。
自從上回樂樂屋的會晤，悠生就沒親眼見過懷特，這回相當特別，交付檔案之後又過了兩天，有人在周末的街上狠狠撞了悠生一下，那名陌生人還抓緊悠生的手，一時之間以為對方要找碴，悠生聚結魔力往被抓住的手掌移動只求自保，這時陌生人總算放開手大搖大擺地走了，而悠生掌心多了一張對摺的紙條。
心底馬上知曉來者的用意，可是不若往常用簡訊相約時間地點確實有些奇怪，他一邊走，裝出再平常不過的神情、卻匆匆往字條看上一眼——現在過來——後頭標記地點，白色紙面下端簽上懷特這個姓氏。
悠生方走進巷內，懷特即尾隨跟上，那副想掩藏行蹤的姿態遠遠看來就像一隻畏首畏尾的老鼠，與第一次見面昂首闊步的樣子相去甚遠，但悠生總覺得那也是自己現在的模樣，心底只湧起無限的感慨與憐憫。
「有什麼事？跟平常一樣不好嗎？」悠生對著懷特說。
「這件事比較特別，也是計畫的最後一哩路。」懷特絲毫不拐彎抹角，這一靠近，悠生感覺所見是心態擾亂下的幻象，只有自己是怕曝光於眾人之下的鼠輩，懷特可不是。「柏勒岡同樣是參與國防武器的研發廠商，近期應該著手實體機器的製作，下次見面，務必交付裝置的設計模型。」
聽聞這要求，悠生逃避似地說：「設計圖我上回就交給你了。」
「你知道我在說什麼。」懷特的表情顯得有些不耐，「依據設計圖製成的實體，我需要那個東西。」
「柏勒岡還沒製出那種東西。」悠生回答，依然閃躲話題的核心。
「設計圖都已完成，材料、製成原理也鉅細靡遺地寫上了，製成實體又需要多久的時間？」
懷特說的是事實，早在設計未齊全之前柏勒岡就著手製成其他配件，而今細節都已完備，再等也不必多久的時間，想到此處，悠生乾脆把話講開，「你要我帶出原型根本不可能，設計圖可以複製，但少了原型實驗室馬上會發現。」
「這件事我們也明白。」無視悠生的慌張，懷特冷靜沉著地說：「所以我才特地約你出來見面。」懷特碰觸掛在身上的側背包，「只要你帶出原型，深遠立刻無條件應諾你進公司。」
「就算要我不擔心後路，你是不是忘了，事發之後我必須負上刑事責任？」
「這點請放心，公司會盡全力幫你打贏這場官司，而賠償費用，自然全由公司負責。」
悠生面露苦惱之色，這樣強人所難的要求真不想接受，「我……可不可以……」
「你想拒絕？」懷特目光凌厲掃過悠生，「這恐怕由不得你，你目前身分是一名拿情報交換利益的間諜，明明已經出賣太多機密，最後卻想棄暗投明有可能嗎？」他語調陰冷，宛如陽光照射不進的狹小巷弄，只剩寒意撲面襲來，「當洩露情報的事被揭穿，你在這期間獲得的金錢可遠遠不夠賠償數目，更糟糕的還在後頭，到時，會有哪家企業敢錄用你？除非你不想待在業界，不想繼續升遷只想當個無足輕重的基層人員，否則，還是請你好好考慮再做決定。」
悠生盯著鞋尖，感覺又髒又黑的瀝青正在滑動，而他緩緩陷入裡面。
「你也不要覺得吃虧，這次任務風險較大，我會給你相對應的酬勞。」懷特態度轉趨柔和，他又摸摸側背包，「若成功拿到國防部合約，依據可得利潤，要求幾百萬的酬勞也合情合理，你就開個價吧？」
悠生不懂什麼叫做合理的價格，何況他也沒有這等慾望。
「不然，這先拿著。」懷特從側背包掏出一袋東西，硬是要悠生收下，「這價值絕對超過兩百萬，事成之後，你要求的報酬，我會用另外的方式付給你。」
手頭的重量是罪孽的重量，心底的壓力同樣沉重，悠生卻不得不接受。
一顆顆的鑽石，直徑至少一公分以上，藍的、白的、黃的、粉的……躺在桌上閃閃耀人，爍亮聖潔的光芒卻引來無數掠奪，為什麼淪落此地和有相同遭遇的對方無語凝視？或許比夕陽西下那日更久遠之前，就已白紙黑字地預告即將沒入深夜。
悠生大三下學期進入柏勒岡實習，不多久，因為論文發表一時聲名大噪，身為系上研究經費的贊助商之一，柏勒岡給出的條件比其他企業更為優渥，實習結束悠生順水推舟地成為正式員工，電路研究本是要推廣至自動化設備，此外還著手魔力轉換裝置的精進，直到公司接下梵斯帝國防部的案件，部門被劃為兩組，分頭進行民間與國防部的計畫。
在樂樂屋，悠生以為懷特著眼於攻佔民間市場，後來才明白重點是國防武器的設計。
§
出雲高中的同學忽然要求見面，從畢業以後就沒聯絡了，怎麼這麼突然呢？
他們約在一家咖啡廳，這裡不販賣酒類對悠生來說相當稀奇，自從上了大學，還不曾有聚會約在如此兒童適宜的餐廳。悠生記得那傢伙畢業後留在兆暘國讀大學，現在大學都開學了，他沒事跑來梵斯帝就為了觀光嗎？
悠生提前去了咖啡廳，他坐在靠牆的位置，心想：待會吾彥出現，不知道自己還認不認得他？
咖啡廳生意很好，一桌客人離去之後空不了多久，又有人替補上那個位子。悠生點了一杯最尋常的黑咖啡，約定時間過去，他開始懷疑會不會兩人都已抵達現場，卻因為認不出對方而分處兩地傻傻空等？悠生左顧右盼察看每桌顧客，是不是有一個人貌似等待的樣子，可能還同他一般，飄動目光閱覽過一桌又一桌的人們。
「上田，我來得有些晚了。」
非常熟悉的聲音。悠生抬頭，對方看來遠比四年前成熟穩重，身形也更加精實，他忽然了悟女孩們讚揚之詞的意味，就是外貌引導的第一眼印象，而他一直受吾彥的行事作風影響，模糊其英氣逼人的表面。「吾彥，好久不見。」
「上田，你真是一點都沒變。」吾彥感嘆道。那形容的確契合不了悠生的心，所謂談判不只有一種面向，當然可以讓對方感覺飄飄然，但也能讓對方重溫過往記憶，誤將所有關係當成永恆不變的事物。
出雲高中，平等而視的兩大部門，執行部與技術部；其中的兩位部長，理應平起平坐的關係，在當時，卻不少外人誤認執行部的權力凌駕技術部之上。沒辦法，個性不是說改就能改得掉的，現下的狀況對東久邇吾彥太有利了。
「我聽今川說，你目前在柏勒岡，所以特地來找你。」吾彥拉開椅子，往悠生對面坐下。
悠生沒聽過指宿談起吾彥，他隨後想想也是，指宿為什麼凡事都得告知他呢？當時的悠生不知道，這句話不過是設計出的謊言。「吾彥，你現在還在兆暘國的大學嗎？」悠生也想得知吾彥的近況，「怎麼有空來梵斯帝？」
「我的確還在讀大學，同時正在國際刑警組織實習。」吾彥攤開皮夾，一只銀白的徽章連同警證亮於悠生眼前，吾彥隨後將之收起。
「這太了不起了。」悠生說。
「上田也很了不起，不只提前畢業，現在還進了柏勒岡。」
悠生倒沒任何被誇獎的感覺，「被這樣稱讚，真不像你的作風。」
吾彥只是笑笑——客套差不多結束，該切入正題了。「上田，我今日來，不單找你敘舊。」
悠生點頭，表示他並不意外。
那平靜的模樣給人儘管開口的錯覺，吾彥可不認為悠生聽聞此行目的還有辦法如此冷靜，不過算了，反正最後，悠生一定會答應。
「我們接獲情資，有人設法竊取最新科技的機密。」吾彥不表明何項技術，暗暗觀察悠生的反應，「非梵斯帝本國的外籍人士，通常肩負更多力爭上游的壓力，過濾相關人等之後，我們有很大的概率認為，對方可能找上這些人當作竊取情報的切入點。」
才轉入正題悠生就聽明白了，扯上最新科技又找上他，不就是與他現今在柏勒岡的職務有關？他握緊咖啡杯，聽聞吾彥說完最後一句，內心反覆琢磨的話語總算脫口，「你說得對，有人找過我。」他鬆手道：「不過我沒答應他，我不可能做這種事。」雖然露出笑容慶幸自己決定的正確，但整體而言仍是不若之前放鬆。
「上田，我沒有責怪的意思。」吾彥說：「你應該沒有真正拒絕他吧？」
悠生完全不知該作何反應，連裝出笑容都顯尷尬，莫名覺得吾彥仍舊懷疑他。
「接下來的話不適合在大庭廣眾下說明，介意改換地點，我會對你解釋來龍去脈。」
於公共場合交付信息，好讓人潮為不正當交易做遮掩，可今日不同以往，他們約在一條荒涼的巷弄裡，不為了交貨，是懷特先生另有事情委託他。
自從上回樂樂屋的會晤，悠生就沒親眼見過懷特，這回相當特別，交付檔案之後又過了兩天，有人在周末的街上狠狠撞了悠生一下，那名陌生人還抓緊悠生的手，一時之間以為對方要找碴，悠生聚結魔力往被抓住的手掌移動只求自保，這時陌生人總算放開手大搖大擺地走了，而悠生掌心多了一張對摺的紙條。
心底馬上知曉來者的用意，可是不若往常用簡訊相約時間地點確實有些奇怪，他一邊走，裝出再平常不過的神情、卻匆匆往字條看上一眼——現在過來——後頭標記地點，白色紙面下端簽上懷特這個姓氏。
悠生方走進巷內，懷特即尾隨跟上，那副想掩藏行蹤的姿態遠遠看來就像一隻畏首畏尾的老鼠，與第一次見面昂首闊步的樣子相去甚遠，但悠生總覺得那也是自己現在的模樣，心底只湧起無限的感慨與憐憫。
「有什麼事？跟平常一樣不好嗎？」悠生對著懷特說。
「這件事比較特別，也是計畫的最後一哩路。」懷特絲毫不拐彎抹角，這一靠近，悠生感覺所見是心態擾亂下的幻象，只有自己是怕曝光於眾人之下的鼠輩，懷特可不是。「柏勒岡同樣是參與國防武器的研發廠商，近期應該著手實體機器的製作，下次見面，務必交付裝置的設計模型。」
聽聞這要求，悠生逃避似地說：「設計圖我上回就交給你了。」
「你知道我在說什麼。」懷特的表情顯得有些不耐，「依據設計圖製成的實體，我需要那個東西。」
「柏勒岡還沒製出那種東西。」悠生回答，依然閃躲話題的核心。
「設計圖都已完成，材料、製成原理也鉅細靡遺地寫上了，製成實體又需要多久的時間？」
懷特說的是事實，早在設計未齊全之前柏勒岡就著手製成其他配件，而今細節都已完備，再等也不必多久的時間，想到此處，悠生乾脆把話講開，「你要我帶出原型根本不可能，設計圖可以複製，但少了原型實驗室馬上會發現。」
「這件事我們也明白。」無視悠生的慌張，懷特冷靜沉著地說：「所以我才特地約你出來見面。」懷特碰觸掛在身上的側背包，「只要你帶出原型，深遠立刻無條件應諾你進公司。」
「就算要我不擔心後路，你是不是忘了，事發之後我必須負上刑事責任？」
「這點請放心，公司會盡全力幫你打贏這場官司，而賠償費用，自然全由公司負責。」
悠生面露苦惱之色，這樣強人所難的要求真不想接受，「我……可不可以……」
「你想拒絕？」懷特目光凌厲掃過悠生，「這恐怕由不得你，你目前身分是一名拿情報交換利益的間諜，明明已經出賣太多機密，最後卻想棄暗投明有可能嗎？」他語調陰冷，宛如陽光照射不進的狹小巷弄，只剩寒意撲面襲來，「當洩露情報的事被揭穿，你在這期間獲得的金錢可遠遠不夠賠償數目，更糟糕的還在後頭，到時，會有哪家企業敢錄用你？除非你不想待在業界，不想繼續升遷只想當個無足輕重的基層人員，否則，還是請你好好考慮再做決定。」
悠生盯著鞋尖，感覺又髒又黑的瀝青正在滑動，而他緩緩陷入裡面。
「你也不要覺得吃虧，這次任務風險較大，我會給你相對應的酬勞。」懷特態度轉趨柔和，他又摸摸側背包，「若成功拿到國防部合約，依據可得利潤，要求幾百萬的酬勞也合情合理，你就開個價吧？」
悠生不懂什麼叫做合理的價格，何況他也沒有這等慾望。
「不然，這先拿著。」懷特從側背包掏出一袋東西，硬是要悠生收下，「這價值絕對超過兩百萬，事成之後，你要求的報酬，我會用另外的方式付給你。」
手頭的重量是罪孽的重量，心底的壓力同樣沉重，悠生卻不得不接受。
一顆顆的鑽石，直徑至少一公分以上，藍的、白的、黃的、粉的……躺在桌上閃閃耀人，爍亮聖潔的光芒卻引來無數掠奪，為什麼淪落此地和有相同遭遇的對方無語凝視？或許比夕陽西下那日更久遠之前，就已白紙黑字地預告即將沒入深夜。
悠生大三下學期進入柏勒岡實習，不多久，因為論文發表一時聲名大噪，身為系上研究經費的贊助商之一，柏勒岡給出的條件比其他企業更為優渥，實習結束悠生順水推舟地成為正式員工，電路研究本是要推廣至自動化設備，此外還著手魔力轉換裝置的精進，直到公司接下梵斯帝國防部的案件，部門被劃為兩組，分頭進行民間與國防部的計畫。
在樂樂屋，悠生以為懷特著眼於攻佔民間市場，後來才明白重點是國防武器的設計。
§
出雲高中的同學忽然要求見面，從畢業以後就沒聯絡了，怎麼這麼突然呢？
他們約在一家咖啡廳，這裡不販賣酒類對悠生來說相當稀奇，自從上了大學，還不曾有聚會約在如此兒童適宜的餐廳。悠生記得那傢伙畢業後留在兆暘國讀大學，現在大學都開學了，他沒事跑來梵斯帝就為了觀光嗎？
悠生提前去了咖啡廳，他坐在靠牆的位置，心想：待會吾彥出現，不知道自己還認不認得他？
咖啡廳生意很好，一桌客人離去之後空不了多久，又有人替補上那個位子。悠生點了一杯最尋常的黑咖啡，約定時間過去，他開始懷疑會不會兩人都已抵達現場，卻因為認不出對方而分處兩地傻傻空等？悠生左顧右盼察看每桌顧客，是不是有一個人貌似等待的樣子，可能還同他一般，飄動目光閱覽過一桌又一桌的人們。
「上田，我來得有些晚了。」
非常熟悉的聲音。悠生抬頭，對方看來遠比四年前成熟穩重，身形也更加精實，他忽然了悟女孩們讚揚之詞的意味，就是外貌引導的第一眼印象，而他一直受吾彥的行事作風影響，模糊其英氣逼人的表面。「吾彥，好久不見。」
「上田，你真是一點都沒變。」吾彥感嘆道。那形容的確契合不了悠生的心，所謂談判不只有一種面向，當然可以讓對方感覺飄飄然，但也能讓對方重溫過往記憶，誤將所有關係當成永恆不變的事物。
出雲高中，平等而視的兩大部門，執行部與技術部；其中的兩位部長，理應平起平坐的關係，在當時，卻不少外人誤認執行部的權力凌駕技術部之上。沒辦法，個性不是說改就能改得掉的，現下的狀況對東久邇吾彥太有利了。
「我聽今川說，你目前在柏勒岡，所以特地來找你。」吾彥拉開椅子，往悠生對面坐下。
悠生沒聽過指宿談起吾彥，他隨後想想也是，指宿為什麼凡事都得告知他呢？當時的悠生不知道，這句話不過是設計出的謊言。「吾彥，你現在還在兆暘國的大學嗎？」悠生也想得知吾彥的近況，「怎麼有空來梵斯帝？」
「我的確還在讀大學，同時正在國際刑警組織實習。」吾彥攤開皮夾，一只銀白的徽章連同警證亮於悠生眼前，吾彥隨後將之收起。
「這太了不起了。」悠生說。
「上田也很了不起，不只提前畢業，現在還進了柏勒岡。」
悠生倒沒任何被誇獎的感覺，「被這樣稱讚，真不像你的作風。」
吾彥只是笑笑——客套差不多結束，該切入正題了。「上田，我今日來，不單找你敘舊。」
悠生點頭，表示他並不意外。
那平靜的模樣給人儘管開口的錯覺，吾彥可不認為悠生聽聞此行目的還有辦法如此冷靜，不過算了，反正最後，悠生一定會答應。
「我們接獲情資，有人設法竊取最新科技的機密。」吾彥不表明何項技術，暗暗觀察悠生的反應，「非梵斯帝本國的外籍人士，通常肩負更多力爭上游的壓力，過濾相關人等之後，我們有很大的概率認為，對方可能找上這些人當作竊取情報的切入點。」
才轉入正題悠生就聽明白了，扯上最新科技又找上他，不就是與他現今在柏勒岡的職務有關？他握緊咖啡杯，聽聞吾彥說完最後一句，內心反覆琢磨的話語總算脫口，「你說得對，有人找過我。」他鬆手道：「不過我沒答應他，我不可能做這種事。」雖然露出笑容慶幸自己決定的正確，但整體而言仍是不若之前放鬆。
「上田，我沒有責怪的意思。」吾彥說：「你應該沒有真正拒絕他吧？」
悠生完全不知該作何反應，連裝出笑容都顯尷尬，莫名覺得吾彥仍舊懷疑他。
「接下來的話不適合在大庭廣眾下說明，介意改換地點，我會對你解釋來龍去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