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1.普登司研究室門口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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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19-06-05
耶穌基督的啟示,就是神賜給他,叫他將必要快完成的事指示他的眾僕人。他就差遣使者,曉諭他的僕人約翰。

約翰便將神的道和耶穌基督的見證,凡自己所看見的,都證明出來。

唸這書上預言的,和那些聽見又遵守其中所記載的,都是有福的,因為日期近了。

約翰寫信給亞西亞的七個教會。但願從那昔在、今在、以後永在的神和他座前的七靈。

並那誠實作見證的,從死裡首先復活,為世上君王元首的耶穌基督,有恩惠、平安歸與你們。

他愛我們,用自己的血使我們脫離罪惡,又使我們成為國民,作他父神的祭司。但願榮耀、權能歸給他,直到永永遠遠。阿門。

看哪!他駕雲降臨;眾目要看見他,連刺他的人也要看見他;地上的萬族都要因他哀哭。這話是真實的。阿門。

主神說:「我是阿拉法,我是俄梅戞,是昔在、今在、以後永在的全能者。」

——《啟示錄》第一章第一節至第八節。

註:「阿拉法」、「俄梅戞」乃希臘字母首末二字。


【第四章】01.普登司研究室門口前


牆上電子鐘,藍色冷光顯示XXXX年XX月XX日。星期五。AM06:00。


「 身為調查員所要面對的『惡』,不單單是自家的調查總局和警察總局,還有從事非人道實驗的種子實驗室——」

「不僅僅那些,還有整個NO.3市政治勢力範圍的政府,和打著改革口號實際上在搞個人勢力的蒲珩——」

「敵・人,是玩著權・利・遊・戲的既・得・利・益・者。」

扭動開關,蓮蓬頭降下的水從席一郎的頭頂一路沖刷寬厚肩膀,滑向精實胸肌、手臂肌肉線條,沿著六塊腹肌和人魚線來到健壯的臀部、小腿,最後在一雙腳邊唏哩花啦。浴室內熱氣蒸騰,在腦海迴盪的語句彷彿被水氣翻攪得更厲害了。

閉眼站在水柱中間任由自己淋著熱水的定格動作,大概有持續十幾分鐘了吧,跟隨外在溫度一起變熱加快循環速度的流動血液不停往腦門衝。這是席一郎養成多年的習慣。

他做得到藉由「洗澡」的動作洗去身上髒污,然而無論洗髮精還是沐浴乳擠多少往身上抹,依舊洗不掉掐住脖子的矛盾衝突感。洗不去的還有,宛如污泥填塞肌膚所有毛細孔徹頭徹尾包覆全身的黏稠無力感。

席一郎未曾想過身為國家執法者的自己,理當站在維護國家執政權利這邊的自己,會有那麼一天,渴望握著槍,以槍孔直指對平民百姓而言是巨大難以駁倒的國家機器操縱者。然後,看子彈射穿。貫穿出來的洞,才能看見被擋住太久的天空。

從前他認為,人民為求人人平等,為求不失公允的決策判斷與犯罪裁罰,而將自身微薄之力託付政府管理。授權國家使用集聚之力,政府應當不負眾望行使正道。他是依法行事的調查員,他必須公平公正。無論是政府還是人民,在裁決天秤托盤上都受共同的法律條文制約。現在,不,不只現在,是從過去直至如今,而且未來也都持續必定發生一樣的事情;只要人類存在,不擇手段操作權力滿足自身優越感的行徑,就絕對不會消失。

一個人的力量是微薄的,但將千千萬萬人的力量聚集起來,那便有如能輕易撞破厚牆輾平建築的巨輪。人民賦予國家的集聚之力,就是如此強大且影響深遠。故總有野心勃勃之人,妄想將這份力量佔為己有。若以為金錢能滿足一個人的慾望,那便是錯得離譜。當人有了錢,就會想要有權。人性對「權」的貪婪程度,對「權」帶來的優越感的迷戀程度,比人類所預估的宇宙範圍還深廣。

是從何時開始,他放任自己甘於窩囊在調查局內當個小小基礎調查員?是從何時打擊犯罪的念頭,只能隨日子一天天退縮進記憶的雜物間裡?是從何時,他選擇了眼睜睜看自己淪落成最不想成爲的模樣?成為一個只會唇槍舌戰,卻無能無力有所作為的大人。想到這,席一郎忍不住用緊握的拳頭重重捶打堅硬牆壁。水從指關節上流過,水溫熱度放大了痛覺。這痛算什麼,完全比不上因內疚帶來的痛。

啊,沒錯。

他內疚。非常內疚。自從幾年前,夏綠蒂在咖啡店憤怒賞他一巴掌後,頭也不回的離去之後。

他懊悔自己身為夏綠蒂的青梅竹馬,卻從未站在夏綠蒂的角度去理解親人不明不白死去的憤怒。他懊悔自己只會自以為是的滿腦想著安穩想著結婚,大言不慚地以保護之名反對夏綠蒂成為秘密調查探員。

席一郎知道歐若菈說的沒錯,他因為覺得自己錯了,才會選擇成為一名基礎調查員。

當席一郎自己也成為一名調查員,他才真的明白為什麽夏綠蒂即使成為調查員後,還必須成為主動涉險的秘密調查探員。

想法的改變,如同後浪推前浪。前浪破碎,退回最後一點微弱改變海岸形狀的泡沫裙襯,翩翩輕拂後散佚於風聲裡。後浪聚合,向前進擊不易形變的石頭沖刷成細沙微粒懸浮海中。剛柔並濟於乘風船首兩頰的浪花尖上。

任誰在追查真相的過程不停遭受阻撓,最後必定得到一個答案——沒有更高的權限,無法接近真相。

這也就是夏綠蒂必須成為秘密調查探員,使自己爬向更高的權力位階的原因。不是為了獲得利益,是為了翻過某個「看不見的誰」所築起來的牆尋找真相。那個築牆掩飾真相的人,不是誰,就是國家。夏綠蒂被迫選擇主動走進名為「政府機關」的黑暗深淵,挑戰深淵裡一道道由權力者所設計出來的迷宮。

為了彌補自己幾年前犯下的錯,席一郎成為基礎調查員後,以自己的方式想盡辦法幫忙追查夏綠蒂父親死因的真相,他這才實質觸碰到夏綠蒂所說的阻撓。一個個避而不談的說謊面孔,一份份加密在加密的文件。被塗黑的關鍵字,被撕掉的頁面。就像法蘭茲・卡夫卡用筆築出來的《城堡》,以為快要抵達目標卻只能回到原點,什麼問題都沒有解決。令人窒息的無力感。好比法蘭茲・卡夫卡以墨寫出來的《審判》,以為是正義的夥伴,實則每個都是披著羊皮的財狼虎豹,處處捅刀。使人顫抖的恐懼。

夏綠蒂一人走進這樣的污濁世界,獨自對抗著。不知道夏綠蒂是如何堅強挺過這些沉重打擊,席一郎知道自己曾經因為過於沮喪,而一度想要放棄追查。要不是他的學弟——謝宇霖——在聽完他的失戀故事後,也決定一起加入探查行列,否則光靠席一郎自己一個人是無法找到那麼多線索的。

敦南黨案件偶然讓席一郎和夏綠蒂兩人再度相遇,席一郎多年來累積的追查成果,總算可以替夏綠蒂幫上一點忙。

但誰也想不到的事是「敦南黨案件」與「夏弗斯研究員的死因真相」,竟讓夏綠蒂他們觸及NO.3市政治勢力範圍、種子實驗室的國家機密,以及蒲珩這位政治野心家正在施展的惡劣手段,還有他國——中立政治勢力範圍——攪和其中。恐怕,有腥風血雨即將發生在NO.3市政治勢力範圍。不是恐怕,是逐步在成為事實當中。

真是,一山還有一山高。

昨日下午在普登司研究室的會議室內,夏綠蒂的決策已獲得普登司全體員工的認同。應當站在中立立場捍衛正義的調查和警察公家機關體系,因調查總局局長、警察總局局長已被政治野心家收買,瀆職行徑使其失去擔當職位的合法性,身為公正的調查員有權將其逮捕歸案。

還有,揭露蒲珩圖謀不軌的野心。

不知道過往的自己,會不會替現在總算踏出沙地圓圈外的自己感到欣慰,然後說:「嘿,席一郎,你總算有點讓人感到期待了。」

他們,在陣陣浪花的尖上。

嘰——

他伸手將水龍頭關掉。

「敵人,是權力遊戲的既得利益者。」席一郎用溼答答的手掌抹掉黏附在鏡子上的細微水珠。他看著鏡子裡被水分子扭曲的自身影像,複誦昨日下午夏綠蒂在會議室中向所有人說過的話。霧氣再次無聲吞噬鏡面,復原成一方框的模糊。

走出浴室,這裡是普登司研究室提供男性員工的休息室。

掛在牆上的液晶電視裡,可瞧見晨間新聞的女主播神色肅穆,搽有豔紅唇膏的嘴,開口閉口提的都是昨晚十一點間各家電視台插播的夜間緊急新聞。一個男人以利器抵在上一任NO.3市首長的頸項間,要脅轉讓執政權的影像不停重複播放。 「現任NO.3市首長圖謀獨裁政權」、「罷免不法手段取得執政權的現任NO.3市首長」、「下架NO.3市首長」、「武力肅清叛國之亂」、「誰最有可能是下任NO.3市首長」、「九合一大選應當提早進行」、「廢除首長任命制,還政於民」等等句子不僅僅是新聞的鮮紅色斗大標題串,還是主播、記者、受訪者、政論節目每個人在說的內容,更已是各個網路論壇上的紫爆標題。不,想必已是人人視線所及耳朵所聞,皆能看到聽到的了。

這是什麼世界?

打從上禮拜五發生於廢棄工廠的敦南黨案件開始,就像有個看不見的誰,以一雙看不見的手操弄整個世界。應當是替社會伸張正義的公家機關,掩蓋了事實。應當是集結人類智慧結晶的學術中心,以不人道方式秘密製造異能殺人工具。應當獨立於行政權、立法權、司法權之外的第四權——新聞媒體與公眾視聽自由——應當有助於公眾了解問題,發表公共見解,成為制衡政府抵抗惡勢力功能的普眾之權,正被人以金錢和勢力掌控成帶風向的洗腦工具。

那個看不見的誰,不怕你知道是誰在背後主導。

那個看不見的誰,讓你反抗不了看得見的操作。

那個看不見的誰,就是要你知道自己的渺小。沒有金錢與權勢的你;只適合當棋局裡微不足道的炮灰棋子,只配成為他人攀登上權力高塔的墊腳石。

席一郎穿好衣服,他拿下別在西裝上的調查局徽章放在手裡看著。

金色徽章上刻有一座天秤。這座天秤象徵國家為民主持公道,不偏不倚的槓桿象徵著執行公權力的人必須不受政治、金錢、個人利益誘惑,不受他人要脅而扭曲事實。執行公權力的人,是眾人寄託的剛正不阿。

「為什麼握有權力的人都是一群不要臉的垃圾。」席一郎憤怒地將徽章丟到地上。

「因為夠垃圾,才能一臉正經八百說謊欺騙他人。」謝宇霖彎下身撿起徽章,走到一臉尷尬的席一郎面前。

「抱歉。我失態了⋯⋯我只是對自己的無知感到生氣。生氣自己可能在無知中被利用,而替那群狗官幹下多少不應該做的事。」

「學長別說抱歉。孰能無過?一個勢力的存在從來不是非黑即白,而是黑白並立。『權力』就像一把刀,有人握著『權力』救人,有人握著『權力』殺人。客觀說來,問題不是出在『權力』上。『人』,永遠是問題的製造者。況且,我們僅是一介小小公務員,有義務聽命於長官。

學長,只要你對得起自己心中的那座天秤,你就沒有對不起這個調查局徽章。相信對骯髒社會感到憤怒的人不是只有你一人而已。至少我也是其中之一。」謝宇霖替滿臉尷尬的席一郎重新別上徽章。一開門就看到學長如此生氣的模樣,身為學弟的他一點都不意外。與席一郎認識多年,加上又是同事,謝宇霖可說是相當了解席一郎的為人與個性。

「昨晚十一點各家電視台突然同時播報NO.3市首長的要脅影片後,調查總局局長在今日凌晨三點緊急下令所有調查員,包含秘密調查探員在內,全員不準過問此事。」

「本來是半夜起來上個廁所,誰知道打開手機看到總局長寄來的訊息,馬上氣到睡不著。我看了NO.3市首長的要脅影片,影像中的人影相當不清不楚,聲音斷斷續續。一個未確認過真實性的影片,為什麼各家電視台的新聞主播、記者們能夠講得好像親臨現場般繪聲繪影?擺明很有問題啊。」所以席一郎才會早早起床去沖澡,希望讓心中無處宣洩的憤怒能夠緩和一些。憤怒對解決問題一點幫助都沒有,他必須有個冷靜思考的空間。

「學長,不只調查總局局長下達如此荒謬的命令,警察總局長也是如此跟進。當下有人提出不認同意見,不只兩位總局長們立即命人將異議人員銬上手銬關進每個單位的臨時監獄。各處調查局、警察局單位內的許多大大小小主管,都命人把異議者全綁起來集中管理。這件些事已有好幾段影片為證。」謝宇霖拿出打開通訊群組,點開其他同仁傳來的錄影檔案。

「夏綠蒂說得對,眼下不只兩位總局長被收買。很可能整個調查局、警察局內部上上下下已有非常多人被蒲珩收買了。」看著手機裡播放的影片,席一郎非常肯定自己的推斷。

「而且,你看。」謝宇霖拿起遙控器,將電視畫面轉到其他正在現場直播的電視台。據現場記者播報,目前有六個行政區區長擅自派遣大批軍隊,準備包圍NO.3市首長府所在的亞羅達行政區。

亞羅達區區長:安沃、起源島區區長:查蘭布爾、卡西諾區區長:蒲琍、 哈爾索區區長:汏幸、溫特斯區區長:索特、利奈玆區區長:提爾,六個區區長同時召開記者會。

他們在記者會上說明現任NO.3市首長圖謀獨裁政權,若要走正常法律程序罷免不法手段取得執政權的現任NO.3市首長,完全不足抗衡心懷不軌的獨裁者。為避免現任NO.3是首長利用權力取得先機,為保家衛國,安穩民心,主張即刻以武力肅清背叛國民的不法之徒。

轉到另外一台電視頻道。

記者神色激動地播報,昨晚開始陸陸續續有來自全國各地的大量群眾湧進NO.3市中部地區沿海城市的沿海小鎮,無論是不是信眾皆搶著參拜海之女神。畫面可見人群爭先恐後擠到海之女神神像周圍,跪地反覆膜拜,爬起身,雙手指天,高聲疾呼。我們的神,我們的神子蒲珩,將帶領羔羊前往淨土。免於挨餓,免於痛苦,獲得極樂永生。眾人應當擁護我們的神,眾人應當愛戴我們的神子蒲珩。就能免於挨餓,就能免於痛苦,前往極樂淨土,獲得永生。神之子蒲珩會是新世界的神,他是昔在、今在、永在的全能之神。人們跪地反覆膜拜,反覆爬起身,一次次雙手指天,再次次高聲疾呼。

再轉到另外一台電視頻道。

蒲珩立法委員拿著麥克風,站在戶外高台對著台下聚集人潮高聲吶喊「廢除首長,還政於民」。畫面可見不少群眾們,因看到站在高台上一起舉手複誦口號的眾多政治人物中包含三位政要首長——NO.3市政治勢力範圍副首長:伊比利斯、行政院首長:單於正、司法院首長:勞雷修——於是更加情緒激動。

「看來蒲珩拉攏了不少政要官員來拱他奪取統治權⋯⋯」

碰——

突如其來的巨響和建築物強烈晃動硬生生打斷席一郎與謝宇霖的對話,普登司研究室內位於各處的侵襲警報鈴聲尖銳劃破空氣。

普登司研究室門口前。

因為高能量雷射光束炮射出發出巨響時,普登司研究室厚實的門也跟著融化成一灘高溫金屬液。

「包圍。」調查總局局長一聲令下,他身後一百名荷槍實彈的武裝保全立即蜂擁而上闖進建築物內。槍枝不停掃射,噠噠聲與慘叫聲此起彼落。破門而入的來者們,讓聞聲趕到門口附近的夏綠蒂和密絲朵驚愕不已。不等兩人反應過來,六、七個武裝保全立即將她們五花大綁強押帶到建築物外頭。動作粗暴。

「總局長你這是違法行為!」夏綠蒂跪在地上對前方一名有年紀的男性大聲吼著,怒火讓她目光如炬。

「報告。顛覆國家政權罪的六名主嫌犯全數逮捕。三名秘密調查探員,兩名基礎調查員,一名研究學者。其餘共同參與者,已全數就地處決。」看起來是武裝保全領班的人,走到調查總局長面前作詳細清點報告。調查總局局長的視線在夏綠蒂、密絲朵、歐若菈、席一郎、謝宇霖、張禕恆博士六人之間來來回回,仔細比對名冊上的照片,確認被逮捕的是本人無誤。

另外一群武裝保全,正忙進忙出地把普登司研究室的其他工作人員屍體搬出來丟在距離六人不遠處的地上。兩、三個武裝保全手拿平板,來回翻弄每張躺在地上死不瞑目的驚恐痛苦面容,比對相冊檢查長相,確認無誤後,另外幾名拿著長槍的武裝保全便上前朝屍首開槍。打成一團爛泥。血,緩緩流到他們跪著的腳邊。溫熱,漸冷,最後冰涼。

「你們這到是在幹什麼!!!!!!」謝宇霖恨不得搶下一把槍將眼前所有冷血禽獸給殺了。三名武裝保全一發現謝宇霖準備起身,立即舉槍朝他的小腿、大腿開了三槍。謝宇霖痛得倒在地上。

「米瑟藍?」密絲朵瞪大眼睛看著調查總局長彎腰恭迎米瑟藍走到前方的景象。

「米大人的尊名豈是妳可以叫的?」調查總局長向旁人使了個眼色,一名武裝保全迅速衝向前,以槍托重擊密絲朵後腦勺。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讓擅長搏擊格鬥的密絲朵毫無格擋機會。頓時失去意識昏倒在地上的密絲朵,大量鮮血不停自她腦後方的傷口中流出。

「誰叫你打傷她的!」席一郎看到這一幕,奮力掙脫壓著他的兩名保全立即衝上前,以緊握的拳頭賞了該名武裝保全一記猛烈的上鉤拳。毫不猶豫。

喀噠、喀噠、喀噠——武裝保全的覆面頭盔被打落地,露出裡頭的樣貌。

「這、這是什麼?」止不住揮動的力道,席一郎的拳頭硬生生打在一個銀灰色金屬人臉上。金屬拼湊出的人形臉孔,臉孔上還鑲嵌著一對會發藍光的機械眼球。眼球裡的齒輪運轉讓瞳孔縮放,好對焦在敵人面部。「清掃對象之一:席一郎。面部比對成功,立即執行清除指令。」銀灰色嘴唇說完系統指令瞬間,上百發子彈從變形成機槍的雙手內射出。近距離打穿人類肉體的血液和碎肉屑,噴濺到金屬人臉上的銀灰色表面後緩緩滑落。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笑死我了!看到沒有!這就是我所期待的力量啊。聽命於主人的生化人傭兵真是太方便了!!!」身材壯碩的米瑟藍忍不住捧腹大笑。

「米瑟藍,你到底在做什麼?」夏綠蒂臉色慘白看著癱軟在地上一動也不動的席一郎還有昏厥的密絲朵,驟變的現實令她頓時不知該如何是好。唇齒顫抖,脊椎發冷。

「調查局總局長聽令。」無視夏綠蒂的米瑟藍,趾高氣昂的看向所有人。

「是。」調查總局局長恭敬地拿下頭上的帽子。

「夏綠蒂、歐若菈、密絲朵、席一郎、謝宇霖、張禕恆等六人,犯下顛覆國家政權罪,就地處決,格殺勿論。為了NO.3市新任首長蒲珩大人的榮耀!為了榮耀新世界的神!」米瑟藍朝天大喊。

「為了NO.3市新任首長蒲珩大人的榮耀!為了榮耀新世界的神!」調查總局局長將帽子覆在胸前,眼神充滿榮耀。

接收到下達命令,所有武裝保全摘掉覆面頭盔,金屬拼湊出的人形臉孔,臉孔上鑲嵌一對機械眼球發出冰冷寒光。撐破服裝,迅速變形成一具具高壯的生化人。一致的齒輪運轉聲,雙手一致變形成機槍,上千枝槍管同時指著六個人。精準,毫無偏移的可能性。

「米瑟藍,你沒有資格。你們才是犯下顛覆國家政權罪的人!」歐若菈眼神冷峻。

「哼。歐若菈,我早就看不慣你們這些偽善者的嘴臉。調查員將逮捕的犯人送進法院,妳以為法官會講求法律的公平公正?錯。法官是看戶頭增加多少數字而敲下審判之槌的。調查員追查貪贓枉法之人,還給社會一個公道?

錯。真正貪贓更多的人永遠不會被抓到,因為那些人就是有權力使用規則更改規定來庇護自己的人。『法律』是工具,『法律』不是正義。在這樣的法律體制之下,是永遠鬥不過握有工具的人。滿口什麼用法律制裁犯罪,不過就是推卸責任,不過就是不敢承認自己有多想動手殺掉那些犯罪者的膽小鬼而已。」米瑟藍走到歐若菈前方,揪起她的領口。

「米瑟藍。所以你以為自己成為握有工具的人就了不起了?你也不過是個從他人手中分到一杯羹,就得意洋洋的可恥背叛之徒罷了。」冷峻眼神中多了十分鄙視。

「胡說!蒲珩大人不是讓我分一杯羹,我跟那些哈巴狗不一樣!我效忠的不是NO.3市政治勢力範圍,我效忠的是蒲珩大人。蒲珩大人對我是特別的。歐若菈,妳以為蒲珩大人只給得起一支生化人傭兵部隊,可就太天真了。蒲珩大人是新世界的神啊!神給了我重生機會,賦予我確確實實行使『權』的能力啊。」米瑟藍用雙手扯破上半身衣服。露出的渾身壯碩肌肉上佈滿突起跳動藍色血管,米瑟藍的眼球瞬間變成紅色。殺意湧現在紅色瞳孔裡的同時,米瑟藍全身蛻變堅硬十足的油亮鱷魚表皮。

「真⋯⋯呵⋯呵⋯⋯真⋯是⋯⋯呵⋯個⋯呵⋯⋯瘋⋯瘋⋯子⋯⋯⋯⋯」歐若菈冒著冷汗努力維持跪著姿勢,面色慘白,神色痛苦喘氣。因為米瑟藍右手變成螳螂前肢那般的鐮刀狀,直直捅進歐若菈腹部。鐮刀的鋸齒跟隨米瑟藍前後移動的右手,在歐若菈腹部間由右至左緩慢向外拉鋸著。

「蒲珩大人昨晚十一點已下令在全國二十二個行政區水源,施放第一階段數量的GS50(Gene virus 50)猿猴病毒劑。過不久,整個NO.3市政治勢力範圍的人,會脫胎換骨成為能夠接收異能訊號的體質。蒲珩大人將會擁有最強異能武器『太極』,控制NO.3市所有人的意識,成為無人敢反抗也無能力抵抗的新世界之神。透過注射異能病毒劑獲得異能力量的我,會是新世界裡的高端人種。不用等到新世界降臨,我現在就是個得以隨心所欲主宰他人是生是死的權力強勢者。」米瑟藍愉悅地近距離享受歐若菈的痛楚面容,伸長舌頭大口大口舔舐歐若菈額頭上不停冒出的汗珠。

「哼⋯⋯聽⋯聽⋯呵⋯起來⋯呵⋯呵⋯⋯就像⋯中二病⋯⋯發作的⋯呵⋯屁孩一樣⋯呵⋯好笑啊⋯⋯⋯⋯」歐若菈勉強將意識從斷斷續續中拉回來。

「嘴很硬嘛。」米瑟藍右手用力一扯,勾拉出腸子的鐮刀,甩開斷腸後一不做二不休接著大力一揮。

「啊⋯⋯⋯⋯」斷成兩半的女性身軀,分別在湧出的大量鮮紅中各自顫動。

「小若!不要!小若!!!不要啊⋯⋯米瑟藍快放開她!快放開她——快放開她——」米瑟藍抓住歐若菈的頭,將她提起懸在空中。內臟不停掉落。夏綠蒂見狀激動地大喊。因為身體被繩子五花大綁,跌在地上的她只能靠不停扭動身驅才能讓自己勉強前進一點。眼淚斷了線。

「啊,我就是個瘋子呢。我決定就由妳來感受什麼是『異能力量』。歐若菈,我說過,妳會後悔的。跪地求饒也沒有啊。妳就在『絕對的力量』面前好好後悔為什麼要反抗我了!!!!!!」米瑟藍使自己的頭變形成巨蟒一般,張開裂開的大嘴。臭氣衝向歐若菈血色蕩然無存的臉。


「該後悔的是你。」


閃瞬而過的銀光,藍色液體噴濺到血色蕩然無存的臉的臉上。

在歐若菈失去意識前的模糊視線,她彷彿看見熟悉的身影。大概是白日會在普登司事務所內拿抹布東擦西擦的黑色身影吧。她想。

趁黑髮男子跳到空中從米瑟藍手中搶下歐若菈上半身的時間,跟著黑髮男子趕到現場的咖啡色長髮女性,自腰間抽出匕首俐落砍斷夏綠蒂身上的繩子。

「小若!小若!小若!妳不能死⋯⋯」好不容易擺脫繩子束縛的夏綠蒂,把黑髮男子輕放在她懷中的歐若菈緊緊摟住。潸然淚下。淚水不停滴落在摸起來冰冷的臉龐上。

黑髮男子異常蒼白臉龐上的漆黑雙瞳,直視敵人那被俐落斬下頭顱後激動噴濺鮮血的脖子。亮晃晃的匕首接著毫不遲疑捅進沒了頭顱的脖子,擰攪幾圈後再迅速向下劈落直到軀體分成兩半。抽出匕首甩開血肉後立刻迎面撲向朝他糾纏不清的一百名生化人傭兵,不需幾十分鐘,只剩幾名活著的人影挺立在早上的天空之下。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不要啊⋯⋯不要殺我啊⋯⋯求求你⋯⋯我什麼事也沒做⋯⋯這、這些、這些都不干我的事啊!都是米瑟藍、對、對對對,都是米瑟藍的錯。你、你不能殺我、你不能殺我!我可是調查總局局長,你、你是誰?來人、來人啊,把這個殺人犯抓起來啊!」調查局總局局長跌坐在地上,仰視著步步朝他走進的黑色身影。不停不停向後退,手腳慌亂,眼神驚懼。飄散阿摩尼亞味的黃色液體,從褲襠間快速流出。與地上紅色黏稠交融在一起。


「這個『我是誰』的問題,問得很好——」眼眸漆黑無神,聲音淡漠。


「我是誰呢——」黑色身影蹲在語無倫次的男人面前,黑色身影伸出右手,掐住男人顫抖的脖子。


「我是——」手,用力一握。



「沙利葉。」



鮮紅,將落下的白色粉末鯨吞殆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