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吵架都是同一組人馬

總覺得糟糕到透頂。

當朋友離我而去時，該怎麼辦？當沒人支持我時該怎麼辦？當全世界的人都唾棄我時，又應該怎麼辦？

很多人會說這是因為自身個性問題，真的是這樣嗎？

如果是，又該怎麼去解決？

表演服未脫、吉他仍拿在手上，不顧他人的眼光，我獨自在街上悠晃。

一直以為老闆或愛琳會用生氣的口吻責罵我今日的表演，但他們沒有，就連我走下舞台、離開百貨公司他們全沒上前對我說些甚麼，只是默默地目送我離開。

這樣也好，現在的我實在承受不起任何人的搭理。

現在該去哪裡？

站在人來人往的十字路口上，我看著眼前來來往往的行人，他們形形色色，穿著屬於自己的品味，我的表演服融在五顏六色的人群中，並不顯得突兀。

就在猶豫著下一步該往左還是往右時，眼前七彩的顏色中，我看見了一抹眼熟的桃紅色洋裝，出現在我正前方的騎樓下，她激動的神情，讓我不得不將視線多停留在她身上。

似乎是發生了爭執，被行人擋住大半視線，只看得出來他正和某人吵架，卻看不見對方是誰，騎樓那邊停駐的人群越來越多，那一邊發生了狀況也越難得知。

原想當作視而不見轉身離去，腦中卻不自覺得閃過一個念頭。

該不會是花兔？

擔心害怕爬上沿著脊椎爬上來，我踏出向前的腳步，往騎樓的方向快步走去。

從斑馬線一踏進騎樓的下一秒，高分貝的吼叫聲立刻貫穿我的耳膜。

「陳勝和！你給我說清楚，你到底愛她還是愛我！」

「你別鬧了，好不好？這事都鬧多久了！」

「我不管，我現在就要答案！」

一來一往的爭執聲，聽來格外熟悉，尤其是那高八度的傲嬌聲。

「胡麗華！」

巨大的吼叫聲，引來更多路人關注。

走過的民眾紛紛蹙眉，瞪向一旁正吵鬧著的一男一女。

他們正在爭執，女孩用貼滿水晶指甲的手指推著穿著黑上衣牛仔褲、與女孩一身名牌相差甚遠的樸素男孩。

為什麼又是他們！？

我閃身躲進旁邊的店家中，用貨物架擋住身軀，探出頭偷偷觀察。

「妳看看妳這樣子！」男孩抓住麗華的手，不讓她繼續囂張。

他們的吵鬧看在我眼裡，十分不妥。

家醜不能外揚，不知是現在大學生缺少這觀念還是這對情侶特別異常，怎麼老是遇上同一批人馬在公共場合上演相同的戲碼？

爭吵聲持續進行著，完全沒有因路人的怒視而停下。

「花同學不會像妳這樣任性！」

「花同學！又是花同學！你開口閉口的都是她，你有沒有把我這女朋友放在眼裡！」她雙手插腰，右腳用力一跺，我擔心她的高跟鞋鞋跟被踩斷。

「我就跟你說我跟她之間甚麼事都沒有，妳怎麼都講不聽！」

「沒甚麼？幫她查資料、做報告、開口閉口總護著她，你是被她的臉皮子吸引還是被她的胸部勾到？」

陳勝和脖子上冒著青筋。

「妳鬧夠了沒！」

顯然鬧不夠的麗華沒停止叫囂，陳勝和臉色越來越難看，耐心跟著臉臭的程度逐漸被消磨。

麗華持續叫囂，塗著珠光口紅的唇越罵越難聽。

「陳勝和，你說話啊！」

他的嘴角垮到最底端，雙手一攤，「好，好！妳說得對！妳說得都對！我喜歡花同學，因為她臉蛋好、身材好、個性又溫柔，妳滿意了吧！」

麗華徹底被激怒，手指著陳勝和，「好！我們分手，你有種就去找你的花同學要他當你女朋友！」

「你──」陳勝和瞪大雙眼，不敢相信她真會這麼講。

他們互瞪著對方，兩人的眼底都閃過逞強和淚光。

「分手就分手，誰稀罕！」

麗華的臉頰滑過一滴淚，「好！誰怕誰！分手啊！」

她重話一出，陳勝和立馬轉身想要離開。

就在他正要踏出第一步時，他定格在原地。

「陳同學……」小小細細的女聲，在喧鬧的街道上格外清楚。

人群之中，美女總是特別顯眼。

頭戴著兔子毛帽的花兔就站在人群之中。

「妳…你怎麼會在這？」陳勝和愣住，花兔的出現完全在他意料之外。

「是我叫她過來的。」麗華說：「我要她過來，把話說清楚出！」

喔！我的天啊！

我緊張得想衝上前去將花兔帶走，麗華劍拔弩張的，一不小心花兔就會變成沾板上的兔肉。

當我抬起腳正要向前衝，手臂卻被一股力量牽制住。

有雙手拉住我。

轉過頭去，我驚訝得張開口，「冷──」

她對我搖搖頭，伸出食指放在唇上，示意我不要說話。

「可是……」

她再度搖搖頭，慎重地將鉗著我的手力道加重。

我只能回過頭，全身警戒得觀察他們目前的狀態。

他們三人站在原地，麗華怒視花兔，花兔一臉無辜，陳勝和低下頭兩邊逗不想面對，誰也不知該如何開口。

「好，居然來了……」麗華先出了聲。「陳勝和，快點做出選擇吧！要她還是要我？」

指著花兔和自己，給陳勝和最後的機會，她紅著眼眶，強硬的站直身體。

陳勝和看了看麗華，再看了看花兔。

緊咬下唇，他沒有任何猶豫，背對麗華走向花兔。

「花同學，請當我女朋友好嗎？」

我一定要衝上前揍爆他！

壓抑不住內心的衝動，我舉起前腳想要往前跨，冷冽卻用雙手架住我，死命不讓我前進。

冷冽的力氣強大，但我感覺到她的雙手在顫抖。

面對陳勝和的告白以及在場所有人的注目。

花兔全身都在顫抖，呼吸變得急促。

她看向對她告白的陳勝和，再看向紅著眼眶瞪著她的麗華。

最後她的視線看向我，她在對我求助。

「冷冽，放手。」

她依舊搖搖頭。

在我身後，冷冽單手鉗著我的雙手手腕，另一隻手對花兔指了指頭。

花兔彷彿知道了甚麼，點點頭，閉上眼深呼吸一口氣。

「對不起，我沒辦法當你女朋友！」

響亮的回絕貫徹現場。

我聽到了陳勝和以及麗華呼出好大一口氣。

我與冷冽，也呼出好大一口氣。

看向花兔，她已經抬起頭，神態比以前勇敢許多。

「陳同學，你要告白的人不是我。」花兔用著溫柔且堅決的態度對著陳勝和說，「你要告白的人，正在你後方等著你。」

他張開口，想說些甚麼，卻發現早已無話可說。

花兔伸出手，搭住他的肩，將他往後轉。

陳勝和轉過身，早已濕了眼眶的麗華就在不遠處等著他。

起先，他撇過頭去不顯面對。

花兔在他身後推了一把，這才緩緩地踏出腳步。

來到麗華面前，她仍嘴硬地說：「你…你看吧……太抬舉自己，最後被拒絕了活該！」

她快速的擦拭掉眼淚，但持續不斷的淚珠怎麼擦也擦不乾淨。

陳勝和想伸手擦去她的淚，卻被她揮手拍掉。

凝視著脾氣這麼拗的麗華，陳勝和嘆口氣，「都哭成這樣在嘴硬，你就是這點令人討厭。」

「你現在是想找架吵嗎！？」

「不是。」陳勝和抓住她的手臂往前拉，麗華高跟鞋一個不穩，整個身子向前傾斜。

麗華整個人跌進陳勝和的胸懷裡。

「對不起。」他輕聲說道。

斗大的淚珠總算從麗華的眼眶中奪出。

她捶打著他，罵他負心漢、豬頭、花心大蘿蔔，即使被這樣槌打著陳勝和仍沒有鬆開手，麗華也沒有掙扎著要推開。

小倆口擁抱著對方，原諒了彼此。

事情圓滿落幕。

周遭圍觀的路人見到事情告一段落，紛紛散開離去，漸漸的，留在現場的只剩下我、冷冽、花兔，以及破鏡重圓的兩位情侶檔。

冷冽將我放開前，我聽到她鬆了好大一口氣。

我們原本想留下來，但花兔搖搖頭的拒絕了。

花兔掛著微笑，揮揮手要我們快點離開。

我想，她是想要單獨和這段情侶檔好好解釋所有誤會的根源。

按照花兔的意思，我與冷冽離開了現場。

遠離那段鬧區，周遭的人變得三三兩兩。

我與冷冽並肩走著，夕陽的餘暉將我們的影子拉長映在地上。

「花兔似乎……成長了不少。」我開口與冷冽交談，「我一直以為她的氣喘會發作，最後居然沒有。」

今天的事件中我最驚訝的莫過於這，花兔的人群恐懼症居然治好了！？

「這該感謝你。」冷冽在手機上打著。

「感謝甚麼？」

「我跟她講說，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兔子毛帽上，他們不是看妳而是在看毛帽。」

這招真那麼有效！？

從來沒想過隨手拿的兔子頭套如今會發展成這樣，我始料未及！

「花兔自己也很努力……」她如此打著。

「我相信，妳是更加的努力。」

沒有冷冽，花兔今天也不會願意走出門來，當初在醫院見面時，花兔仍對她避而遠之，想必冷冽是花了許多心血在花兔的身上，才讓她擺脫害怕及恐懼，走上街頭、面對自己早該面對的問題。

她搖搖頭，謙虛得表示沒有。

「話說，你怎麼還穿著表演服？」冷冽看我一身黑色龐克服裝扮，背後還背了吉他，好奇地問道。

「出了點事情……」

她歪著頭，用眼神問著我發生了甚麼事？

我就輕避重重述一遍今天表演前發生的事，並在幸福肥的女兒在醫院這事含糊且快速帶過。

她一臉凝重。

「抱歉，沒有陪你上台。」她打著。

閉上嘴，我說不出「沒關係」。

我介意，非常非常介意，介意她與花兔當時不在場、介意幸福肥的背棄，更介意當時在台下的紅布條。

這些種種幾乎壓垮我的全部，不是一句對不起、抱歉，就能將內心被割傷的痕跡抹去。

見我始終沒開口，冷冽沒再多說。

她也懂，已經造成的傷害多說無益。

她低頭按著手機，「到我家來。」

緩慢地，我抬起頭，「……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