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著觀眾..........大發飆

再過一小時，我們的表演即將正式開始，工作人員請我們去表演的舞台模擬表演動線。

這次的舞台是在百貨公司的中央廣場上，半圓型向外擴展的大型舞台，音響設備及聲光效果應有盡有，就連舞台前都設置了水舞噴泉。

瞄了一眼目前在台下的觀眾，有人舉著紅布條，大聲抗議。

「圈外偶像滾下台！」

「沒實力，就別站上舞台！」

刺目的紅字在我心頭狠狠劃上一刀。

無冤無仇的，為什麼他們要逼到如此地步？

「啊！找到了、找到了！」忽地，有位手拿麥克風，後頭跟著攝影師的記者，像是逮到犯人般地朝我們衝過來。

「你們就是卡慕尼卡雪出版社所成立的文青偶像團體吧？」記者把麥克風伸到我嘴邊。

我不自覺得往後退了一步。

「是的，我們是……」

「上次表演時你們有位團員被花瓶砸傷，對於這事件，你們的心情如何？」

我們的心情如何？你問這甚麼問題？

不高興得板起臉，我沒有回答。

記者毫不在乎我的表情已經臭得跟大便沒兩樣，白目依舊得繼續質問。

「今天的表演，少了一位團員，你們還表演得下去嗎？……奇怪，你們怎麼只有兩位團員？」

「……今天只有兩位團員。」

看了看我以及在一旁接電話的幸福肥，記者又問：「你們確定還要上台？」

我人都站在後台，換上表演服、化好妝、手握麥克風，你覺得我沒有要上台？

不理會我緊閉的嘴，她自顧自地問下去。

「對於團員被砸送進醫院，你的心情如何？」

你覺得我的心情會好到那裡去嗎？

見我不說話，她變本加厲得把麥克風我往嘴邊伸過來，最後直接貼在我的嘴唇上。

「可以表達一下你的心情嗎？」

我的心情？

我的心情就是想扁妳！

揮開麥克風，我說：「抱歉，我們公司表示不可以公開表示意見。」

說完，我逕自的轉身離開。

她在背後用著連我都聽得到的音量碎念著：「耍甚麼大牌！以為自己甚麼咖？」

耍大牌？

對！我就是耍大牌！

團員住院了，我還在這表演，我耍大牌！

只剩下兩位成員，還硬要上場，我耍非常大一張的牌！

不管你們這些閒雜人等說甚麼，我有我必須堅持的道路，罵我耍大牌，我無所謂！

轉過身，我不客氣地對他們比了記中指。

他們瞧見了我送他們的中指，一臉吃驚家憤怒地瞪著我離去。

不知道他們會在報導上將我寫成怎麼樣的人。

那都無所謂了，認為我是個怎麼樣的人就去認為吧！

走向後台另一端，我看見幸福肥正拿下熊頭講電話，語氣焦慮且緊張。

「喂……嗯？現在？可是我等一下就要上台……真的嗎？我立刻回去！」

見到他一臉憂心忡忡，正在氣頭上的我並沒有發現他表情上的異狀。

掛上電話後，他轉過身來一見到我，立刻雙手搭上我的肩。

「默閻…我要跟你說個不幸的消息。」

「又怎麼了？」

「我恐怕不能跟你一起上台……我女兒受傷住院了。」他說，眼神滿溢出擔憂，「她需要我，我必須到她身邊。」

女兒？模型人偶會受傷嗎？

「在過十分鐘我們就上台了。」我不悅地說著。

他咬牙，看來也十分苦惱。

「抱歉，默閻，文青偶像的所有事我都願意配合，唯獨我老婆跟女兒出事，我真的沒辦法……」

他看上去很不捨，而我只覺得不屑。

「不想上台就說，不要講那麼爛的理由。」冷冷的，我說著。

「我真的不是……」

「不是甚麼？都要上台了才說女兒受傷，不是臨陣脫逃是甚麼？」我聽到自己脫口而出的語氣很不好。

「這不是我能控制的啊，我女兒要送進手術房了，她在哭著找爸爸，你說我能不去嗎？」

我嗤了一聲。

「模型玩偶也能受傷？是塑膠擦破皮還是掉了根頭髮？」

我用不屑的目光睥睨他。

「平常愛玩就算了，表演都快開始了還再關心模型人偶，你到底有沒有把文青偶像放在眼裡！？」嚴厲地斥責著，我承認我是有些遷怒，只是幸福肥的態度讓我不得不發火。

「我沒有把文青偶像放在眼裡？」他臉鐵青著，「默閻，你說得太過火了。」

「過火？現在要回去關心模型人偶的人就不過火！？」

「我女兒不是模型人偶！」他對我大吼了一聲，用力推開我，逕自地跑離開了舞台後方。

離開了。

現場所有工作人員全將目光集中在我身上，懷疑、不解、責怪全打在我身上。

我不喜歡別人注目我，更不喜歡他們用這些眼神注視我。

最不喜歡的，是在表演開始前被放鴿子。

「看甚麼看！沒看過被放鴿子的啊！」對著周遭的人怒吼，他們立刻轉回頭做自己的事。

表演就快開始了，僅存的最後一位同伴也走了。

看向在我右手邊放著的四支麥克風。

心情很糟。

拿起其中一支麥克風，我將電源打開，然後……

往著地板上砸。

音響發出魔音穿腦的巨響。

不等聲音結束，我又拿起下一支麥克風，同樣往地板砸去。

就在我準備攻擊第三支麥克風之前，工作人員上前來阻止我繼續破壞他們家的所有物。

「放開我！」

「你先保持冷靜我才能放開你。」

「我很冷靜！」我對工作人員大吼，他沒有一絲想放開我的念頭。

「默閻！」愛琳，「你冷靜點。」

「我一直都很冷靜。」

她狐疑地凝視我。

「喂！要上台了！」舞台上的工作人員走下階梯喊著。他看到現場狀況後整個人頓在原地。

地板上的麥克風殘骸、正用雙手架住我的工作人員以及正在掙扎的我。怎麼看怎麼奇怪。

「嗯…那個……要將表演取消嗎？」

「不要。」我回答，「不要取消，讓我上台。」

我身後的工作人員繼續架著我，彷彿聽不懂我的話。

瞪向後面的工作人員，「你還要不要讓我表演？」

他用猶豫的眼神詢問愛琳，希望得到確切答案。

揉著太陽穴，愛琳也是一陣猶豫。

她張開口，想說些甚麼，隨後看了我一眼，搖了搖頭。

「讓他上台。」

熟悉的任性嗓音，伴隨著厚底高跟鞋的著地聲。

「老闆……」愛琳用比看我還擔心的眼光望向他。

「用我的名義掛保證，讓默閻上台。」

他將視線從愛琳身上移動到我身後的工作人員，「你老闆已經答應要讓他上台了，發生任何事由我來擔。」

囚禁住我的雙手鬆開。

我聽見愛琳嘆了口很大的氣。

獲得自由後，我立刻甩甩手、抖動肩膀，讓發酸的雙臂放鬆。

「默閻。」老闆嚴肅的面對我，紅粉色的隱形眼鏡後透漏著認真的神情。

「你要我認真表演，別亂搞對不對？」

意外的，他搖頭。

「去做任何你想做的事。」

我愣住，「真的？」

「真的。」

我先以沉默面對他，接著我說：「……好。」

去做任何我想做的事……好，很好！

拿起麥克風，我緊握。

我，要去完成我想做的事。

昏暗的階梯慢慢走向充斥著七彩燈光的舞台上，逐漸印入眼簾的是耀眼的光芒、台下幾百雙的眼睛和刺目的紅布條。

台下的觀眾盯著我，其中幾位目光中帶著憤怒，觀眾中因為抗議人士的介入，沒有人是開心來看錶演的，他們左看看右看看，看了一下身邊抗議的群眾，再看了看站在台上的我。

好奇的目光居多，像是在等著看天大的笑話發生。

想必現場沒有人希望我上台。

更沒有人想看我的表演。

也好。

他們不想，我又何必熱臉去貼冷屁股。

拿起麥克風，正要開口時，台下就有人插嘴。

「商業偶像滾下台！」

「滾回去當你的作家！」

「不專業還敢站上台！」

一句又一句的抗議聲響由台下傳出。

他們舉著紅布條，拿著寶特瓶、空罐子往台上丟。

將瀏海往上一撥，冷眼掃視過那些抗議群眾。

「通通給我閉嘴！」麥克風無限放大我的聲音。

現場，一片安靜。

很好，總算是輪到我講話了。

「你們覺得我過得很好嗎？」沒頭沒尾，我開場第一句話直接這麼說，「你們認識我多少？」

抗議群眾沒料到我會直白得這麼講，瞬間停下手邊的抗議活動。

嘴巴開開得聽我講下去。

我繼續說：「你們認為，我們是爽爽領版稅的出書作家，最近撈過界跑來組偶像團體？」

沒人回答我，但他們的眼神已經透露出答案。

「好，我就來告訴你們，爽爽領版稅最近又撈過界的作家過著甚麼樣的日子！」

「我的書只出版一本，其他都被打槍退稿，賣出數量只有幾十本。我在做便利商店的兼職員工，最近剛被開除。我繳不出房租、被迫睡在公園裡。」我冷笑了聲，「你們覺得我過得好嗎？」

台下一片沉靜。

「我過得不好，但這些是我做的選擇，有苦我自己承擔。」

「你們有甚麼意見？」

沒人說話。

應該說，沒人敢再多說一句話。

「沒有意見，很好，我要開始表演，請你們安靜聆聽。」

對著台下一鞠躬，「現在為各位帶來，文青偶像的第三首創作曲『槍與玫瑰』。」

沒有琴聲、沒有貝斯、沒有鼓聲，唯有寂寞的吉他和弦伴隨著我的歌聲。

我唱著冷冽的「槍與玫瑰」。

沒有嘶吼聲的重金屬搖滾，顯得落寞且灰暗。

歌詞裡其中一句是這麼寫的。

「舉起槍，把我殺死，對你比較好嗎？」

把我殺死，對你比較好嗎？

「如果你如此認為，那來吧！將槍口對準我的心臟。」

來吧！我不怕。

「因為我已經……沒甚麼好失去的。」

吉他伴隨我的歌聲悠揚，台上絢爛的七彩燈光配上台下的沉默，我感覺寧靜到空無一物。

我失去所有。

我的背後沒有夥伴、我的身旁沒有朋友，我沒甚麼好失去的，畢竟我已經，沒有任何事物可以失去了。

吉他聲停止、歌唱聲停止，我獨自一人，走下舞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