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台灣的邪會與夏日戰爭

　　數日前幫助表妹國中朋友的時候，雖然凶宅的問題順利解決了，卻意外發現小晴頭上多了對貓耳。
　　而且小晴的狀況似乎並非特例，這幾天只要有打工的時間，我就仔細觀察起每位客人的樣貌，因為是在大學附近的咖啡廳當員工，我有很多機會來好好看一遍。
　　
　　「阿晨，有客人表示你好像一直盯著他們，覺得有點可怕，下次要注意一點喔……」

　　似乎過頭了，引起了打工同事的指責，服務業就是這樣呀，必須注意自己的儀態，以客人為上。

　　「呃，雖然這麼做是有理由的，謝謝妳沒有報警……」

　　但道歉了好幾次後，我已經能夠確信。
　　貓耳，不是特例。
　　光是到我這間店裡的客人，偶爾就有機會長出了貓耳。

　　因為是不可視的存在，估計本人也沒有注意到，而且跟小晴的狀況類似，貓耳對於人類貌似沒有影響，並未引起騷動。

　　這或許是，神秘協會尚未進一步干涉的原因。

　　神秘協會是自日治時代創立，發展至今已經變成台灣「另一個世界」中最大的組織，算是有官方背景的民營組織，但與名字相符始終對外界保持隱密。

　　我們都直接簡稱協會，協會管理規範所有與「神祕」有關的事物，負責隱蔽或消滅這些非常人能理解的現象。
　　
　　一般說來，協會對於危險的判定可說相當嚴格。
　　由於制衡協會權力的委員會也由許多非人組成，就算是這種可能已成長到都市規模的異象，沒有做出定論前，成員也不會有所行動。

　　估計──這異狀協會也還在觀察中，所以他們就沒有處理，十足的官僚作風，在事件一發不可收拾前仍保持沉默。

　　我不太欣賞協會的作風，而且天曉得他們貪走多少預算？這種組織還不能攤在陽光下給大眾檢視呀。
　　林家跟協會的關係不算很好，這說來有一段太漫長的故事。

　　不過跟廢物的我不同，表妹同樣有協會的證件，雖然在我印象中，她從沒以協會人員的身分去接工作賺錢就是，可惡這米蟲……

　　總之，與其等待他們察覺到問題，果然還是問問跟這片土地有連結的存在最快。

　　於是，一場與表妹間的戰爭即刻爆發。

＊

　　午後的屋內，今天沒有打工，我們倆站在兩端對峙。
　　為了節省而沒在數坪大的租屋套房裡開冷氣，僅僅靠著電風扇，我們都呈現汗流浹背的狀態，真想開冷氣呀
　　但這場夏日戰爭，可不會就這麼結束。
　　
　　「哥哥！我不出門喔！今天還要農素材呢！」

　　表妹雙手交叉，眼神對我充滿防備，汗水則從領口間的白皙鎖骨滑落。
　　穿著條紋無袖上衣和白短裙的表妹，剛剛過肩膀的短髮一留長就會剪掉，如果跟我並肩站在一起，大概就到我胸口以下一點的嬌小身材。
　　要再重複一次，表妹遺傳到阿姨的姣好外貌，雖然還只是國中的年齡，雖然胸部從小見到大都沒有半點長進，但她可是相當可愛，可愛到走在路上會被大叔拐走的程度。

　　不過外貌只能當作參考，這傢伙不愧是我的表妹，一遇到麻煩事就想推掉。

　　「別農妳的素材了，妳不在意小晴頭上那貓耳從哪來的嗎？搞不好會像冬蟲夏草，長一長就把小晴榨乾啊！」

　　紅霞臉色刷地翻白，瞇起眼辯駁。
　　
　　「哥哥這比喻太恐怖了啦！我沒感受到貓耳有什麼怨念在裡面，這應該是某隻貓的祝福喔？」
　　「我可沒像妳有這麼敏銳的直覺，還有哪隻貓的祝福是讓人頭上長耳朵……」

　　綜觀林家家譜，紅霞也是屈指可數的天才。
　　所謂不可思議的力量，也可說是意念的力量，像她那樣能敏銳察覺到本質是善是惡，已是一種天分。

　　眨眨眼的表妹露出陶醉的笑容，理所當然回應。

　　「長獸耳不是變可愛很多了嗎？感覺小晴也比以前更積極了！一定是貓耳的功勞喔。」
　　「妳想說貓耳讓人變得主動點？」

　　這中間有什麼關聯啊？但表妹肯定似得點點頭。

　　「本人是這麼說的喔──暑假開始後「好像能聽見自己的心聲」，不過她也不確定是不是在貓耳長出後。」

　　想到了某件好事，妹妹露出愉快的笑容。

　　「至少變得比以往更有勇氣了，還敢跟哥哥告密──還好關鍵的一步還是做不到呢，不需要特別提防呢。」
　　「提防什麼？」

　　面對我的疑問，妹妹笑得更開心了。

　　「嘻嘻，不會告訴哥哥喔。」
　　
　　聽來，很可疑呀。
　　因為事情牽涉到小晴了，也不想草率放棄，我再次對紅霞扳起臉孔。

　　「我再問一次，妳要不要主動去香兒那邊問問呢？哥哥我這幾天都在打工，難得想休息一下呀。」

　　咖啡廳的打工算不上特別累，但工時一長多少有點腰酸背痛。
　　最好趁表妹出去時開冷氣享受，這才是我的計畫。
　　
　　「我才不要！你一定是想趁我出去時偷開冷氣吧，明明說好要一起省錢的。」
　　「嘖，被發現了啊……」
　　「而且哥哥才能騎機車過去，你捨得我搭公車到香兒那顆樟樹的附近，再頂著大太陽慢慢走過去？」
　　「就是讓妳在外面拖長一點才能開冷氣呀……」

　　暑假了，誰都不想沒事就在這大熱天出門，而且都想趁著另一位離開時開冷氣，製造既定事實。
　　真是不體貼的表妹呀，哥哥為了給妳零花已經拚命在打工了喔，任性一點也沒問題呀，這就是現實的兄妹關係，沒有相親相愛、只有算計和背叛。

　　表妹眨了眨半邊的睫毛，如泥鰍滑到我身邊，在我耳邊甜言蜜語。
　　
　　「吶，哥哥，我當然很在意小晴喔，她是我最親愛最摯愛的朋友。」
　　「摯愛的朋友所以才能擺出羞恥的姿勢呀……」

　　裝作沒聽到我的吐槽，妹妹繼續低喃著：「你去問香兒最近有沒有什麼狀況吧？我可以給哥哥一點甜頭喔？甜言蜜語或搥背都可以喔，表哥最喜歡被妹妹溫柔對待了，不是嗎？」

　　甜頭啊。

　　「那把這個月預計購買的遊戲軟體省下來吧。」
　　「……」
　　
　　妹妹噤聲了，臉色變得像是惡鬼，這顏藝真該拍下來收藏一張。

　　「有破綻！」

　　本站在我面前的妹妹眼光一閃，迅速往自己的胸口深入、掏出那樣東西。

　　「呵呵！有破綻！哥哥沒想到吧！我隨身都帶著銅鏡！」
　　「妳那貧瘠的胸部還能夾住鏡──別踹我！」

　　還有，鏡面也被妳的汗水浸濕了啊。
　　
　　「我還是有在成長的啦！才國中而已！」

　　被面紅耳赤的表妹護住胸部，用光裸的腳踹了肚子，該說她對我胯下腳下留情嗎，真是感謝。
　　為了避免我搶走，她跑到更遠的地方，但臉上已是勝利的笑容，原因在手上拿的小片銅鏡。
　　表妹的嘴角試圖以成熟的角度勾起，不過因為那實在不突出的身高，倒是有點裝大人的小孩樣，還偷偷踮起腳尖。
　　胸口前雙手捧住鏡子，鏡面對準我的她露出危險的笑容。

　　「銅鏡的付喪神呀！把哥哥變成三花貓吧！」

　　先前提到，我們林家蒐藏了很多誕生出付喪神的器物。
　　當然不是純粹做收藏，這些古董本身常有著不可思議的力量，上次那個彈珠是唬人的，但這次的銅鏡並不同。
　　銅鏡的付喪神能夠想像出某樣事物投影在鏡面上，並使持有者變成鏡子上想像的事物。
　　但付喪神不是任何人都能駕馭、並引出它們的能力，這就是我們林家血脈的特殊之處，也是林家過去能在台灣有一定權勢的原因。
　　其中，這能力在紅霞手上更是能夠獲得「昇華」，從她那危險的笑容就能看出來。

　　臉紅的表妹又沉醉在自己的想像裡，彷彿眼睛都冒出愛心了：「我要把哥哥變成貓貓好幾個小時、放在腿上當枕頭揉、還要戳你的肚肚、搔癢你的脖子……」

　　都是些很可怕的舉動啊──但對貓來說好像不一定耶？

　　「喂！我不用打工了嗎？不要浪費才能呀！」

　　紅霞的天賦，在於能夠引出器物的「未來性」。

　　一般家族成員只能使用未集氣前的低階能力，銅鏡的付喪神固然能讓映照者變形……

　　可改變外貌的對象只限於使用者本身，而且頂多只有數分鐘的時間，這點我的阿姨，紅霞的媽媽就示範過了。
　　但一到紅霞手上，銅鏡不只能它人使用，還能延長到數個小時，在能力上跳躍了好幾階。
　　爺爺曾說過，或許是在紅霞的魔力引導下，付喪神在短暫時間內發揮出了，需成長數百年後才能完整的能力。


　　「哼哼，哥哥就認命吧。」

　　魔力從紅霞十指中流出，源源不絕注入懷中的銅鏡。
　　於是，鏡子中將出現表妹想像的三花貓，我會變成貓被她任意玩弄。
　　本該是這樣。
　　但鏡子沒有任何變化，上面仍是映照著我那人類的臉蛋。

　　「疑？為什麼沒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