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小綿羊吃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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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18-07-07
楊慶喬見到鈴木的第一句話:「鈴木,我跟你說,我和他分了!」

「哦,那真是太好了。」簡又安喜笑顏開,攬著他的肩膀坐到吧台前。「來來,今晚我陪你喝,不醉不歸,小森,先給我們來二杯Tequila(龍舌蘭酒)。」

Tequila的喝法和其他的酒很不一樣,正確的喝法是先在手背虎口上灑鹽,用姆指和食指握住杯子,中指和無名指夾一片檸檬,迅速舔一口虎口上的鹽,接著將酒一飲而盡,再咬一口檸檬。

這是很需要技巧的,簡又安俐落的一氣呵成,「啪!」地一聲,將空杯倒蓋在吧台桌面上,滿分。

不常喝酒的楊慶喬可學不來這套標準動作,略顯笨拙的把步驟拆解開來,舔了口鹽,憋氣灌酒,再拿起檸檬咬一口。

辛辣濃烈的酒精猛地燒紅一整張娃娃臉,宛如被一道火由喉嚨一路燙過胸口直達胃部,再往頭頂衝上去,不住暈眩了下,嗆咳幾聲。

「第一次就敢這樣喝,真服了你,還好吧?」簡又安拍拍他的背問。

「沒問題,再來一杯。」楊慶喬難得倔強起來。

有了經驗,這次學簡又安的動作,一口氣舔鹽喝酒咬檸檬,蓋倒杯口抹抹嘴,豪邁的大聲道:「爽!」

當他要叫第三杯時,簡又安反而阻止他,讓酒保給他換了可樂,不想他一下子喝太兇,對身體不好。

「又安,楊副課,我們又在這裡見面啦。」常出沒於此的某人過來招呼。

已帶幾分酒氣的楊慶喬對他咧嘴一笑:「嗨,吳主任,你也來玩啊。」

簡又安則對此人只有一個字:「滾!」

吳傑志聳聳肩,倒真乖乖走開了,走到店外──掏出手機,打小報告:「老大,你家那個又來了,你如果再晚一步,可能就要被人打包外帶了。」

不愧是企業安全部的頭目,當起抓耙子是得心應手,心安理得。

當然,楊慶喬不會知道自個兒的行蹤被出賣了,神情看似亢奮的和鈴木胡扯亂聊,絕口不提有關鄭彥的事,隱隱可嗅出一點點自暴自棄的味道。

有些人就是這樣,傷心的時候不會哭泣,憤怒的時候不會吼叫,而是用異常高昂的笑聲來掩飾真正的情緒。

不是不坦率,而是不知或不敢直接表達出來,或許是一種膽怯的逃避,但隱藏起來的傷心和憤怒都是真的,很痛。

簡又安看著這樣的他,忽而誠心道:「小喬,我是真的想追求你,認真的和你交往。」

楊慶喬霍然靜了下來,盯著飄浮在深褐色糖水上的冰塊,一時接不上話。

照理說,他大可高高興興地接受旁人的追求,或者直接答應與之交往,成為正式戀人,可是他的內心依舊迷惘,無法立即坦然接受一段新的情感,這是否意味著他對於鄭彥還有所期待呢?

那一天,鄭彥可說是強暴了他,傷害了他,令他飽受驚嚇,他應該憎惡他才對,即使曾經生起愛意,也應該被嚇得跑光光了,並且難以輕易原諒。

偏偏,對鄭彥仍管控不住地心心念念,也根本沒想到原不原諒。換個方式來說好了,小綿羊頭腦簡單,那種又愛又恨什麼亂七八糟的,太複雜了,不列入他的思考範圍中,他的煩惱與困擾都同樣單純,就只是一般人失戀過後的惘然與傷懷。

真的,認真就輸了,愛到卡慘死,否則社會上又哪來一再被家暴卻死活不肯分手離婚的怨侶?不甘心也好,恨中有愛也罷,人的情感總是很難用常理來估量。

如同楊慶喬此時,連自己都摸不明白自己的想法,彼此相愛的感情不是他所追求的嗎?明明擺放在眼前了,拿起來就能幸福快樂,為何還猶豫不決?

哎,又是鬼打牆的鑽牛角尖,其實他需要的,只是一個人來為他突破這一團渾沌。

所以,鄭彥來了。

帶著他漂亮的新歡男孩,二人並肩相偕走進First One時,馬上吸引了許多目光,包括楊慶喬與簡又安。

狹路相逢,分外眼紅。

楊慶喬當即眸色一黯,心揪了下,一股無名怨氣隨而衝了上來,對酒保喊道:「再給我一杯Tequila!」

不知鄭彥是不是刻意為之,偕梁希綸坐到吧台的另一端,和楊慶喬及簡又安幾乎正面相對。

至於吳傑志人閃得遠遠,一方面避免池魚之殃,一方面暗暗觀察攪纏不清的這幾人,隨時準備跳出去調解或護駕。

不過若真打起來,別提二個一看就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小受君,鄭彥和簡又安的身手他全領教過,都不是花拳繡腿的軟腳蝦。

簡又安的臉色也沉了沉,斜睨他們一眼,然後拿紙巾擦拭楊慶喬的嘴角,摸了摸他的頭髮,故意做出親密的舉動。

「鈴木,你是不是真的喜歡我?」楊慶喬問。

「沒錯,我是真心喜歡你。」

「那,親我,我想知道和別人親吻的感覺有什麼不同。」

很明顯的賭氣行為,簡又安卻不以為意的笑道:「真的嗎?那我不客氣囉。」

「不用客氣,盡量親,親不用錢的。」楊慶喬的神智顯然已是半醉了。

簡又安傾身湊近,嘴唇對著嘴唇親下去的瞬間,對面一起傳來玻璃破碎的脆響,繼而一陣慌亂收拾的雜音。

是誰,是誰那麼不小心把杯子摔破了?

總算沾到甜頭,簡又安樂壞了,親一下不夠,再親一下,索性捧住他的臉頰,想加深親吻的程度,就要氣死坐在對面的某個人。

楊慶喬卻突然推開他,喃喃低語:「不一樣……不一樣……」

「要不要走了?」簡又安試探的問。

「我還不想回家。」

「可以到我那邊去。」

「我想再坐一下。」楊慶喬說,又向酒保要了杯馬丁尼,第一次來這裡時喝的酒,晶瑩剔透的無色酒液中二顆淡青橄欖。

他並不覺得馬丁尼好喝,其實,他覺得所有的酒都不好喝,剛剛喝的每一杯都嗆得他想流淚。

酒氣迷濛的雙眼穿過吧台中央的空間,投向坐在對面的鄭彥,彷彿重演他們第一次見面的場景,不同的是心境,以及楊慶喬的眼神。

上回是又期待又怕受傷害,這回是又迷惘,又……嫉妒……他怎麼能讓別人這樣靠在身上?屁小孩摸什麼摸,把爪子給我從他胸口拿開啦!

俗話說藉酒澆愁愁更愁,小喬是藉酒澆怒怒更怒,酒精發酵啊發酵,胸口一把火燒呀燒的愈燒愈旺。

他不曉得為什麼會這麼生氣,反正就是好生氣好生氣,氣得快要爆炸了,眼睛從隱隱晦晦的瞄著他們,不知不覺變成大大剌剌的瞪著他們,二簇火球熊熊燃燒。

鄭彥的表情一如既往地沒什麼表情,從頭到尾沒正眼看他,或者趁他不注意的時候偷偷瞟,誰知道呢。

高智商,低情商,似乎是現代許多人的通病,鄭彥是,楊慶喬於某方面而言也是,在事業上他們可以擁有傑出的表現,可對於感情,卻都魯鈍不及格。

明明都還對彼此在意得要命,卻表現得像二個幼幼班的笨小孩,企圖讓對方吃醋的手法太不高明了,單就這一點來看,這二隻根本就是絕配。

吳傑志忍不住搖搖頭,慶幸還沒遇到會讓自己變笨蛋的人。

當梁希綸整個人坐到鄭彥懷中時,楊慶喬腦子裡「啪」地響起一記斷裂聲,理智斷線。

猛地一口灌下一整杯酒,冷不防站起來,跌跌撞撞衝過去,不知哪生來的蠻橫,下意識抓了桌上的一杯酒往二人潑去。

梁希綸還來不及反應發怒,楊慶喬就搶先一把將他用力從鄭彥身上扒開,喊道:「滾開!不準碰他!」

狗逼急了會跳牆,羊逼急了一樣會撒蹄子踹人!

簡又安錯愕,吳傑志錯愕,梁希綸錯愕,只有鄭彥沒把錯愕表現得那麼明顯,嘴角若有似無地揚了揚。

贏了,這場醋海生波的角力戰他贏了呵。

老神在在的掏出手帕擦臉,表現得從容優雅,他強抑下狂暴的嫉妒憤怒所等待的,就是這一刻。

梁希綸生氣的抹抹臉,正準備要開口罵人,可看清他時,不由得小吃一驚,雙眼微微發亮。「是你?!」

「對,就是我,怎樣?不爽咬我啊!」抬頭挺胸,小綿羊的氣勢不得了哇!

哦哦,今天有爭風吃醋的餘興節目可看了。店內七成的人將目光投射過來,幸災樂禍等看好戲。

梁希綸眉毛一挑,挑釁道:「你憑什麼不准我碰他?」

「憑、憑我……」頓時語塞。對啊,他憑什麼呢?

「說啊,你憑什麼?」

楊慶喬有點狼狽的瞟了瞟鄭彥,見他似笑非笑地注視他,一副不關我屁事的死人德性,教人很想暴打一頓。

「憑……」氣一提,不經大腦的脫口大叫:「憑他是我男人!」

這句宣告很嘹亮,響徹整家店,店內驀地噤若寒蟬,剩餘那三成的人亦全扭頭望向他,登時成為全場注目焦點。

梁希綸看了他好一會兒,忽然噗哧一聲笑出來,轉頭對鄭彥說:「鄭總裁,你的小羊吃醋的樣子好可愛,怎麼辦?連我都心動了。」

「少打他主意。」鄭彥終於出聲。

「別說只有我打他主意,你看看這裡的人,十個有八個想撲倒他。」

「他長得沒你好看。」

「是沒我好看,不過這種純真中帶點妖媚的生嫩氣質,教人不心癢也難,看得出來,你在他身上花了很多心思。」梁希綸伸手去摸楊慶喬的臉。「皮膚真好,真的好想咬一口。」

「你、你你你……」酒精讓楊慶喬反應遲鈍,呆愣愣地給人吃了豆腐,難得一次的慓悍氣勢又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鄭彥倏地抓住梁希綸的手,從楊慶喬的臉上扯離,冷聲道:「別碰他。」

「呵,碰都不行,剛剛還有人親他呢。」梁希綸輕笑嘲諷。「你的醋聞起來比他的酸,而且有毒。」

鄭彥放開他的手,改抓住楊慶喬。「走。」

「等、等一下……」楊慶喬無力掙著,想甩開他的手。「我才不要和你走!」

鄭彥眼一瞇,陡地一把將人面向下扛到肩膀上。

「放開他!」簡又安見狀,迅速衝過來阻擋。

哦哦哦,今天這齣橫刀奪愛的戲碼真是又老梗、又狗血,挺精採的嘛。眾人看得津津有味,今晚在這兒的消費都值回票價了。

「讓開。」鄭彥冷冷看著他,湧起危險的氣息。

「可以,除非你把他放下。」簡又安也冷冷回視,無畏他強大的氣勢。要打架,他可不怕。

被扛在肩上的楊慶喬手足無措,腦袋已被酒精侵蝕得暈暈呼呼,全身軟綿綿,想掙也掙不開,連舌頭都像麻醉了,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只覺得……

媽媽呀真是丟臉死了啦!又不是在演英雄救美或山大王搶親。

駝鳥地把臉埋在鄭彥的背上,久違的熟悉氣息與體溫,加速體內的酒精發揮麻痺中樞神經的作用,身體更沒力了。

鄭彥與簡又安冷冷對峙,一觸即發,後者甚至已掄起拳頭,打算動手搶人了。

「我說你們,可以去演偶像劇了,收視率絕對會破紀錄。」最後,吳傑志端著招牌的油腔滑調出面,故意站到中間,用他高大的身軀隔開他們。

鄭彥不說二話繞過他,走向店門。

簡又安不死心的想再追上,吳傑志拉住他說:「別追了,沒聽過阻礙別人的戀愛會被馬踢嗎?」

眼睜睜看著快叨到嘴邊的美味羊肉二度被搶走,簡同學恨得再次暴走,指著吳傑志的鼻子怒吼:「你這隻死種馬,是不是你叫鄭彥來的?」

「哎,又安,你難道看不出來嗎?鄭彥根本沒放棄你家小喬,他是在欲擒故縱,你不要再去蹚他們的渾水了,以免被牽拖到,到時倒楣的還是你。」吳傑志由衷勸道,說完,轉向被鄭彥留下的男孩,露出痞子標準笑容。「小綸綸,別傷心,我請你喝一杯。」

梁希綸挑了挑眉。「好啊,謝啦。」

「小安安,你也別難過,天涯何處無芳草,何必單戀一隻羊,來,我也請你喝一杯。」吳傑志故作慷慨情聖狀。「我看這樣好了,為了安慰你們受傷的感情,我今天跳樓大放送,喝完後我們三個人一起去開房間,就用我強壯的身體來治療你們痛苦的心靈吧。」

簡梁二人異口同聲:「治你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