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詛咒(1)

本章節 3735 字
更新於: 2019-05-22
  「唉……」
  我抱著剛脫下的斗篷,靠著一塊大岩石坐到地上。
  說不出是煩躁、無力還是絕望,又或許是頭暈與疼痛的感覺已經壓過了情緒表現,總之我現在不知道該難過還是該生氣。
  不知道被獸人抓到會不會得破傷風或狂犬病啊?
  由於我不敢破壞恕亞給的衣服,所以我只能扯掉自己的白襯衫袖子當作急用繃帶,纏在右手臂那五道深可見骨的傷口上。
  現在這件襯衫也可以說是完全報銷了,變成破爛不堪的狂野無袖襯衫。要是有人看到我現在這副模樣,大概會以為我是從哪個殺人命案現場跑出來的吧……不,憑我的「特殊氣場」,應該會直接被當成殺人犯定案。
  自恕亞和那群司者被魔力反射結界傳送出去後,我就沒再遇到其他巡邏的人……剛才他們是因為觸發魔力反射才傳送消失的,沒錯吧?
  我可不相信恕亞會被那陣白光直接弄死。
  只不過比起擔心恕亞的性命,我現在更應該先想個辦法走出這個鬼地方。
  我微微掀起眼皮,瞄向左前方的不遠處。
  
  全黑人的牢籠,我已經經過這裡五次了。
  
  包括恕亞帶我走過的第一次。
  明明才走了十幾分鐘,岔路又那麼多,我卻可以一直從不同方向走回來這裡。
  雖然不知道這算不算是鬼打牆,但應該也不能說是巧合……莫名有點毛骨悚然的感覺啊。要不是恕亞說這裡不能使用魔力,我都快要以為這個全黑人對我下了什麼遠端操控系魔法。
  不過說起來,路過了那麼多牢籠,好像只有全黑人的這座牢籠是最安靜的。
  剛才亂晃的期間,我看到有不下十座牢籠裡關著人形生物,裡面的「人」不是處於發狂的瘋癲狀態,就是奄奄一息地倒在地上,不像這個全黑人……看起來就像一具被放置在地的人體模型,每次我經過時,他都是維持著同樣的坐姿,動都沒動過。
  我突然想到了睡覺時的恕亞,恕亞坐在沙發上休息時,也是一動不動的,但和睡姿端正的恕亞相比,全黑人更像是隨意地盤腿坐著。
  我忍不住又偷瞄了全黑人一眼。
  雖然他這個全黑的樣子是挺陰森可怕的,剛才和他「對上眼」還被他嚇到過,但如果他知道走出這個鬼地方的方法,我還是願意試試看跟他搭話啦……
  
  「『過來』」
  
  ……
  ……咦?
  ……有個,奇怪的,聲音。
  剛才好像有個人說了一句「過來」?
  不是中文,但我能聽懂話的意思,就是在說「過來」。
  聲音出現的一瞬間是清晰;消失的那一刻卻虛無飄渺,就像是突然從腦中冒出來的一樣,簡短又快速,也聽不出來聲音的性別和真實感。
  該不會是我流血流到快死了,開始出現幻聽吧?
  嗯,這裡的雜音那麼多,確實很有可能是我的錯覺。
    
  「『過來』」
  
  ……
  不是錯覺。
  我瞪向全黑人,手腳並用從地上爬起來。
  「你……你?」
  我抽完嘴角又抽眼角,花了幾秒才冷靜下來,勉強擠出聲音。
  但我這兩個微弱的單音直接被周遭的吼聲覆蓋,連我自己都快聽不清楚。
  
  「『過來』」
  
  聲音第三次響起。
  媽,我現在敢確定這個「過來」是全黑人搞出來的。
  雖然不知道全黑人是用什麼方法搞出這招,但我現在能確定的一件事,就是這個全黑人一定不簡單——會傳音入密的人都不簡單。
  我和全黑人持續「對視」,過了好一會兒,我才艱難地吐出幾個字:「過去,要,幹嘛?」
  同時,我的腳像是禁不住什麼誘惑似的,微微向前挪了一小步。  
  這次和全黑人的對視,並沒有像之前令人心驚膽跳的感覺。
  
  「『交易』」
  
  交易?
  交易什麼?
  我還是存有緊張感,但是腳卻止不住地往前進,全黑人所在的牢籠離我越來越近。
  「交什麼……易?你知道、你知道這裡怎麼離開?」我不會期望這個全黑人聽得懂中文,但感覺他應該能懂我的意思。
  就像他說的話是我不懂的語言,我卻能理解。
  這個全黑人到底是什麼?
  
  「『請帶……離開這裡……您身上有同伴的印記……可以讓您遇見同伴』」
  
  全黑人說著。
  全黑人離我很近——原來我已經走到牢籠前了。
  全黑人緩緩站了起來,看起來跟恕亞差不多高,但即使離得這麼近,我也看不到他的五官,他身上依舊只有黑色。
  他拖著緊縛在四肢上的粗長鎖鍊,不疾不徐地朝我走來。
  我的直覺告訴我應該要盡快遠離這裡,但腳底卻像是被黏住似的無法動彈。
  全黑人走著,直到我們兩人之間僅隔著牢籠的柱子。
  
  「『過來』」
  
  我伸出顫抖的左手,感到心跳越來越快,呼吸甚至開始不順,這種情況讓我產生異樣的焦躁感。
  真是見鬼了!我一點都不想伸手,但是真的控制不住!
  這個全黑人該不會是用了什麼精神力吧?
  「你要幹嘛?你要殺我?」
  我的左手已經越過牢籠的岩柱,越來越靠近全黑人。
  
  「『請回來履行約定』」
  
  全黑人說著,他抬起黑色的手,隔著手套與我交握。
  下一刻,如同被火燒灼與針扎的強烈刺痛感在我的左手臂上瞬間炸開,然後快速擴散至全身。
  疼痛感讓我短暫地喪失了思考能力,只能眼睜睜看著一團黑霧從全黑人的身上分離,飛竄到我顫抖的腳下化成一個黑色的法陣。
  這個法陣像是由數種符文組成的不規則圖騰,和我之前見過的幾何造型法陣明顯是不同的類型。
  
  魔法?
  
  我還沒理解清楚全黑人這一系列的行為以及為什麼他可以無視魔力反射結界使用魔法,眼前便是一黑,一轉眼,充斥著橘紅色的洞窟已經轉為黑色的夜空。
  三子星高掛在天上,所以這裡明顯是一界的戶外。
  ——然後我還看到了恕亞。
  如果沒認錯人,或者不是幻覺的話,現在在我面前的人就是恕亞。
  「恕……恕亞?」我不可置信地看著眼前的人。
  雖然我不知道這裡是哪裡,附近又全都是草叢和樹木,但我很確定眼前的人是恕亞。
  他雖然還穿著斗篷,但已經解下了面罩。
  恕亞似乎也沒想到我會突然出現,無話盯著我的臉看了不下三秒,接著才稍微動了動眼珠。
  「手臂。」恕亞口中冒出這個詞。
  手臂?
  恕亞看的是我的左手,但我剛才受傷的是右手。
  我往左偏頭,然後直接傻掉。
  ——左上臂的上方三分之一爬滿了黑色的咒文。
  剛才全黑人用出傳送陣的時機太過突然,讓我根本沒注意到這些咒文……剛才左手臂上突然出現的劇烈燒灼感,絕對就是因為這些咒文。
  「恕……亞,這、這個紋身?」我不敢問這個咒文洗不洗得掉,因為我知道肯定不能用一般的清潔方式洗掉。
  「古魔法術式。我僅知道此為詛咒術,其餘皆是我不曾見過的術式。」
  恕亞伸手指著我肩頭上的一塊咒文,那部分的咒文是由符文組成的五圈細圓框,圓的內徑約五公分,圓內中心還有一塊一元硬幣大小的圖騰。
  這塊大圓包小圓的圓形咒文看起來像是一塊獨立的圖騰,再仔細一看,手臂上整片的咒文似乎是由好幾種不同的獨立咒文拼湊而成。
  ……恕亞說這是古魔法,而且還是詛咒術。
  「那個人……那個人到底是誰?」我愣愣地問著。
  「誰?」
  恕亞沒有聽懂我說的話。
  我努力在腦中梳理剛才遭遇到的事件,依依向恕亞報告:「就是你停下來看的那個人,全黑的,脖子和手腳都被銬住的。我剛才莫名其妙路過那裡好幾次,停下來休息時,他就跟我講話了……我聽不懂他說的語言,他說的好像不是界通語,可是我能聽懂他在說什麼,然後他說要跟我交易,我、我也不知道為什麼,身體感覺不受控制就往他那裡走去……他說要我帶他離開紅岩牢獄。」我嚥了一下口水,接著問:「他用一種很奇怪的黑色傳送陣把我送來這裡,你不是說不能用魔法嗎?為什麼他可以用?但那些司者對你用魔法就被傳送走了?」
  「不知道。」恕亞簡單回答,接著說:「現在去找他。」
  這個「他」,十成是指把我送出來的全黑人。
  只不過要現在就去?
  「不用想一些……救他出來的對策?」你就不怕進去又撞到一波司者嗎?
  「沒時間。」恕亞拒絕了我的提議。
  「啊?為什麼?」
  「不久之後,你會死。」
  
  不久之後,我會死。
  
  恕亞的話簡單暴力到令人措手不及,我一時不知道是該做出錯愕的表情還是痛哭流涕。
  「詛咒術的中心咒文會隨時間增大,碰到外圈咒文時,你便會死亡,估計最快五小時。」恕亞指著詛咒術中心那塊小圖騰,解釋:「需要施術者施展解除詛咒術的魔法,才能停止咒文擴大。」
  雖然我的肉眼看不出那塊小咒文有沒有正在變大,但我相信恕亞不會開玩笑。
  「他到底為什麼可以在裡面用魔法?而且他為什麼會知道你在這裡,還把我傳送過來?」全黑人如果這麼厲害的話,為什麼不要自救就好了啊!
  恕亞在短暫的思考後,給出回答:「我不會斷言,但依那位的能力判斷,極可能是煉成之靈。」
  「煉成之靈?」我記得奧迪之前在祭神時提過這個詞,但現在並不是在意這個的時候,我問恕亞:「你覺得他是好人還是壞人?會不會救了他之後,反而被他做掉?」
  「不去,也會死。」
  「……也是啦。」我無力垂下肩膀。
  「穿回斗篷,現在返回紅岩牢獄。魔力反射結界的傳送地點為臨神眾支部據點,我已即時處理在場人員,但不久之後,神下庭必會有所察覺。」恕亞沒有給我感慨的時間,重新戴上自己的面罩,冷靜地催促著我。
  「直接用傳送陣過去嗎?」
  「直接傳送至研究教室,屆時會立即觸發警戒結界的警報,必須在神下庭增派人手前,將『那位』帶出。」
  恕亞說完臨時計畫,從虛空之中拿出一根通體黑色的棍子,接著又拿出一把平平無奇的黑色匕首遞給我。
  我看了看恕亞手中的棍子,又看看自己手裡的匕首,內心百感交集,忍不住問他:「這是給我防身用的?」
  「我不殺人。」恕亞說著,頓了一下才又補充道:「你也不要。」
  我聞言笑笑。
  正好,我本來就不敢殺人,我可是一位淳樸好公民呢……那你給我一把匕首是怎樣?
  把人砍到剩一口氣當自衛嗎?還是用刀柄把人戳暈?啊?
  「……恕亞,你給我迷藥不是比較好嗎?有沒有那種撒一撒就可以放倒人的迷藥啊?」我記得恕亞剛才在教室裡有對那個守衛用過。
  「剛才已於臨神殿外部據點使用完。」恕亞如實回答。
  「呃,這樣啊……反正你現在的意思是,儘量把對方的人搞暈就好?」
  「是。」
  「……那恕亞。」
  我目光特別誠摯地看著恕亞。

  「你可不可以也給我一根棍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