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情論之二十三

　　艾德緩緩輕撫著在自己胸膛口袋的一縷青絲。

　　他有些冷漠的看著眼前規勸著自己的朋友。

　　艾德知道，睿恩喜歡自己的妹妹很久很久了，幾十年的鍥而不捨感情，連他都為之動容。

　　但是－－

　　如今艾德只能冷漠以對，現在他們的立場，不是從小到大的朋友，而是為了同一個女人爭奪的敵人。

　　是的，艾德愛上了自己的妹妹。

　　「你瘋了。」睿恩有些咬牙切齒，卻又帶著哀傷與悲切的說著。

　　「你怎麼能把詠晴給拖下水！」

　　艾德聽見睿恩帶著怒氣的指責與不諒解，以冷漠為武裝的內心也有些憤怒起來。

　　「我沒把詠晴拖下水！」艾德低吼著：「這件事，是我跟詠晴都同意了。」

　　「我們兩個都是獨立的成年人了，我們有自己的想法與價值觀。」

　　「我尊重詠晴每一個自身所做的決定－－那怕是錯的，那怕世人不認同，我也絕對不會否認。」

　　「而你，就算在怎麼喜歡詠晴，我也不允許你把她認真做的決定，當作小孩子的玩笑，忽視她本人的意見。」

　　「是的，我深愛詠晴－－但是若她沒有表露這樣的心思，我也不會因此勉強她。」

　　「睿恩！你根本不懂我們兩個之間的感情，和我們所下定的決心。」

　　「決心？你知道世人會怎麼看待你們嗎？兄妹亂倫呀！」睿恩同樣無法忍受一直以來都聰明伶俐的艾德，竟然把詠晴帶入將會被世人指責與謾罵的不倫關係中。

　　是的，那怕詠晴真的表露了這個意思，艾德也應該拒絕掉，而不是這樣接受詠晴的愛意。

　　睿恩既心痛詠晴不願選擇自己、卻又擔憂詠晴會因此飽受滿天的非議與異樣的眼光。

　　「你說的亂倫－－是讓真心相愛的兩人無法在一起的倫理嗎？」艾德依舊冷漠的說著。

　　「這樣的倫理道德是為了什麼存在？」

　　睿恩看著態度強硬的艾德，悲痛的說著：「這是大家共同的生活價值觀，你知道你要衝撞的是什麼？你知道你要面對的是什麼？」　　

　　艾德看著擔憂著自己與詠晴的睿恩，只能強迫自己閉上眼睛，冷漠的說著：「睿恩，你才是被倫理道德綁架思想的那個人！」

　　「風氣、習俗、禮儀、法規、對於善與惡的見解；各種不同的價值觀，正確或錯誤行為的道德準則－－並不是絕對的。

　　你還記得十年前，當政府通過同婚法案嗎？那時候人們都擔憂會破壞現行的社會體制、會造成人心的崩解與墮落、人們成為淪喪的惡魔與敗壞的魔鬼。

　　但是沒有，社會依舊穩定，人們依舊努力工作努力生活，為每一個希望與幸福打拚。

　　當時的你我都真心真意的支持著那些過去被歧視被排擠被嘲笑被詆毀被曲解被低俗毀謗的戀人們－－哪怕他們是同性相愛，但只要真心實意，有愛就能克服一切，不是嗎？」

　　「那麼如今你在恐懼什麼？你在害怕什麼？你在擔憂什麼？」

　　「血緣，不過是我跟詠晴之間的一種聯繫罷了－－但這種聯繫不是唯一的！」

　　「你為什麼覺得真心相愛的我們噁心、想吐？那不過就是你被過去幾十年扭曲、過時的道德價值觀給定型了！」

　　睿恩面對艾德如此尖銳的指控，蒼白了臉，但依舊強硬的說著：「是的，或許我是被世間一定的價值觀給束縛了，但是這個社會總要保持著一定的道德觀，才能穩定人心！」

　　「犧牲少部分相愛的人得到的道德，是我們病了？還是這個道德風俗病了？」艾德冷笑著，犧牲他人總是如此輕鬆愜意。

　　「更何況，這個社會是由法律來維護秩序的，而你說的倫理道德，不過就是綁架人心的兇器。

　　「同性相愛，不容於過去的社會，甚至法律也將其抹殺－－但最終，真愛或許會面臨許多指責面臨許多磨難，還是會戰勝『老朽的錯誤』，成為『新的正義價值』。

　　作為先驅者，我跟詠晴已經有所覺悟會面對世人的誤解與非議了。」

　　「如果，真的只因為我們這種少數血緣相戀的人們的結合，就能讓穩定的社會動搖……那麼你說的『穩定的社會』也太過脆弱、可笑不堪了。」

　　被一次次打擊內心，臉色蒼白不堪的睿恩，只能用著似強硬實則脆弱的語氣反駁著：「但是，你跟詠晴……詠晴的結合……」

　　「難道你還想扯優生學或是近親繁殖這類的冠冕堂皇、大義凜然的『道義』來壓我嗎？

　　「依照你的說法，是否我跟詠晴相愛相戀，只要彼此不結合，不做愛，你就會認同？難道對你而言，相戀相愛只是為了產下後代嗎？

　　同性戀的愛情，可不是為了這麼膚淺的理由去抗爭的－－而我跟詠晴同樣也是！」

　　「我……」

　　「你不會認同的，對於有偏見的你怎麼會認同呢？」艾德冷笑著：
　　「如果，今天我跟詠晴不碰面，只是在網路簡訊社交軟體互通愛意，然後現實上不做踰矩的舉動，你就會同意？
　　如果，今天我跟詠晴只是牽手擁抱，相互吐露心聲，彼此扶持彼此照顧依靠安慰，這樣的關係你是否會認同呢？
　　如果，今天我跟詠晴相互親吻愛撫，這樣的關係，對你而是否就已經汙穢了？
　　今天，我就算真的跟詠晴結合了，依照你的說法，我跟詠晴都已經結紮，不為誕生後代，不去打攪別人，只是安安靜靜的相愛，在社會上低調的生活，那你又有什麼資格反駁？」


　　「道德，永遠都只是站在制高處，有著寬裕的人們口中說的冷言冷語。」

　　「今天，就算我不站出來跟你討論，依舊有許多相愛相戀的人，躲在他人指責的陰影下，飽受非議與痛苦，默默相愛。」

　　「那麼，我寧願有勇氣的面對他人的不諒解與各種唾棄的眼光，為幾十年後的近親交合、血緣相戀，做為基石，來反駁你！」

　　「為什麼……」睿恩看著艾德激動、扭曲的臉龐，痛哭的說著。

　　「你是否看過不能相愛的人的痛楚呢？」艾德緩緩閉上眼睛。

　　「曾經，我那個正直友善的舅舅，就因為愛了上外婆，承受了許多骯髒的流言蜚語、嘲弄的謾罵與歧視的捉弄。」

　　「最後，他選擇了自殺－－外婆失去了第一個深愛的外公；然後再一次失去了深愛的舅舅－－你以為不曾見過不曾聽聞不曾接觸，這個世界就沒有這些世人所謂的『扭曲的戀愛關係嗎？』

　　「事實上，外婆與舅舅根本沒傷害過誰－－甚至他們一直是鄰里間的好榜樣，只不過是兩個人的關係被人揭破，就淪為社會最低層最骯髒的亂倫關係，最後被逼得只能上吊自殺。

　　你所謂的道德，就是這麼恐怖的關係！」

　　「在見過這種悲劇後，我更加明白，所謂的真愛，必須得接受世人的審視，然後才會被認同的人才會得到幸福？」

　　愛德瘋狂地笑著：

　　「哈哈哈，狗屁！所謂的幸福是兩個人相愛的人去呵護去經營去陪伴成長的，他不會因為血脈而高貴，也不會因為彼此沒有血緣而低賤

　　「睿恩，你是我最親愛的朋友，也是我最信任的人－－但是我從沒指望你會明白我跟詠晴的關係。

　　兩人的愛情，是別人看不見、也摸不著的，只有沉溺其中的人才有辦法體會，我跟詠晴都陷得太深，愛得太深了。」

　　「為什麼，你不接受我跟詠晴的結合呢？」

　　「只因為我跟詠晴是兄妹這個答案嗎？」

　　「扣除了這個，我跟詠晴在社會上，都有穩定的工作、規劃好的人生計畫、甚至我跟詠晴都熱愛公益，論背景、樣貌、談吐、學識、人格特質……這些我不敢說最頂尖，但是依舊可以稱得上勝利美好的人生。」

　　「那麼，除了兄妹這個答案，你到底在排斥什麼？」
　　「過去王族為了血脈純正的近親通婚，到了現代社會被人排斥，證實了道德的多變性。」

　　「我……」睿恩絕望的想要呼吸著更多的空氣。
　　
　　「那麼，除了兄妹這個答案，你到底在排斥什麼？」
　　「後代畸形的擔憂？我跟詠晴早已經決定彼此結紮，然後去認養一個孩子來撫養。」

　　「嗚……」睿恩無法控制自己的眼淚往下流。

　　「那麼，除了兄妹這個答案，你到底在排斥什麼？」
　　「法律的正當性？同性之間的愛情，證實了，真愛與真理的堅定，是永不改變的，法律不過是一時老舊的錯誤，它總會改變的。

　　「我愛她呀！」睿恩終於無法自己的放聲哭泣著。　　

　　「是呀。」看著崩潰不已的睿恩，艾德絲毫沒有勝利的愉悅與驕傲。

　　只有惆悵的嘆息：

　　「我也愛她呀……」